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051/虎斑猫
陆瓒这个澡洗得格外漫长。
光是被亲个额头他就变成红番茄了, 大概两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陆瓒洗完澡出来之后, 虽然看着淡定, 但他连和江白榆对视都没敢,更不敢做更多事,最多就是睡觉的时候抱了抱他。
谈恋爱之后,陆瓒第一次觉得假期那样漫长。
他在江白榆家里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就回了家, 虽然他很想一直跟男朋友待在一起, 但老往人家家里跑也不是个事, 再说了, 江白榆的世界也不是只有他, 人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陆瓒觉得自己像个恋爱脑, 满脑子都是江白榆。他还无比期待新学期开学, 这样就能天天见到男朋友。
抱着这样的信念, 陆瓒写寒假作业那几十套卷子时都亢奋不少,但学习路上总会遇到拦路虎, 在再次遇到一道看不懂的难题时, 陆瓒选择给那道题拍个照片打扰一下江白榆。
当然,只是问题, 真的没有趁机跟男朋友聊天的意思。
想是这样想的, 但等陆瓒选中那道题的照片,把它发进男朋友的聊天框之后,就彻底没心思做题了。他每过两秒钟就要扫一眼自己的屏幕看有没有人回消息, 手里还不安分地转着笔。
但一向秒回的江星星, 这次消失了很久,直到陆瓒都输完了两把游戏, 才看见屏幕上方多出来一个微信的小标识。
陆瓒立马切回微信,见江白榆只给他发了一张图片,打开,是那道题的解题过程。
陆瓒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以前他问江白榆题,对方收到题目后一般都会直接给他拨个语音,不方便也会发个语音条。
把解题过程写在纸上拍给他……这还是第一次。
正在陆瓒奇怪的时候,江白榆又发来一条信息。
星星:先看,不懂再问,或者晚上重新讲。
陆瓒:好。
陆瓒:你在外面啊?
星星:嗯。
陆瓒原本还打算问一句在干嘛,但这宛如查岗的行为也太怪了,所以又一字字把输入框里的信息删除。
他没再打扰江白榆,而是点开他发的解题过程一步步往下推。
江白榆把题写得很细,一些重要步骤还画了重点符号,陆瓒又不笨,就算不听讲解,看一遍也差不多懂了。
他把刚才那张试卷翻出来,刚准备关掉手机自己做一遍,但目光扫过那张照片时,他目光却突然一顿。
江白榆用来写题的是一张普通的A4纸,笔迹是并不好用的蓝色圆珠笔,估计是随便找的,背景是材料不明的一个台面,照片最角落的地方漏出来了一点东西,是几张露出logo边角的纸巾,和几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瓶瓶罐罐。
陆瓒放大仔细看了看,感觉那罐罐像是咖啡店或者奶茶店的原料罐和雪克杯。
陆瓒觉得自己像个侦探,从一张照片就看出了这么多。
他还仔细辨认了一下纸巾露出的logo,从颜色和那点边角形状看,似乎是北川最近很火的一家猫咖。
江白榆为什么会在咖啡店啊,兼职吗?
但北川一中前几天才刚发了这一学期的奖学金,一中在奖学金上出手非常大方,江白榆身上buff无数,年级第一,身上还有不少竞赛奖,应该不会缺钱……吧?
陆瓒有点奇怪,越想越在意,这作业也算是彻底写不下去了,索性换了衣服出门,打车去了那家猫咖所在的商业步行街。
快过年了,步行街上很热闹,两边的树上挂着红灯笼,走两步还能看见不少卖对联窗花的小贩,一眼望去全是红彤彤的喜庆颜色。
街上人也很多,两边的小吃摊排了老长的队,香味混在一起,能飘一里地。
陆瓒走在人群里,跟着手机导航寻找那家猫咖的位置。
其实这并不难找,那猫咖最近很火,他在朋友圈和其他平台都刷到过关于它的推文,此时店内更是人数饱和,几乎没有空座,到处都是来撸猫的年轻人和傲娇的漂亮小猫咪。
陆瓒没有进去,他只站在外面看了一眼。
他男朋友长得出挑,就算站在人群里也能被一眼看见。
此时,他正穿着咖啡店的工作服,明明冷冷的没有表情,头上却戴了个可爱的猫耳配饰,看着反差感十足。他正端着托盘去靠墙的一处座位,等他把咖啡放到桌上,那桌上两个女孩子似乎跟他说了句什么 ,他微一挑眉,简短回了一句,就点点头离开了。
咖啡店的生意实在太好,几个店员忙得脚不沾地,那时,陆瓒突然就明白,当时江白榆为什么那么久没有回消息了。
应该说,江白榆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抽得出时间来给他写解题过程。
陆瓒心里酸酸的,又有点甜。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他觉得自己进去也帮不上忙,还会耽误江白榆时间。
但自己一直在外面站着吗?好像也不太现实,要不回去?那他特意跑这一趟干嘛!
陆瓒在心里纠结得不行,正挣扎时,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小伙子,干什么呢?看上我们家招聘广告了?怎么不进去?”
那是个很甜的女声,但语气酷得不行。陆瓒愣了一下,回头看去,见是一个带着鸭舌帽的长头发女生。她身材很娇小,几乎才到陆瓒肩膀,但穿衣风格却很酷。
听见她的话,陆瓒又看了一眼,果然见咖啡店玻璃上还贴着一张手绘的小海报,只是他刚光看男朋友了,完全没注意到这个。
现在他才仔细看了内容,但这海报不是招聘店员,而是招发传单的临时工,套猫咪玩偶服的那种。
陆瓒正愁自己站这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呢,有这种好事当然不会放过:
“啊,是,我可以吗?”
“真的吗?虎斑猫玩偶服,四十一小时,现结,但我要提醒你的是,这天真挺冷的,咱这又是风口,玩偶服不防风,好多人站半小时就受不了了,你真可以吗?不确定还是别来了,我可不想过半小时再把你送走。”
鸭舌帽女生上下打量他一眼。
听见这话,陆瓒多少有点不服气:
“当然可以,你看我站不站得住。”
女生笑了一下:
“行,算你有志气,这样,姐姐不差钱,也不欺负小孩,站满三小时我就给你算五十一小时可以吧。”
说完,她冲陆瓒招招手:
“走,跟我进去换衣服。”
提起这个,陆瓒却犹豫了。
他看看店里的江白榆,不太想在这时候出现在他面前,就跟女生商量道:
“姐姐,我不进去行吗?能不能劳烦你拿给我,我去找地方换。”
“?”女生又狐疑地打量他一眼:
“你这小子怎么还鬼鬼祟祟的。”
虽然她吐槽了这么一句,但也没说什么,只抬手摆摆算作应下,自己推门进去了。过了一会儿,陆瓒就见她抱着一个比她自己还大出去不少的玩偶服艰难地从店里走了出来。
“拿着吧。”女生把玩偶服塞给他,嘱咐道:
“别给我穿跑了啊。”
“我穿跑它干嘛啊。”
陆瓒哭笑不得,乖乖抱着虎斑猫玩偶服去换了。
原本他真的没多在意女生的提醒,等到换衣服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她说的会冷是什么意思。
他本来觉得,自己今天穿得还挺厚,再套个厚玩偶服,哪里会冷。但等真正穿起来才发现,玩偶服里的空间并不大,他穿着外套根本塞不进去,只能把外套和鞋子脱掉才能套上这玩意。
不过,还好他今天穿的毛衣比较厚,玩偶服不防风也没有关系。
陆瓒把自己的外套和鞋子放进储物柜,回去的时候,鸭舌帽女生正在店门口等他。
他小跑过去叉着腰站在她面前,还给她转了个圈圈展示自己。
“嗯,不错。”女生点点头,把身上的小兜递给他,里面是他要发的传单,她又教了他几句宣传词,确认了开始时间,才转身回店里。
步行街的冷风呼呼的吹,树上的红灯笼也摇摇晃晃,陆瓒从玩偶服头套里的小孔看着外面,拿着手里的传单:
“你好,喵咔新店开业,店里超多可爱小猫咪,有空可以看看,发朋友圈集赞免单哦。”
陆瓒从小被家里惯着长大,要什么有什么,从来没有烦恼,也没有靠自己挣过钱。现在这份小工作对于他来说很新鲜,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陆瓒从小不缺钱花,他拿着爸爸妈妈姐姐的卡,每个月能刷的数字后面能跟好几个零,这导致他对钱没什么概念。今天答应帮忙发传单其实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他完全没在意那些报酬,但在冷风中站了一个多小时,他才突然意识到,这居然是四十块代表的意义。
要在冬天吹着风,要说千篇一律的广告词,要伸手给人发传单,要接受被拒绝后的失落,这样的一小时六十分钟值四十块。
陆瓒不是觉得这份工作有什么不好,他只是突然发现,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靠自己的努力把自己的时间换成钱,虽然不多,但这种感受实在奇妙。
这种奇妙在他这里变成了干劲儿,虎斑猫小玩偶在步行街跑来跑去,步子轻快,说广告词的语气也元气又热情,让人不忍心拒绝他的传单。
就这样,小虎斑猫在步行街从下午跑到晚上,从天色大亮到越来越暗到彻底入夜,步行街两侧亮起了小灯泡和灯笼,周边的店铺也点起了各种各样的灯牌和灯光。
喵咔的玻璃门后面,赛谣看了眼腕表,又看看街上那只还活力满满的小虎斑猫,多少有点意外。
旁边的店员也早就注意到了他,笑了一声,说:
“老板,你从哪找来个清澈单纯的学生仔,我看他在外面跑了大半天了,也太有活力了,这就是年轻人吗?”
赛谣点点表盘: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小子两点钟来的,现在七点了,他是真不累啊。”
在感慨的时候,赛谣突然看见店里那个很帅的小员工换掉了工作服,正背着包从更衣室出来。
等他走到自己身边,赛谣随口问了句:
“小江,回家了?”
“嗯。”
“行,路上小心,你工资我给你日结,晚点发你。”
“谢谢。”
小帅哥没多说什么,道过谢就走了,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店员又“啧啧”两声:
“老板,不是我说,你真是什么样的人都能招到。你中午不在,不知道,今天这小帅哥一边干活儿,还能忙里抽闲拎着笔写东西,我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你猜是什么?数学题!太牛了,不过他性子也太冷了,都不怎么说话,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说服他戴上咱店那个猫耳的?”
赛谣冲他翻了个白眼:
“当然是钞能力。我一天给他开三百!还不用他上全天班,好不容易把他从隔壁抢过来的,让戴个猫耳他还能拒绝我吗?”
“我靠,凭什么不给我开那么高??”店员的关注点歪了。
“得了吧,人家学生仔兼职原本就不容易,再说……”赛谣有些不忍地看他一眼:
“你要是有他那张脸的揽客效果,我也给你月薪九千。”
“???”
那边,陆瓒发完了小兜里最后一张传单,才后知后觉有点累。
他捶捶自己的腰,正准备回去找老板复命,结果刚转身,就看见一个眼熟的人从喵咔里出来。
刚推开厚重玻璃门的时候,那个人低头看了眼手机,那时门外的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微微眯起眼,很快又面色如常,熄灭屏幕,抬眼走向步行街出口的方向。
陆瓒愣了一下,赶紧跑过去。
他原本想过去直接让江白榆等等自己来着,但等到近了,他又突然生出点想逗弄他的心思。
于是陆瓒扶好自己的头套,过去跑到江白榆身边冲他挥挥手。
江白榆瞥了他一眼,没理会他。
意料之中的反应,陆瓒忍住笑,见他步伐似乎快了点,就赶紧跟上去,跑到他面前拦住他。
被挡住了路,江白榆停住脚步,皱起了眉。
他往旁边躲一步,陆瓒也拦一步,往复两次,他终于抬眼看向眼前的虎斑猫,冷着声,语气有些凶:
“干什么?”
陆瓒使劲忍住笑,没回答,只把两手举过头顶,歪着身子给他比了个爱心。
“……”
江白榆像是有些无语,他眉皱得更紧了,依然是拒绝姿态:
“去找别人。”
说完,他直接绕开眼前的虎斑猫,顺便又低头看了眼手机。
微信界面还是很冷清,刷新一下,置顶的人还是没有小红点。
六个多小时了,这很反常。
江白榆目光顿了顿,微微垂下眼。
也是那时,他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好残忍,那我去找别人咯。”
听见这个声音,江白榆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回过头,就见人来人往的步行街夜色间,那只抢眼的小虎斑猫脱下了自己的头套。
但这头套脱得并不顺利,他努力了老半天才把它从头上拔下来,头发也因为这个动作被弄得乱糟糟。
玩偶服里面的人有点狼狈,但笑容依旧灿烂,他歪头冲江白榆笑,露出脸颊一侧的小酒窝。
他一手抱着头套,一手戴着毛茸茸的大爪套给江白榆比了个大拇指:
“江星星,surprise!!!”
