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路边摊
江白榆平时在班里并不活跃, 最多只会因为老师交给他的公事跟人浅聊两句,否则一般不会找人说话, 大家也不太喜欢主动往他眼前凑。
现在他突然没头没尾地叫住苏砚说出这种话, 让周边同学多少有些意外。
教室里原本的吵闹逐渐安静下来,同学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着江白榆那有点凶的冰冷语气,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皆茫然又好奇地望向他。
江白榆顶着数十道目光, 也没觉得不自在, 他只微微皱着眉, 直勾勾盯着苏砚。
苏砚只慢吞吞地拉上书包拉链:
“抱歉, 他不听我的, 我也没办法。”
“别找事, 人在哪?”
听见这话, 苏砚微微叹了口气, 像是思考了片刻,一句话说得慢悠悠又懒散:
“可能是后门的公园吧。”
“……”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江白榆深深望了苏砚一眼, 直接从教室后门离开,连书包都没带。
他走后, 教室里安静半晌, 重新覆盖上疑问和讨论的声音。
有人问苏砚发生了什么事,苏砚只是推推眼镜,笑着摇摇头:
“没事, 什么都没有。”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 但旁边的张乐奇看着江白榆离开的方向,还有点不在状态。
他简单理了一下思路。
江白榆没头没尾找苏砚问了句话, 应该是因为听说陆瓒被方一鸣约走了,毕竟苏砚前段时间刚被方一鸣找过。
看江白榆那着急样子……
难不成方一鸣要叫陆瓒去打架?约架地点就在公园??
沿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最近和陆瓒待在一起时似乎经常能在校园里遇上方一鸣,原本他还以为是巧合,但现在想想,方一鸣和陆瓒之间的氛围似乎从头到尾充满了火.药味。
好,真相大白。
陆瓒真不仗义,被约架也不跟兄弟说!
张乐奇心潮澎湃,旁边状况外的大聪却还在问:
“走啊张,打球去。”
“不打了!”张乐奇哪还有心思打球,他严词拒绝,并一把将篮球塞给大聪:
“你自己去!”
连江白榆都那么仗义,记挂着陆瓒的安危,他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有难不管!
这样想着,张乐奇背起书包就跑,又在教室后门口撞上了宁渲。
宁渲急急刹住脚步:
“干嘛跑那么快?江白榆呢!”
“别管了,你赶紧把他书包拿上跟着跑。”
“???”
就这样,宁渲糊里糊涂地拎上江白榆的书包,糊里糊涂地跟着张乐奇追上前面的江白榆,绕了一大圈子,最终冲出了学校后门,穿过灌木丛抄了个近道,翻进小公园江湖救急。
“哇,江大学霸,你居然跑这么快。”
到小公园的时候,张乐奇已经累得像一条死狗,他撑着膝盖大喘气,边在公园里寻找疑似陆瓒和方一鸣的身影:
“好像也没人啊,难不成他们不在这里?”
“不是,到底怎么了啊?你们在找谁?”宁渲平白无故被溜了一圈,还在茫然。
“找阿瓒!方一鸣约他打架,他一个人去了!”
“哈???”
旁边两个人在这一惊一乍,而江白榆站在一边,什么也没说,只拧紧了眉。
从教室到小公园的路程并不近,一路奔跑下来也消耗了不少体力,但江白榆看起来并没有张乐奇那么夸张,他只是呼吸略微有些急促,因为剧烈运动,脸颊也染上了点鲜活的暖色。
现在还不到放学高峰期,小公园里面的人并不多,只偶尔能在健身器械区看见几个悠闲的老头老太太。
江白榆看了一圈,并没有找见熟悉的人,连疑似他俩的声音也没有。小公园里除了蝉鸣鸟叫,就只有另一边的小球场传来的篮球拍打声。他抿抿唇,刚准备往深处找找,下一秒,却听身边的宁渲夸张地松了口气:
“我去,张乐奇你行不行啊,什么约架,把我吓一跳,那边小球场打球的不是阿瓒和方一鸣吗?”
“?”
听见这话,两个男孩一同望去,果然瞧见小球场上两个人影。
这公园建在学校附近,还专门在边缘处给学生划出来一片小球场。一中校园内球场不多,爱打球的学生却不少,有时候球场人数饱和,就总有调皮鬼翻墙来小公园玩。
所以刚才听到篮球拍打声时,他们都没注意,现在被宁渲一提才想起来往那边瞅瞅。
一看才发现,那还真是陆瓒和方一鸣。
“什么情况?他俩不是约架吗,怎么打上球了?”
张乐奇挠挠头,但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他,江白榆也只是瞥了他一眼,便抬步往那边走去。
宁渲伸出手指点点他:
“谎报军情!”
张乐奇又累又委屈,他撇撇嘴,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快步跟了上去。
这个时间点,小球场上就只有陆瓒和方一鸣两个人,一颗球在他们手里抢来抢去,最终是方一鸣占了上风,抬手一抛,空心入篮。
他们也打了有一阵了,陆瓒呼吸有些重,抬手擦了把汗。
他打球向来不讲究,每次打完,脸上都是一道道灰印,看起来狼狈又好玩。
此时,他看着方一鸣拍球的动作,抬眼时,余光瞥见了球场下赶来的那三人。
陆瓒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人有点懵。方一鸣显然也看见了他们,他边拍球,边笑道:
“哟,说好单挑还叫帮手来,陆瓒,你不厚道啊。”
“?”
陆瓒也很茫然。
他今天上午虽然没有明确答应方一鸣,但下午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过来。毕竟他不怕事,虽然不知道方一鸣想干什么,但最坏也就是去了发现小公园里窝了一群人等着揍他。这种情况下,自己多留个心眼就好,见事不对就跑,狼狈点也无所谓,别牵扯到无关的人就行。
陆瓒做足了思想准备和应对计划,但没想到,等他到了小公园,凉亭里等着的就只有方一鸣一个人。
见面之后,方一鸣没说要揍他,也没跟他提别的事,他只是变魔术似的拿出来一颗篮球,并告诉陆瓒,自己想和他打一把1V1,如果陆瓒赢了,那他从今往后再不会找他身边人的麻烦,但方一鸣并没有说如果陆瓒输了会怎样,这被陆瓒自动理解为自己只能赢不能输。
虽然用篮球解决恩怨这种动漫情节听起来奇怪又中二,但陆瓒还是答应了。可开打之后他才发现,事情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陆瓒的篮球其实打得挺不错,但不知问题出在哪,他在方一鸣面前就像个蠢猴子。比如刚刚那个空心球是方一鸣在这短短一段时间进的第三球了,可陆瓒还是零蛋,他这时候才后知后觉,这事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也是那时,他看见了赶来的三人,然后就听小灵通张乐奇崩溃地喊出一句:
“不是,阿瓒!方一鸣是篮球特招、校队主力、暑假刚拿了全国高中篮球联赛总冠军加MVP!你也太单纯了被他骗着solo??方一鸣!你仗着阿瓒阿瓒不懂,说要和他单挑?你做个人吧!”
“?”
陆瓒听着方一鸣名字后面那一长串后缀,面无表情。
怪不得!
他想:
怪不得自己像个猴,还是马戏团里表演的那种猴子小丑。
陆瓒在原地空白片刻,最终转头怒视方一鸣。
方一鸣和他对视片刻,一向拽了吧唧的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方一鸣觉得这没绷住真不能怪自己,毕竟陆瓒皱眉瞪眼撇嘴的表情真的很像一只猪包。
“不是,别气啊,我也没想到你答应得那么痛快。”
方一鸣拍了两下篮球:
“我也不想故意欺负你,这样,女孩就算了,你让那两个男孩一起上,你们三个对我一个,也算你赢。”
“不用!我们俩的事,别带别人。”
陆瓒皱眉拒绝了他的提议,思索片刻,他说:
“你别放水,就用你正常水平跟我打,但按照原规则我肯定赢不了,所以改一改,从现在开始余下的时间我进五个球算我赢,怎么样?”
“五个?”方一鸣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委婉道:
“有点难吧,我要真用心防你,你赢不了。这样,三个?或者一个也行。”
“就五个,少看不起人!”
人活着就争一口气,陆瓒脾气上来了。
而且……
陆瓒偷偷瞥了眼场下的江白榆。
大概是青春期男生的通病,在喜欢的人面前,丢什么也不能丢面子!
这样想着,陆瓒背都挺直了些。
“好,你有志气,我不让你,规则是你说的啊,到时候输了别再跟个猪包似的瞪我就行。”
方一鸣嘲笑一句,把手里的篮球扔给陆瓒。
陆瓒大怒:
“……谁像猪包!”
短暂的插曲很快过去,当比赛重新开始时,张乐奇拉着宁渲坐去了场地边缘的椅子上。
宁渲安安稳稳坐下,没忍住回头看了江白榆一眼。
江白榆平时对篮球比赛并不感兴趣,宁渲原本以为,在确认陆瓒没事之后,她这位表哥会转头就走,但没想到他现在还在那块站着,目光还一直跟着球场上的人,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宁渲总觉得江白榆最近似乎有哪里怪怪的,但她没有证据。
她只是默默扭着脖子看了一会儿江白榆,又在江白榆注意到她时默默转了回去。
怪。
真怪!
场上,比赛重新开始,方一鸣看着陆瓒的状态,十分意外。
他虽然嘴上答应了陆瓒要正常打,但私心确实想放点水,可不知道对面这家伙突然吃错了什么药,再一开始就像是打了鸡血,那股劲儿又凶又狠,跟换了个人似的,让他不得不集中注意认真对待。
不大的球场内,填满了少年人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篮球拍在地上的闷响,还有偶尔球在篮筐上的撞击声。
明明只是1V1,但张乐奇却比看NBA总决赛还要激动。
眼看着时间快到了,但陆瓒还没达到规定的进球数,张乐奇根本坐不住,他直接从座椅上跳起来,恨不得直接搬着篮筐送到陆瓒面前。这架势,还把宁渲吓了一跳。
张乐奇看着战况太焦灼,紧张得不敢出声,只能急得咬手指,边祈祷篮球之神眷顾一下他兄弟。
大概是张乐奇的祈祷真的起了作用,很快,陆瓒闪身过开方一鸣,篮球脱手飞向球框,最后在球框边缘转了几圈,险险滚落入网,进了陆瓒这场比赛的第四球。
“漂亮!!”
张乐奇叫得像个未开化的猿人,大概是氛围到了,连旁边的宁渲也没忍住跳了起来和他击掌欢呼。
陆瓒听见他们的呼声,笑着看了他们一眼,心里却并不轻松。
时间已经快到了,可他还有一球没进,而方一鸣状态很好,防守依旧没有一丝松懈,他想赢,并不是很容易。
显然旁观的张乐奇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见陆瓒一直没找到机会,终于没忍住喊了一句:
“阿瓒!加油!!!”
宁渲有样学样,也将双手拢成喇叭状给陆瓒应援,又觉得不够,就看向了身边站着的江白榆。
她鼓动道:
“江白榆,你也跟着喊两句呗,想加油就加,别害羞。”
“……?”
江白榆瞥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很快挪开了目光。
他看起来淡定得不行,只是,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拇指指腹按着手指骨节,始终没有松开。
身边两人聒噪,场上比赛未决,江白榆静静站在那里,直勾勾望着球场上的少年。
陆瓒身上穿着北川一中的短袖校服,一头短发被汗浸湿,皮肤上的薄汗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这家伙总是带着一身朝气,跑跑跳跳很有活力,运球的动作也很漂亮,是最容易招人喜欢的那类男孩。
江白榆看着他,略微有点出神。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下一秒,球场上那人回望过来,短暂地同他对视了一瞬。
陆瓒回头的时候,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被微微带起一些,光落进他眼里,清澈又通透。
身边两人还在不断地为他加油鼓气,陆瓒望着他们这边,又或许只是在看江白榆一个人。
很快,他轻轻弯了一下眼睛,笑容明媚又张扬。
那一瞬间似乎被拉了无限漫长,又在一瞬间恢复正常流速。
“还有时间分心抛媚眼?”
面前的方一鸣低声玩笑似的问。
陆瓒收回视线,冷笑一声,学着江白榆的语气:
“少管。”
他看看面前拦着的方一鸣,又看看篮网,当机立断向右侧一闪,似乎想过开他。
方一鸣没多犹豫,立马拦向同方向。
这场切磋虽然时间不长,但方一鸣差不多摸清了陆瓒的习惯。这家伙擅长上篮和扣篮,命中率非常高,只要防住他……
方一鸣一个念头还未清晰,就硬生生卡住了。
因为陆瓒突然收住了势头。
假动作。
方一鸣脑子转得很快,正准备往另一个方向防,下一秒,陆瓒却突然起跳。
篮球脱手,在空中划过一条漂亮的弧度,最终在几人的目光注视下稳稳入篮。
空气似乎凝滞了几秒,后来,场边爆出了张乐奇和宁渲疯了一般的大叫。
别说,这一球能中,连陆瓒自己都没想到。
刚才剩的时间不多了,方一鸣防守又强,要按照原来的打法根本行不通。陆瓒有些纠结,然后没忍住看了一眼江白榆。
这一眼可不得了,因为他发现他喜欢的人正在看他!
拜托!能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江白榆这一眼直接给陆瓒刷新了体力条和精力条,刚刚还在心里吐槽篮球单挑像中二动漫剧情的陆瓒直接打脸。
去你的,他就是热血动漫男主本人好吗!!
放弃上篮选择远投也是那一瞬间上头后的决定,毕竟球没中可以再想办法,在喜欢的人面前耍到帅可是一辈子的事!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这样想着,陆瓒当机立断放弃了擅长的进攻方式,直接来了个并不熟练但姿势十分帅气的远投。
只是没想到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这赌.博般的一球居然还真的中了。
张乐奇激动地扑过来给了陆瓒一个大大的拥抱,宁渲也凑过来大力拍了拍陆瓒的背,陆瓒差点被她拍出内伤,笑着夸张地咳了几声:
“姐,本来就累!一会儿再给我拍瘫了!”
