修养很好的皇帝陛下此时正在面临表妹的痴缠。
常乡君在耐心等待数日后,终于忍不住找上门来,进门还没寒暄了几句就迫不及待道:“表哥表哥,你就让我见见新表嫂嘛?”
容凛岿然不动:“常宁你这是?我就知道,你啊,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说来也是奇怪,容凛自认从小到大并非严苛之人,面相也绝非凶神恶煞。可身边有些亲缘的人,却仿佛恨不得离他远远的。这也就是说,无分血缘远近,容凛和他这些兄弟姐妹们并不亲近。
——若是叫长宁听见了此时他的心声,可不得大口喊冤:要知道,这位表哥从小身子骨就一般,又讲究,虽看着平易近人,一副好说话的模样,但表情却浅淡,仿佛万事皆不入他耳、入他心。这副模样,可不叫旁人看着就心生距离感吗?
登基之后不也印证了,但凡是这个皇帝表哥决定好了的想法,无论有多少人劝阻,何曾有改过的?
容凛对她的看法一无所知。
平德大长公主素来是个公道人,在先帝立储时也帮容凛呐喊助威过,之后教养儿孙也无甚错处,容凛一直对其抱有敬意。
常宁一脸无辜娇俏:“表哥,人家心里敬你,不忍心打扰你处理国事嘛。”
她眼巴巴道:“表哥,你看你这么忙,白日里还要批这么多的奏折。你就让我进宫陪表嫂说会儿话嘛~”
容凛想到这几天,确实是让贵妃忙碌了些,写字忙碌,背诗忙碌,还要操心学几道点心好向太后献上她身为儿媳的孝心……
嬷嬷说,贵妃昨日都开始试着背《诗》了。
于是他眼也不眨:“也好。叫汪顺将新来的那两筐贡柑和荔枝分了,半筐给各位前殿当值的诸位大臣,半筐留给皇亲,再送半筐去长宁宫——剩下半筐都留给贵妃,奖励她今日学习勤奋。”半点想不起自己曾用七天就把《诗》背透了的事。
常宁看在眼里,内心咋舌:皇兄这是一点份例都没给自己留啊。
不过,依那日她所见陈淼小姐的美貌,恐怕她会比皇兄表现得还要殷勤十倍!不,百倍!不,万倍!
汪顺应声,然后唤人去安排,常宁也跟着起身。
不过——
常宁惊讶道:“皇兄你怎么也跟着起来了?”
容凛脸不红心不跳:“贵妃还小,你性子又太跳脱。孤生怕你吓着了她。”
常宁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
……总之,这对表兄妹一齐到了昭阳殿。
陈淼对容凛的出现很是惊喜,又有些担心,惊喜的当然是他的出现,而担心的却是容凛几乎没怎么在白日里登门——当然,当他遣了宫人请她去前边正殿用膳、逛御花园、游船……时,这种情况另算。
可紧接着,陈淼星辰般的一双眼眸就露出警惕,她干巴巴地开口道:“我、我刚才真的不是偷懒……”
看起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怜巴巴。
容凛见了不禁莞尔:入宫日子不长,倒是学着将撒娇的技能练的炉火纯青,这是意识到且相信自己护着她了?要知道她刚来的时候可不这样,表现得谨慎多了。
陈淼辩解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常宁在容凛身后出现。
她立马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惊讶地“啊”了一声。
那日领着陈淼走诚意伯府小路的侍女晨星,本就是千牛卫的人,容凛自然也从中知晓了陈淼和常宁有过一面之缘。
但他还是将两人彼此郑重介绍了一番。
陈淼尚还有些害羞自己被人看到方才的一面,常宁却看着美人,率先忍不住一脸心疼起来:“美人……啊,表嫂,你表情怎得如此难看?难道是……”她忽然警惕地朝后瞥去一眼,含糊道,“有谁欺负你了吗?”