第52章 052/答案
夜里的步行街比中午还要更热闹, 小吃摊和夜市小游戏都被摆在了路边,还有顶着彩虹色爆炸头的小丑穿梭在人群中卖气球。
在街市热闹间, 二人却被定格在了那里, 像是流动人群中凝固住的一幅画。
陆瓒拎着沉重的玩偶头套,看着他男朋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傻了,一时有些想笑。
但还没等他笑出来,就看见江白榆抬步冲他而来。
其实他们之间的距离没多远, 江白榆却是跑着过来的, 他额前的头发被冷风撩起, 发梢和衣摆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陆瓒觉得, 那时的江白榆, 眼里似乎有点他没见过的情绪, 但还没等他看清, 他就被抱进了他的怀里。
有个人突然扑过来抱住他, 让陆瓒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等他回过神来, 他就嗅见了江白榆身上带着咖啡味的茉莉花香,虽然路过的风依旧很冷, 但江白榆身上却是温热的。
陆瓒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身体相贴,虽然隔着很多层衣服, 但他还是能感受到江白榆热烈的心跳声, 只是过了几秒钟他才反应过来,那个心跳其实属于自己。
“你来做什么?”
江白榆抱了他一会儿,才问。
他认识这套虎斑猫玩偶服, 毕竟这上面还印着喵咔的logo, 他下午的时候就听其他店员在议论门外那只新上岗的虎斑猫,说老板终于骗到人来干这活了, 说这小朋友待不了多久就得走,后来又说他好有活力跑了一下午也不会累。
江白榆也偶然瞥到过玻璃门外跑来跑去的小虎斑猫,但并没有多在意,毕竟他一向漠然。
他没想到自己从店里出来之后,这只小虎斑猫会过来缠住他。
他对待别人向来没什么耐心,但就像世界给他变了一个魔术,那只很有元气的小虎斑猫,摘下头套后是陆瓒的脸。
江白榆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总之,那一瞬间,就是很想抱他。
他问陆瓒来做什么,但其实他心里知道答案。
小王子离开城堡走进荒郊的木屋还能做什么呢,来陪他罢了。
“来找你啊。”
陆瓒隔着厚厚的爪套拍拍江白榆的背:
“你这家伙,偷偷赚钱不告诉我,我能放过这好机会吗?有钱就要一起赚!”
“我……”
“别说了,你先放开我,这头套也太沉了,我没抓好要拎不动了……完蛋,要是它掉地上弄脏了老板得说我吧。”
陆瓒艰难地抱好头套:
“你能等等我吗?我去换衣服顺便领工资。”
江白榆自然不会拒绝。
陆瓒跟他一起走回喵咔,刚到门口,赛谣就推门走了出来,看见陆瓒才松口气:
“你这小子,我在店里看不见你,真以为你把我玩偶服穿跑了。我这可是定制的,小几万呢。”
说着,她开门让陆瓒进去,等陆瓒穿着那毛茸茸的套装挪动进店里,她才注意到后面还跟了个帮陆瓒拎外套和鞋子的江白榆。
赛谣有点意外:
“你俩认识?”
“嗯。”
江白榆应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只跟在陆瓒身后进了门。
喵咔已经到了打烊的点,店里只有几个店员还在喂猫打扫卫生。
陆瓒跑了好几个小时,实在有点累,所以换了衣服也没立马走,只随便找了个座位坐着歇会儿。
他靠在沙发椅上,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试着伸了一下手指。
他手都冻僵了,在暖光下看着红红的,蜷起伸直都觉得费劲,蓦然回暖,还有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痒痛。
“来,请你喝。”
赛谣端了杯热可可递给他。
“谢谢姐姐。”
陆瓒也没跟她客气,他捧着热乎乎的纸杯,喝了一口,递给旁边的江白榆。
“你喝。”江白榆只说。
陆瓒知道他不喜欢喝这些,就点点头,没再坚持。
他把纸杯放到面前的桌上,桌上还躺了一只正舔毛毛的布偶猫。
这小布偶长得很漂亮,毛很蓬松,看着就很好摸。陆瓒试探着伸出手指想摸摸它,但被小猫咪挥着爪爪拒绝了。
“它怀孕了,脾气不太好,不给摸。”赛谣解释。
“好吧,它叫什么名字?”
“云朵。”
“还有多久生宝宝啊?”
“大半个月吧。”
赛谣揉揉小布偶的脑袋,而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来吧小朋友,加个微信,给你发工资。”
提起这个,陆瓒可就来劲了。
他扫了赛谣的微信,很快收到了来自她的三百元转账。
陆瓒算了一下,感觉这个数字不对,刚准备问,就见赛谣摆摆手,随意道:
“答应你的,超过三小时按一小时五十算,你干了五小时,二百五太难听了,给你算三百好了。”
“哇。”
陆瓒用虔诚的心情收下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并且夸赞了自己的天使老板:
“姐姐你好大方。”
赛谣听乐了,她在陆瓒对面坐下:
“本来就是兴趣爱好,家里养太多猫了,才租了个店面让它们自己出来打工挣钱赚罐罐。你们这还在上学的小弟弟,能多给点就给了。说来……你跟小江是一起的吧?以后还想做兼职吗?我们这一直招人,你有空可以一直来。”
“真的吗?”陆瓒眼睛都亮了:
“那我可不客气了,我一天能在外面站十个小时,一天赚你五百块!”
赛谣没忍住笑:
“得了吧,把你手脚都给你冻掉。”
他们一拍即合聊得开心,旁边的江白榆听了他们的话,却目光一顿,像是想说什么,但看陆瓒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就又默默垂下视线,到最后也没有开口。
他们两个在喵咔坐了一会儿,等陆瓒边喝热可可边和赛谣聊完天,人也暖和了,这才一起往家走。
陆瓒下午是扎扎实实在外面跑了五个小时,江白榆也忙了一下午没吃东西,回去的时候,江白榆问他想吃什么,陆瓒想了半天,果然还是更想吃江白榆自己做的菜。
所以他跟江白榆回了家,进门后,江白榆不要他帮忙,自己从冰箱里拿了肉出来解冻,准备好需要的菜,还顺便蒸了米饭。
陆瓒换了鞋子坐在沙发上,边听江白榆忙碌的声音,边低头看手机。
他没想到今天会那么冷,出来时只穿了一双帆布鞋,袜子也没穿多厚,一路走回来,他感觉自己好像踩在了冰箱里,冷得快要失去知觉。
陆瓒心里有痛说不出,这说出来也太蠢了。
他只能指望它快点自动回暖,等待时,他看了眼另一边的江白榆。
江白榆把米饭蒸上,走到陆瓒身边坐下。
陆瓒蜷起腿给他让出位置,问:
“米饭要多久好?”
“半小时。”
“哦。”
陆瓒点点头:
“那要玩把游戏吗?”
“嗯。”
陆瓒点开了游戏软件,等待加载的时候,他活动活动自己的脚,想让血液流通得更快一点,但他这个小动作不知怎的被江白榆发现了,江白榆抬眸看了他一眼,问:
“冻僵了?”
“嗯……”陆瓒点点头,没忍住问:
“你怎么知道?”
“……”
江白榆没回答,只用看傻子的眼神望了他一眼。
陆瓒立马想起自己在今天这天气下穿帆布鞋的光辉事迹,一时觉得自己蠢透了,他不想再提这个话题,只能盯着手机屏幕里面的加载动画缓解尴尬。
但放空时,他余光突然瞥见江白榆坐近了一点。
陆瓒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下意识抬眼看他,刚好见江白榆垂着眼,面无表情地伸手握住了他的脚踝。
陆瓒愣了一下,没来得及躲,就那样被捉住了。
然后,他茫然地看着江白榆摘掉了他的袜子,又撩开了自己的毛衣和底下的衬衫,把他的脚直接裹进了衣服里,贴住了自己的腰。
而后,似乎觉得距离还是太远,江白榆又往近坐了一点,还想去捞他的另一只脚。
但这次陆瓒反应过来了,他躲了一下,在江白榆微一挑眉看过来的时候,他解释:
“……我还没洗脚。”
“知道。”
“跑一天了有点脏。”
“不脏。”
江白榆低头点了两下游戏界面,没抬眼,只随手捞过陆瓒另一只脚,把它一起裹进自己的衣服里。
他的动作很自然,像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甚至还握着他的脚踝又把他往自己腰上贴了贴。
陆瓒冰冷的双脚突然被裹在一个很暖的温度里,让他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他抬眼看着江白榆,看他低头时鼻梁的弧度和纤长的眼睫,还有他眼角和鼻尖那两枚小痣。
陆瓒有些出神,一直到江白榆出声提醒他:
“选角色。”
“噢噢……”
陆瓒赶紧应下,低头时,闷闷地说:
“……下次我也给你暖。”
听见这话,江白榆看他那通红的耳尖和不好意思的小表情,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但当时陆瓒正手忙脚乱地选游戏角色,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像之前一样,选了个射手,江白榆选了最常用的甜妹小辅助。
陆瓒之前要来了江白榆的账号,登上去把能买的角色和皮肤都买了,尤其给小甜妹买了好几身漂亮裙子,让江白榆天天换着玩不重样。
陆瓒漫不经心地操纵着角色,过了一会儿,他随口问;
“江星星,你明天几点上班?”
“九点。”
“哦,那我明天也九点过去,跟你一起。”
陆瓒点点头:
“穿那个还挺好玩的,就是稍微有点冷,今天下午有好多人找我拍照,可有意思。”
“……”
江白榆欲言又止般抬眸看了他一眼。
陆瓒没发现他的视线,他只自顾自接着道:
“下次有这种好事记得叫上我,咱们凭本事赚钱,我赚来的都给你花。”
其实陆瓒很想问问江白榆,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为什么突然要出去兼职,是奖学金不太够吗,还是说只是单纯想攒钱。
但他觉得这话问出口实在不合适,如果江白榆不主动说,那就是他不想让自己知道,没必要主动去问。
他低头专心玩游戏,等到一把游戏迅速结束,他退出游戏界面,却突然听到身边的江白榆开口道:
“你……”
他的语气有点迟疑,陆瓒关掉手机,歪着身子靠在沙发椅背上,认真看着他等他接下来的话。
他看见江白榆微微皱着眉,似乎犹豫着想说什么,但还没等他说下去,门外突然响起了钥匙拧动的声音。
陆瓒心尖一颤,看看自己还藏在江白榆腰侧的脚,赶紧收了回来。
江白榆倒没怎么在意,他只是问:
“好了吗?”
陆瓒胡乱点头:
“好多了。”
江白榆没说什么,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摆,走去卫生间洗手准备做菜。
也是那时,家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进门来的江渐文看见陆瓒有些意外,但只冲他摆摆手算作打招呼,因为他另一只手还握着手机,正不知道跟谁打电话。
“是,您好,小叔,我是江渐文。”
他把钥匙从锁眼拔出来,带上了门,随着门落锁关合,他的声音也清晰了些:
“您现在有空吗?呃,是,有点事,行,您一会儿得空给麻烦回我一个电话就行,我现在先不打扰了。嗯,行,您忙。”
江渐文在门口换了鞋,收好手机之后,他抬眼看向陆瓒:
“小陆来了?”
“嗯!江叔叔好!”
陆瓒犹豫了一下,没说自己和江白榆一起去兼职的事,只说:
“我来您家蹭顿晚饭。”
“好,没事,喜欢吃什么菜?”
“我可不挑,小江做什么我吃什么。”
陆瓒说这话的时候,江白榆正好从卫生间出来,他瞥了陆瓒一眼,又看看笑意未散的江渐文,声音有点冷:
“做了三人份。”
“……”
江渐文笑意一顿,看向他时,微微敛了些,只点点头,没说话了。
做菜的时候,陆瓒帮不上江白榆的忙,索性就没去添乱。
他跟江渐文在沙发边聊了会儿天,在米饭的香味和饭菜香飘了满屋时,他才跑去洗了手,乖乖坐到饭桌边。
江白榆做了三个菜,都是很家常的炒菜,但看着好看,闻着也香。
陆瓒照例吹了一通彩虹屁,他最喜欢夸江白榆,尤其是在江渐文面前。
这父子俩平时好像都不说话的,但陆瓒能看出来,他们俩的关系其实真的没有特别差,比起摆在明面上的针锋相对,他俩更像是两座沉默的大冰块,只是离得远远对着冷,谁都不会主动挑起冲突碰撞到粉身碎骨。
陆瓒觉得江渐文是想对江白榆好的,但已经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两人当陌生人当惯了,估计谁都不知道该怎样跟对方正常开口说话,也不知道要怎样对对方好。就像是跨年夜,江渐文手里那颗需要拜托陆瓒才能给出去的苹果。
他们可能需要一个契机,需要其中一个主动,陆瓒想帮他们创造一下,也想当那个沟通的中间人。可能是他太自以为是,但除了自己之外,陆瓒想不到还能找谁了。
他绞尽脑汁想着怎样才能多帮江白榆说说话,但还没等他有主意,江渐文的电话先响了。
江渐文看了眼来电显示,赶紧放下筷子,说了声“接个电话”,就拿着手机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陆瓒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要听,但这栋楼的隔音实在不怎么样,即便江渐文有压低声音,那在安静的室内还是格外清晰。
“哎,是我是我,小叔晚上好。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最近攒够了钱,想尽快把借您的那些还掉。毕竟也十多年了,当年小情住院,多亏了您这钱救急,之前三婶她家儿子不是急着买房吗,我就先还了她的,也谢谢小叔您没催,您不急,但我心里急,拖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我算了一下,一共是二十一万五,您看数字对吗?没问题的话麻烦给我个卡号,我马上给您转。
“啊?算了?这……不能算吧,毕竟是不小一笔钱。
“您放心,我们这生活不困难,就算困难点,肯定也是先还钱重要,您别跟我客气。
“就当还过了?不是,小叔,我没懂您意思,什么叫‘就当还过了’?这不太合适吧?……”
江渐文的语气稍微有些急,后面的,陆瓒也听不太清了。
他低头闷闷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有那么一瞬间,刚才没问出口也想不通的问题好像有了答案,他好像突然懂了点什么。
嘴里的饭菜好像一瞬间失了味道,取而代之的是从心里漫上来的苦涩。
陆瓒悄悄抬眸看了眼对面的江白榆,江白榆注意到他的视线,微微皱起眉,在他开口问什么之前,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像是沉默的拒绝。
陆瓒一下子就没话了。
或者说,他想问,但一时半会儿却不知怎么开口。
“江星星……”
他低声唤了他的名字,但最终也没往下说。
他抿抿唇,只在墙壁那头男人低声通话声和墙上时钟走针的滴答声见,伸手越过桌面,用掌心覆上了江白榆的手背。
他沉默着握住了他的少年。
第53章 053/巷口
江白榆似乎微微蜷了一下手指, 但并没有躲开。
陆瓒轻轻握住他的手,他脑子有点乱,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安定一些。
一直等到另一个房间里再没有江渐文的声音, 门上卡扣轻响,陆瓒才收回手。
他收好那些异样的情绪和乱糟糟的心思,只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低着头闷闷地扒拉米饭。
但他还是没忍住悄悄看了江渐文一眼, 也不知是不是陆瓒的错觉, 江渐文好像在这短短几分钟时间内, 被一通电话整得疲惫了许多。
他的肩背好像没有之前那样挺了, 双肩塌下来, 略微有些驼背。
江渐文什么话也没说, 他可能是想说点、问点什么的, 但因为沉默太久, 所以不知怎样开口, 又或者是因为这里还有陆瓒在,很多事情, 他不好直接摆出来。
他只是若有所思般深深看了江白榆一眼, 而后就垂了眸子,伸手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这顿本就不怎么热闹的晚餐在这事之后更显压抑, 陆瓒也知道现在自己可能不该在这里, 所以他赶紧吃完自己那一小碗米饭,借口说有事,想先开溜, 把空间留给这父子俩。
但在他说要走时, 江白榆也站了起来,意思是要送他。
陆瓒赶紧说:“我自己走吧。”
江白榆只微一挑眉:
“你认路?”