“得了吧,刚不是帅得很嘛,现在又柔弱上了。”
说着,宁渲看了眼后面慢悠悠散步过来的江白榆:
“江白榆,人阿瓒赢了,你不意思意思夸两句吗?”
听见这话,陆瓒期待地望向他。
表面十分平静,内心的小弹幕却已经被“快夸我”刷屏。
“……”江白榆被他这小狗求夸奖一般的目光炙烤着,难得有点无措。
他默默挪开了视线:
“嗯,帅。”
陆瓒心里炸开了小烟花。
“可以啊,还挺厉害。”
另一边,方一鸣把球捡了回来,也跟着夸了一句。
听见他的声音,陆瓒立马收了笑意,正色道:
“我赢了,按照咱们的约定,你以后不许欺负……”
陆瓒顿了顿,改口道:
“不许欺负我身边的人。”
“知道知道。行了,咱俩恩怨解决完毕,走,吃个饭去?我朋友在附近烧烤摊占了座,反正明天放假,喝点都行。”
“?”
他这哥俩好的语气让陆瓒以为自己听力出现了问题。如果他不是幻听,那就是方一鸣没有搞清他的定位。
现在他是欺负人的校霸,自己是为朋友抱不平的勇敢少年,怎么画风一转就到握手言和一起吃烧烤的程度了??
陆瓒不知道方一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之拒绝就对了。
毕竟江白榆说过,别跟他打交道。
“不去。”
陆瓒拒绝得很干脆,背上书包就要走,但没几步就又被方一鸣叫住。
对方使出了惯用的威胁伎俩:
“喂,我可叫了苏砚了,他人已经在那了,如果你不去,我看苏砚那小子不顺眼,保不定会对他做点什么。”
听见这话,陆瓒心头火气:
“不带你这样的,刚答应的话转头就被你吃肚子里了?”
“哎,不管,主动权在我,去不去由你啊。”
方一鸣开始耍无赖,看样子今天是非要把陆瓒拉去烧烤摊不可。
陆瓒对他这样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恨不得拿榔头把方一鸣锤扁。
“陆瓒。”
就在两人对峙时,江白榆叫了陆瓒的名字,他皱着眉,看起来脸色并没有多好:
“回家。”
“哎,江白榆,你对同学就这么冷漠啊,看见同学要挨揍了,不去看一眼,还拉着陆瓒回家?”
方一鸣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加了句:
“果然没什么人情味。”
“?”
江白榆微一挑眉。
方一鸣在那持续激将,江白榆不中他的圈套,却有另一位上了钩。
宁渲叉着腰,大步走到方一鸣跟前,手指着他的鼻子,十分有气势:
“你说谁没人情味呢?什么档次,也敢说我哥?!不就是个烧烤摊,还拿他们班同学威胁?去就去,我看看你想干点什么,我警告你,要是有什么坏心思趁早给老娘收起来,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哟?”方一鸣笑了一声:
“脾气还挺大,你别半路逃跑就行,请吧,我给你们带路。”
宁渲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甘示弱跟了上去。张乐奇也被宁渲一段话点燃了兄弟义气,因此不管三七二十一跟上就走,最后,只有陆瓒落在后面,他看看前面那几人,又看看江白榆:
“啊这……”
“……”
江白榆像是无奈又烦躁地叹了口气。
宁渲和张乐奇已经跟着人跑了,总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最终,他看了眼陆瓒:
“走吧。”-
方一鸣带着四个人散步似的走出小公园,七拐八绕地进了一个小巷子。
这小巷子实在阴森,陆瓒走在里面,十分怀疑下一秒会不会从哪跳出几个大汉,几铁棍给他敲死。
好在他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成真,最终,几人安全无恙地走出了小巷,拐进一条颇有烟火气的小吃街。
小吃街尽头最大的一家烧烤店就是方一鸣选的店,走过去的时候,烧烤店老板穿着二道背心在路边的烧烤架上烤着串,那烟混着香味飘满一整条街,香得不行。
陆瓒第一次来这地方,一路走过去还挺新奇。他左看看右看看,后来回了神,只想找找苏砚在哪,然后带着这倒霉学霸赶紧走人。
可看了一圈,他并没有看见熟悉的校服。现在不是饭点,整条小吃街上也没几个人,一眼望去,只有烧烤店外面的一张大圆桌边上坐了个年轻男孩。
那男孩头发有些长,向后撩起露出前额,看着挺清秀,眉眼却带着点与气质不符的张扬。他正懒散地坐在塑料椅子上看手机,另一只手还夹了支烟。
他举着烟吸了一口,抬眼时看见了迎面而来的方一鸣,于是挥了挥手示意,顺便打了个招呼。
白色烟雾从他唇齿间弥漫开来,莫名有点慵懒的痞气。
看来,这就是方一鸣说的提前来占位置的兄弟。
这样想着,陆瓒皱起眉怒瞪方一鸣:
“方一鸣,你又骗人,这哪有苏砚?”
“哈?”
方一鸣像是终于憋不住笑了,他指指那边正吸烟的少年:
“他就是啊。”
“你就胡扯,这哪是……”
陆瓒刚想反驳,下意识转头又看了那男孩一眼,但这一眼却震惊地发现……
嘶,好像是有点像。
但这给人的感觉也差的太远了点吧?这哪有那个刘海遮眼黑框眼镜唯唯诺诺小男生的影子,难不成是双胞胎??
陆瓒人傻了,方一鸣却已经大喇喇走了过去,拉开椅子在苏砚旁边坐下:
“苏砚,陆瓒为了保护你,刚刚跟我来了一场激动人心的球赛,可精彩了,可惜你小子没去,没瞧见。”
“是吗?真可惜。”
这俩人已经你一句我一句聊起来了,全然不顾旁人死活。
另一边,除了依旧一脸平静的江白榆,和没见过苏砚的宁渲之外,另外俩人排排站,脸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呆若木鸡。
“不是?”
陆瓒首先确认道:
“你是苏砚?”
“如假包换。”大概是被陆瓒的反应逗笑了,苏砚点点头:
“不像啊?”
陆瓒诚实摇头。
“不像就对了。”
说话的时候,方一鸣在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苏砚会意,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和烟盒丢给他,边和陆瓒解释:
“陆同学,谢谢你担心我被欺负为我出头,但这事确实是个误会。原本我考虑你的心情,想让这个误会一直继续下去来着,但方一鸣这家伙觉得你有意思,非想跟你认识认识交个朋友,所以以我和江同学的名义把你骗来这,抱歉啊,给你添麻烦了。”
“?”听见这事还牵扯自己,江白榆微一挑眉。
可陆瓒还沉浸在震惊中,没有注意他的表情。
“不是,那你们直接告诉我呗,还整这一出?”
陆瓒不能接受。
方一鸣却哈哈笑道:
“直接说你能信?再说了,直接说哪有现在这效果?我老早就期待看别人揭穿苏狗伪装后的震惊脸,才特意铺垫这些,别怪我啊。”
他顿了顿,又问:
“不过我挺好奇,你为什么会以为我在学校霸凌这货?”
陆瓒不能理解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恶趣味的人,他面无表情说:
“我那天看你们一起从杂物间出来的时候,苏砚校服脏了,还有脚印。”
“哪天?”
方一鸣叼着烟,皱眉想了半天:
“哦哦哦,想起来了,嗐,那天哥几个一起抽烟,出去的时候他外套上一股烟味,藏不住,脱衣服的时候没拿好掉地上了,我没注意,往上踩了一脚。”
“……”陆瓒不服气,又问:
“那天中午我还瞅见你问苏砚要钱。”
“啊。”苏砚语气散漫,接道:
“那是因为他开学考考太烂了,他爸断了他的粮,求着让我支援他。”
“你说清楚啊,什么叫求?”
“不是吗?‘求你了哥’,这话不是你说的?”
“你……”
“停!”
眼看着这俩人要开始拌嘴,陆瓒及时叫了停:
“我问最后一个问题啊,苏砚,既然你平时是这样的,那为什么在学校要扮得那么……”
陆瓒想不到词来形容,倒是苏砚善解人意替他说:
“那么像个古板的小书呆子?”
他笑了一声:
“大概是因为好玩吧。”
“哎,苏大学霸,你这就不厚道了啊。”
张乐奇表情有点崩溃:
“你觉得好玩就好玩,平时卷我们是几个意思?卷生卷死啊!”
“真不是故意。”苏砚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作业太少,背东西太快,在家无聊,就多写点多背点打发时间,不好意思。”
“?”
张乐奇拒绝说话。
“别理他,他就这样子,可烦人。”
方一鸣摆摆手,给他们拉开椅子:
“来,坐。陆瓒,今天这误会也算是解开了,你放心,我俩虽然看起来比较混,但欺负人的事儿从来不干,跟你说要揍苏砚和江白榆也就是吓唬你。不好意思啊跟你闹了这么一出,主要是你人真挺有意思,就想逗逗你跟你认识认识,可能过程糟糕了点,如果有冒犯,我道歉。今天这顿我请,各位敞开了吃,就当给陆瓒赔罪啊。”
“……”
听见这话,陆瓒看了眼江白榆。
江白榆注意到他的视线,也望了过来,但他什么也没说,很快就挪开目光,就近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见此,陆瓒才彻底轻松,坐在了他身边。
对面,方一鸣一直瞅着这俩人,觉得好玩:
“不是,陆瓒,你看他干什么啊?他是你家长啊,你吃顿烧烤还得得到他允许?”
陆瓒没理会他的打趣:
“好歹人家是因为我的事才跟过来的,我当然要考虑他的心情,你少管!”
听见最后那三个字,江白榆看了他一眼,唇角似乎轻轻抿了抿。
“嗬,行,家长放心啊,我俩虽然作风不太好,但一不劝烟二不劝酒,你们能喝喝点,不能喝就吃,随意!都随意!”
方一鸣大手笔地把菜单上所有招牌小烤点了个遍。
几分钟后,烧烤店老板端着几大盘烤串上了桌,几个饿死鬼疯抢一通,只有陆瓒和江白榆没动。
张乐奇瞅瞅这两人,知道江白榆是不食人间烟火,陆瓒则是大少爷没体验过生活。
他边咬着肉串边含糊问:
“阿瓒,你是不是没吃过这种烧烤小摊?”
“嗯……”
陆瓒看看餐盘上瞧着不怎么干净的烧烤签,又看看直接摆在路边的烤架,再看看不那么讲究的烤串师傅,诚实地点了点头:
“确实。”
“不是,什么人啊,从小到大没吃过路边小烧烤?”
方一鸣显然不信。
“嗐,什么人?你知道南城郊那片小山下有座私人庄园不?”张乐奇问。
“知道,华路集团的地儿呗?”
整个北川,没人没听说过华路,就算没听过,也一定见过北川市中心最高的、几乎相当于地标的那栋楼。
张乐奇点点头,接着问:
“那你猜华路集团董事长姓什么?”
“我哪知……”
话说到这,再怎么样方一鸣也该反应过来了。
他的表情比刚才陆瓒看见苏砚大变活人还要震惊:
“姓陆啊???”
陆瓒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尬笑。
方一鸣当即抱拳:
“卧槽,陆少爷,失敬失敬,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别别,玩尬的是吧,真受不了。今天冒昧挑战联赛冠军MVP,是小的关公门前耍大刀——自不量力!”
陆瓒礼尚往来,跟方一鸣对着吹捧两句。
说完,他也不矫情,直接从盘子里拿了两串烤肉,很自然地把其中一串递给身边的江白榆。
他抬眸看了江白榆一眼,对方同他对视片刻,难得没有拒绝。
这一桌子上,除了江白榆,其他几位都是跟谁都能聊起来的性格,讲什么话题都能接住,完全不会冷场,所以气氛一直活跃。
到后来,小吃街愈发热闹,周边人来人往,天光从橙红到深蓝,烧烤摊老板点起了摊位旁的灯。
周边几盏冷白色的光落下来,小飞虫绕着光跑偶尔往上撞一下,发出一道道轻微的响。
六个半大少年在吃上的战斗力是惊人的,最后,塑料圆桌摆满了吃剩的竹签,还有两只歪倒的空酒瓶。
江白榆和宁渲没沾酒,苏砚和陆瓒喝了点但没醉,主要是方一鸣和张乐奇在拼,俩人倒在桌上像两滩肉色的烂泥。
苏砚打算打车把方一鸣送回去,离开前问了一句,发现和宁渲张乐奇两人都顺路,于是索性和她一起带着俩醉鬼拼车离开了。
陆瓒和江白榆站在路边目送那四个人坐着小车离开,刚刚还热热闹闹的氛围瞬间冷清下来。
北川夜晚的风路过,还有点冷。
陆瓒打了个哈欠,问旁边人:
“你怎么走啊?骑车吗?”
“不骑。”
“为什么?”
“学校锁门了。”
“啊?你车还在学校啊?”
“嗯。”
陆瓒不认路,江白榆带着他重新穿过小吃街,又沿着街道从学校后门绕到前门。
到了夜晚,街道并不显清冷,来往的人反而要比白日更多一点。
街边有小贩点着灯摆地摊,摊上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年轻女孩抱着吉他唱歌,嗓音很甜美。
陆瓒第一次走这种小道,左看看右看看,还挺新奇。
他每个小摊都要凑过去瞅一眼,江白榆走在前面,不跟他一起好奇,但注意到陆瓒又被新奇东西勾走时,他也会稍微放慢点步子,在前面等他。
四周人群喧闹,江白榆走在道路间,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小跑的脚步。
陆瓒像一阵风卷到他身边,突然伸手,往他眼前怼了个东西。
那是个软胶材质的浅黄色星星,星星中间被画了个生气的小表情,陆瓒手指一捏,星星就“咯吱咯吱”响。
“?”
