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栩懵了片刻,也连忙吃。
天色不早了,他们俩又驾上车直奔睿王府。
王府这会儿也才吃过晚饭,睿王和桓棠正陪太妃在后院散步消食。
听说卢栩和颜君齐来了,睿王挺纳闷儿,这会儿来做什么?
肯定不是生意的事,难不成颜君齐又找他帮忙说调任的事。
睿王头皮有点儿发麻。
若是只太师一人坚持,他还能去耍耍赖,可他皇兄和大将军也认可了,还是他皇兄让吏部去写的调任书……
这俩小年轻根本就不了解他皇兄的脾气啊!
睿王:“我去见见他们,你陪阿娘再走走。”
管家连忙道:“王爷,卢公子说他们想见桓公子。”
睿王:???
桓棠一点儿不意外,忍笑道:“我去见见他们,你陪阿娘再走走。”
睿王:“……”
太妃呵呵笑:“去吧去吧,你们都去吧,叫小梅陪我。”
睿王和桓棠一起往前厅走,一起走到台阶,像触碰了什么开关似的,齐齐回头,齐声开口:“阿娘今日不能再吃点心了。”
太妃失笑,挥手嫌弃道:“快走,快走,去忙你们的。”
三管事将卢栩和颜君齐带到了睿王的会客室,这里卢栩常来,熟门熟路,侍女端来茶点,卢栩捡着最好吃的果脯给颜君齐。
睿王庄子上种了好几种果树,王府每年都做许多果脯,因为果子品种好,做得又精细,王府的果脯比外面买的还好吃。
睿王进门,先观察了一下卢栩和颜君齐。
情绪稳定,又吃又喝,应当不是来为难他家棠棠的,很好。
卢栩咕咚咕咚喝茶,刚刚出门太急,吃了一大碗面,有点儿噎得慌。
颜君齐见他们来了,起身行礼,卢栩见状也放下茶盏,照葫芦画瓢也朝睿王行礼。
睿王心道,还是小翰林有礼貌,卢栩这小子平时来多了,和他混熟后行礼从来都是意思意思,有时候根本忘了,哒哒哒跑来,见了他咋咋呼呼,王爷这不行,王爷那得改,王爷你得去找什么什么……嘴上叫得热闹,其实心里根本不把他当王爷。
哼!
他等卢栩行完礼才施施然叫他们俩别客气,“无须多礼,又没外人在,以后不用行这么多虚礼,小卢就不爱行礼。”
桓棠:“……”
卢栩:???
睿王逗完小孩,问道:“你们俩大晚上的找桓棠有事吗?”
颜君齐又朝桓棠抱拳客气道:“学生想要请教桓先生,为何会问卢栩北境之事。”
卢栩、睿王:???
两人齐齐茫然,这不是顺口就问的事吗?
桓棠却笑道:“你可知王爷是如何知晓卢公子在北境有一番作为的?”
卢栩:????
他不由自主看睿王:我说过吗?
睿王回瞪他:废话,没有!
卢栩:对啊,那你怎么知道的?!
卢栩大脑空空,他可连承平伯都没说过,睿王是怎么知道的?!
同时,贺太师府,贺颂之回家拜见过祖父母和父母,饭也没吃,先到主院来拜见贺太师了。
管家带进了贺太师书房。
贺太师还在提笔处理公务,神色十分肃穆,抬头见贺颂之来了,才露出慈眉善目的笑容,“坐吧。”
贺颂之恭恭敬敬行完礼,在一旁的椅子上正襟危坐。
贺太师一口气写完,才放下笔,“为颜君齐之事?”
贺颂之起身,贺太师挥手叫他坐着说。
贺颂之声音有些急切,“我知太师必有用意,绝不像朝中传的那般是替勋爵出气,为平息朝中乱局才将颜翰林踢出京城。”
贺太师望着他不言。
贺颂之卡壳一瞬,声音平稳下来:“我想问问太师为何要将颜翰林派去定北郡,是……是陛下的意思吗?”
贺太师:“是我的意思。”
贺颂之露出不解的神色。
贺太师:“你只需知道我并无害他之意。”
贺颂之毫不犹豫,马上道:“颂之知道。”
他心目中的贺太师从来就是公正无私的,绝不会做出排挤后辈之事。
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贺太师反问他:“若将你调去定北郡,你可愿意?”