“……”
陆瓒没话了。
他确实不太认路, 而且……
他其实很想跟江白榆单独待一会儿。
所以他最终也没说什么,只跟江渐文告了别,和江白榆一起走出了那栋一到晚上就吵嚷又热闹的楼。
他们两人肩并肩慢悠悠晃出一道道小巷子,谁也没有先说话。
安静间,陆瓒在脑子里慢慢过着曾经窥见过的有关江白榆的一些细枝末节和碎片。
江白榆平时真的不怎么花钱,他拿着那么高的奖学金,还要在周末去带家教,放假了也不休息要去兼职,这本来就是件挺怪的事。
之前陆瓒没想通,但刚才听见江渐文还欠着钱,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
也是,很早之前他就听宁渲说过,在生下江白榆后,阿姨的身体就一直不好,江叔叔带着她全国各地看病治疗休养。这听着只是轻飘飘一句话,可简短的叙述下面,是很多年陪伴照顾的心血,和一笔笔对普通家庭来说根本无力承担的开销。
人在的时候为了留住她治好她,只能尽最大的努力一笔一笔去借,后来人走了,留下来的人还要努力生活,一笔一笔还掉这些人情与金钱。
那江白榆在其中又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呢。
一个不被喜欢、不断被指责的小孩,他会不会想,这个家庭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他的错。他不应该出现,但事情已经无法改变,所以只能做点能力之内的事情,为自己的家人,或者说,为被自己伤害的人,做点力所能及的补偿。
想到这点,陆瓒心里就揪着疼。
但,这一切并不是江白榆的错啊。
出生之前的他并不能做任何选择,再说了,那时的他,也是个备受期待的孩子啊。
在陆瓒眼里,江白榆一直是个很厉害的人,他好像会做很多很多事。
之前陆瓒没有细想过,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了。
他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江叔叔经常不在家,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一个人待在家里的?
他真的喜欢做题喜欢学习吗?还是说,对于一个完全没有社会经验的未成年人来说,奖学金是最简单也最快捷的赚钱方式呢?
小叔不让江叔叔还钱,说是“就当还过”,可真有那样善良体谅人的人吗?“就当还过”的那些钱,到底去了哪里,是江白榆还上的吗?
二十一万五。
以前的陆瓒对钱没有概念,他只知道,这个数字,还不够他家随便一辆车换个车标。
但今天他懂了,他在外面穿着好沉的玩偶服跑了五个小时才赚了三百块,而这还是因为老板姐姐大方,做慈善一样给他加了不少工钱的结果。
如果让他赚二十一万五,他要发多久的传单呢。
要四千三百个小时。
要不吃不喝不睡连发一百八十天。
陆瓒突然就好难过。
他跟着江白榆走在无人的昏暗小巷子里,再往前几步就是出口。
夜里,暖黄色的路灯立在道路两旁,给平整的地面铺上一层亮色,但那些光被小巷两侧的墙壁尽数挡住,只留地面上斜斜一条亮黄与深灰的分界线。
江白榆并没有送他到出口,他停在巷子里,没再往前走。
意思是,就送到这里。
陆瓒看了他一眼,闷闷说了声“那我走了”,就抬步一个人继续向前。
他走得很慢,身后始终没有传来脚步声,他知道,那是江白榆在目送他离开。
但陆瓒看着身前地面的那道分界线,和再迈一步就能碰到的光亮,多少有些不甘心。
他不想就这样走掉,因此,迟疑数秒后,他突然转过身,小跑着去到江白榆身边,伸手抱住了他,就像在拥挤热闹的步行街、他跑过来抱住自己那样。
江白榆揽住了他的腰,什么都没问。
倒是陆瓒先说:
“江星星,我还不想走。”
“好。”
江白榆抬手很轻地摸摸他的后脑。
陆瓒埋在他颈间,闻着他身上清冷的茉莉花香,过了很久才闷闷问:
“我可以亲你吗?”
他们谈恋爱其实没做过什么事情,最多也只是看电影的那天晚上,江白榆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江白榆是个挺克制的人,再怎样暧昧的氛围也只止步于牵手,除此之外,他好像不会主动跟陆瓒索取什么。陆瓒觉得自己等江白榆主动要求亲亲是等不到了,所以自己先往前迈了一步。
在等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陆瓒松开了他,自己往后退了半步,然后抬手捧住了江白榆的脸。
陆瓒微微皱着眉,很认真地巡视过江白榆脸上每一寸,似乎是在挑选心仪的落吻处。
但看了半天他也没拿定主意,他脑子一抽,问了一句:
“江星星,我能亲哪儿?”
“你想要哪?”
江白榆反问。
陆瓒还真的好好琢磨了一下。
眼睛、眼角那颗痣、脸颊……都想要。
陆瓒没忍住用舌尖润了润唇,更认真严肃地发问:
“我能亲几下?”
这问题让江白榆怔了怔。
大概是陆瓒的表情实在严肃得有点可爱,他最终也没忍住,轻轻弯起了唇。
这抹突然出现的笑意让陆瓒有些出神。
后来,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亲上了江白榆含着笑意的唇角。
陆瓒并没有停留太久,甚至没来得及仔细感受,就先退开了。
但他并没有跑掉,因为很快,江白榆就抬手托住了他的后脑,没让他继续退。
小巷潮湿清冷的暗色中,陆瓒看见江白榆微微低头靠近,他眸子微微一颤,下意识闭上了眼。
他感觉有温热柔软的触感贴上了自己的唇,那温度停留了片刻,后来又微微退开了些。
就在陆瓒以为这是结束的时候,江白榆又试探着重新贴了上来。
两人的亲吻并不熟练,带着点青涩的小心翼翼,仅止步于双唇相贴。
陆瓒倒是想更近一步,但他脸好红,脑子也一团浆糊,等到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该试探着伸伸舌头的时候,江白榆已经退开了。
陆瓒垂着眼睛不敢看他,也不敢接受他的目光注视,他索性又一把揽过江白榆的脖颈抱住了他。
江白榆也很配合地环住他的腰,也不知是不是陆瓒的错觉,他感觉,江白榆抱他的力度好像比刚才紧了些。
陆瓒抱着他,很久都没有放开。
他微微抿起唇,蜷起手指,沉默片刻,突然问了身边人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江白榆,你辛苦吗?”
“……”
江白榆沉默了片刻,他大概,知道陆瓒是什么意思:
“不辛苦。”
“不信。江星星,以后我可以和你一起。”
陆瓒像小狗一样蹭了蹭江白榆的颈窝: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其实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我知道,我拥有的东西可能看起来很多,但他们都不属于我,给你你也不会愿意要。但我很喜欢你,我是你的,只要你开口,我可以和你一起完成一些事情,赚钱也好,别的事也罢,不会的我去学,拿不到的我去努力,无论如何,我给你的都是陆瓒用自己的双手换来的东西,是完完全全属于陆瓒的东西。我愿意给你,你也要心安理得地接受,好不好?”
“……”这话说完,江白榆沉默了很久。
他轻轻摸摸陆瓒的后脑,像是给小狗顺毛,动作很慢很温柔,出口的却是一句:
“不要。”
“为什么?”
“很累。”
“我不累。”
“你不该做这些。”
“没有什么该不该的。”
陆瓒突然有点难过,他鼻尖有些酸:
“我不想你过得太辛苦,江星星,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全世界我最喜欢你。在我这里,你不用小心翼翼,想亲我的时候不用问我,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你可以主动一点,不用管我的心情,你做什么我都喜欢。我想让你知道,你真的很好,你值得人喜欢,值得别人对你好,有些事情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把自己困在那里。”
说完,陆瓒放开了江白榆。
他看着他:
“你刚刚那句不要我就当做没听见,下不为例了。我想对你好、想为你做点什么的时候,你不许拒绝,不许推开我,我会生气,我这人脾气还挺好的,但要是真生气,我就……”
陆瓒顿了顿,语气有些许哽咽:
“就,再不理你了。”-
陆瓒说了要和江白榆一起挣钱,就肯定不会食言。
第二天早晨九点,他准时出现在喵咔门口,还把赛谣吓了一跳。
赛谣刚拎着垃圾桶从店里出来,就见陆瓒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小狗眼冲自己招手。
她上下打量他一眼:
“干什么?”
“玩偶服啊姐姐,快快,我说站十小时就站十小时,不带怕的。”
“……”赛谣看着他,晃晃手里的垃圾桶:
“等等。”
陆瓒点点头,目送天使老板倒完垃圾进门,但等她再出来的时候,怀里并没有抱那个虎斑猫玩偶服。
她把陆瓒拉进店里,给他塞了一套工作服,还有一个猫耳发卡:
“不用你去发传单了,换这个吧。”
“啊?”陆瓒有些茫然:
“为什么,招玩偶服员工的海报不是还没撤呢?我就喜欢干那个!”
“你真是纯傻的。”
赛谣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放着开了暖气的室内不待,偏要扛着沉甸甸的玩偶服去挨冻:
“让你做这个你就做,别问那么多为什么,有人……呃,姐姐我心疼你,看你顺眼不想让你累着总行吧。”
赛谣跟他指指更衣室的方向:
“去那里换衣服。喜欢发传单的话就去柜子里拿,人少的时候你站门口靠你这小甜嘴拉点客人,人多的时候就进来收收桌子端端咖啡,我给你开和小江一样的工资,一天三百,管午餐,日结,可以吧?”
“没问题!”
陆瓒也没多想,高高兴兴答应了。
小陆同学的假期打工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他每天早晨九点准时到喵咔,和男朋友一起打扫打扫店内卫生做做准备工作,然后就站到店门口,开始边发传单边拉客人。
等到店里人数饱和,他就进店去帮忙,偶尔还跟客人聊聊天。
赛谣几乎每天都在店里,她跟陆瓒江白榆说的管午餐也很简单粗暴,就是直接点三人份的外卖,她吃什么两个弟弟吃什么,不给挑。
他们工作时间是从早晨九点到晚上七点,赛谣说干够五小时就能走人,但他俩每天都会待到打烊才离开。就算是回家也不能闲着,陆瓒还得做堆成山一样的寒假作业。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陆瓒度过的最充实的寒假,没有之一。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半个月左右,最后一天上班是在腊月二十九。
喵咔的春节假从大年三十开始放到初七,其实陆瓒挺想继续做的,因为这份工作其实带给了他不少体验和乐趣。但他们毕竟是高中生,过完年没过两天就得开学,再加上他爸爸妈妈和姐姐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旅行,他的独居生活要结束了。
陆瓒并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自己在外面兼职,按照陆琢的性子,估计又得怀疑他在搞什么怪事,难免过来实地考察一番。他了解自己姐姐,她敏锐得很,他真怕她发现他跟江白榆之间那点粉红泡泡,再直接戳到爸妈那去。
所以陆瓒跟赛谣说了自己做完这天就不来了,最后一天工作,他干得也格外认真。
临近春节,来步行街晃悠的多是为了采买年货,大家都忙着准备春节,没几个人有那闲情逸致去摸摸小猫喝喝咖啡。
陆瓒在门口站了半天,实在没有人了,就打发时间似的透过玻璃门看看自己男朋友。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江白榆把刚剪完指甲的小猫放回猫爬架,自己推开门走了出来。
他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拿了个充好电的暖手宝递给陆瓒。
这个暖手宝是陆瓒在喵咔兼职的第二天,江白榆送给他的。
因为赛谣嫌江白榆不会说话,所以不让他出来帮陆瓒的忙,怕他把客人吓跑。陆瓒一个人站在外面,最近天气又冷,在外面站一会儿手就得冻僵,他干了一天就开始发愁再干下去自己这手还能不能要了,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江白榆就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虎斑猫猫头模样的暖手宝。
但收到小礼物的第二天,陆瓒就因为忘了充电,照样挨冻。从那之后,江白榆每天下班都会回收他的猫猫头,这样,等到第二天,陆瓒手里拿着的猫猫头永远都是满电量。
“谢谢。”
陆瓒按开暖手宝的开关,冲江白榆笑了一下。
江白榆瞥他一眼,没说什么,又推门进去了。
陆瓒看着他进门,又垂眸转转手里的猫猫头,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抬眼,准备在人群中寻觅顾客。
但也是那时,他突然在人来人往的步行街中望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是一个穿着夹克衫的男人,看着有些清瘦,头发也有些长。
他站在街对角的灯柱旁边,遥遥望着这边,手里还夹了一根烟。
风把烟雾带到空中吹散,也吹乱了男人的头发。
江叔叔?
