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模样，连声音也是。
他张了张嘴，想要否认，但当模糊的视线重新聚焦，他再一次迎上那双依然清澈、却少了某种他熟悉的光彩的眼睛时，他竟像被人堵住了喉咙一样发不出声来。
——不是的，这不是他表现爱的方式。
——里面不含有任何爱，只有刻意的泄愤和不可明说的折磨。
向宏昊清楚地知道这个答案，可他没有脸说出来。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对，然而没有办法，每一次她做出让自己生气的事情时，他都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惩罚她。
而让喜欢美食的她吃下一堆难吃的“父爱”是他能想到的、对他来说，最消气也最合适的惩罚。
因此，每次用这样幼稚且恶毒的方式对待女儿时，他的怒火都能很快的消散。
不仅如此，女儿为了不让他生气和失望时，强装美味大口吞咽的样子，也给他带来了很多的愉悦感。
——看，只因为是我这个父亲做的，所以不论那些东西到底有多么难吃，她身为我的女儿都能甘之如饴。
甚至还要边吃边搜索自己的毕生所学，用她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词汇来赞美他这位父亲的厨艺……
向宏昊坏得很清醒，他对这种日积月累出来的阴暗的、扭曲的想法，十分明了，甚至时时告诫自己它们是不能见光的，只需要存在于他的心底就好了，不用拿出来说，也不用说给任何人听。
如是想着，向宏昊脸上僵硬的表情慢慢放松下来。
他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怔愣，然后惊讶又伤心地说：“原来婻婻你一直都是觉得难吃的吗？”
向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回答。心里却忍不住反问：原来你不知道难吃的吗？原来你做菜都不试菜的吗？原来你跟我同桌吃饭、却每次都借故离开，都是巧合的吗？
对于她的内心一无所知的向宏昊继续解释道：“我还以为你很喜欢，所以每次我只要一忍不住想要对你发火的时候，我就想着先给你做一桌你爱吃的饭菜，这样我们父女两个发生不愉快之后，你还能想到爸爸是疼你的，不会太生我的气。”
“……看样子，是我理解错了啊。”
向婻看着向宏昊脸上浮现出的恰到好处的内疚和自责，抬起缩在桌子下的手，用食指和拇指捏折汤碗里的那只白瓷勺子，随手搅了两下。心中冷笑，呵呵，果然是男人的嘴啊，俗话说得不是没道理的。
向宏昊看她还不说话，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这样，这件事是爸爸不对，爸跟你道歉，你不爱吃那就不吃了，以后爸不做了。”
向婻闻言松开指尖，瓷碗和瓷勺砰的撞到一起，发出一声还算悦耳的轻响。
她侧过脸看向别处，开始往回找补：“我刚刚随便说说的，爸你别跟我计较，其实还好，也不算很难吃。”
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很多质问早就没了意义，刚刚向婻没忍住的求证已经属于发癫行为了，见好就收才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所以场面话该说还得说，该圆回来的还得圆。
“是吗，你别安慰我了，下次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跟爸说，不然又要闹出误会来了。”向宏昊笑得一如刚刚她们刚碰面时那般和蔼。
向婻却已经厌倦了这样虚伪的客套时刻，她扶着桌子起身：“我腿上的伤口比较大，这里有很多东西都不适合我吃，我先回屋休息了。”
向宏昊慈爱地点了点头：“去吧，以后多注意，你确实大了，很多时候我的确都不应该再把你当成小孩子那样要求的，但我还是希望下次你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可以及时跟我说一声，这样、这样爸不至于胡思乱想，爸就你这一个女儿……”
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向宏昊都是个相当能屈能伸的人。
向婻面无表情地听着他说软就能软下来的絮叨，离开餐桌后，嗯了一声，没站住也没回头，一瘸一拐地朝着自己的卧室前进。
任务积分的事情她还没有搞清楚，比起言语上的刺激和胜利，她显然是分得清楚大小的。
靠坐在床头的枕头上，向婻抱着斐一然去年圣诞送给他的麋鹿抱枕闭上眼睛，第一次打开了那本已经自动存储进她脑海里的什么什么重生手册。
说起来，两本书明明是同时拿到手里的，但因为那一瞬间对系统的不满，以及对它们的不靠谱的第一印象，在这之前，吗，向婻还真是没分一个眼神给它。
按照066的提示，向婻有意识地搜寻到手册的第八页第三自然段，开始逐行细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句子里有很多名词是她不能知道的，一行文字里居然糊了好几个位置。
向婻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马赛克，非常无语地敲开了066的大门。