江白榆微一挑眉。
陆瓒乐得不行:
“你看它像不像你!”
说着,他一边捏,一边用搞怪声音:
“咯吱——”
“少管!”
“咯吱——”
“无聊!”
“咯吱——”
“别烦人哈哈哈哈……”
陆瓒笑得肚子痛,江白榆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想说什么,但抿抿唇,最终也没有开口,只默默加快了步子。
陆瓒笑够了,赶紧跟上去,他抬手擦擦笑出来的眼泪,现在才来得及问:
“对了,江白榆,你今晚有没有不高兴?”
“?”
“我之前先答应了你少跟苏砚和方一鸣打交道来着,今天却还拉着你一起吃饭,感觉不太好。”
“怎么,我说不高兴你就绝交?”
“呃,也不至于,但多少得考虑你的心情啊。”
“……”
江白榆没说话,陆瓒就抬眼看他。
那时候江白榆走在昏黄的路灯下,发丝被灯光描绘出一圈橙色。
陆瓒看着他微微垂下眼,听见他的声音有点沉。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点酒的原因,陆瓒脑子有点不太清楚,感觉连路过的空气都微醺。
“陆瓒。”
片刻后,他听见江白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似乎有点沉,语气还是那样淡漠,可陆瓒就是从中听出了一丝同以往不大一样的、无奈的温柔。
他像是微微叹了口气,才缓声问:
“我什么身份,还能干涉你交朋友?”
第24章 024/情书
我什么身份, 还干涉你交朋友?
这话落在陆瓒耳里,让他有片刻的茫然。
他抬着眼直勾勾看着江白榆, 连人行道前路有个小坑都没发现, 差点一脚踩空,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好在在他摔倒之前,江白榆眼疾手快捞了他一把,这才让他不至于在北川夜晚热闹的人行道上来个大马趴。
被旁边人拉着站稳之后, 陆瓒才似乎回过神来。
他冲江白榆笑了一下: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做什么事, 当然要优先考虑你的心情。不过你之前是不是也跟我一样误会他们了?苏砚和方一鸣人还挺好的吧。”
陆瓒顿了顿, 又补充一句玩笑话:
“别不开心, 小江, 我有了别的朋友也不会冷落你。”
“……”
江白榆像是有点无语:
“谁在乎这。”
陆瓒没忍住笑了两声, 过了一会儿, 又问:
“对了江白榆, 你今天看见苏砚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平时的状态和在学校里不太一样?”
“嗯。”江白榆应了一声:
“以前遇见过。”
江白榆以前偶然遇见过苏砚和方一鸣他们待在一起,那时候他就知道这位理科第二和平时表现出来的形象其实相差甚远。但每个人都有秘密, 江白榆也不关心这位并不相熟的同班同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一直没有在意过。
他跟苏砚一直没有什么交集,直到上次在杂物间, 陆瓒看到窗外的苏砚给方一鸣给了点零钱, 误以为是勒索,一副准备冲上去讨说法的样子。
江白榆知道内情,他让陆瓒别多管闲事, 并不是否定他的热心肠, 而是知道这只是个误会。
但他也不知道怎么跟陆瓒解释,恰好那天他们又闹了点不开心, 江白榆索性闭嘴不谈,只在下午放学时自己找到苏砚,跟他简单聊了两句,苏砚也答应他,以后会注意一点,以避免类似的误会。
“哦,怪不得。”陆瓒点点头,又突然话锋一转,问:
“你今天下午为什么会出现在小公园的篮球场?是不是听说我赴了方一鸣的约,担心我受欺负,所以才找过去?”
“想多了,恰好路过。”
“路过?带着乐奇和渲姐一起路过?”
“……”
“得了吧,你就是担心我。”
“……少自作多情。”
似乎是被追问得烦了,江白榆加快脚步往前走,那速度生风,仿佛慢下来一步,身后就有怪物把他吞进肚里去。
陆瓒见了,连忙小跑着跟上去。他见好就收,没再继续笑话江白榆,只乖乖跟着他往一中校门口的公交车站走。
北川公车的夏季营业时间很长,到这个点了也还有车坐。
陆瓒和江白榆肩并肩坐在车站的座椅上,他伸直腿,因为喝了点酒,脑袋被风一吹就有些晕乎乎。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见身前是马路上掠过的车流,而身后是散发着冷色灯光的广告牌。
整个世界都是流动的,好像只有他们两个跟车站一起静止在原地。
到了后来,被灯光填满公交车缓缓停靠,他们这才汇入流动的世界。
十七路公交车经过不少学校,主要就是为学生服务,到了这个点已经鲜有乘客,比如这辆车就只有陆瓒和江白榆两个人。
江白榆坐的还是和上次一样的右手边靠窗的座位,陆瓒找过去的时候,江白榆正低头整理耳机。
坐车时坐在后排靠窗的座位、路上用耳机听歌似乎都是江白榆的习惯,就像现在,他取开折好的耳机线,很自然地带上一边。
陆瓒看着他的动作,就在他要戴另一边的时候,陆瓒没忍住开口道:
“江白榆。”
“?”
“你在听什么歌啊?”
陆瓒从上次开始就一直在好奇,只不过那次他们刚认识,他不好意思问。现在不一样了,他们熟了很多,所以逮着机会就想求个解惑。
或者,也可以再多要求一点。
这样想着,陆瓒试探着问:
“给我也听听呗?”
“……”
江白榆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戴上了靠近陆瓒的那只耳机。
陆瓒以为这是拒绝的意思,但很快,江白榆取下耳机的另一边,伸手递给他。
陆瓒愣了一下,而后送给他一个笑容,高高兴兴从他手里接过。
那时他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江白榆的手指骨节,即便相触只有短暂的一瞬,但陆瓒还是感觉到了他手上微凉的温度。
那温度让陆瓒略微有些出神,他笑容淡了些,乖乖戴上耳机。
那时,车子在短暂停靠后重新发动,车身晃悠一下,慢慢起步往前行去。
而陆瓒听见耳机里传来一道细微且短促的电流声,后来,前奏缓缓响起,吉他弦音的节奏很温柔,片刻,明朗少年音加入,唱出的却是温柔舒缓的旋律。
明媚少年带着点酸涩忧愁味的心事,明明是矛盾的情绪,给人的感觉却并不突兀。
这段曲子好像藏着北川夏天的风、绿荫里包裹的蝉鸣,还有令人怀念的少年时光。
这熟悉的旋律让陆瓒睁大了眼睛,没忍住问:
“江白榆,你也喜欢夏子澈的歌?这是他的《情书》吧?”
这首曲子让陆瓒想到点以前的事情,他笑着同江白榆分享道:
“我以前有段时间也特喜欢他,对,是初中的时候,有一年我进了广播站,翻来覆去放他的歌,意见箱里全是投诉我的,说我强行安利,站长还把我骂了一顿。还有还有,后来初三毕业晚会我还勇敢报名上台唱过他的歌来着,结果调子都跑到姥姥家了,后来被朋友嘲笑好久,一聚餐就把当时拍的视频拿出来当电子榨菜……”
陆瓒说着,自己先笑了,整个车厢里都是他的声音。
那时候的他沉浸在自己年少轻狂时做过的糗事里,没注意到身边人的视线。
江白榆也没打扰他,他只是微微垂眼看他笑,等他讲完了,才语气淡淡问:
“所以现在不喜欢?”
听见这个问题,陆瓒想了想,认真答:
“还好吧,人的口味是会变的,哪有人会一直一直喜欢某样东西啊,那也太没意思了,毕竟再好听的歌也会腻。不过,话虽然这样说,现在回过头再听他的歌也还是好听,这前奏一响,我就好像还是几年前那个中二陆瓒。可能这就是音乐的魅力吧,真奇妙啊,有时候连我都忘记的东西,它却还帮我记得。”
陆瓒无比感慨,江白榆并没有接话。
他只是轻轻抿了抿唇,垂下眼,默默将视线挪向了窗外。
江白榆的歌单里似乎只有夏子澈一个人,有陆瓒以前喜欢的几首经典,也有他没听过的新歌,夏子澈的风格这几年一直没怎么变,依旧是北川夏天的那个少年。
这些曲子跟了他们一路,只是还没等最后一首歌听完,车就已经到站了。
陆瓒几步跳下公交车,他看看空荡荡的车站,觉得自己一个人等在这实在没意思,于是问转头问身边的人:
“江白榆,你家离这远吗?反正车来还早,我送你一段呗,我想把这歌听完。”
听见这话,江白榆下意识看了眼离这不远处的那条小巷。
他并没有多犹豫,手指一勾,耳机就连着线从陆瓒那里掉落下来。
“想听自己听。”
江白榆拒绝了陆瓒继续一起听歌,也是拒绝了他送自己的提议。
他瞥了他一眼,声音没多大起伏,只淡淡道:
“走了。”
对于他的拒绝,陆瓒没有多在意,毕竟他原本就没想着江白榆能答应。
他只认认真真和江白榆告了别,然后乖乖站在路边等车。
江白榆的指腹在耳机光滑的表面上蹭过,又在转身时将它挂在了耳朵上。
吉他弦声和少年嗓音在那一瞬间变得清晰,干净的曲风把世界的喧嚣全部隔挡在外。
江白榆走在路灯下,在即将步入巷子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车还没来,陆瓒正站在路边,低头像是在踢石子。头顶暖黄的路灯照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聚在他脚下,变成小小的一团。
见他自己跟自己也能玩得那么开心,江白榆默默收回了视线,独自步入了小巷中。
这是他走过无数遍的巷子,因为常年背光,这里连空气中都带着点不太好闻的潮湿泥土味。
这味道和耳机里轻快的夏天旋律相差甚远,江白榆快步在小巷里穿行,等他到自家楼下的时候,耳机里的歌也恰好结束。
晚上的筒子楼比刚才他路过的夜市街更加热闹,一眼望去,每家每户都亮着暖色的灯光。因为老楼隔音不好,电视机的声音从窗户缝里渗出来汇在一起,时不时掺着不知谁家男人爽朗的大笑。
江白榆抬头看了一会儿,手上动作很慢地整着耳机线,等把耳机线规规矩矩绑好放回口袋里,他才收回视线,抬步上楼。
楼梯里的声控灯坏了,有一层直接报废,另一层忽明忽暗地闪着光。水泥墙上贴着各种开锁借.贷的小广告,涂鸦和脚印也连了一片又一片。
江白榆脚步声很轻,他慢慢上着楼梯,又慢悠悠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钥匙插.入锁眼发出很轻的一声响,在旋转几圈后“咔哒”一声开了锁。
老旧的门随着被推开的动作发出一道呻.吟,门内冷色的灯光也随着这声音逃了出来。
进门时,江白榆发现这屋子似乎比自己离开时干净了一点,至少那些空酒瓶和外卖盒都不见了。
他抬眼看去,房间里站着一个穿着破旧夹克衫的中年男人,他生得高瘦,头发有些长有些乱,下巴上全是乱糟糟的胡茬,轮廓跟江白榆有个六分像,就算邋遢又沧桑,模样瞧着也依旧算端正。
家门开了又关,闹出的动静不算小,但江渐文没有一点反应。
他手里拿着个干净的湿毛巾,正低头认真地擦拭怀里的相框。相框里是个美丽温婉的年轻女人,只是世界把她变成了黑白色。
见对方没搭理自己,江白榆也没有要理他的意思,他扫了江渐文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只是垂眼时,他注意到旁边的餐桌上还摆着两盘菜。
那菜并不丰盛,只有半盘土豆丝,和半盘青菜。
之所以用“半”来形容,是因为那两盘菜被人从中间整整齐齐分开,半边已经成了空盘,另外半边边动也没动。
很明显,对方连吃顿饭都不想和他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江白榆眸光未变,显然早就习惯了。
他把钥匙放在门口的柜子上,自己默默换了鞋,拎着书包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在他开房间门时,江渐文把手里的毛巾扔在了旁边的桌子上,那动静有点大,毛巾和桌面碰撞的闷响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江白榆动作微微一顿,他没看对方,只冷声道:
“吃过了。”
房间门一开一关,最终将客厅压抑的氛围关在了外面。
江白榆有点烦躁,他把书包放在一边,自己坐在椅子上,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按开,页面还停在音乐软件的自定义歌单页面,随手划一下,歌手那栏从头到尾都是同一个名字。
这些歌被江白榆翻来覆去听过无数遍,但其实要说起来,他对它们也不算有多喜欢。
不过,就像是某个人说的,再喜欢也没有用,人的口味是会变的,没有谁能一直一直喜欢某样东西。
确实,有人都变了,就他还在原地打转。
想到这,江白榆更烦躁了些,索性直接将歌单里的歌全部选中,准备一键清除,眼不见心不烦。
但也是那时,手机上方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来自一个用着橙色蜡笔小太阳头像的家伙。
江白榆指尖一顿,点进去,页面切换,聊天框里躺着一条新信息:
陆瓒:你猜怎么着,你今晚的歌单真不错,夏子澈的歌果然听一百遍都不会腻,所以我决定重新当回他的小粉丝!