他在这里干什么?
陆瓒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店内正洗杯子的江白榆。
等到再转回视线时,对面的江渐文似乎发现了他的目光。
他像是叹了口气,因为陆瓒看见他唇齿间溢出一团白雾。
他抬手把根本没吸一口的香烟按灭在垃圾桶上,而后,冲陆瓒招了招手。
第54章 054/挽留
陆瓒抱着没发完的传单回了店里, 他把那叠传单放到桌上,又取了头上的猫耳发卡, 只跟赛谣说自己稍微离开一会儿, 就离开店铺,走向了江渐文的方向。
江渐文还等在那个灯柱旁边,走近了陆瓒才发现,和自己上次见到的他相比, 现在的他好像憔悴了很多, 下巴上长了一层泛青的胡茬, 略长的头发也乱糟糟。
陆瓒被他带去了步行街一条略冷清的小道, 他们坐在小道内的长椅上, 很久都没有说话。
其实陆瓒觉得江渐文和江白榆有些地方真的很像, 一样内敛, 也一样执拗。
陆瓒猜江渐文今天过来应该是想问江白榆的事情。
他侧目看了江渐文一眼, 见他正低着头, 沉默着掰手指,多半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注意到他的目光之后, 江渐文愣了一下, 抬眸看了他一眼,像是才回过神来。
他嗓音有点哑:
“啊, 抱歉小陆, 打扰你工作了。”
“没有,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我们店里客人也没有很多,不碍事。”
陆瓒冲江渐文笑笑, 主动问:
“江叔叔是想找我问江白榆的事吗?”
听见他的问题, 江渐文叹了口气:
“是,我刚看见, 他和你一起在兼职,对吗?”
“嗯。”陆瓒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
“我也是跟着他来的,一开始我不知道他在这工作,后来偶然发现了,想凭自己赚点钱,也想帮帮他,就也留下来了。”
“他……经常在外面兼职?”
“其实我也不清楚,因为我也是这学期开学才认识他的,但我知道上学的时候,他每个周末都还要出去带家教。我之前还挺奇怪的,因为我们学校给奖学金很大方,江白榆不应该会缺钱。”
陆瓒不能直接告诉他江白榆可能做了什么,他只能往这方面点一点。
江渐文是个聪明人,稍微想一想,应该就能串联出事情全貌。又或者他早就已经猜到了,今天来,也只是想证实一下这件事。
果然,听见陆瓒的话,他沉默了很久,而后抬手搓了搓脸,深深地叹了口气。
再开口时,他声音很低,语气也满是疲倦:
“小陆,你是他第一个带回家的朋友。”
顿了顿,江渐文又问:
“在认识你之前,他在学校有其他朋友吗?”
陆瓒摇摇头。
“我就知道。说来惭愧,我从来没有参加过他的家长会,但老师给我打的电话我都会接,他们给我反映最多的,就是这孩子孤僻,不爱跟人说话,也不和其他人一起玩,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所以第一次见你在家里,我真的有点意外,一直以来,也都想跟你道个谢,当然,这不只是为了江白榆。”
江渐文像是自嘲般笑了一下:
“你是这么多年以来,除了收水电费的工作人员和外卖员之外,第一个进到我们家里的人。谢谢你和江白榆做朋友,也谢谢你愿意来我们家跨年,愿意和我聊天听我说话,你以后会一直跟江白榆做朋友吗……算了,你也有自己的生活,不会也没关系。今天你就当我没找过你好吗,谢谢你。”
“……”
陆瓒听见这些话,愣了一下。
他对别人一些细小的情绪特别敏感,他感觉江渐文这话有些不同寻常,像是某些事情的预兆。虽然只是猜测不敢确定,但他还是在江渐文起身准备离开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他有点害怕,所以声音都在颤抖:
“江叔叔,你想做什么?”
江渐文和江白榆骨子里都有种很坚定的执着,就像江白榆坐车永远只坐习惯的位置,永远只听一个人的歌,东西永远都摆放在规定的位置,这种人,喜欢上什么东西就是一辈子的事,当然,喜欢上什么人也是。
不然江渐文不会为了妻子消沉至此,不会在人走了这么多年后,提起她,眼里还会露出让人震撼的情意。
都已经这样爱了,没了她,都已经颓废成这样了,在她走的时候,他真的没想过一起走吗?
但他为什么没有离开?是因为心里的责任吗?是因为还要还亲人朋友的欠款?那现在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钱还完了,事情做完了,所以终于可以结束孤单,去奔赴他的深情了?
陆瓒觉得,这写出来应该会是一个很浪漫悲伤的爱情故事,但他讨厌这样的发展,也讨厌这样的结局,更讨厌江渐文的选择。
因为他只顾着爱情,从来没有考虑过江白榆。
他不是为江白榆才活下来,想离开的时候也没有考虑过他,在他的生命里,江白榆好像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但明明江白榆也付出了那么多,江白榆也值得被爱。
陆瓒想,江白榆说他哭包真对。
因为他现在又有点想哭了。
他攥紧了江渐文的夹克衣摆,声音很低,有点哽咽。
他问:
“江叔叔,你真的就那么讨厌江白榆吗?”
“……”
江渐文没有说话,陆瓒注意到,他只是默默攥紧了手指。
“我好像懂你的意思了,是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所以你可以毫无负担地去找江阿姨了对吗?但你有考虑江白榆吗?你就那么讨厌他,讨厌到不愿意跟他说一句话,也不愿意跟他一起生活吗?你觉不觉得你做这种选择有点……有点自私,你能不能想想他,想想他的感受?”
陆瓒想想就难受,要是江渐文真的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江白榆该多难过。
“江叔叔,你说他孤僻,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和别人一起玩?因为他从小就不被喜欢,因为总被指责,他觉得是自己给这个家带来了不幸,这世界上没人喜欢江白榆,连江白榆自己都不喜欢。我……有人给他表白,说喜欢他,他明明喜欢了对方很多年,但听见他表白都不愿意接受,给出的理由,是他觉得自己不好,不值得。
“但他那么好,江白榆明明那么好,他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什么你还是不愿意看看他,为什么,你做决定的时候,还是不愿意考虑他?”
似乎觉得攥紧衣摆的力道不够留住他,陆瓒转而用双手抓住了江渐文的手腕,他低下头:
“我求求你,江叔叔,我求求你,你能不能别抛弃江白榆?他是人,不是机器,他会难过的,会伤心的,他是需要人爱,也需要人肯定的。”
陆瓒的手有些抖,他不确定这颤抖来自自己还是江渐文。
两人在小道中沉默了很久,小道里清冷的风和主街红彤彤的热闹年味差距甚远。
过了很久,陆瓒才听江渐文开口。
他问:
“他需要我?”
江渐文似乎自嘲般笑了一声:
“我自认不是个好父亲,曾经,我也确实不喜欢他。他性子太冷了,不会像其他小孩一样哄人开心说好听的话逗人笑。他妈妈是为了他才拖垮了身体,他们母子见面的次数也少得可怜,他妈妈每次见他前都很期待,但等见面结束,又会难过自责。她跟我说,她好像不是个好妈妈,小孩和她不亲,自己好像吓到了他,每次听见这种话,我都很心疼,你问我是不是讨厌他,确实,那个时候,我确实讨厌过他。
“但他毕竟是小情和我的孩子,也是小情留在这世界上唯一的痕迹。可在他五六岁之前,我根本没见过他几面,就算后来一起生活……他性格冷,不爱说话,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就像是陌生人,我不懂怎么对他好,我心里有疙瘩,说实话,也不太想对他好。
“你能懂吗,小陆,有些事情如果一开始不做,那后面想再开始就很难了。等我终于意识到他是个需要父爱的小孩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对他好了。这么多年,我除了每个月的生活费和一栋不大不好的房子,没有为他做过什么,知道他用奖学金和兼职替我还钱,我真的很震惊,他很独立,也长大了,他的过去不需要我参与,未来也不需要。我帮不了他任何事。小陆,他不恨我就不错了,他不需要我。”
“他需要!”
陆瓒的语气有些强硬:
“我很早就说过了,江白榆不是不懂怎么对人好,他只是默默对别人好不让人知道。我不知道他为你做过什么,我只知道,跨年的那天晚上,原本他妹妹想带他回自己家过元旦,但他拒绝了,因为那天你要回家,他想陪你。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了,江叔叔,要是他真的不需要你,他就不会到处兼职帮家里还钱,谁不想自己清闲一点,谁不想把时间空出来做点喜欢的事呢?你说你从来没去过他的家长会,但我想,要是你去了,听到的一定都是夸奖。
“他的性格是有点冷,但他是人,他有一颗温暖跳动的心。你说他和其他小孩子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好与坏评判的标准就只有性格吗?他明明比绝大多数人都要优秀,他已经……已经努力在成为一个能让你和阿姨骄傲的好孩子了。”
陆瓒抿抿唇,接下来的话有些尖锐,说出来其实不不太合适,但他犹豫片刻,还是说了:
“他已经那么好那么努力了,你还要他怎么样呢,你还要留他一个人吗?你想让他自责吗?让他从小建立了‘害死了母亲’的认知之后,还要多一个‘父亲为了摆脱他抛弃他宁愿去死’吗?不要这样,对他太残忍了,他已经很难了,已经不敢被爱了。”
陆瓒眼前的画面被水雾蒙上模模糊糊的一层,但他不敢擦,因为他怕他一旦松手,江渐文就要离开。
他只能一遍一遍重复:
“别伤害他,我求求你,别伤害他了……”
他真的好怕江白榆难过,怕江白榆变得更小心翼翼。
“你能不能试试对他好,他真的很好的,他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冷,他是个好孩子,能不能多陪陪他。小孩需要的真的不多,你多看他一眼,多夸夸他,多陪陪他,就能让他知道自己也没有那么差劲,自己也是值得被爱的。求求你。”
陆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只想让江渐文别放弃江白榆,他只能一遍一遍说着“求求你”。
但言语是最苍白无力的东西,他怕江渐文不动摇,怕到头来,江白榆还是一无所有。
他很怕,怕到手都在抖,江渐文沉默的时间对他来说像是凌.迟,他怕自己最后也不能帮江白榆留住他。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直到陆瓒听见身边人说:
“……好。”
陆瓒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有些茫然地抬起脸看他。
他看见,江渐文望着他的视线有些深,像是若有所思,像是看出了什么,但他没有开口戳破,他只说:
“但我不太会,你教教我……该怎么做?”-
那天上午,陆瓒和江渐文聊了很久,久到回去的时候,赛谣揪着他的耳朵说要扣他半天工资。
但最后这钱也没扣,兼职的最后一天,陆瓒和江白榆留在了最后,他们帮赛谣打扫好店铺,又把猫猫们装进猫包放进车里,方便她带回家。
陆瓒没让江白榆发现自己的情绪,就算是上午那会儿,和江渐文分别之后,他也是去卫生间确认自己眼睛没再泛红,还练习了几次笑容,确认没有异样才回去。
但江白榆不知怎的,还是看出他不高兴了,他问,但陆瓒没有如实说,只打了个哈哈过去。
他自己回了家,凌晨的时候,家门被人打开,家里另外三口人推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进了屋。
大概是知道他们把陆瓒放养太久,为表愧疚,他们三个给陆瓒带了很多礼物。陆瓒陪着他们吃了夜宵,很晚才休息,第二天难得地睡了个懒觉,他毕竟累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放松下来,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
他起床的时候,家里已经被阿姨们布置成了十分有年味的样子。
玻璃上贴着窗花,家里的墙上也挂着装饰用的小灯笼,看着很喜庆。陆瓒喜欢吃川菜,许知礼特意留了川菜阿姨在家做年夜饭。在他下去的时候,餐桌已经被摆满了,陆少华拿着从酒柜里挑出来的好酒放到桌上,看见他,还给他多拿了一个酒杯。
“你可真能睡。”
陆琢看他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嘲讽道。
陆瓒冲她做了个鬼脸,懒得和她拌嘴。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先看了一眼。大年三十,他们几个好朋友的小群里面很活跃。
陆瓒翻了翻聊天记录,最开始是张乐奇晒了一张他家的年夜饭照片,后来方一鸣跟了一张,两人就此对对方家里的菜品展开激烈讨论。
陆瓒跟他们聊了两句,眼见着家里人都坐上了桌,他也想关了手机好好吃饭,但就在他即将退出时,他看见宁渲在他们小群里发了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张家里的圆桌,桌上摆的菜很丰盛。她举着手机对着镜头笑着比“耶”,身后是一大家子人,看着很热闹。
在这张照片里,陆瓒一眼就看见了江白榆。
江白榆似乎没注意到宁渲在拍照,他只侧目看着身边的人,目光似乎有些微的意外。他看的人正是江渐文,画面里,江渐文像是正在同他说什么,边给他倒水,从他不太自然的表情能看出,他对这件事还有点生疏。
陆瓒看着这个画面,没忍住弯起了唇。
他想起自己昨天和江白榆分开时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们在步行街的分岔路口告别,陆瓒抱了抱他,嘴上说的是再见,实际心里却是……
陆瓒用指腹碰碰屏幕内照片里的江白榆。
那时候,他想的是:
从今天开始……
江星星,也是有人爱的小孩了。
第55章 055/小猫
陆瓒家里的春节向来忙碌, 从大年初一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人来他们家里拜年。有一些平时不常联络的亲戚, 有家里几个公司的小领导, 再就是北川其他世家的人。
前几天,陆瓒还有时间和徐蓝飞还有其他朋友们一起聚聚,之后就再没有空闲了,不是被姐姐拉着见客人, 就是在见客人的路上。
一直到初五晚上, 陆瓒站在家门口, 又送走一家来拜年的客人, 才边揉肩边往楼上走。
许知礼回头看了他一眼:
“崽, 客人送走了?”