【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
向婻：“我请问一下，你们发的手册是正版吧？”
【……如假包换。】
向婻：“可是马赛克太多了，我看不懂啊。”
【……】
【请问有什么不懂的？本系统可以在线答疑。】
向婻：“……”早这么配合多好？
向婻开门见山：“还是积分的问题。”
【积分介绍：积分通过完成系统任务所得，累计满一百分，可以即时即地与系统解绑。】
向婻不太理解，只是这样？那听起来也不是很有诱惑力啊。
于是，她想了想问：“如果一直不解绑的话会有什么影响吗？”
【因为系统绑定原因，不解绑期间，系统的合作者在人身自由上会有一定的限制。】
向婻来了兴趣：“比如？”
【无法进行种族的繁衍这一活动。】
向婻：“？？？”这是不能有那啥生活的意思？
【是的，绑定系统的状态下，不得进行性生活。】
向婻：“是你还是我？”
【系统不需要性生活。】换言之，是你，是你，就是你。
向婻哦了一声，不以为意，毕竟现在她还是一条单身狗，不能就不能吧，在眼下来看不是什么要紧的。
她想了想又问：“那在我没有积分的情况下，任务没能完成，要怎么扣积分呢？”
【可以透支一百积分，扣满一百积分之后您将重生终止，被强行遣返。】
“！！！”向婻惊了，“意思就是如果我一直失败，一直被扣分，扣满一百，我就死了？”
【可以这么理解。】
向婻：“……”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规则啊！
【主系统定下的，具体原因，无可奉告哦亲。】
向婻：“……”
了解完规则的向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无奈又心酸地问：“066，你先前跟我说我现在领了个什么任务来着？能不能麻烦你再重复一遍？”
【……您的记忆力不是很好么？】
向婻再脑内摆手：“时好时坏吧。”
【好的，您本次任务内容为探索向宏昊即您父亲的不为人知的秘密，无要点提示，时限为十五天整。】
向婻听清楚任务目标，只剩下一个感觉。
——她的脑袋要炸了。
向宏昊那样一看就很多秘密的人，鬼知道这任务认哪一条啊！
【亲，请不要气馁，在任务过程中触及任务相关信息时，系统会给您发出提醒的。】
嗯，行吧，有被安慰到，虽然不多。
关掉和系统的对话框，向婻以右侧身体为支撑点，慢慢地将自己半躺着的姿势调整成完全躺着。
她想了一会儿，该怎么完成自己的这第一个任务，结果脑袋空空，一点思路都没有。
系统啊系统，你可真是会难为人啊……
与此同时，仍坐在餐厅里的向宏昊刚刚挂断手机上的来电。
他放下手机的瞬间回头看了眼向婻房间的方向，然后他才起身去厨房拿来垃圾桶，将满桌已经冷掉的饭菜全部倒进垃圾袋里系死。
反正这些倒胃口的东西，他是一口都不会吃的。
啊对了，刚刚他不小心喝的那口汤可真是腥得让人恶心，他得赶紧回去用漱口水好好清理一下口腔。
漱过口出来，向宏昊已经换上一身西装，从今天早上发现向婻一夜未归起他就没有出门去公司，最近正是忙的时候，他没有太多时间能偷懒，待会还是得回去参加会议，处理工作。
从楼上下来，向宏昊绕过旋转楼梯，走向向婻的房门。
向婻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正在和斐一然聊天，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现在这栋房子里只有她和向宏昊。
而向宏昊又很少来敲她的门，现在找来八成是要和她说晚上宴会的事情的，便大声应道：“请进。”
话音落，房门开，向宏昊站在门口叫了一声向婻的名字。
“嗯。”向婻应声，但她知道他是不会进来的，也懒得再说什么多余的话。
向宏昊果然止步在房门前的位置上，用商量的口吻说：“婻婻，晚上有个宴会，你跟我一起去吧？”
向婻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也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她为难地沉吟了一会儿，说：“可是我腿伤了，穿不了礼服，去了会失礼的吧？”
向宏昊在门口说：“不会，人不多，不用穿礼服，主要是今天晚上爸想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一下。”
向婻想起前世里的这一天，那个酒桌上的氛围，舒展开没多久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说实话，这场晚宴她是真不想去，但如果不去，斐一然怕是又要受欺负的。
算了，就当是为了一然吧，她深吸一口气答应：“那好吧。”
向宏昊在门口笑道：“行，那你下午在家好好休息，到时间我回来接你。”
向婻不置可否。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的向宏昊，转身离开时甚至好心情地帮向婻关上了房门。
然而向婻就没有那么听话了，她听着可以证明向宏昊离家的声音，抓着抱枕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始给斐一然拨打视频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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