陆瓒:[图片]
江白榆点开他发的图片,那是一张截图,内容是音乐软件的歌单页面,图片里歌手名也是清一色的夏子澈。
还有最下方的正在播放,歌名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情书》。
江白榆紧皱的眉松了些,他看着聊天界面,停顿很久才随手划了个问号发出去,算作回复。
他重新点回了音乐软件,歌单还在全部选中状态。
他看了一眼右下方红色的垃圾桶图案,最终还是点了取消选择。
歌单避免了被一键清空的命运,安然无恙地躺回列表里。
而江白榆随手选了一首歌,带好耳机,像是终于放松下来一般,微微仰着头靠在了椅背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压压的屋子里只有桌上的手机还亮着屏。
过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也暗了下去,但还是能看清屏幕中滚动的歌词,和慢慢转着圈的唱片标识。
在手机彻底熄屏前,屏幕里的唱片旋转至正向,专辑封面里只有简单的两个手写字——
“情书”。
第25章 025/星星
江白榆独自坐在黑暗的房间里, 他半合着眼,窗外的月光透进来一些, 像蓝色薄纱一般在桌面上铺散开。
耳机里的情书重复播放了一遍又一遍, 江白榆安安静静听着,不知何时微微合上了眼。
温柔轻快的旋律从一片黑夜,渗透进了另一片黑暗里。
意识模糊间,江白榆似乎被拉进了另一个夏天。
毕竟是在浅眠时的梦里, 有些画面难免光怪陆离。但江白榆记得很清楚, 那是母亲刚离开的那一天, 他带着黑色袖标一个人跑了出去, 就那样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后来走累了, 他也不讲究, 直接在马路路肩上一坐, 看着街道的繁华独自出神。
这大概算是一次幼稚的离家出走, 事情到现在, 江白榆已经记不太清具体原因了。
其实他曾经并不是个坏脾气的小孩,不会轻易一个人往外跑。那次大概是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才让他忍不住逃离了那个压抑的场合。
梦里, 他以第三视角看着当年的一切,他看见年幼的男孩带着袖标一个人坐在街边, 表情十分平静, 看起来甚至有些死气沉沉。
街边的人来来往往皆是过客,只有他一个人从头至尾坐在原地。偶尔会有年长些的男女向他这个奇怪的落单小孩投来好奇的视线,但大概是觉得他太过平静, 不太像是走丢的样子, 所以从头到尾都没人上前。
江白榆也不记得自己当时在那里坐了多久,他看着街对面来往的人, 只感觉全世界的人似乎都是一个样子,没有什么是特别值得注意的。
直到不知多久后,他看见街对面出现了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
那小男孩头上戴了个小黄鸭遮阳帽,穿着打扮精致又可爱。他拿着个棒棒糖站在来往的人群间,左看看右看看,满脸写着慌乱。
显然,这家伙走丢了。
江白榆坐在马路对面直勾勾看着他,略微有些出神。
他看着那个小男孩越来越慌,最后索性小嘴一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手里的棒棒糖也“啪叽”一声拍在了地上,小男孩愣了一下,低头看看地上四分五裂的棒棒糖,哭得更伤心了。
他的哭声成功吸引了过路人的注意,最开始是一个年轻女孩过去询问他的状况,还从包里掏出纸来给他擦眼泪。
周边的人越聚越多,脸上都是关切,到最后,这边的动静甚至吸引了附近的警察,年轻警察一把抱起他,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补给他。
街对面的画面十分热闹,江白榆在路边抱着腿,微微歪着头,看着那一切,直到江渐文找到了他。
当时江渐文说了什么,江白榆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他很生气地拎起了自己的衣领,又拉着他的衣袖快步走向家的方向。
他的动作并不温柔,江白榆被带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想了想,又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见马路斜对面不知何时停了两辆车子,打扮精致的年轻女人一脸担忧地从车后座下来,从警察怀里接过了那个男孩。后来,车里又下来三个人,看起来像是家里的奶奶爸爸和姐姐,一家人跟警察和热心群众道了谢,又围着男孩哄了一会儿,最后男孩破涕为笑,女人拿纸擦擦他的脸,才把他放进车里。
再后来,围观人群散了,车子则缓缓发动汇入行车道,假日街道上的小插曲就这样到了尾声。
江白榆走在和那辆车相反的方向,看着它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路口,又听身边的江渐文出声不耐烦催促,这才收回了视线。
回想起来,那是江白榆第一次意识到,人和人,确实是不一样的。
会哭的小孩有糖吃,有人能一直站在明亮的地方被很多人围在中心,能很轻易收获别人的喜爱,能被一家人捧在掌心,能无忧无虑,能永远简单。
而有些人,注定只能在平行线的另一边远远看着他。
就像男孩坐的车随着车流汇进了大路,而江白榆被父亲拽着衣袖走入旁侧建筑投下的阴影中。
差别那样大的人,就像两条互不干涉的线,各自行在自己的轨迹,这一生都不会、也不应该有交集。
但……
江白榆微微睁开眼,在短暂的恍惚中凝望眼前的黑暗,略微有些出神。
片刻后,桌上的手机亮了屏,锁屏页面多出一个小弹窗。
他唯一挑眉,抬手拿起来看了一眼,见是一条陌生的群聊消息。
江白榆的生活里没什么社交,社交软件放在手机里也只是摆设。他账号里没几个好友,群聊也只有前段时间加的班群,但那早就被他设了免打扰,平时不会弹信息。
现在弹提醒的是个名叫“北川一中卧虎藏龙”的陌生六人小群,江白榆点开成员列表,里面认得的头像只有陆瓒和宁渲,但稍微想想也能猜到,这个小群估计就是今晚一起吃烧烤的那波人。
在江白榆点进成员列表的时间里,群聊中又弹出不少信息。
方惊人:爷到家了!
学海无涯:明天赔我衣服,吐我一身。
宁渲:我也到了。
陆瓒:刚进门,张乐奇呢?
宁渲:他醉得像滩烂泥,别指望他能回消息。
陆瓒:那江白榆呢!
宁渲:那江白榆呢!
方惊人:那江白榆呢!
学海无涯:那江白榆呢!
Yu:?
他冒泡之后,小群里嘻嘻哈哈地聊起了另一个话题,过了一会儿,不知道谁弹了个群聊语音,除了醉倒的张乐奇,其他几人都加了进去。
江白榆原本对这不感兴趣,但他看着语音聊天里那个橙色蜡笔太阳头像,还是在宁渲的疯狂艾特下划了接通键。
语音里,宁渲和苏砚正一唱一和地描述着他俩送另外俩醉鬼回家时的抓马事件,陆瓒倒是没怎么出声,只偶尔在笑点密集时笑两声。
江白榆直接关了麦,把语音聊天最小化。但他并没有退出群聊界面,而是在短暂的停顿后,点开了上边那个熟悉的小太阳头像。
江白榆平时完全不看朋友圈这种东西,更别提主动分享生活,但陆瓒和他不一样,这家伙的朋友圈几乎天天更新,发出来的都是些很日常的生活碎片。
小到挖到的宝藏歌曲,再到生活中偶遇的好天气,又或者是路边的漂亮小野猫,在陆瓒这里,都是值得拍张照发出来的小惊喜。
江白榆一条一条翻下去,意外地发现发现那些照片里最多的,是星星。
陆瓒似乎很喜欢星星,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一张他拍的星空照,配文则是一个意义不明的四位数字。
江白榆一条一条认真看过去,发现记录星空的照片停在了几年前的某一天,再就是一条简短的文字:
[我喜欢星星。]
“咔嚓——”
相机快门被按下,星空图像定格在屏幕内,陆瓒低头看看,还算满意。
今天天晴,头顶的星空很漂亮,怎么拍都不会太难看。
陆瓒站在自己房间的阳台外面,旁边的茶几上摆着还挂着语音的手机,手机里面三个人还在闲聊,陆瓒只偶尔应两句。
拍好满意的照片后,陆瓒把照片传去电脑,修好后发到了自己的手机里。
他像往常一样,点开朋友圈,添加图片,又点开日历确认了一下天数,最后在文案里写下“1520.”,点击发送。
“行了,挺晚了,周一见,睡了,拜拜。”
开了免提的手机里传出宁渲的声音,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跟各位告了别。
方一鸣和苏砚也表示要撤,陆瓒挨个跟他们告别,又听他们叮咚叮咚地退出聊天。
最终,语音通话里就只剩了两个头像:
一个橙色蜡笔小太阳,一个黑色铅笔小星星。
看着那人没有退出的意思,陆瓒试探般问了句:
“江白榆,你还在不?”
问完,他乖乖等了一会儿,对面始终没人应声。
陆瓒看着他头像下那个关闭麦克风标识,一时不知道江白榆是不想理他还是睡着了忘记退出。
陆瓒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又说:
“你睡了吗?他们都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这话说完,陆瓒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理他。
“哎,行吧。”
陆瓒自言自语,虽然知道对方大概听不见,但还是说了句:
“晚安。”
说完,陆瓒点向红色的挂断键,但在他按下之前,他突然发现江白榆头像下的关麦标志消失了。
下一秒,他听见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很轻也很淡,只有一句简单的:
“晚安。”
听见他的声音,陆瓒愣了一下,等会过神来,语音已经被他自己挂断了。
“……”
啊?什么?
江白榆跟他说晚安?
陆瓒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这句“晚安”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他心里莫名激动,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一个飞扑到了床上。
陆瓒把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自己对着空气拳打脚踢来了一段霹雳舞,等到闹累了才重新按开手机。
他刚才那张星空照片短短几分钟就有了几十条点赞评论,陆瓒随便戳开看了一眼,大多是朋友们的捧场。其中有几个人格外执着,只要陆瓒发星星,就必定会问一遍他配文数字的意义。
朋友们都不知道陆瓒隔三差五发的数字星星神秘组合到底代表着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代表着,从他认清自己喜欢江白榆到现在,已经有一千五百二十天了。
刚才,星星还跟他说晚安。
陆瓒心里有点高兴,又有点惆怅。他叹了口气,索性把江白榆的备注也改成了这两个字。
他喜欢星星。
但星星不知道。
白榆也不知道。
第26章 026/晚自习
“咱们这个月的月考成绩, 大家都拿到手里了吧?简单总结一下,咱们班这次算是正常水平, 发挥中规中矩。年级第一和数学理综单科成绩最高依旧是江白榆, 语文单科最高苏砚,英语则是咱们班陆瓒。”
开学一个月,北川一中迎来了第一次月考。
于妙手里拿着这次的成绩单,大致扫了一眼, 像是有些无奈:
“陆瓒, 我说你这偏科稍微有点严重了啊, 英语这么好, 也分点爱给数学吧。不过我能看见你的进步, 所以还是要表扬。还有张乐奇, 你能不能改改你那粗心大意的毛病……”
于妙照例挑了几个人出来, 该批评的批评, 该鼓励的鼓励。大家都生怕点到自己, 个个提心吊胆,直到最后于妙把成绩单放回讲桌上, 他们才松了口气。
于妙敲敲讲桌:
“月考成绩讲完了, 咱们讲点开心的。过两天关于今年运动会的通知会正式公布,运动会跟往年一样, 还是开三天, 期间没有早读和强制午休。至于运动项目,大家尽量报满,拿不到名次也不要摆烂。还有, 这次开幕式的入场表演主题也下发了, 是‘童年’,一个班三分钟时间, 需要排一个小节目,有小导演想毛遂自荐吗?”
于妙看眼台下的同学,别说自荐,这一个个头都快低到桌下面。
无奈,她只能点几个平时比较皮、看起来想法多点的同学,比如:
“张乐奇?”
张乐奇一激灵,头摇得像拨浪鼓:
“放过我吧妙姐,我去年想破脑袋搞的植物大战僵尸霹雳舞被全年级笑了半年!”
他这话勾起了于妙一点不太好的回忆,她觉得张乐奇说的有道理,遂让步道:
“那你主意多,来推荐一个能胜任的同学。”
听见这话,张乐奇眼睛都亮了。
随后,他一扭脖子,和教室角落里正张着嘴巴打哈欠的陆瓒来了个世纪对视。
陆瓒:“?”
下一秒,他听见自己好兄弟大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陆瓒可以!”
“???”-
“所以,张乐奇这货把你出卖了?现在你要负责你们班的开幕式入场表演?”
午餐时间,烧烤摊六人组占了食堂一张大桌子,宁渲咬了一口卤蛋,含糊问道。
“真不是人啊。”方一鸣评价一句。
“我真没办法了,是兄弟没义气,抱歉抱歉啊。”
张乐奇双手合十冲陆瓒拜拜,但陆瓒不吃他这一套:
“你把兄弟往火坑里推,你也别想跑!演员里必须有你张乐奇的姓名。”
“嗐,没问题,但你想好搞什么了吗?下周就运动会了,留给咱的排练时间可不多。”
“没呢,童年……童年有什么啊。渲姐,你们班搞什么?”
宁渲想了想:
“今天听他们说了一嘴,好像准备让几个女生上前面跳皮筋踢毽子。”
陆瓒点点头,没再说话了。
他边扒拉米饭,边一个人头脑风暴,想来想去,都没有合适的题材。
直到他余光瞥见有什么人往自己手边扔了个东西,他愣了一下,抬起眼,见是一张鸭蛋超人的镭射小卡。
身边,江白榆皱着眉撕开酸奶盒盖的开口,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陆瓒习惯了这家伙的突然投喂,于是自己默默伸出手指把小卡挪到自己面前。
“不会吧,不会真有人在参加酸奶超人的离谱活动吧?看不出来啊,陆瓒还有这童趣。”
对面的方一鸣看见他这样子,着实惊讶了一下,然后也撕开自己的酸奶,把卡片递给他:
“早说呗,我天天喝酸奶,之前的卡都进垃圾桶了,早说就都给你。”
陆瓒想说不用,他其实也不是很想要,但他看看江白榆,又把话咽了回去。
见此,宁渲也把小卡撕出来给陆瓒,却引起了张乐奇的不满,他酸啾啾道:
“集卡的也不只有阿瓒,怎么就给他不给我!”
“刚才说过,要长嘴开口才能有糖吃啊,你说晚了。”
方一鸣点点他。
“来来,我的给你。”
在学校,苏砚恢复了平时在学校时的头发遮眼状态,他推推眼镜,善解人意道。
张乐奇心里一喜,但等看见卡面时又苦起了脸:
“这张卡我有五张了,算了,还是给阿瓒吧。”
于是不一会儿,陆瓒面前就摆了一小堆镭射小卡,他看着朋友们的友情投喂,多少有点受宠若惊。
也是那时,他看着小卡上画的鸭蛋超人图案,脑海中灵光一闪:
“我有想法了!”