“嗯, 晚上还有人要来吗?”
“我看看, 没有说要来的了, 你休息吧, 崽这两天辛苦了,晚上想吃什么, 让阿姨给你做。”
陆瓒嘴甜会说话, 在家里都是他负责招呼客人,老的小的年轻的都能给哄高兴, 但这也是个体力活, 一天下来累得不行。
“随便吧,不吃也行,我不饿。”
陆瓒打了个哈欠。
这些天早起晚睡的实在太累了, 他回房间洗了个澡, 草草吹干头发就往床上一瘫。他准备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于是拿起手机, 先点开男朋友的聊天框给他发了个表情。
江白榆回他消息永远都很快。
星星:忙完了?
陆瓒:嗯。
陆瓒:江星星——我想死你了,我已经整整六天没见过你了!没有你我该怎么活啊!!
星星:?
陆瓒日常在男朋友面前发疯,他看着江白榆的问号,想象到了他无语的表情,自己捧着手机在这嘎嘎傻乐。
但他还没乐多久,手机突然弹出来一条新消息,后来屏幕一闪,变成了来自江白榆的视频通话请求。
陆瓒的笑容卡住了,他立马从床上爬起来,严肃地对着屏幕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仪表,才按了接通。
江白榆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中,他好像也刚洗完澡,头发看起来很顺很软。
他没说话,只是先好好看了看陆瓒,然后才拿远手机,把它立在了桌上,自己低头继续看手里的试卷。
陆瓒看乐了,问:
“你弹个视频,就跟我直播写作业啊?”
江白榆抬眸瞥他一眼:
“不是没我活不下去?”
“哈?那就谢谢男朋友救我狗命。”
陆瓒装模作样道了谢,自己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江白榆一起卷,连麦直播学习多做两道题,遇到不会的还能直接问,岂不美哉。
陆瓒从书包里翻翻,翻出一张没做的物理试卷,也学江白榆一样,把手机立在桌上,跟他面对面直播学习。
也是那时,他听见屏幕里的江白榆低着头说了句:
“不用谢。”
“嗯?”
“一样的。”
江白榆这人说话不喜欢说全,每次都得陆瓒自己想他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一样?
不用谢,因为我跟你一样,没你活不下去?
救命。
陆瓒脸一下就红了,他装模作样清清嗓子,嘴上说着“写题写题”,边抬手扶住额头故作深沉,不让江白榆看见自己的红番茄脸色。
房间里一时很安静,只有两人笔尖落在试卷时的沙沙声。
陆瓒写一会儿放空一会儿,好不容易磨蹭完了半张卷子,他伸了个懒腰,正准备翻面接着写,抬眼时,却发现江白榆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笔,正坐在那有点出神地看他。
“怎么了,还偷看我?”
陆瓒笑着问了一句。
后来,他看江白榆抿抿唇,像是有点欲言又止。
“陆瓒。”
“嗯?”
“你是不是……”
江白榆有点迟疑地问了这么一句,听着他的语气,陆瓒心里一颤。
他知道,江白榆也是个很敏锐的人,如果他发现了江渐文态度的微妙转变,再联想自己那天上班的时候离开了那么久,会不会猜到什么?
陆瓒莫名有点紧张,他已经在思考,如果江白榆真的问他是不是跟江渐文说过什么,他该怎样回答了。
两人隔着屏幕陷入了短暂的漫长沉默,就在江白榆似乎打算接着问下去时,陆瓒看见自己手机上方突然弹出来一个弹窗,是一通来电显示。
“我接个电话。”
陆瓒几乎是松了口气,他跟江白榆报备一声,落荒而逃般点开来电提示,赶紧划了接通。
电话是赛谣打来的,陆瓒也不知道她这个时间找自己有什么事。
“喂?谣谣姐?”
“哎!小瓒,你现在在哪呢?有空吗?”
赛谣的声音有些着急。
听她这个语气,陆瓒也不由自主跟着紧张起来:
“有空,怎么了,你说。”
“是这样,我这两天去别的城市找我朋友去了,家里没人,我刚刚看监控,云朵状态不对,好像要早产,这时间我一时半会儿找不见人,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它?我已经在往回赶了,但高速堵车,估计得天亮才能回去。”
云朵是赛谣店里一只漂亮的小布偶猫,第一次见它的时候,陆瓒想摸它还被它挥着爪爪拒绝了,后面他留在喵咔兼职,一直没放弃和云朵套近乎,在他的坚持不懈下,到最后,脾气不好的小猫咪已经能躺着任他摸了。
它是陆瓒在喵咔最喜欢的小猫咪,现在听见它有事,陆瓒心里也着急。
他让赛谣把家里地址发给他,自己挂了电话,边从衣柜里翻衣服边跟江白榆说:
“江星星,我先挂了,云朵早产了,谣谣姐让我帮忙过去看看。”
陆瓒飞速往自己身上套衣服,手忙脚乱间,他听手机里传来江白榆的声音:
“地址?”
“嗯?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这么晚了你别跑了吧。我自己可以,大不了大猫小猫打包一起送医院。”
“……”
江白榆没应声。
陆瓒轻笑一声:
“怎么,你不信我?”
“没有。”
江白榆顿了顿:
“我想见你。”
“……”
江白榆一句想见你,让陆瓒破防了。
他跟赛谣说了一声,就把她给他的地址转发给了江白榆,自己下楼跟姐姐说了一声,打了个车就往那边赶。
赛谣家离他家有点远,他到的时候,江白榆已经等在楼下了。
陆瓒拉着他就往楼上跑,他翻出赛谣发给他的信息,照着密码按,还没开门的时候,隔着门他都能听见屋里云朵的叫声。
赛谣给他发了好几个长语音,他挨个点开听;
“我屋里有接生的猫窝,就在沙发下面的抽屉里,你拿出来撑开就行。然后抽屉里应该还有软垫、毛毯和隔尿垫,你把垫子铺到窝里,把云朵抱进去就好。”
“电视柜下面有我准备的医疗箱,里面有一次性手套和止血钳之类的,这是给小猫剪脐带用的。因为云朵这是早产,生下来的小猫可能有点危险,你们俩多看着点,要是情况不对,你们记得把云朵和小猫一起送医院,过程中要记得给小猫保持体温。我已经在联系今天开门的医院了,晚点会把地址发给你们,麻烦了麻烦了,改天姐姐请你俩吃饭。”
陆瓒给她回了个“OK”的表情,关掉手机时,江白榆已经把猫窝和小垫子拿出来了。
在江白榆准备猫窝的时候,陆瓒按照赛谣说的,从柜子里拿出了其他需要的东西摆在旁边以防一会儿手忙脚乱。他戴好医用手套,那个时候,云朵一直蹲在他身边,一边叫一边用脑袋蹭他。
陆瓒也不知道怎么做,他看教程说,临近生产的小猫咪会有点粘人,他只能给云朵顺顺毛安抚一下,等江白榆铺好窝,他把云朵抱到了猫窝柔软的垫子上。
云朵乖乖地蹲半躺在垫子上,陆瓒注意到它的肚子好像在一抖一抖的,他有点紧张,问江白榆:
“江星星,你看它,这是怎么了?”
江白榆正低头看给猫咪接生的教程,闻言,他抬眸看了眼云朵的小腹,然后给了一个对于陆瓒来说很专业的词:
“宫缩。”
“哦哦哦。”陆瓒点点头,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摆:
“那我现在该做什么?”
“帮它揉揉肚子。”
“好。”
陆瓒好紧张,他微微抿起唇,神色严肃地伸出手,在云朵肚皮上揉揉按按。
“摸摸它,缓解焦虑。”
江白榆看着教程,教他。
陆瓒点点头,又是揉肚子又是顺毛。
云朵趴在垫子上,小腹一下一下用着力,陆瓒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他只能学着电视剧里的接生婆,用饱满的语气对云朵说:
“加油!用力!深呼吸!小猫的头要出来了!”
江白榆听着这话,看他一眼,见他那认真样子,没忍住轻轻弯起了唇角。
他也找了双手套戴好,伸手摸摸云朵的背,而后,又安抚似的,握了握陆瓒的手。
明明生宝宝的是云朵,紧张的却是陆瓒。
他盘腿坐在地上,一手跟江白榆十指相扣,另一手一直帮云朵顺毛,时不时出声鼓励鼓励它。云朵用力生小猫的时候,他也跟着不自觉用力捏江白榆的手。
时间一点点流逝,过了很久,他才见有团很小很红的东西掉了出来。
云朵凑过来嗅了嗅小猫咪,帮它舔去了胎衣,而后就趴在原地,小腹还在用力。
陆瓒小心翼翼地捧起小猫咪,发现它温度凉凉的。他把它捧给江白榆,江白榆微微皱着眉,拿着剪刀剪掉脐带,又用纸巾轻轻擦拭小猫的毛,等到擦干它湿漉漉的毛毛,他才把小猫放回云朵怀里,让它自己摸索着去吃奶。
有了第一只的经验,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
云朵一共生了四只小猫,等到最后,四只小猫都被擦得干干净净,窝在妈妈怀里。
陆瓒看看它们,这毕竟是自己和江白榆接生下来的小孩,一时颇有成就感。
他仔细看看这些小猫,刚才它们脏兮兮的时候他没顾得上观察,现在干净了才发现,明明云朵是只布偶,但这窝小猫一共四个,全部都是银虎斑色,一只像云朵的都没有。
陆瓒有些遗憾,他脱了手套,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赛谣拍了一张照片,算是表明自己完成了任务。
等做完这一切,他才真正放松下来。
他跪坐在猫窝旁的地上,抬手伸了个懒腰,但大概是重心不稳,他身子往旁边歪了歪,碰到了身边的电视柜。有什么东西被他撞倒,发出了“啪嗒”一声。
陆瓒愣了一下,稳住身子之后看了一眼,见是一个相框。
他没多想,随手把相框扶正,但目光扫过时,他却微微一顿。
相框里是几个少年少女的合照,他们还穿着北川一中的校服,赛谣戴着个黑色鸭舌帽站在里面,嘴里还吹着泡泡糖。但吸引陆瓒视线的并不是她,而是站在中间,笑容灿烂抬手比“耶”的少年。
这少年看着十分眼熟,但陆瓒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他盯着那张脸,正努力回想着,思绪却突然被另一个人打断了。
“陆瓒。”
江白榆的声音自身旁响起。
陆瓒愣了一下,连忙把相片放回原位,回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猫窝。
结果就见白色的垫子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小团红色,那只刚生出来的小猫咪可怜兮兮地窝在云朵腿边,但云朵没有管它,而是正专心地给其它四只小猫舔毛。
陆瓒心里一跳,赶紧把那只小猫捧起来,小心翼翼地为他剥去胎衣,然后用纸巾慢慢擦干它的毛。
但做完这些,陆瓒发现,手里这只小猫似乎和其它小猫咪有些不一样。
它的体型比其他四个兄弟姐妹都要小,躺在他手心里时,它不动也不叫,呼吸很微弱,几乎是奄奄一息。
陆瓒有点担心,他把小猫送到江白榆手里,让江白榆帮它保持体温,自己给赛谣打了个电话,问她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赛谣人还在高速路上堵着,她听陆瓒的描述,也拿不定主意,教他们急救方法,又怕这两个没经验的小男生弄巧成拙。所以最后,她只说:
“小猫体弱确实会被猫妈妈抛弃,但咱们还是尽人事吧。这样,猫包在我房间,你拿了直接送医院,医院地址和电话我刚刚发你了。”
“哦……光带小猫还是把云朵和四个小虎斑一起带去?”