一时间,秉着为美人撑腰的心,常宁胆量见长,这令她又向容凛投去谴责的眼神。
容凛心里顿感啼笑皆非。
陈淼反而在她的眼神去向中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摇摇头,又想了想,才认认真真地说道:“陛下没有欺负我。我写字读书,虽然觉得很累,但那也是我自己笨的缘故。陛下让我这样做是没有错的,我晓得,他是想让我好。”
陈老爹曾经也想要闺女读些书,他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在城里见多了读书人推崇才子,说句难听的,连平康坊的妓子精通某项技艺后都大获追捧。他便觉得,读书,兴许不一定能带来好运——毕竟女子又不能出仕——但学到手了,对闺女来说应该也成不了坏事。
思量好了的陈全便从书坊买了些书来读,还想过是先找个先生教会自己、还是直接教授闺女。要不是当初……
陈淼被方蕴兰拘过一顿时日,身边伺候的人日夜述说女子要识文断字,否则便是睁眼瞎,是要遭人鄙薄的。等入了宫,嬷嬷宫人也说得学会东西,将来好顺利掌管宫务替陛下分担。
如此陈淼学起来虽然慢,但却自觉承担了满满的迫切感和责任感。
陈淼神色认真。
常宁哑口无言。
容凛倒没忍住,在旁边轻轻一笑,登时满室生辉。
常宁左看看右看看,只看见这一对容貌摄人,坐在一块氛围竟是出奇的和谐,她顿时泄气:“好吧好吧,倒是我这个局外人枉做妨碍你们神仙眷侣恩爱的恶人了。”
她顾影自怜:“唉,表哥真是好福气啊~”
容凛没忍住笑了一声,故意揶揄说:“怎么,不去相看你的小郎君了?”
距离本届科举放榜没过多久,满京城还正热闹。要知道,每年各地富绅全家出动“榜下捉婿”,都成了百姓津津乐道的一桩趣闻。但容凛身为皇帝,可不能让一些人毁了他想要的良才美质,专门唤来京兆尹蒋临加强巡卫,守住一众登科及第的英才们“清白”。
常宁年过十七,完全是个大姑娘了,亲事却还没定下来。
常宁表情恹恹:“害,也没什么意思——本以为还会给我个惊喜,等我兴匆匆赶过去,好生失望。”
她满心的嫌弃溢于言表:“不是故作犹豫还想抬抬身价,就是一脸温柔款款、实际上想要攀附的心都要溢出来了。噫。”
陈淼听得眼神一抖,立马关心地望过来:“竟然是这样?”
常宁得了美人青眼,更是精神抖擞,继续吐槽道:“哼,表哥,你这大选选出来的都是什么人啊?”
这话说的,合着举国科举都是为她选婿来的。
容凛思量了一会儿,道:“倒也不奇怪。”
他安抚有些暴躁的表妹,同时也是对一脸担心的贵妃解释说:“若是真心不想来的,怕是一开始就不会接下长公主发的帖子。”
“不过,”想到这儿,容凛有些忍俊不禁,“孤想他们也是怕你跟长公主一般,娶进了门才发现你,嗯,爱看美人。”
陈淼:“嗯……嗯?”
她立马转过头,屏住了呼吸,眼也不眨地看常宁。
常宁有些恼了,干巴巴道:“这、这又怎么了!难道就只许那些男人看美人纳美人,女人就不可以了吗?”
陈淼的惊讶还来不及褪去,听了又觉得常宁说得很有道理。
她小心地窥了一眼容凛神色,见其未露不虞,便弯了眼睛,轻轻扯了下他袖子。
容凛低头和她对视一眼,继而若有所思地对常宁说:“这倒也不是。”
拿常宁的祖母、平德大长公主纳面首来说,她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收的,要看身量,看长相,看口才,看资质。讲究的就是彼此你情我愿。
至于朝上坊间有那么一些人拿着礼法规矩来说事,对着平德大长公主口诛笔伐,容凛是向来不理的——就像常宁十几岁那年说的那样,许多歪瓜裂枣,她祖母还看都不惜的看哩。
于是他说得很真心:“如果可以,孤也希望日后你能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丈夫。”
陈淼深以为然地点头,继而反应过来:“啊?”
——志同道合?哪方面的志同道合?夫妻两个一同欣赏美人吗?
常宁小声嘀咕:“我巴不得找不到呢。”
容凛皱眉:“嗯?常宁你刚才说了什么?”
常宁:“啊,我是说,这荔枝怎么还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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