说行动就行动,吃完午餐后,陆瓒带着几个朋友缩去了教学楼里的杂物间,几个人围在一起,看着陆瓒现找出来的鸭蛋超人舞台剧视频。
视频里,鸭蛋超人和汽水战士联手打败了果酱恶龙,从它手里救下了被抓走的糖果公主。鸭蛋超人和汽水战士身姿潇洒,果酱恶龙被揍得前滚翻后空翻阴暗爬行,最终遗憾退场。
张乐奇啧啧两声:
“看起来不错,但果酱恶龙的动作难度有点大吧?你觉得咱班谁行?”
“动作难可以简化,剧情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我觉得咱这主题不错,绝对够炸裂。”
陆瓒自信地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主题和剧情定好了,接下来就是选角。
张乐奇吵着闹着要演鸭蛋超人,陆瓒则心满意足饰演了自己的偶像汽水战士。果酱公主由学委球球扮演,果酱恶龙选到了人高马大的大聪。
让陆瓒惊喜的是,大聪有点武术功底,看完陆瓒找的视频后,他拍着胸脯保证这些动作自己没问题。
选角搞定,最后只剩下了道具制作,可这时候又有一个难题。
陆瓒逛遍了购物软件,最终也只找见了一套类似糖果公主的小裙子。鸭蛋超人和汽水战士,找出来的多是适合七八岁小朋友的演出服装,果酱恶龙更是全网无同款。
陆瓒没办法,只能买了类似的衣服,又买了一红一蓝两块布,打算自己改造。至于果酱恶龙,他直接从学校收废品的老大爷那里买了一捆纸壳箱子,搜出恐龙模型教程放大无数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于是乎,到了下午,陆瓒的座位旁边堆了一堆破布和废纸箱,十分不美观,于妙问过一句,但在得知用途后,大概是被感动到了,她什么话也没说,还特意叮嘱值日生对陆瓒的破纸箱网开一面。
陆瓒肩上背负起了导演演员和制作道具三个任务,但他的时间显然没有那么多,抱着这堆纸箱回家也不现实,所以他决定把制作道具放在下午放学后。
北川一中一直有晚自习,每天两个小时,但高二年级并不强制上。
走读生放了学就各回各家,住校生也更愿意在宿舍学习,这样一来,晚自习时间教室不会有人,刚好留给陆瓒大显身手。
放学后,张乐奇背着书包过来问剧本的事,想着走路上一起聊聊,但过来后,他见陆瓒没有要回家的意思,有点意外,就多问了一句。
陆瓒耸耸肩,答道:
“运动会时间太紧了,我得争分夺秒把道具做完,反正学校有俩小时晚自习,不用白不用。”
“哦……好吧,需要人帮忙不?”
“不用,东西不多,我自己就行。”
听见这话,张乐奇点点头走了,教室里人越来越少,值日生也做完卫生互相告别各回各家。
陆瓒抽空去小卖部买了点胶水剪刀颜料之类的东西,想着等自己回去,同学也差不多走完了,正好开工。
但他没想到的是,回去之后,教室里除了他的破纸箱,还有另外一个人。
江白榆正安安稳稳坐在自己位置上,低头看着练习册,一手漫不经心转着水笔,看样子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不回家吗?”
陆瓒把买来的工具放在桌上,自己蹲下身处理那些破纸箱。
他刚解开捆纸箱的塑料绳,就听江白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晚自习。”
听见这话,陆瓒愣了一下,又有点想笑。
开学一个月没见你上晚自习,今天怎么就心血来潮坐这了,得了吧别扭鬼,想帮我忙就直说。
但陆瓒当然不可能直接这样说,不然这傲娇怪又得急眼。
所以他只说:
“那我去乐奇桌上做,别影响你学习了。”
“……”
江白榆没说话,就抬眼凉凉地看着他。
陆瓒和他对视片刻,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用人帮忙,我自己来就行,你先回家呗。”
“……”江白榆挪开视线,低头翻了一页练习册,像是轻嗤了一声,语调凉嗖嗖的:
“谁想帮你。”
“好,没人想帮,我自作多情,您学,您认真学。”
陆瓒乐得不行。
真是服了他了,怎么这么好玩。
他没再跟江白榆闹,认认真真做起了自己的事。
大聪是个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给他做恶龙套装的难度确实刁钻。陆瓒把纸箱子放在桌上,按照教程拼接好,再画好每一块的图样,最后用剪刀剪下来,往上涂果酱恶龙身上的花纹。
在他做这些的时候,江白榆就坐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做题,两人谁也不打扰谁,除了陆瓒修剪纸壳时发出来的小小噪音,教室内再无其他声响。
时间慢慢流淌,太阳的颜色越来越暖,最终把天边的云都烧成一团一团的红色。
天气入秋,白日越来越短,天色从橙红逐渐漫上浅浅的蓝。教室里光越来越暗,陆瓒去开了灯,冷色灯光落下来,铺了一地。
陆瓒低头往纸箱上抹着颜料,过了一会儿,他余光瞥见江白榆摘了眼镜。
他转头看了一眼,就见江白榆把眼镜往旁边一放,自己趴在了桌上。
他一条手臂伸直搭在桌沿,一条手臂枕在脸下,手放松地搭在边上。
这手指修长匀称,手背上隐约有血管凸起,很漂亮。陆瓒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后来,他收回视线,默默放轻了自己制造出来的声音。
作业都做完了,在这睡觉干嘛不回家?
陆瓒不知道江白榆心里怎么想的,但他自动认为这家伙是愿意等他所以在这陪着。
他在这自己脑补着哄自己,心里还挺开心。
陆瓒在心里哼着小曲,下笔的动作都欢快许多,但他似乎乐过了头,因为下一秒,他一个甩笔,笔尖上刚沾满的粉色颜料就飞出去一坨。
好巧不巧,落在了江白榆的手指上。
大概是颜料的温度太冰凉,江白榆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
看见这个画面,陆瓒整个人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他跟那坨该死的颜料大眼瞪小眼,在等江白榆醒来挨骂和及时做出补救措施之间选择了后者。
陆瓒抿抿唇,动作很轻地抽了张纸,凑到江白榆手边,做贼似的蹭蹭那坨颜料。
但这样显然是蹭不干净的,眼见着那坨颜料有越抹越开的趋势,陆瓒空咽一口,抬眸看了眼江白榆的后脑勺,自己悄悄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指尖。
江白榆手指的温度比他要凉一点,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在陆瓒碰到他时,他一颗心也跟着怦怦跳。
陆瓒一手握着他,一手用纸细细擦去他指背上的颜料。
他动作已经尽可能放轻了,陆瓒只能在心里祈祷江白榆别突然醒来,不然他真的会尴尬到解释不清。
窗外的天一点一点暗下去,逐渐黑透。
纸巾擦拭的动作很轻,有点痒。
另一只手轻轻握着他的手指,触感温暖又干燥。
江白榆半睁着眼睛,眸子里的情绪被眼睫落下的阴影遮住,看不太清。
身边人在那里偷偷摸摸搞小动作,还以为没被发现。
江白榆轻轻抿了抿唇角。
他垂下眼,默默将脸在臂弯里埋得更深了些。
第27章 027/救场
陆瓒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擦着江白榆手上的粉色颜料, 但这玩意实在顽固,他擦了半天也还有一点残留沾在上面。
看着那点桃粉色的痕迹, 陆瓒一咬牙, 正准备冒着被暴打的风险用力试试,结果下一秒,他突然听见一道人声从门口的方向传来:
“陆瓒?你干嘛呢?”
听见这声,陆瓒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惊吓令他下意识握紧了江白榆的手。
他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是方一鸣。
“你干嘛?!吓死我了……”
陆瓒惊魂未定, 却还记得江白榆在睡觉所以有意压低了声音。
“我刚下训, 回来拿书包, 见全楼层就你们教室开着灯, 所以过来看了一眼。”解释完, 他上下打量陆瓒一眼:
“你在这做贼呢?这么心虚?”
陆瓒不想理他。
他只冲他挤挤眼睛, 提醒道:
“你小点声, 江白榆睡着了。”
“?”
方一鸣微一挑眉,表情有点古怪。
见他这种反应, 陆瓒心里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 下一秒,这人的目光越过他, 看向了他身后,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又将视线投向他:
“你说什么呢?江白榆不是醒着呢?”
“?”
毫不夸张地说,陆瓒心里一咯噔。
他空咽一口, 缓缓转过头去, 果然见刚才还在桌上趴着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
而且……
陆瓒视线下挪。
不是?他怎么还拉着人家手呢?
陆瓒像是触电一般赶紧放开他, 然后举起自己另一只手里捏着的还沾着粉色颜料的纸巾,干巴巴试图证明自己:
“我不小心把颜料甩你手上了,给你擦擦。”
“……”
江白榆看看自己指尖没擦干净的颜料,什么也没说,只自己抽了张纸,默默擦掉余下的痕迹。
方一鸣看这俩人看了个乐呵,他直接从教室后门走了进来,往陆瓒前桌一坐,用手指扒拉扒拉他桌上剪裁好的纸壳:
“干嘛呢?做那什么恶龙的套子?”
“……你好歹找个好听点的说法呗。”陆瓒拎起桌上的纸壳小马甲,看看方一鸣,突然问:
“哎,你多高?”
也不知是不是陆瓒的错觉,听见这个问题,方一鸣直接昂首挺胸:
“你觉着我多高?一米九三!记着啊,我死了这数字都得刻碑上。”
“无不无聊啊。”陆瓒笑了两声,从座位上站起来,拿着纸壳马甲往他身上比了比:
“你跟我们那演员身材差不多,你站直,我看看大小合不合适。”
听见这话,方一鸣乖乖站好,抬起了手臂,陆瓒把所有配件都往他身上比了个遍,还挺满意。
比完大小,他把半成品的纸壳好好叠在一起,抬眼时,发现江白榆正在收拾东西。
陆瓒跟着看了眼时间:
“晚自习快下课了,今天到这吧,我也搞差不多了。”
“这就完了?走,哥们新买了小电驴,送你一段。”方一鸣大喇喇道。
“省省电吧,我俩又不顺路。”
“嘿……”
方一鸣看着陆瓒,刚准备说什么,就见这家伙一把捞起书包飞一样往外跑:
“江白榆!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
“?”
方一鸣挠了挠头-
运动会就在几天后,留给各班的排练时间并不多,一班学习任务又重,只能每天挤出午休时间来排练。
陆瓒张乐奇大聪和球球占领了午休时间的杂物间,江白榆没事,被陆瓒拉去当了看走位和计时的苦力,苏砚对这些不感兴趣,有这时间看一群幼稚鬼打闹,他更愿意回教室多背几个单词。
而外班的宁渲和方一鸣没参与自己班的运动会演出,每天看一班排练倒是从不缺席,他们坐在杂物间里充当一个观众的角色,时不时给出一点指导性意见。
至于道具服装,陆瓒在晚自习加了几天班,江白榆就跟着上了几天晚自习。只是这晚自习上了也没完全上,除了第一天陆瓒没让江白榆帮忙,后来几天的制作里都有江白榆的参与,有时候陆瓒搞不懂的制作流程,到头来还都得靠他。
就这样,几个人紧赶慢赶,最终在运动会开幕式那天完成了一切准备工作。
开幕式的那天没有早读,但陆瓒还是招呼着小演员们早早去了学校,想着争分夺秒再排练几遍,免得到时候出了岔子,在校领导和全校同学面前丢大脸。
第一次担负这种重任的陆瓒实在是想做到万无一失,但遗憾的是,意外总是在最后一秒突然降临。
开幕式正式开始前,学生们都在做准备工作,时不时就有穿着奇怪服装的人在楼道里走来走去。
陆瓒想带着演员们去杂物间排练,去的时候却意外发现那里已经被人占领了,最后没办法,他们只能转战教学楼后面的空地。
空地要比杂物间宽阔的多,就是地面有些凹凸不平,但也不太碍事。
最后一遍排练,陆瓒想看看整体效果,就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江白榆,要他帮忙录一段。
江白榆没有拒绝,他站在正前方,跟陆瓒示意后按下了开始录像的按钮。
手机屏幕里,录像的红点闪烁,画面中,果酱恶龙抓走了糖果公主,勇敢的鸭蛋超人和汽水战士立即追击。
在走了几个花里胡哨的过场之后,陆瓒退出中心位,把全剧情高光时刻留给饰演鸭蛋超人的张乐奇。按照原剧情,他俩应该大战几个回合,然后果酱恶龙做几个帅气的武打动作,最终被鸭蛋超人一招秒掉。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果酱恶龙大聪同学跳起来一个飞踢,长腿一伸,踢到了鸭蛋超人的下巴颏。
张乐奇惨叫一声捂脸倒地,大聪也吓了一跳,没稳住重心直挺挺摔了下来,然后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脚踝。
那之后,所有事都乱套了。
闻讯赶来的一班同学手忙脚乱地把张乐奇和大聪架去医务室,走的时候,张乐奇痛苦地龇牙咧嘴,大聪的脚腕肿得像个馒头。
等空地重新安静下来,小导演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怀疑人生。
完蛋了。
一共四个演员的小表演,在开幕式开场前一小时折损两员大将。
陆瓒坐在这里唉声叹气,一边的江白榆见了,微微皱起眉,像是想说什么,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只默默把视线挪去了别处。
倒是球球看他一脸生无可恋,安慰道:
“要不咱俩凑合凑合演完得了?”
“啊?”
陆瓒三分震惊七分茫然。
公主您清醒一点!汽水战士和糖果公主两个人上去演恋爱剧吗!