“一起,我不确定云朵肚子里还有没有宝宝,原本就是早产,送到医生那里,他们照顾得也专业一些。”
陆瓒连忙应下,挂了电话就起身小跑去赛谣房间,找她说的猫包。
他推开她房间的门,按开灯的那一瞬间,他微微一愣。
赛谣房间很大,里面摆着很多电吉他,角落还有架子鼓键盘之类的乐器,乍一看还真挺震撼。
那一瞬间,陆瓒好像想起来照片里的人是谁了,但他没有时间细想,只匆匆找见猫包就往出跑,又跟江白榆一起把猫包垫好,再把云朵和它的孩子们放进去。
至于那只最后出生的小猫,陆瓒没把它放进包里,它太小了,陆瓒怕它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索性把它用毛巾包裹好随身带着,给它维持体温。
他和江白榆是打车过去的,路上,陆瓒一直把小猫捧在手里,它感受着小猫咪微弱的心跳和呼吸,很清楚地意识到,此时此刻,他手里捧着一只小小的生命。
但这个小生命的气息太微弱了,好像下一秒就会死去。
这是云朵五个孩子里,唯一一只小布偶呢。
陆瓒垂着眼,看着手心一动不动的小猫咪,只能努力用手掌温暖它。
那个时候,北川的夜很安静,车窗起了雾,但路过的灯还是一下一下地透过车窗轮番洒进来,在小猫身上路过一片片暖色。
陆瓒小声问:
“江星星,它能活下来对吧?”
“嗯。”
江白榆看看他,又垂眸看看他手里的小猫咪,抬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小猫的头:
“能。”-
赛谣一整晚都在为云朵的事情担心。
云朵是她养的第一只小猫咪,对她来讲也有很特别的意义,在发现它可能要早产之后,她第一反应就是往回赶,然后临时找找看有没有能去帮忙照顾它的人。
但她找了一圈,朋友们该玩的还在外面玩,没有一个靠谱的,最后她没办法,只能找了在店里兼职的那两个很投缘的弟弟。
春节假期快到了末尾,外出的人都在往回赶,高速公路堵得一塌糊涂。
赛谣在路上堵了一整晚,好歹还是赶在天将亮时进了北川,她一点也不敢耽搁,直奔自己昨天找的宠物医院。
陆瓒和江白榆两个人到了医院后就没声了,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赛谣担心得不行,车都没停正就开了车门,一路跑进宠物医院。
她推开医院的玻璃门,因为跑的有些急,她呼吸稍微有些重。
但很快,她看着眼前的画面,愣在了原地。
那个时候,医院的前台没有人,很大的一片空间内,只有侧边沙发上的两个少年。
一个坐在沙发上,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衬衫和白色毛衣,人靠在那里,微微歪着头,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他的外套盖在另一个少年身上,那个少年枕着他的腿,他一只手还轻轻盖着少年的眼睛,替他挡着医院里刺眼的灯光。
北川清晨金色的灯光破开云层,从玻璃门外投进来,在他们身上落下片片浅金色的光痕。
安静又美好。
第56章 056/后座
陆瓒和江白榆昨天大老远把云朵和小猫们送来医院后, 时间已经很晚了。
当晚值班的医生和护士记录了基本情况就把猫咪们带了进去,陆瓒和江白榆帮不上什么忙, 只好在大厅的沙发上等着。
他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只记得自己一开始是靠在江白榆身上休息,后来坐姿越来越糟糕,索性躺在了他腿上。
医院的大厅还是有点冷,光线也刺眼, 陆瓒一开始睡得并不踏实, 但后来, 丝丝缕缕的冷风不见了, 眼前的光线也被人挡住, 他缩在宠物医院窄小的沙发上, 枕着自己最喜欢的人, 一夜安眠。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只知道自己睡醒的时候, 医院的人变多了,偶尔还有猫猫狗狗的叫声。
他摸摸盖住自己眼睛的那只手, 握住他的手指把他挪开, 这才撑着身子坐起来。
他耷拉着眼睛,带着懵懂的睡意环视一圈周围, 看看被自己弄醒的江白榆, 揉揉眼睛,这才像想起了什么:
“嗯?云朵呢,那个小猫呢?还好吗?”
“还好, 你就放心吧, 这次多亏了你们。”
旁边有人用治疗单拍了拍他,陆瓒这才发现自己身边还坐了一个人, 是赛谣。
她看看江白榆,又看看陆瓒:
“怎么样,要去看看吗?”
毕竟是自己亲手捧过来的小猫咪,陆瓒自然是要去看看的。江白榆倒是没跟他们一起,只说出去一趟。
陆瓒跟在赛谣后面,看自己男朋友一个人穿着外套往出走,不舍地在那一步三回头。
赛谣注意到他的动作,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她推开观察室的门,随口问:
“你跟小江两个人……是在谈恋爱吧?”
听见这话,陆瓒吓得一哆嗦。
他跟江白榆谈恋爱,到现在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这还是第一次被外人点破。陆瓒有点不习惯,但也没打算隐瞒,他点点头,大方承认了,还好奇多问了一句:
“谣谣姐,你怎么看出来的?我们也没那么明显吧?”
“还不明显?”赛谣都听笑了:
“小江那个人多冷啊,刚开始到我那兼职的时候,一整天话都说不了两句,对谁都是一个表情。但你刚来穿玩偶服那天,他居然跟在你后面乖乖拎衣服,跟个小跟班似的,他后来还天天给你带暖手宝,你别以为我没发现。”
赛谣边说边推门走了进去。
这间观察室的小隔间里只有云朵一只猫猫,它正惬意地躺在玻璃小隔间里舔毛。它隔壁是一个大的保温箱,此时,五只小家伙正缩在一起,有四只银虎斑,还有一只格外瘦小的小布偶。
赛谣跟陆瓒示意一眼那窝小猫,顿了顿,继续道:
“可能你自己没发现吧,只要有你在、只要是你在说话,江白榆的视线永远在你身上,想不发现都难……喏,小家伙们都在这里,还好你俩昨天送医及时,这个小家伙状态稳定了,医生说,只要细心照顾,就能好好长大。”
“那真是太好了。”
陆瓒伸出手,隔着保温箱的玻璃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他好奇问:
“它是弟弟还是妹妹?”
“妹妹。”
赛谣看看他,目光在他身上停顿很久,才说:
“这次多谢你和小江了,这样吧,为表谢意,我当回仙女,满足你俩一个愿望,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什么都可以。”
“愿望就不用了,谣谣姐你一个寒假给我俩开那么高工资,我们谢谢你还来不及,这次举手之劳,能帮就帮了,毕竟你是我喜欢的姐姐,云朵也是我喜欢的小猫咪。”
陆瓒这样说着,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看看赛谣,有些犹豫。
再开口的时候,他有些试探着问:
“那个……我倒是想问你一个有点冒昧的问题。”
赛谣挑挑眉:
“说。”
“就是吧,我昨天在你家的客厅不小心碰倒了一张照片,我真不是故意看的,就是把它扶起来的时候瞟到一眼……谣谣姐,你认识夏子澈啊?”
照片里那个穿着北川一中校服、站在最中间笑容最灿烂的那个少年,实在令陆瓒印象深刻,但他一时没想起来他是谁,直到看见赛谣房间里那些乐器,他稍微联想一下,才有了答案。
听见这话,赛谣愣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只是瞥开了视线:
“嗯,高中同学,那时候也是一起搞乐队玩的好朋友,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我想打听一下他有没有举办或者参加演唱会音乐节之类线下活动的想法。”
陆瓒有些不好意思:
“江白榆和我都很喜欢他的歌,加上小江生日快到了,我想带他去听现场版。”
赛谣点点头表示了解,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了两下,才说:
“那家伙不怎么喜欢参加线下,最近只有一场音乐节他确定出席,在一个月后,但地点很远,在南江。”
“这倒没问题。”陆瓒眼睛都亮了:
“我该怎么买票啊?”
他对音乐没多少兴趣,以前也没关注过演唱会,不太懂抢票之类的流程。他正准备今天回去之后好好研究一下,就听旁边的赛谣给他来了一记晴天霹雳:
“票早抢完了,现在有票的估计只有黄牛,但找黄牛不提倡哈。”
赛谣语气淡淡地给陆瓒来了一记重锤,然后,她看着他大受打击的怪怪表情,没忍住笑了。
她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说了实现愿望,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两张票,我还搞不到?”
“真的吗?”陆瓒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他认真地看着赛谣,学着她刚才的话:
“找黄牛不提倡哈。”
“……”赛谣又好气又好笑,抬手锤了一拳他的肩膀。
这件事算是过去了,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聊到了别的地方,后来一起出了观察室。
他们出去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刚从外面回来的江白榆,他手里拎着几个塑料袋,这时候陆瓒才知道,他一个人出去是为了去给他们买早餐。
陆瓒感觉自己每一秒都要比前一秒更喜欢他一点,他心里装着要送给江白榆的惊喜,没忍住跑过去抱住了他。
江白榆揽了一下他的腰,问:
“怎么?”
“没怎么。”陆瓒看周边除了赛谣再没有别人,就大着胆子亲了一下他的耳朵:
“秘密。”
陆瓒没在医院留很久,因为后来他看手机的时候,才发现陆琢给他发了消息,问他在哪儿,多半是家里又来了客人。
所以陆瓒跟江白榆和赛谣一起吃了早餐之后就赶场子似的匆匆往家跑,但这一片离他家实在太远,路上又堵车,他在路上堵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家里,回去的时候,他远远就看见家门口站着几人,估计是准备离开的客人。
陆瓒没有多想,跑过去打了个招呼,但走近了他才发现,来人似乎有点眼熟。
那几个长辈他认识,是纪家的叔叔阿姨,其中还跟了一个男孩,那男孩今天穿得倒是规矩,看见陆瓒,他还主动跟他挥挥手:
“哎,阿瓒,新年好,你怎么没在家啊,去哪玩了?”
陆瓒很久没见纪惊蛰了,说实话,他不太喜欢这个人,所以有他的场子一般都会避开。
但这人似乎完全察觉不到他的反感,每次见面都是这样一副很熟络的样子。
陆瓒感觉旁边的陆少华和陆琢似乎瞥了他一眼,但他来不及去想那一眼的意思。
他为了礼貌,还是回了纪惊蛰一句问候,然后就一直目送他们上了车,开出了自家的庭院。
等到人走了,陆少华随口问:
“那小孩你认识?”
“认识,不熟。”
陆瓒如实答。
旁边的陆琢盯着他,微微眯起眼:
“他刚一直跟我们聊关于你的事,也一直在找你,你不熟哦?”
“真不熟!”
陆瓒人都不在,哪知道纪惊蛰在抽什么疯。
“那孩子风评不好,有些事连我都听说了,你少跟他来往,也别沾染他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陆少华的语气稍微有点严肃,陆琢也跟着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宛如审讯的架势,连一边的许知礼都看不过去了,她摆摆手:
“哎呦,我崽什么性子你们爷俩不知道?单纯着呢,哪懂那些有的没的,行了行了啊,崽刚都不在,说不熟就不熟,别训了。”
虽然许知礼平时喜欢跟陆瓒冷嘲热讽,但最护崽的也是她。
陆少华听见这话,倒是没再教训,只是意味不明地冷冷嗤了一声:
“所以要多提醒两句,省的别人说什么信什么,被人骗到坑里还不知道。”
“哎呦,我哪有那么傻。”
陆瓒日常怀疑自己在家人心里是个什么形象。
“总之,少跟他来往,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陆琢强调道。
陆瓒没当回事,只摆摆手:
“知道知道啦。”-
小猫咪们一天天好好长大了,陆瓒也有好好生活好好上学。
开学前最后一次见它们时,它们还在医院休养。那只最小的布偶妹妹已经很健康了,它虽然体型还是最小,但已经能跟兄弟姐妹们抢着吃奶,叫声也洪亮了起来。
它叫姜姜,这是陆瓒给起的名字。
过完年后,没几天,北川一中就迎来了开学,虽然还不是正式开学,但课程安排和正式没差。
毕竟到了高二第二学期,课程明显紧凑忙碌了起来,陆瓒继续和朋友们一起卷,偶尔也会和江白榆去一趟喵咔看看小猫。
过完年,入了春,天气渐渐回暖,北川薄薄的积雪花了,树和草地也生出了新的芽。
北川一中的自行车棚再次热闹起来,气温回暖后,更多学生选择骑车上下学,一到下午放学,校园里时不时就会冒出清脆的车铃声,那声音伴着广播的音乐和学生们的笑闹,总是很有活力。
周五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自习课,陆瓒慢吞吞地收着书包。
他问身边的江白榆:
“江星星,你今天骑自行车来的?”
“嗯。”
“那你先走吧。”
“?”