贺颂之猝不及防被这么问,下意识道:“愿意。”
他想了想定北郡复杂的情况,又补充道:“定当拼尽全力,尽力而为。”
贺太师笑了笑,“你能去,为何颜君齐不能呢?”
贺颂之又有些怔住了,他忙道:“君齐并未有不愿听调的意思,我也没他不如我的意思……”
贺太师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解释,和蔼地问道:“颜君齐不见得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他是现下合适的人选之一,我为何举荐他,你不妨好好想想,若想通了,再来问我。”
贺颂之:“……是。”
贺太师又问:“颜君齐想要外调,你呢?颂之,你可想外调?”
贺颂之怔住。
他想了想,还是诚实道:“想,我想等在翰林院满一年后调去地方。”
贺太师含笑点头,“嗯,是该出去磨练磨练,你生在京城,长在京城,既是优势又是劣势,有些东西,只有去过地方才能了解。我生平最大的遗憾便是入仕以来再未能出京,你们趁着年轻,便该出去走走,不要怕辛苦,不要怕难。”
贺颂之:“是。”
他知道贺太师也是在京城出生长大的,可他年轻时是特意回祖籍参加科考,来回的路,也都是他一个人走完的,连个仆人都没带。听说他还独自游历了沿途许多古迹,而且他一直提倡不经地方,不可入中枢,无论是六部还是阁臣,都该先去地方历练。
贺太师:“既然想走,那便无需在乎是否有翰林院一年的资历。”
京城如今是是非窝,贺颂之一腔赤诚,与其留在京城看这些乌烟瘴气,倒不如送他出去好好历练,做些实事。
贺颂之不知贺太师思量,恭敬道:“是。”
贺太师“嗯”一声,勉励道:“你是大岐的状元,是贺家的子弟,凡事只要心安礼正,益国利民,便放手大胆去做。”
贺颂之:“是!”
贺太师:“去吧。”
贺颂之:“……是。”
见他神情还有几分迷茫,贺太师又叫住他,“颂之,你需谨记,陛下与我放你们出去,是作为开始,而不是结束,疾风识劲草,岁寒现松柏,陛下与我对你们的期待不是翰林,不是权臣,不是有朝一日你们成为太师、太傅,位极人臣,而是希望你们能做定邦兴国的有用之臣。”
贺颂之心头一震。
贺太师:“是否有用,与你人在何处,身居何位无关,不论你在哪儿,都当牢记你为何做官,为谁做官。”
贺颂之蓦然想起颜君齐先前同他和宗鸿飞说的,他所求不过是做个充实有用的人。
贺颂之正色道:“是,颂之记住了。”
睿王府。
卢栩一脸懵逼,君齐之所以会被派去西北,很有可能是因为他?!
因为他能干?!
隔着十万八千里调查他个小商人,因为他能干?!
卢栩一肚子的脏话没处骂,消化好一阵,忍住脏字怒吼道:“姓贺的脑子都有病吧!!!”
卢栩气得半晚上没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大半夜,烦躁地蹬被子,大脑都要想缺氧了,也没理清楚到底该去还是该跑。
搞半天,竟然是他牵连了君齐,他实在接受不了。
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安慰君齐,现在……
他又说服不了自己了!
卢栩掀开被子坐起来,颜君齐连忙道:“做什么去?”
卢栩:“我热,我走走。”
他跑去柜子里翻腾出夏天用的扇子,扇啊扇。
颜君齐拿衣服给他披上,在他旁边坐下。
颜君齐:“西北也没什么不好。”
卢栩扇扇扇。
颜君齐:“听说那边有大片的草甸,风一吹像绿湖泛波一样,我还没见过呢。”
卢栩扇扇扇。
颜君齐:“那边还有许多牛羊,还有一个很大的马场,到时候我们去骑马?”
卢栩扔了扇子扑到他身上,将颜君齐扑倒,委屈的小狗似的在他脖子上乱拱乱蹭。
颜君齐拍拍他后背,笑道:“不气了。”
“怎么可能不气!我快要气哭了!”