也不是官配啊!!
但都到这了,一会儿都该入场了,他上哪找两个熟悉剧情的人来顶替……
思路到这了,陆瓒睁大眼睛,一扭头跟江白榆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江白榆:“?”
“江白榆,小江,好朋友!”
陆瓒连叫他三声,最后双手合十:
“我陆瓒这一生积德行善,从来没有求过您什么!唯独这次情况紧急,您救救我吧!帮忙救个场!”
虽然陆瓒实在想象不到江白榆穿着动画服装面无表情跟他们打打杀杀的画面,但现在实在是没有别的选择了。江白榆这几天一直在跟他们排练,帮忙盯走位、记时间,多少记得剧情走向。
但他觉得以江白榆的性子,估计死也不会上去当小丑,所以陆瓒做好了出卖自己灵魂来请求他的准备。
“虽然我知道这不符合您的人设,但求求你求求你啦,我的江哥——”
“做什么?”
“别拒绝我吧,从今往后我给您做牛做马,只要您……啊?”
陆瓒的即兴小作文还没念完,突然后知后觉江白榆刚说了一句什么。
江白榆面无表情看着他,又挪开了视线,微微皱起眉,像是有点不耐烦地重复了一句:
“问你让我做什么?”
陆瓒是真没想到江白榆能答应,还答应得那么痛快。
他看看旁边的道具包,立即从里面抽出来一片红色的披风:
“做鸭蛋超人!”
陆瓒给他展示完,自己还在激动碎碎念:
“真爽快江哥,从今往后,你江白榆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哥哥!”
“……”
江白榆似乎轻嗤了一声,只用陆瓒听不太清的声音低低道:
“谁想当。”
鸭蛋超人解决了,但果酱恶龙的人选还悬空。
问题倒不是出在没人熟悉剧情,而是果酱恶龙那套衣服是陆瓒比着大聪的一米九大高个做的,长度刚刚好,矮一厘米尾巴都得拖地。而放眼看看一班余下的男生,十分遗憾地说一句,超过一米八五的都没一个。
陆瓒没办法,最后只能寻求外援,不抱希望地摇来了方一鸣。
方一鸣原本正帮自己班搬东西,接到通知二话不说直接到位,听到事情经过和陆瓒目前遇见的困难,更是一口答应当他的救世主。
这俩人一个个都挺痛快,陆瓒感动得不行:
“你跑我们班来当外援,你们艺体班怎么办啊?”
方一鸣大手一挥:
“我班能人辈出不缺我一个,再说了,一班是高二第一个,艺体班是高二最后一个,我帮你们班演完换了衣服再赶回去走方阵完全来得及。”
陆瓒感动:“你人真好。”
方一鸣骄傲挺胸:
“帮我兄弟解决困难,义不容辞好吧!天大地大兄弟大,刀山火海我不抖,一生兄弟一起走,兄弟有难我发疯,兄弟修路我挖坑,兄弟……”
兄弟拎起道具包转身就走:
“求你停止,太土了哥。”
眼看着开幕式马上开始,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各班排好方阵等着开幕式致辞后正式入场。
陆瓒带着江白榆和方一鸣去换衣服。鸭蛋超人和汽水战士的服装就是陆瓒买来的类似的工装套装,又加了些自己做的小配饰和披风,果酱恶龙的就简单些,往身上套个壳子就行。
所以,在陆瓒和江白榆进厕所隔间的时候,方一鸣就一个人站在外面研究那堆纸箱零件。
但他研究着也不安生,陆瓒艰难地在隔间穿着衣服,还得听着方一鸣在外面叫魂似的喊他的名字:
“陆瓒!你好了没啊!”
“你好了吗——”
“救救我!”
“你这个衣服怎么穿!”
“怎么穿啊!!!”
“来了来了!你稍微等等!我不能光着屁股出去吧!!”
陆瓒有点崩溃,他飞速穿好裤子推门走出去,打算拯救外面的方一鸣:
“你先别动,等着我给你穿!”
他跳下隔间外的台阶,刚准备大跨步走出去,余光却瞥见镜子边站着的另一个人。
鸭蛋超人的衣服是套米白色的工装套装,这衣服是按张乐奇的尺码买的,张乐奇和江白榆两人身形差不太多,只是这衣服穿在张乐奇身上稍微有点松垮,在江白榆身上却刚刚好。
加上他比张乐奇高点,身上红色披风不拖地,体态又好,看着就格外潇洒,仿佛他就是鸭蛋超人本人。
陆瓒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那时候,江白榆正站在镜子前面整理自己衣服上的配饰和披风。他肩膀一边的披风和配饰缠在了一起,似乎不太好解。
“哎——”
眼看着江白榆碰到了肩膀配饰上的卡扣,陆瓒立马叫了停。
“那里是我用热熔胶粘的,容易扯掉了,你别碰,我来。”
江白榆指尖一顿,侧目看了他一眼,而后转过身,方便让他上手。
陆瓒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手工作品,也没多想,直接凑了过去。
他一手拽着江白榆的红披风,一手拎着配饰的边角,他看不太清这俩玩意是用怎样诡异的姿态缠绕在一起,所以没忍住越研究越近。
江白榆往后退了半步,却退无可退,靠上了洗手台的边沿。
他双手扶着大理石台面,无意识地微微蜷起手指,骨节都有些发白。
陆瓒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动作,他正沉浸在与披风的斗智斗勇中,等终于小心翼翼地把它和脆弱的配饰安然无恙分离开,他才松了口气。
红色披风按照原轨迹垂落,陆瓒顺手把江白榆肩膀上的配饰也调整回原角度。
做完这些,他心里一阵轻松,但也是那时,他突然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茉莉花和洗衣液的香味近在咫尺,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停顿片刻,默默抬起了眼。
他看见了江白榆清晰的下颌线,还有形状好看却有些薄的嘴唇。
再往上,就是他鼻尖侧边的那颗小痣。
陆瓒空咽了一口,有点不敢继续往上看。
但最终他还是没忍住,他稍稍抬起眼,就对上了江白榆那双瞳色很浅的眸子。
江白榆眼里没带什么情绪,甚至有点冷,就只垂着眼,那样淡淡地看着他。
“……”
陆瓒心都跳没了。
糟糕,救命?
发生了什么??
他们什么时候,离这么近了啊???
第28章 028/草坪
这距离太近, 陆瓒看着江白榆近在咫尺的浅色眸子,一时连呼吸都忘了。
他注意到江白榆的视线似乎微微往下挪了挪, 但什么话也没说, 只是在沉默地打量他。
陆瓒感觉自己的耳尖好像着了火,只希望在洗手间这不算明亮的环境下,自己这点异样能不被江白榆注意到。
他有点想逃,但又确实有点舍不得挪开视线。
直到他听见洗手间里跨进来一个人, 和他脚步声混在一起的还有纸壳被拖拽时的粗糙摩擦声。
方一鸣一个人在外面等得都快要长蘑菇了, 一百年前他就听陆瓒在里面“来了来了”, 但来了这么老半天也不见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从洗手间出来要经过一条三千米跑道。
他在外面被纸箱套装折磨得不成人形, 实在没忍住进来看了一眼, 结果就被这俩人靠在洗手池边深情对视的画面来了个开屏雷击。
“卧槽!”
方一鸣吓得差点没站稳:
“你们干嘛呢?”
“……”
陆瓒吓得一哆嗦, 表情僵硬地收回视线退开两步, 解释道:
“他肩上的配饰被披风缠住了, 我给他整整。来,到你了, 这位客户, 您遇到了什么问题?”
“哪哪儿都是问题,你给我穿吧, 这玩意我感觉我稍微用点力都得碎。”
方一鸣举起两条手臂, 任陆瓒摆弄。
在陆瓒低头忙活的时候,他又没忍住狐疑地轮番打量身边这俩人一眼,脑子一抽, 问:
“兄弟, 我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啊?”陆瓒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随口一问:
“瞒着你什么?”
“前几天我就撞见你俩悄咪咪在教室里牵手, 今天你俩又他妈在洗手间,我感觉我晚进来一步你俩都要亲上……”
“咔嚓——”
陆瓒手里的纸壳碎了。
他一把捂住方一鸣的嘴:
“亲什么亲,亲什么亲!我在整理衣服,整理衣服!!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方一鸣被他捂得朝后扬着脖子,痛苦地挥舞手臂:
“呜呜呜!!”
十五分钟后——
方一鸣穿着用透明胶紧急救助过的纸壳恶龙套装,生无可恋地混在一班的入场方阵里。
他头上套着个鼻歪眼斜的纸箱恶龙头套,正努力地仰着头,从恶龙眼睛的空隙里努力瞅着眼前两个人。
那俩人顶着两张帅得风格迥异的脸,一个红白一个蓝黑站在一起,小衣裳小披风一套,小武器一拿,潇洒得不行。再看看自己,套了一身破纸壳子,往他俩跟前一站,像个小丑。
方一鸣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来救这个场了。
他维持着梗脖子的姿势,艰难地从头套孔洞里视物。
过了一会儿,他裤兜里的手机在震,拿出来看了一眼,接通,电话里的人立马开始扯着嗓子呼唤他:
“方哥!你干嘛去了,还不见人,班主任点名呢,就差你,气得要死。”
“江湖救个急,马上就回去啊。”
说完这话,立马挂断。
陆瓒站他跟前,看见这一幕多少有点内疚。
他问:
“你们班主任凶不?不会骂你吧,要不一会儿我跟你回去解释一下情况。”
“不用,哥们也不是第一次搞失踪,该习惯的都已经习惯了。”
方一鸣大手一挥,无所畏惧。
看他这么从容,陆瓒也没再多问。
正巧那时,运动会开场前的各种致辞结束,激昂进行曲和主持人洪亮嗓音响起,方阵也从高一一班开始有序入场。
陆瓒握着道具汽水瓶,跟着前面的班级慢慢往前挪。
运动会入场表演一个班最多三分钟,真正走起来其实很快。等到高一艺体班的表演结束,主持人念完事先准备好的稿件,鸭蛋超人动画片经典音乐音乐响起,台下惊呼声中,球球饰演的糖果公主踏出了勇敢的第一步。
梳着公主头的圆脸小姑娘拎着糖果色的裙摆往表演区域走,半路,一个浑身被纸箱包裹、能勉强从纸箱的形状和颜色图案辨别出是龙的玩意突然冲了出来,怪叫着把公主掳走。
球球身形小,方一鸣个子又高,他一把将球球拎小鸡似的拎起来,惹得人工草坪上那些观众惊呼一声。
陆瓒在心里数着数,等到听见音乐里某个节拍之后,他和江白榆同时迈出步子追上恶龙,如此这般,下面又是一阵呼声,偶尔有几声“好帅”混杂进去,陆瓒也来不及膨胀。
虽然主演里面有两个都是临时上去凑人头的,但这两人也是天天跟着他们排练过、走过过场的,大概的流程和动作都记在心里,最后出来的效果也差不到哪里去。尤其是江白榆,到这时候陆瓒才发现,江白榆没有记错一个动作,连走位都精准得无可挑剔。
这就是学霸的记忆力吗,陆瓒脑海中抽空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音乐即将到高.潮,江白榆还拿着硬纸壳做的小剑在那和方一鸣过招,陆瓒看准时机退场,把主场留给主角和反派。
原本这该是一段精彩的打戏,但大聪壮烈负伤,原本给他设计的高难度动作,方一鸣一个都做不出来。于是事情就变成了鸭蛋超人一个人耍帅,果酱恶龙在那张牙舞爪无能狂怒。
其实这画面凑合凑合也能看,但到了最后,方一鸣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起跳,看样子是想给自己临时加戏,来个帅气的后空翻。
可方一鸣最终还是低估了自己身上那纸箱套装的碍事程度,这让他的起跳动作十分的不完美,也令陆瓒一瞬间幻视今早大聪跳起来踢上张乐奇的那一脚。
他心里一跳,生怕方一鸣也会像大聪一样踹到江白榆的下巴颏,因此身体先于大脑冲出去,一把拽住了江白榆往后带,结果万万没想到,这个动作救没救到江白榆不好说,他自己先脚底一滑,直挺挺朝后面倒去。
要完。
那一瞬间,陆瓒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不会吧,不会有人要在全校几千号人面前摔个大马趴吧。
陆瓒痛苦地闭上眼睛,但下一秒,他突然感觉有只手拉住了自己的手腕,把自己用力往反方向一带。
他立马停止了向后仰倒的趋势,自己踉跄两步,没刹住撞进了江白榆怀里。
下面掀起一阵起哄声。
同时,另一个方向传来一道重物落地的闷响,还有一声惨叫,再后来,就是一片起哄似的嘘声,还有四面八方传来的哈哈大笑。
陆瓒顶着四面八方的小声从江白榆怀里退开几步,再一看,真的有人摔了个大马趴,但不是他。
对面刚勇敢做出帅气后空翻的方一鸣正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身上的纸箱子碎了一地,更重要的是他的头套摔掉了,露出了一张不属于一班的脸。
旁边的于妙看清方一鸣,挑了挑眉,下意识望向另一边高二艺体班的方向。而艺体班的班主任正朝这边张望着,眼见着就要杀过来。
陆瓒立马冲过去扶起方一鸣,一把将掉落的恶龙头套重新套他头上,然后扶着他十分狼狈地下了场。
一班的方阵跟在他们身后小跑着退场,身后,主持人开始进行下一轮报幕,但陆瓒听不清,因为班里同学已经没忍住笑成了一团。
陆瓒也没忍住笑,他看向刚才结结实实摔了个大马趴的方一鸣,顺便拍拍他的纸壳套装:
“怎么样啊,没摔着吧?”
方一鸣像是憋坏了,一把取掉自己的恶龙头套。
陆瓒愣了一下,没来得及阻止,只能看他露出一张苦瓜脸,张开嘴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又被另一道声音残忍打断:
“方一鸣!!!”