江白榆看了他一眼。
陆瓒解释道:
“我不回家,我先去趟喵咔,我找谣谣姐有点事。”
“嗯。”江白榆应了一声,只说:
“送你。”
陆瓒知道继续拒绝没有用,江小狗会委屈,所以点点头应了声“好”。
在谈恋爱、尤其是开学之后,陆瓒对江白榆的认知被颠覆了很多次。
比如他以前以为江白榆讨厌跟人肢体接触,后来才发现,江白榆其实是个隐藏的贴贴怪。没开学的时候还看不出来,但开学之后,他们天天坐在一起那么久,很多小心思根本瞒不住。
一开始江白榆还挺矜持,基本上都是陆瓒想逗他玩,在自习课上主动拉拉他的手,然后赶快放开。当然,一般情况下他是逃不开的,因为江白榆很快会把他拉回来,说什么都不放手。
这样的次数多了,江白榆也不矜持了,他开始主动牵陆瓒的手。自习课写题的时候要用左手拉着,上课听讲的时候也要牵着,记笔记的时候会短暂地放开一下,记完了接着牵。有时候思考或者想题的时候会不自觉捏捏他的手指揉揉他的掌心,一些小动作可爱得不行。
陆瓒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的左手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他可以去定制一个印章,在上面按个“江白榆专属”的戳。
再比如,江白榆看着冷,但冷脸下面其实超级粘人。
具体就是陆瓒做什么他都要陪着,以前一起坐公交车回家,人家下了车就跑,多跟他说两句话还装得不耐烦,现在坐公交车到他家门口那个小巷子,陆瓒让他先走他还不乐意,一定要在车站陪他等到要坐的车、目送那车消失在路拐角才肯回去。
现在倒是不用一起等公交,天热了,陆瓒重新拥有了江同学的自行车后座。
时隔好几个月再次坐上去,陆瓒的心态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抓着江白榆的书包带。
春天的白日还不算长,天黑得也早,他们放学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去步行街的那条路洒着橙红色的晚霞。
陆瓒坐在江白榆的后座,吹着北川傍晚的风,脑子正放空地想一些有的没的。
江白榆原本正骑着车行在路边,但不知怎的突然停了下来,陆瓒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江白榆没有出声,只是默默把背在背后的书包背在了前面。
陆瓒脑子一抽,问:
“你背前面了我抓哪儿啊?”
“……”
江白榆回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在他冷到要杀人的目光中,陆瓒生锈的脑子缓缓转动,突然反应过来了江白榆的意思。
贴贴怪,想要他抱直说呗。
作为给不长嘴的人的惩罚,等自行车再次前行时,陆瓒十分做作地捏住了江白榆的衣角。
他嘴角快要扬到太阳穴了,他抬眼看着江白榆的后脑勺,就想看看这人能憋到什么时候。
自行车载着他行过半个街区,等到了路口的红绿灯下,江白榆缓缓将车停在其他自行车和小电驴间。
周边的人群车流吵吵嚷嚷,但江白榆依旧安静。
就在陆瓒以为,不长嘴的江同学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江白榆停稳车子,用单腿撑着地面,手放开了车把。
他摸到陆瓒拽着自己衣角的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扒拉下来,然后不容拒绝地带着他环上了自己的腰。
陆瓒两只手都被江白榆安排得明明白白,他轻轻环着他,终于没忍住出声笑道:
“我还以为你真那么能忍。江星星,想我抱可以直说,不丢人的。”
“……”
江白榆没应他的话,他只在路灯跳到绿色之后骑着车像离弦的箭似的冲了出去。
陆瓒一时没有防备,他下意识抱紧了江白榆的腰。
等到反应过来江同学这点拙劣的小心思,陆瓒靠在他身上,笑得一抖一抖。
在北川漫天的晚霞和温柔的春风里,陆瓒隔着江白榆干净的校服,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肩膀。
“算了,这样也挺好。
“江星星,我爱死你啦。”
第57章 057/交换
虽说江白榆说的是“送你”, 但等到了步行街,他还是锁好车子和陆瓒一起进了喵咔。
喵咔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 他们进去的时候, 赛谣正抱着一只银虎缅因和客人说着什么,等看见进门的两个弟弟,她愣了一下,然后把那只缅因猫放在客人的桌上, 自己冲陆瓒招招手, 带他进了内间。
喵咔的内间是一间很大的猫房, 平时小猫咪们下了班就住在这里。不过现在店里的猫咪们都在外面, 猫房里只有云朵和几只小猫。
原本听见猫房的门被推开, 几个小家伙都受惊一般迈着小短腿躲到了柜子下面或者猫爬架上, 但等看清来人是陆瓒, 他们又赶紧跑出来, 屁颠屁颠地往他脚边凑。
陆瓒一时被喵喵叫包围了, 他蹲下身雨露均沾似的挨个摸摸小猫的头,但等挨个摸完, 他突然发现数目不对。
他仔细确认了一下:
“谣谣姐, 老大呢?怎么没在。”
“啊,老大被领养带走了。”
赛谣在角落的小包里翻找一番, 从里面抽出个信封, 走去递给陆瓒。
她边解释:
“我这的猫太多了,有点照顾不过来,老大老二老三老四都找好领养了, 大概过几天就陆陆续续送走, 你要是想它们,这几天可以多来看看, 毕竟也算你俩半个亲生小孩呢。”
“这样啊……”
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被送走了,陆瓒多少有点失落。
他把赛谣递过来的薄薄信封收好,伸手把姜姜捞起来抱在怀里,问:
“那姜姜呢,什么时候走?”
“姜姜……暂时没找见领养,有几家问过,但他们嫌姜姜不好看。”
当初像只小老鼠似的躺在陆瓒手里一动不动的小家伙已经长大了,它变得毛茸茸胖乎乎的,被陆瓒抱在怀里奶声奶气地叫唤。
作为一只布偶猫,姜姜可能确实不太好看。虽然它开脸不错,眼睛也像蓝宝石,但它小脸上长了两块色块,很小的时候还看不太出来,但越大,那两块重色就越明显,像是两块胎记一样,一块在左眼的内眼角边,一块在小鼻子的右边。
“哪里不好看了,我们姜姜最好看。”
陆瓒把它举到江白榆跟前,晃晃它逗它玩:
“连痣的位置都跟他小江爸爸一模一样。是不是?”
江白榆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一张人脸一张小猫脸摆在一起,眼角和鼻尖还有一模一样的小小印记,看着确实挺有趣。
“哎,别说,你还真别说。”赛谣也凑过来看了个新鲜:
“还真挺巧。”
她用胳膊肘戳戳陆瓒:
“要不你把姜姜带回去呗,你这么喜欢它,你养着我也放心。”
“不太行。”陆瓒把姜姜放回了猫爬架上,解释:
“我妈对小动物的毛过敏。”
“啊,那就真的没办法了。”赛谣有点遗憾,又看向江白榆:
“那小江呢?”
听见这话,陆瓒看看江白榆,他轻笑一声,替他答了:
“小江不喜欢小猫小狗,不为难他了。”
“行吧。”
赛谣也笑了,她点点头:
“算了,挂了这么久都找不到领养,说明我们姜姜跟那些人没有缘分。等它长大了,就留在店里给自己赚罐罐好了,你们也可以常来看看它。”
陆瓒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后来,他眼睛亮了亮:
“谣谣姐,你不送它走了?”
“嗯,五只小猫留下养着费劲,一只我还养不起啊?”
赛谣把脚底下几只小猫挨个拎到猫爬架上,又推着陆瓒的肩膀走了出去:
“行了,店里忙着呢,你俩走吧。”
说着,赛谣似笑非笑地瞥了江白榆一眼,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祝你们周末愉快啊。”
陆瓒原本也没想留那给赛谣添乱,跟她告别后,他就拉着江白榆的衣袖走出了店。
站在人来人往的步行街边,陆瓒摸摸口袋里刚从赛谣那里拿过来的信封,心不免跳得快了点。
他状似无意地问江白榆:
“江星星,你今天晚上有事吗?”
“没。”
“哦,那咱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嗯?”
“你晚上请我吃饭,我还你一份礼物。”
江白榆听了,没问他什么礼物,只问:
“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陆瓒想了想:
“去东城刚开的那条小吃街吧?咱们从头吃到尾。”
“……”
听见这话,江白榆并没有立马应下。
他只是看了陆瓒一眼,停顿片刻才问:
“以前不是不去这些地方?”
陆瓒愣了一下,后来才反应过来江白榆的意思。
除非跟朋友们一起,不然他出来不怎么去人多的小吃摊或者烧烤店之类的地方,一是他承认他挑嘴,二是实在感觉好像不太卫生。
他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就算是朋友们出去聚餐也基本上都是去人均消费过千的地方,第一次被方一鸣他们拽着去吃路边小烧烤时,陆瓒看着烧烤炉边穿着个二道背心汗流浃背地烤肉的老板,说实话,心里多少有那么一点点膈应,但后来习惯了,好像也没什么事,就没想那么多了。
这点他从没跟人提过,自己也没怎么细想,现在听江白榆反问他才反应过来……是,江白榆好像确实没带他去过这种地方。
他们两个在一起,大多数时候都是江白榆自己动手做菜给他吃,就算出去吃饭,江白榆问他想吃什么之后,带他去的也都是陆瓒接受范围内的店面。
但陆瓒其实真的没有那么金贵,很多东西他不是不乐意尝试,只是以前从来没有去过,所以做选择的时候下意识不在考虑范围内,乍一遇上会有些不习惯。
陆瓒不反感新鲜事物,但在江白榆那里,带他去尝试一些以前不会碰的东西,可能就变成了一种“委屈”。
但怎么会委屈呢,只要跟江白榆在一起,干什么他都乐意的。
“哪有什么去不去的,那么长一条街,那么热闹,那么多人,从头逛到尾多好玩?我不管,就去,我回家放书包,一小时后小吃街见,行吧?”
江白榆自然不会拒绝他,他只是看了他很久,然后点了点头。
陆瓒拒绝了他送自己的提议,他站在路边,看江白榆一个人骑着车行远,自己赶紧打了辆车飞速回家,把书包丢在沙发上,自己换了身衣服又背了个小挎包,往里面装了充电宝之类的必备品,还往里面塞了个自己起了个大早、亲手做的小蛋糕。
做完这些,他又一路飞奔着打车飙到小吃街,特意在远一些的地方下车整理好心情,假装这只是很平常的一个晚上,然后和男朋友从夜市街头走到街尾。
周末的小吃街人比平时多不少,等天色暗了一些,各家摊位亮起了灯,整条街都是油炸食品和铁板烧之类摊位里冒出来的油烟和香味。
陆瓒和江白榆在里面转了一圈,排了不少队,出来时收获颇丰。
正好小吃街尽头连着一片小公园,陆瓒带着江白榆在小公园边找了一个花坛,两人一起坐在花坛边的大理石台面上,身边摆满了他们买来的小吃。
陆瓒戳了个章鱼小丸子,送进嘴里时短暂地皱皱眉,等真正尝到味儿后又很快松开了,因为味道确实不错。
他给江白榆喂了一颗,然后指指另一个袋子:
“我想尝尝那个豆腐。”
江白榆点点头,端起那个小盒子,用竹签挑开上面洒的葱花和香菜,才戳了一块豆腐送到陆瓒嘴边。
陆瓒吃的时候不讲究,酱汁沾了一点在唇角,江白榆顺手用指腹给他蹭了。
“没想到豆腐这样做出来还挺好吃的。”
陆瓒随口评价一句,又捧起装着烤苕皮的小纸盒,试探着咬了个边角,仔细品味一下。
他们坐在小公园的花坛边,现在步入春夏,一到晚上,周边的小飞虫也多了不少。
陆瓒一边吹自己手里还冒着热气的串串,一边抬手挥挥旁边的小虫子。
旁边的江白榆看着他这手忙脚乱的小模样,没说话,只是微微垂下了眼。
在人挤人的小吃街染一身油烟味,坐在花坛的大理石边缘边吹着风边躲小虫,吃着用塑料袋和小纸盒装的不那么精致也不那么卫生的小烤串……江白榆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但事实是,如果不是跟自己在一起,陆瓒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这种经历。
他其实想说,如果觉得不太习惯,以后还是去别的地方好了。
但他又觉得这种话说出来有点扫兴,所以最终也没有开口。
他只是默默陪陆瓒解决完那些,问:
“还想吃什么?”
“嗯……想喝一罐可乐。”
“好。”
江白榆去旁边的便利店里给买了罐可乐,回来顺手把易拉罐打开才递给他。
但陆瓒拿着却没喝,他低头在那鼓捣半天,最后也不知怎的,把可乐罐上的拉环拧了下来。
他一脸严肃地冲江白榆招招手,示意他把手递给自己,江白榆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手送了过去。
然后,他就见陆瓒捏捏那个拉环,把它套在了他无名指上。
“这是我今年喝的第一罐可乐,拉环送你当个小戒指,先把你定下,以后给你换个更好的。”
陆瓒说。
听见他的话,江白榆垂眼看看他套在自己手上的那个环环,微微弯起唇角,没说什么。
陆瓒瞧着他,有点不甘心。
原本他说江白榆请自己吃饭,自己还他礼物,结果最后就还个可乐拉环当戒指,连这可乐都是江白榆出的钱。
这交换是个人都会觉得不值吧?江白榆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陆瓒想营造一下落差感,存了心想逗逗他,还特意强调了一句:
“江星星,这就是我今晚还给你的礼物。”
江白榆点点头,依旧没有多大反应。
陆瓒有点不可置信:
“你不觉得这有点太不值了吗?你陪了我一晚上就换个拉环,傻呀,怎么不再确认一下争取一下生气一下?”
“为什么生气?”
江白榆似乎有点不解地抬眸看了他一眼,脸上还是万年如一日的冷淡表情,说出的话却莫名有点可爱:
“不是说以后还换?”