要是君齐被针对了,他可以高喊着我们辞官,我们不干了。
可明明君齐本该有大好前途,却因为他被发派去偏远荒凉的西北……
卢栩气闷无处发泄,抱着颜君齐满床滚来滚去“烙饼”。
“君齐。”
“嗯。”
“能辞官重考吗?”
“不行。”
卢栩:“你想去吗?”
颜君齐反问:“你想去吗?”
卢栩:“不想!”
颜君齐:“那我也不想。”
卢栩:“……嗯。”
颜君齐:“你想让我辞官吗?我们一起回观阳?”
卢栩沉默。
颜君齐拍拍他,“我们有田,有山,有铺子,若你不想去,我们就回家开个书院,或者我给你做账房。”
卢栩再沉默。
这话他安慰君齐觉得没哪里不好,从君齐口中说出来,他又怎么听怎么难受。
他睁着眼沉思了好久,还是道:“算了,还是去吧。”
他吐口气,他把颜君齐往怀里拉了拉,枕在颜君齐颈窝把人箍住,“我就是气不过。”
颜君齐给他顺气,“我知道。”
卢栩哼哼唧唧。
他听君齐和桓棠分析了一晚上,如果他们不去,就得别人去,他们俩分析来分析去,合适的一个没有,硬要人去,也是像他们县令那样的老头。
卢栩想想让他们县令去西北,就于心不忍。
他思来想去,如果不是真的没人合适,贺太师八成也不会把主意打到他头上。
而且……
他们不去的话,弘安帝会生气吧?
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家人。
他家卢舟还想科考呢,未来说不定卢锐、卢福他们,或者下一代,下下代,他们家,他们村,总归会有人想读书的。
这时代本就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总不能好路都是他们走,坏的都踢给别人。
卢栩使劲儿压着自己的脾气:“我们年轻,我也去过北境。咱们好歹是官,准备齐全些,总归是饿不死冻不死的。大不了就熬嘛,熬够五年咱就跑。”
一任五年,他能熬。
他们在西北受五年苦,朝廷总不好意思下次还把他们往犄角旮旯里塞吧?
人生漫长,全当先苦后甜了。
卢栩努力往好处想,“说不定西北其实还不错,起码天高皇帝远,咱们自己说了算,没有那些讨人厌的公啊侯的,日子兴许还自在些。”
颜君齐:“也许让我们去西北也有这层用意。”
卢栩哼一声:“那他就该让我们去北境!”
北境也属于定北郡,也有一大批蛮人,和他们有仇的勋爵们同样插不进手,到那边,他有北境军能罩着他,有裘虎和石头可以依靠,还能和老家联系。
卢栩越想越气:“贺太师就是老奸巨猾,不是个好人。”
他们是不能只走好路,但凭什么一上来就让他们走坏路呢?
好歹商量一下,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吧?!
卢栩又愤愤然了。
“他也太大看我了,我能往北境通商,那是因为我能在观阳凑到商队,到了北境有虎哥和石头接应,现在呢,我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西北我还一个人都不认识,我……”
卢栩抱怨着抱怨着突然停住。
颜君齐抬头看他。
卢栩:“贺承业是在西北督军对吧?”
颜君齐莫名又嗅到了熟悉的奸商气息,“应当是驻扎在卧虎关。”
卢栩:“那是哪儿?离北庭县远吗?”
颜君齐:“出了卧虎关才是定北郡。”
卢栩:“就是他了!”
颜君齐:“你想让他替你收东西?”
卢栩哼一声,点头:“想让咱们去开荒,好呀,他们总得给咱们行点儿方便吧?让他帮咱们收几个包裹不过分吧?”
颜君齐:“……”
别人把主意打到他头上了,哪有他白挨欺负的道理!
没钱,他借。
没商队,有驿站。
官驿运不了那么多东西,他就找军驿,他就不信了,从前能运粮草,还运不了他一点儿家用吗?
想让他去,给他搬搬家不过分吧?
卢栩爬起来跳下床,点上灯,从桌上拿了纸笔跑回来,怂恿颜君齐:“咱们在那边又没别的熟人,你快想想,还想要什么?现在是他们有求于咱们,能要的好处都要要,不要白不要!”
卢栩不困了,拉颜君齐趴被窝研究了半宿如何敲竹杠。
他们可只有三个月的赴任时间,马上就是冬天,说不定西北都要下雪了,要赶紧筹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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