艺体班的壮汉班主任以每秒百米的速度杀过来:
“我在这找了你半天!你自己班的入场表演你不操心,你去人家一班扮蒙面侠玩后空翻,我看你长本事了你!!”
方一鸣没说出口的话化成一道倒吸冷气。
他把头套塞给陆瓒,又一把扯下自己的纸箱套装,跛着一只脚拔腿就跑。
那一天,全校几千号人都看见了高二艺体班和方一鸣的亡命追逐战。最终还是班主任更胜一筹,揪着方一鸣的耳朵把他扔回了方阵里。
陆瓒想去帮助一下兄弟,但没找见机会,最终也只能抱着一堆结束使命的纸箱回到人工草坪上一班的休息区内。
陆瓒没脸坐第一排了,他拉着江白榆悄悄躲到最后面,过了一会儿,二班的队伍排来他们旁边,宁渲趁机钻过来,先给陆瓒竖了个大拇指。
陆瓒不抱希望地问:
“我们表现怎么样啊?”
宁渲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她看看江白榆,又看看陆瓒:
“果酱恶龙后空翻倒地自己杀死自己,鸭蛋超人和汽水战士深情,糖果公主被晾在一边看自己的男主和男二搞到一起,你说呢?”
“……”陆瓒不想说。
他痛苦地低下头,宁渲又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
“不过没事,你俩长得帅啊!你们还没上场的时候就有小姑娘在各大群聊问高二一班的鸭蛋超人和汽水战士是谁了,某种意义上,你们还是赢了。喏,看,现在都有人偷偷拍你们呢。”
“嗯?”
陆瓒抬头看了一眼,果然见远处有几个同学冒着天降牛主任的风险冲他们举起了手机。
为了不辜负他们,陆瓒冲他们笑着比了个耶,还要拉着江白榆一起。
江白榆侧目瞥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只沉默着靠他近了点。
陆瓒没有捕捉到这点小细节,他只是看看江白榆,看他头上还带着那套有点滑稽的头饰,看他眼瞳的颜色在阳光下更浅了点。
那一瞬间,陆瓒突然回忆起自己刚认识江白榆的时候,他还总是坐在教室角落的阴影里,一天到晚都沉默,身上总是窗帘映出的淡蓝色,眼里的神情也总是被影子遮住,看不清。
现在江白榆没在冷色的阴影里了,他身上一直有的那种冷冰冰的疏离感,似乎也在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散了一些。
陆瓒有些出神,突然问道:
“江白榆,你以前参加过这种活动吗?”
江白榆微一挑眉:
“什么?”
“汇演之类的集体活动,就像今天一样,跟大家一起表演。”
陆瓒顿了顿,又说:
“想你也不会,我猜你肯定觉得这种事情很无聊,所以每次都混在大部队和观众里走个过场吧?”
“?”江白榆冷笑了一声:
“今天该让你一个人上。”
“别啊。”陆瓒被他逗笑了,他稍微压低了点声音,朝江白榆那边靠靠:
“其实我突然觉得,今天这次意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挺好的。当然,没有说乐奇和大聪受伤是好事的意思啊。”
其实在刚开始选角时,陆瓒第一个就问了江白榆,要不要参演。
但江大学霸十分高冷,说什么都不要参与,陆瓒软磨硬泡加上小狗拜年必杀技都没有用。
那时候的他没想到,兜兜转转,江白榆还是被他拐来穿上了这套帅气又滑稽的鸭蛋超人表演服。
“我就是觉得,这次你能跟我们一起玩,真好。你这么好看,这么优秀,这么好,不站到大家都能看到的地方让别人也好好瞧瞧、不让大家都看到你发光,实在可惜。”
陆瓒冲江白榆笑了一下:
“而且,如果在年轻的时候没闹过笑过,没在最纯粹的时候喜欢过某个人,等有一天突然回忆起青春,该多无聊,没有趣事可以讲,一点也不浪漫。看我,等到十几年后咱们再见,我能吹嘘的东西可多,比如拉着你参加过运动会,霸占过你自行车后座,还跟方一鸣他们一起吃烧烤,多好玩,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聊聊,我曾经有个很喜……”
话说了一半,陆瓒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于是立马闭嘴。
大概是心虚,他偷偷看了江白榆一眼,正巧对上他那凉飕飕的视线。
江白榆没去追问陆瓒卡住的后半句,他只是挪开目光,说:
“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不一样就不一样,算了,我也没想着你能主动做这些,我在你身边就行了,你不要拒绝我,我干什么都和你一起,我的回忆就是你的回忆。不过这样的话就得委屈你一下。”
陆瓒用自己的汽水瓶轻轻碰了一下江白榆的硬纸壳小剑,发出一道闷响。
江白榆眉梢轻挑:
“什么?”
陆瓒送给江白榆一个笑,眉眼弯弯,还露出脸颊一侧的小酒窝。
后来,他凑得近了些,用肩膀轻轻撞了江白榆一下,伸出手指指指自己:
“委屈你,以后每次回忆青春,记忆里出现最多的,都得是我的脸了。”
第29章 029/助威
陆瓒开了句玩笑话, 先把自己逗乐了。
江白榆似乎并不觉得好笑,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陆瓒。但也不知是不是陆瓒的错觉, 他觉得江白榆的目光还挺温柔, 就那样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他,像是当真要把他的脸清晰地印在记忆里。
意识到这点,陆瓒愣了一下。
他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弄了一番,可还没等他找见那点莫名其妙的涟漪来自哪里, 江白榆就先挪开了视线。
“陆瓒。”
也是那时, 他听见另一边有人叫他。
于妙从班级队伍最前面找了过来, 她手里拿了两张表格, 蹲在陆瓒身边, 低声问:
“今天那个纸箱怪物的演员是艺体班那个篮球队长吧?我记得这个角色不是给刘聪了吗?他人呢?”
陆瓒这才想起来, 这事还没上报于妙, 连忙说:
“哦, 今早排练出了点小问题, 大聪一脚踢乐奇下巴颏了,自己摔了, 现在他们还在医务室。我听说张乐奇情况还好, 但大聪脚崴了,估计还要在校医室多躺会儿。”
“啧……”听见这话, 于妙皱起眉, 像是有点为难地翻了翻自己手上的表格:
“刘聪今天上午有项目,男子八百米,这算是跑不了了。”
一班作为理科尖子, 在考试上可以大杀四方, 但在别的领域基本就只有被碾压的份儿,尤其运动会。往年一整个班连比赛项目都报不满, 今年于妙好言相劝加威逼利诱才勉强凑齐所有项目,结果临到头,班上为数不多的“运动健将”却出了这档子事。
她有些发愁,又看了陆瓒一眼,问:
“你愿不愿意临时顶一下?”
“呃,要放平时肯定愿意。”
陆瓒指指她手里的表格:
“但我上午还要跑三千米,没命跑八百了。”
一早上让人小孩跑完三千跑八百确实有点没人性,于妙点点头,又将目光投向江白榆。
她像是捕捉到了猎物,立马低头翻了翻表格:
“好啊江白榆,你一个项目都没报。行,刘聪的八百交给你了,不接受拒绝。不需要你跑多好,只要比赛开始时人到位就行。”
“……”江白榆眉梢微挑,还没等他说什么,于妙就已经在替补那栏写上了江白榆的名字,自个儿轻轻松松起身走了。
陆瓒在边上幸灾乐祸,他使劲拿手里的汽水瓶敲江白榆的小纸壳剑:
“组织的任务来了江同学,好好跑,到时候我在边上给你加油。”
江白榆没说话,他只是略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把纸壳剑一转,“啪叽”一下敲在陆瓒的汽水瓶上,回了他一击-
开幕式结束后,各班去到一早划分好的看台区域坐好,高二一班二班挨在一起,陆瓒坐在第一排的边界线处,一边江白榆一边宁渲,上面还有嗑瓜子的张乐奇和背单词的苏砚,甚至方一鸣也不远万里凑了过来。
看见那大高个颠颠地跑来这边,陆瓒还笑了他一声:
“你今早刚叛出班门,你班主任消气没啊,就又往我们这边凑。”
“他不消气也得消气,爷还得帮班级勇夺金牌,什么人敢指责我?”
这话说得嚣张,好像半小时前被班主任追得满世界乱跑的人不是他。
陆瓒也没戳破,他给方一鸣分了一把小零食,方一鸣接过,把他们往边上挤挤,自己得空坐了下来,问:
“今早咱们的表演录像没,给我看看。”
大家都摇头,只有旁边的宁渲大手一挥:
“我有!高一有人拍了,各大群聊传疯了都。”
她调出录像,把手机递给几人看了一眼。
今早那样煎熬的表演其实加起来也不到三分钟,演的时候不觉得,看起来就格外短暂。陆瓒只看镜头晃动,边上还传来录像者的偷笑,屏幕中间是他们滑稽的表演,最终定格在一个极为抓马的画面:
鸭蛋超人和汽水战士玛丽苏深情拥抱,边上是那个摔得四仰八叉辨别不出人形的纸箱怪物,再往边上是提着裙摆一脸震惊加茫然的公主殿下。
“我去,这也太逗了。”
张乐奇笑得停不下来,乐一会儿又痛苦地捂住自己被踹出淤青的下巴颏。
“现在咱学校各大群聊都是你们班名场面截出来的表情包。”
宁渲把手机拿回来划拉两下,时不时给旁边几人展示:
“震惊.jpg”图片里是糖果公主茫然的大头照。
“小样,迷不死你!”鸭蛋超人深情拥抱。
“我不应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果酱恶龙惨烈摔跤。
还有各种各样其他的怪怪表情包,宁渲一张不落全传到了小群里。
“不仅这些哈,现在已经开始有人磕你俩CP了。”
宁渲又在手机里翻翻,找出一对图片:
“喏,情头都有了,这么说吧,你们班的入场表演,绝对是这次运动会最炸裂讨论度最高的。现在高一高三的都在打听你俩名字,恭喜,你俩一夜爆红。”
宁渲拍拍手:
“从此江湖再无我宁渲的姓名,气榆渲昂喜提be,正式退出历史舞台,榆陆均沾上大分。”
陆瓒不明白,为什么连CP名都出来了。
他只能无能狂怒,把曾经宁渲的话原话奉还:
“……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
宁渲摇摇手指:
“非也,什么都磕只会让我营养均衡。”
陆瓒看着被自己表情包和情头刷屏的六人小群,没眼看,索性关了手机。
正巧那时班长来找他去检录三千米,他这才逃离那个旋涡。
今天是运动会第一天,活动刚开始,天气又好,所以气氛很热烈,看台上都是吵吵嚷嚷的人声。
陆瓒跟着班长穿过各个班级走到树荫下的检录点,规规矩矩别好了自己的号码牌。
男子三千米的项目根本没报满,里面一大半还都是体育生,陆瓒混在他们里面格格不入。
他是见这魔鬼项目没人报才硬着头皮上的,实在没有拿名次的本事,但也能完完整整跑下来,最终只拿了个本组第五的成绩。
三千米实在不是人跑的,陆瓒人快没了,下了跑道,还得面对一堆给他送水的小姑娘。他一边调整气息,一边礼貌地挨个拒绝过去,最后回到自己位置时,身心俱疲。
他看了眼身边的人,发现江白榆不见了,随口问了句:
“江白榆呢?”
“他检录去了。”宁渲答,随即十分夸张地采访陆瓒:
“你偷偷告诉我,江白榆是以怎样的精神状态报了男子八百?他主动报的?他主动参加运动会比赛项目??村东头的母猪都得上树!”
陆瓒不知道她这是个什么比喻,要是江白榆在,这家伙指定又得挨骂。
他笑着答:
“不是,八百米是大聪的项目,他脚崴了,人现在还在医务室,江白榆是被我们妙姐临时抓上去救场的。”
听见这话,宁渲明显失望了:
“嗐,我就说。江白榆也怪好笑的,这一天天净救场了。”
“白榆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陆瓒伸了个懒腰:
“他第几组跑啊?”
“第一组吧,喏,那不就是?”
陆瓒愣了一下,随着宁渲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跑道上看见了江白榆。
江白榆站在最内圈,也就是起跑线的最后一位,他身上穿着干干净净的短袖校服,胸前背后别着号码牌,人立在那,正漫不经心地做着热身准备。
他好像有种特别奇妙的能力,人站在哪,哪儿的气氛就冷飕飕的,像是被整个世界隔绝在外。
陆瓒远远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感觉运动场上似乎更吵闹了些,加油助威声音要比刚才大不少。
仔细听听,四面八方传来的都是“江白榆加油”,不知道名字的也得喊句“一号跑道的帅哥”。
“我去,江白榆人气这么高的?”
方一鸣着实震惊了一下。
宁渲瞥了他一眼,十分骄傲:
“你以为呢?拜托,理科第一,大学霸,人又帅,知不知道外面怎么传我哥?‘高二一班那朵冷傲的高岭之花’!他之前从不抛头露面,这次好不容易参加个运动项目,人气很难不高。”
“好好好,是我冒昧。”
方一鸣看她那小样,真是服了这个隐藏兄控。
他又瞅瞅周边给江白榆加油的小姑娘,突然失笑:
“不是,我怎么听着还有人浑水摸鱼喊老公的?”
听见这话,张乐奇也跟着竖起耳朵仔细听听,笑喷了:
“还真有,胆子这么大,不怕被老牛听见治她的罪?”
宁渲:“这么多人呢,哪抓得住谁喊的。我佩服姐妹的胆识,这个嫂子我替江白榆认。”
张乐奇:“学会了,一会儿我女神有项目我也跟着喊老婆。”
宁渲:“那你可能会被老牛拖出去杖责八十吧,还得治你个猥琐大罪。”
张乐奇:“开个玩笑,又不真喊。唉,真好,我参加项目怎么就没人喊我老公。”
方一鸣附议:“就是,我刚跳高那么帅,难道不值得一句欢呼尖叫?这样,渲子,你到时候也混人堆里喊两句,让我拿出去吹吹。”
宁渲送给他一个大白眼:“滚蛋!”
张乐奇看了个乐呵:“没事,渲不叫,我叫,保管让您面上有光,兄弟看了都得说句羡慕。”
方一鸣:“滚蛋!!”
张乐奇掐着嗓子恶心他:“老公,老公,我待会儿就这么喊,老公老公。”
方一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什么脏东西在叫?”
他们这诡异话题听得陆瓒直乐。
他没参与他们的老公混战,只一个人望着那边的江白榆。后来,男子八百米第一组预备起跑,发令枪响,几个男生像风一样蹿了出去。
江白榆在最内圈,虽然起跑线远,但过弯时连超好几人,稳稳占了第一位。
宁渲十分震惊:
“可以啊江白榆,我以为他要垫底了,没想到这么能跑?”
其实陆瓒跟她的想法差不多,毕竟那家伙平时似乎不怎么运动,体育课跑圈也是混在大部队里浑水摸鱼,他甚至真诚地担心过他能不能把八百米完完整整跑下来。
一开始的预期太低,所以眼看着江白榆跑完一整圈,速度一点没减,陆瓒直接热血澎湃。
后来,江白榆离这边越来越近,和他人一起来的还有由远到近的各班加油声。
很明显能感觉到,江白榆跑到哪,哪就掀起一片江白榆帅哥老公混杂的喊声。
那个时候,牛主任刚好背着手晃悠到这边,他听见小姑娘们的尖叫,立马瞪起眼睛:
“哪个?!哪个班的同学在乱喊?!”
旁边的方一鸣和张乐奇笑成一团:
“完蛋,东窗事发,老公一词即将成为禁词。”
方一鸣:“别啊,我还想听两句老公过过瘾呢。”
宁渲:“你让张乐奇叫呗,想听多少有多少。”
他们在这你一句老公我一句老公,陆瓒看看他们,又看看望过来的牛主任:
“再让老牛听见都得训你俩,别老公了,低调点吧。”
说完,他瞥见江白榆已经跑到一班这块,急着想跟其他同学一起给他喊句加油。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两个字洗脑太久,陆瓒一扭头,当着正抓肇事者的牛主任的面,张口就来了句:
“老公加油!!!”
“……”
那一瞬间,周边的尖叫欢呼声都小了很多。
陆瓒以一己之力力压群芳,把这声老公喊得荡气回肠。
等意识到自己当着牛主任和周边几百号同学的面喊了句什么,陆瓒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句雕塑。
牛主任的目光好像要洞穿他。
陆瓒僵着脖子转头看向身边的人,他三位好朋友三双眼睛瞪得像铜铃,齐刷刷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死一般的寂静。
第30章 030/秘密
人为什么能在短短一天时间内闹出这么多笑话?
陆瓒不知道, 他想不通。
他只想立刻马上坐火箭逃离这个星球。
片刻后,周边人从沉默转到爆笑, 陆瓒耳尖直接着火, 默默拎了件校服外套包住自己的头装死。
“兄弟,低调,太低调了。”
方一鸣笑得快背过去,他大力拍拍陆瓒的肩膀:
“张乐奇只是口嗨, 您才是重量级, 没想到您是一位实干家。”
宁渲笑得像杠铃:
“恭喜你, 榆陆均沾再上分, 今晚全校都得知道江白榆是你老公, 还当着老牛的面大声示爱, 你不是陆瓒, 你是牛瓒。”
“救命啊——”
陆瓒缩在校服外套里哀嚎一声。
也不知道是天气真的太热还是他脸烧着了, 校服外套里热得像个蒸笼, 陆瓒憋了一会儿,实在没憋住, 最终还是决定出来勇敢面对这个世界。
没事, 口误谁都会有,虽然他这个口误略微抓马了一点, 但问题不大。
陆瓒秉持着一个原则:
只要自己不尴尬, 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安慰好自己,陆瓒才从自己的外套里钻出来,那个时候, 上一组男子八百已经跑完了, 但陆瓒看了一圈,也没找见江白榆人在哪。
直到后面有同学笑着提醒了一句:
“阿瓒, 你老公被女生围起来了!”
“?”
陆瓒一时没辨别这一句话里到底有多少槽点,他只下意识顺着那人说的方向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塑胶跑道的终点线边上围了一群女孩子。
她们手里拿水拿饮料的都有,而江白榆正微微皱着眉,站在她们面前。
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运动会给欣赏的男孩女孩送水是传统节目,江白榆这样的人,受到的关注必然会更多一点。
“呃……”
只是,陆瓒看着那个画面,一时有些茫然。
他问宁渲:
“需要救场吗?”
“救场?不用,都这么多年了,他早习惯了。”
宁渲从张乐奇那里抓了一把瓜子,边磕边看着那边。
方一鸣也跟着瞅了一眼,然后瞪大了眼睛:
“卧槽!不是吧,小校花都在那。”
“小校花?”陆瓒问了一句,方一鸣赶紧给他指指:
“就江白榆边上那个穿白色运动服,扎丸子头的那个女孩,她是高一艺体班的,学芭蕾的小姑娘,前段时间刚上了民推校花榜一,可温柔了,又有礼貌,性格也好,家世也不赖,就像个小白天鹅似的。我还有好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兄弟想追她来着,没想到她居然主动给江白榆送水。”
“什么叫‘居然’,这是很令人意外的事吗,你告诉我那个野榜的民推校草榜一是谁?”宁渲不服气。
“呃……”方一鸣想了一下:
“江白榆。”
“那不就完了?这不挺配的,天生一对。”
陆瓒在旁边乖乖听着,不好评价,他只能跟着吃瓜:
“江白榆会接吗?”
宁渲看了他一眼,怪笑两声:
“问我干啥,你老公啥人你不知道?”
“……”陆瓒不想和她说话。
宁渲也没继续笑话他了,认真答:
“他不会接的,从小到大,跟他示好的小姑娘没有八十也有一百,我从来没见他对哪个特别过,有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方一鸣:“不喜欢女人,难不成还喜欢男人啊?”
宁渲:“思路窄了,他还可以修无情道。”
方一鸣:“?”
在他们拌嘴的时候,江白榆果然已经从送水团体里脱身,他一个也没接,那群小姑娘也各自散了。
江白榆从跑道边走回来,边走边取掉了身上别着的号码牌。
看见他这个动作,陆瓒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
他原本想等江白榆跑完之后去接他的来着,结果被刚才一句口误弄傻了,后来又看江白榆身边围了那么多小姑娘,又忙着吃瓜,完全把这件事忘去了脑后。
一直到现在见他往这边走,陆瓒才赶紧从旁边给他拿了瓶矿泉水递给他。
后面的男生有点没眼力见,看见这画面,没深没浅地出声笑话道:
“哟,陆瓒也给老公送水啊,好恩爱,再叫两声我们听听。”
陆瓒窘得不行 ,真想一头撞死,这乌龙看来是过不去了,可他也不好说什么,只一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把水瓶递给江白榆。
江白榆看了他一眼,抬手接过,拧瓶盖时,他凉凉地扫了一眼后面还在出声嘲笑的男生,冷声问:
“叫上瘾了?”
被这么堵了一句,那男生立马闭了嘴,没再出声。
在别人开玩笑时回怼,在别人看来大概是件有点扫兴的事,但江白榆无所谓,别人眼里他原本就是一个扫兴的人。
被他这么一说,周边人没人再提刚才的事了,陆瓒也才终于轻松了些,好不容易放开了捂脸的手。
江白榆见此,才收回视线。
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去找位置坐,而是扫了一眼陆瓒旁边的方一鸣——
这家伙坐的是他原本的位置。
方一鸣愣了一下,一时还不知道江白榆为什么要看自己,片刻他才反应过来,立马用屁股撞撞旁边的张乐奇,让他往边上挪挪:
“来来,您坐。”
江白榆没应声,重新坐回了陆瓒旁边。
陆瓒偷偷看了他一眼,以为是刚才的玩笑让江白榆不太高兴,又或者是自己搞的乌龙事给他带来了困扰,就尴尴尬尬地跟他解释:
“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刚他们在那老公来老公去,我听多了,脑子一抽,嘴瓢了。口误,纯属口误哈。”
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但陆瓒对江白榆原本就心思不纯,所以格外心虚。
听见这话,江白榆似乎不怎么在意,只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嗯”。
他们说话的时候,旁边的宁渲一直撑着下巴看他俩,过了一会儿,她才问:
“哎,江白榆,阿瓒送的水你喝,那刚小校花给你送水你怎么不接?”
“为什么要接?”
江白榆回答得很自然。
旁边的方一鸣坐不住了:
“我去,那可是我好几个兄弟的女神,你这话要是被他们听见了,他们得嫉妒致死。”
“?”江白榆似乎不能理解他们的脑回路,只淡淡问:
“跟我有关系?”
“是没关系,但我好奇很久了啊江白榆。”
宁渲凑近了点,担忧地问:
“你是真不喜欢女孩吗?还是真就要当个刻板的好学生,真不打算在美好的高中来一场简单刺激的纯情早恋?”
江白榆抿抿唇,看了她一眼:
“跟你有关系?别找事。”
“当然有关系!”宁渲不怕江白榆的威胁:
“我未来的小表嫂,怎么能跟我没关系。”
陆瓒在旁边听着,默默拧了瓶矿泉水小口小口喝着,他无意识用了点力,矿泉水瓶被他捏得稍微变了点,塑料瓶身也咯吱咯吱响。
他眼巴巴看着江白榆,却见江白榆不知为何淡淡扫了自己一眼,那目光大概是恰巧路过,而后才又投向宁渲,出口的依旧是一句冷冰冰的:
“别烦人。”
“嗐,其实我也觉得,你这条件不在年少轻狂时谈个恋爱真可惜。”
方一鸣摇摇头,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宁渲狐疑地打量他一眼:
“怎么着,你谈过?”
“当然!好歹我也是一米九帅哥,也是有过一段青涩初恋的啦。”
宁渲乐了:
“得,你这幼稚鬼都有过女朋友,那咱这不会就江白榆一个母胎单身吧?”
“?”陆瓒茫然:
“啊?”
他默默举起手:
“其实还有我。”
这话一出,像往池塘里扔了一颗炸弹,炸出来一堆鱼。
他周边不少人都没忍住异口同声来了句:
“什么??”
陆瓒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他摊摊手:
“看不出来吗?”
“拜托,大哥,你跟咱学校东门口那条跛脚老狗都能交朋友,说你没谈过恋爱谁信啊?”
宁渲实在震惊。
另一边的球球也捂嘴偷笑:
“是啊,咱学校好多女生都说阿瓒看着就很会骗小姑娘。”
“冤枉啊。”陆瓒举手投降:
“我可没骗过。”
“服了,你真没谈过恋爱?”
方一鸣瞪大眼睛,也不信邪。
“真没有。”
“你不会这么纯吧,那你喜欢过谁没有?”
陆瓒顿了顿,余光瞥见江白榆正抬眸望着运动场的方向,似乎对他们的话题并不感兴趣。
他迟疑一下,感觉说出来似乎也无所谓,反正也不指名道姓,便坦诚地点了点头。
他这一点头算是打开了八卦盒子,周边的人都下意识围得近了点。
“喜欢?喜欢为什么没谈过?没追上?人姑娘看不上你?怎么可能。”
“也不是吧……”陆瓒并没有纠正他们那一声“姑娘”,他挠挠脸颊:
“就,压根没追。”
“没追过?你喜欢她没告诉过她?”
“啊,嗯。”
“暗恋啊?我靠,你纯得令人发指!你喜欢多久了??”
“呃,好几年?”
“好几年??!!!你憋着好几年暗恋人家好几年,为什么不追??”
方一鸣想不通,他怒其不争,看着像是恨不得直接把陆瓒拎到他暗恋对象面前。
“就,没什么交集。”
陆瓒声音越来越小。
张乐奇气得翻了个白眼:
“大哥,你跟小公园里买米花的晨练大爷都能加上微信,跟人家创造点交集很难吗?”
“不敢,不敢追……”
“你能不能正视你自己?你有什么不敢的?难不成她是天上的仙女啊?”
“也不是。”
这话把陆瓒问住了。
他噎了一下,下意识说了一句:
“是天上的星星。”
“……”
这话一出来,周边突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方一鸣首先冲他作揖:
“原来是纯爱战神,失敬。”
宁渲听着这一手瓜,瓜子皮都磕了一大把。
她叹了口气:
“所以你现在还喜欢她呀?”
陆瓒点头,又笑着说:
“行了,别看我笑话了,注定是得不到的人,别问孩子了,再问伤心呢。”
“别伤心啊,多少姐姐妹妹问我要你微信号了,这瓜一出来,她们不也都没机会了?”
宁渲拍拍他的肩,安慰道:
“想开点,你也是别人看得见摸不着也得不到的人啊。”
“咔哒——”
宁渲这话还没说完,突然有另一道轻响盖了上去。
她愣了一下,见是江白榆手里的瓶盖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骨碌碌往前滚了好一段路,最终在光滑地面上转了几圈,“啪嗒”一声扣在了地面。
江白榆似乎只是手没稳住,他把瓶盖捡起来,随便擦擦就拧上了瓶口,而后像是起身想走。
宁渲赶紧问了句:
“怎么走了?”
江白榆反问:
“还有我的事?”
“没是没了,坐这聊会儿多有意思,干嘛一个人回教室。”
江白榆随手拎起校服外套,垂着眼把手里那半瓶矿泉水放回座位上,并不准备带走。
他只在离开的时候淡淡撂下一句:
“嫌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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