“哎呦……”
陆瓒真是服了他了。
但后来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是跟他开玩笑给了个拉环,但江白榆听见的却是他随口说的那句“定下”和“以后”。
受不了了。
他真是要爱死江白榆了。
怎么这么可爱。
一时间,陆瓒玩笑没成功的挫败感也散了个干净。
他认输了,主动承认:
“我开玩笑的,我想还给你的礼物不是这个。”
他把手里的可乐放到一边,认真地看着江白榆,问:
“你明天后天没事对吧?我记得你说过,甜枣学校这周末有活动,你不用去给她上课。”
“嗯。”
“那就好。”
陆瓒低头看了眼时间:
“谢谢你今晚陪我,所以作为交换,我想给你一个特别的礼物。”
陆瓒低头点开手机,把它跳到某个页面,才把它递给江白榆。
江白榆接过看了一眼,而后微微一愣,睁大了眼睛。
手机里面是一张购票页面,里面是两张夜班高铁票,发车时间在两小时后,终点站是离北川很远的南江。
“我说过,我给你的都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东西,这来回车票是我用兼职的钱买的,咱们去哪、去干什么,你一概别管,都听我安排。”
小公园里的灯并不多,也不亮,只够堪堪照亮路面。
两个人坐的位置也并不在光下,江白榆只能勉强看清陆瓒的含笑的表情,却忽略不了他眼里的光。
不远处,小吃街很亮也很热闹,嘈杂的人声混着音响里劲爆的歌曲,吵闹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而他们坐在昏暗又安静的花坛边,身边是草木的阴冷,还有小飞虫振翅的轻响。
他们藏在没有人看到的世界里,对视片刻,江白榆看见陆瓒缓缓凑近,很轻很短暂地亲了一下他的唇。
他听见他说:
“虽然还没过零点,但江星星,我想提前和你说一句生日快乐。
“我送你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十七岁的江白榆,要不要跟我走?”
第58章 058/小蛋糕
路灯的光温暖又温柔, 却只分给他们一点点光亮。
公园另一边靠近小吃街的部分还满是闹声,后来, 音响里的嗨曲收了尾音, 两首歌切换间短暂的停顿,令整个世界都仿佛清静了一瞬。
陆瓒直勾勾盯着江白榆的眼睛。
虽然他一番话说得漂亮,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紧张,一颗心脏在胸膛里砰砰跳动, 远处突然安静下来, 他都害怕被江白榆听见自己不安分的心跳声。
在这样的状况下, 每一秒都好像格外漫长。
陆瓒等待着江白榆的回答, 一时连呼吸都忘了, 直到他听见江白榆低低应了一声:
“好。”
后来, 他又多加了一句:
“跟你走。”
也不知是不是陆瓒的错觉, 他好像听见了江白榆不知为何轻颤的尾音。
陆瓒弯起了眼睛。
其实他知道, 只要自己开了口, 江白榆就不会拒绝,但真到了等待答案的时候, 还是会不自觉地紧张。
直到他真正听见江白榆亲口答应, 他一颗疯狂跳动的心才真正放进了肚子里。
他牵起江白榆的手:
“还坐着啊,快走啦, 虽然说这地方离北川站挺近, 但还是早一点到比较保险吧。”
今天的一切都是陆瓒提前安排好的,连晚饭都特意选了离车站近的位置。
但听见他的话,江白榆却是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他看着陆瓒亮晶晶的眼睛, 低头看了一眼陆瓒手机屏幕里的车票信息界面, 没忍住确认道:
“陆瓒,你定的票是北川站。”
“嗯!对啊。”
陆瓒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他眼巴巴看着江白榆,然后就听他男朋友告诉他:
“这条街附近的高铁站,叫北川东站。”
“???”
说来惭愧,陆瓒这是第一次坐高铁。
要不是寒假打工赚的那点可怜小金库不允许,他就直接买机票了,也不会闹出这种乌龙。
陆瓒都要尴尬死了,他真没想到一字之差代表的是两个不同的站点,还离得那么远。好在他给自己预留了充足的时间,够他们从北川东打车赶到北川站。
在高铁站撒丫子狂奔的时候,陆瓒无疑是狼狈的。
他拉着男朋友找到检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刷了证件冲进去,又一路赶下去找见他们的车厢,几乎是他们刚在座位上坐稳,列车就关闭了车门准备出发。
一通惊险刺激的车站跑酷玩下来,陆瓒瘫在了座椅上。他拍拍胸口,拧开手里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才来得及感慨一句:
“还好赶上了,吓死我了。”
江白榆看着他,只微微弯着唇,没说话。
一直到列车缓缓发动,他才收回视线,看向了车窗外。
车窗玻璃上倒映着江白榆的影子,他有些恍惚,直到那些影子逐渐模糊,他的目光穿过它,聚焦于更远处的夜色。
列车从站台出发,穿过北川的夜,窗外是暗色间一片片的灯海。
那些灯光像遗落在地面的星星,它们飞速路过少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哇,夜景也挺好看的。”
旁边的陆瓒注意到江白榆的视线,也跟着看了过去。
两人安静地望着窗外离他们越来越远的北川城,直到灯海消散于夜色才收回视线。
陆瓒靠在江白榆身上,冲他伸出了手,还勾了勾手指。
“嗯?”
“耳机啊,这不是小江同学坐车必备节目吗?快点,我要听夏子澈。”
江白榆唇角那点笑意似乎稍微深了一些,他从随身的包里找出耳机,连上手机,把一边递给陆瓒。
陆瓒接过,戴在耳朵上,又听江白榆问:
“听什么?”
“情书!”
江白榆没应声,只是按他说的选好了歌。
当耳机里传来温柔轻快的吉他弦音时,陆瓒好像被那旋律勾得想起了某些被他忽略的小事。
陆瓒靠在江白榆肩膀上,听着他们都喜欢的这首歌,等歌声过半才突然问:
“江星星,你为什么喜欢夏子澈的歌?”
“……”
这个问题,江白榆没有回答。
当然,他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因为这种情况下,答案一般就是陆瓒猜测的那样。
“是因为我吗?”
陆瓒初中的时候在广播室待过一年,当时他每天还有专属于自己的栏目,每天到点,广播里会报他的栏目名和名字,然后他就开始一遍一遍地放夏子澈的歌。
一个校园歌曲交流栏目,硬是被他做成了夏子澈个人安利站,那时候广播室意见箱里全是投诉他的,因为这事,他还被站长训了一顿。
以前他还跟江白榆把这事当笑话讲过,现在想起来,如果江白榆也喜欢了自己那么多年,那这点喜好,多半也不是巧合了。
果然,他听见江白榆低低应了一声“嗯”。
陆瓒也没有多问了。
看,他喜欢的少年,连喜欢的歌曲都同他有关。
北川离南江并不算近,就算是高铁也得有五六个小时的路程。
列车行于夜色,一路停停走走,车厢里的人来了又走,不变的只有顶上的冷色灯光,以及某排座位上依偎在一起浅眠的少年。
他们出发于北川的夜,停留在南江的清晨。
陆瓒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车窗外的暗色早已褪去,略显阴沉的天空泛着点蓝色,窗玻璃上还有没干透的雨水,一滴一滴沾在玻璃上,又慢慢汇在一起往下滑落。
他以前没来过南江,但知道南江这个城市多雨,雨季很长,永远都是清清冷冷的模样。
陆瓒看着窗外的雨滴,有些出神,直到江白榆碰碰他,提醒他该下车了。
他们两个人都没带行李,陆瓒连相机都没带,只有身上一个小挎包,所以走走停停都很轻松。
在列车上坐了一晚上,一从车上下来,陆瓒先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南江的气温比北川要冷一点,陆瓒身上穿了个宽松的橙黄色厚卫衣,但晨风一吹,还是有点凉。
他打了个哈欠,然后下意识看向身边的江白榆,两人在站台对视片刻,陆瓒才反应过来现在带路的应该是自己。
于是他连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始查路线,有点路痴属性的陆小少爷第一次当起了小导游,带着自己男朋友穿梭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里。
夏子澈出演的这场音乐节开场在下午一点,他们的时间还很充裕。
陆瓒带着江白榆先在市中心转了一圈,吃了点南江特色的早点,在各大商场穷逛一早晨,才坐着地铁往目的地走。
昨天陆瓒说一切让自己安排,让江白榆别问别管,江白榆就当真没有多问一句,一整天都跟着他瞎晃,陆瓒带他去哪他就去哪,乖得不行。
他们从地铁转公交,不知是周末人多还是这条线路比较火爆的原因,他们上的那班公交车乘客很多,陆瓒拉着江白榆的袖子,艰难地挤到车子后面,握住了公交车后部的扶手站稳。
可能是快要带江白榆听音乐节了,陆瓒心情格外不错,他轻轻哼着情书的调调,看着公交车窗外南江略显阴沉的天色。
公交车发动时的引擎声很吵,还混着车上拥挤人群闲聊和打电话的声音,陆瓒望着窗外的天气,有点出神。
江白榆站在他旁边,他的手臂从他背后绕过,握住扶手,用自己的手臂隔开陆瓒和人群。
“一会儿好像会下雨。”
陆瓒侧目看他,提醒道:
“咱们得记得买雨衣。”
“好。”
江白榆应下了。
公交车摇摇晃晃,停稳时,陆瓒没站稳,往江白榆怀里踉跄了一下。
江白榆扶住他的手臂,恰好那时,公交车后门随着一声气声被打开,车上的乘客陆陆续续挤了下去,原本像沙丁鱼罐头的车厢一时空了大半。
等人下得差不多了,陆瓒顺手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顺便扯了扯自己小挎包的背带。
也是那个时候,他身后有个大妈出声提醒一句:
“小伙子,你包拉链开了,你当心一点哦。”
“?”
陆瓒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大妈确实在指自己,才低头看了眼包。
他的包确实大喇喇敞着,原本他以为是自己上车前拿东西忘了拉拉链,刚准备顺手拉上,却发现包里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陆瓒心里有点不妙的预感,他低头翻翻包,脸色变了变,连解释都没来得及,直接从还没来得及关的车后门冲了下去。
提醒他的大妈看见他这模样,啧啧两声,遗憾道:
“傻小子,估计糟了扒手咯。”
“人早都跑了,现在追估计追不到了吧。”有人应声。
“是啊,只希望没丢什么重要东西吧。”
陆瓒几步跳下公交车,他在陌生城市的陌生车站里张望许久,但刚才下车的人早就四散着走没影了,他连谁开了他的包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
江白榆后他一步下车,他拉住陆瓒的手腕:
“丢什么了?”
“没丢什么。”
陆瓒声音有些低:
“钱包而已。”
“?”
“……”
陆瓒撇撇唇角,伸手抱住江白榆,把脸埋在他颈间。
江白榆以为是他丢了钱包难过,所以摸摸他的头发,安慰道:
“我的错,是我没注意到。”
“我自己丢了东西,坏人偷了我的东西,跟你没关系,怎么就成你的错了。”
陆瓒声音闷闷的。
“……”江白榆垂下眼,没应声,沉默片刻,他问:
“钱包里有现金吗?”
“不多,零钱。”
“身份证丢了?”
“嗯,回去补吧。”
“银行卡呢?”
“没事,我给我姐打个电话,让她停了就行。”
“嗯。”
江白榆摸摸他的头:
“先去报警?”
“……算了,多半找不回来,找回来也晚了。”
“不会晚。”
“会晚。”
丢钱包对于陆瓒来说真不是什么大事,但他的钱包里还有音乐节的门票。
音乐节只能凭纸质票入场,现在没了。他准备了那么久,从昨晚开始到刚才的期待一下子落了空,心里有点不太好受。
他埋在江白榆肩膀,闷闷道:
“我本来想带你去音乐节的,这场音乐节有夏子澈,我想带你听他的现场。我们那么远都跑过来了,明明还有一站路就到了,怎么坏人那么多啊。都怪我,连个包都看不好,早知道有坏人就不坐公交车了。”
听见他的话,江白榆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陆瓒带他来南江是为了这个。
“不是你的错,没事,下次。”
“但今天是你生日,江星星。”
陆瓒越说越委屈:
“昨天就闹了个乌龙差点没赶上高铁,我以为我不会出错了,结果最后还是搞砸了。这一定是你过的最糟糕的一个生日。”
“……”
江白榆沉默片刻,抱他更紧了点。
他说:
“不是。”
“嗯?”
“陆瓒,以前没人给我过生日。”
说实话,要不是陆瓒提了,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有生日。
别说特意带他跑这么远就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往年,他的生日,连一块蛋糕也不会有,最多只有宁渲和电信公司给他发一句生日快乐。
“……”
陆瓒很久也没说话。
他最后,只小声告诉江白榆:
“那等夏子澈下次有线下活动我再不给你,以后……我每年都给你过生日。”
惊喜落空的失落很快离开了,陆瓒也不是个会让烦恼一直缠着自己的人。
在短暂的难过之后,他重整旗鼓,抱着“反正也不会更糟”的心情,和江白榆一起走完了最后一站路。
他多少有点不甘心,即便进不去现场,音乐节声儿那么大,站外边听听总行吧。
但也不知他实在乌鸦嘴还是怎样,事情最后还是变得更糟了。
音乐节的举办地在某栋大厦后的一片空旷草坪,完全露天,两个丢了票的可怜孩子在边上晃悠半天,结果还没等到夏子澈出场呢,天就下起了雨。
他们没买到雨衣,就算再想听夏子澈也不能淋着大雨听,好在离这边不远的地方有个偏僻小亭子,两个人淋着雨一路狂奔,才在雨势渐大把他们彻底浇成落汤鸡之前躲进了亭子里。
“我真是服了……”
陆瓒又想哭又想笑。
在亭外的瓢泼大雨间,远处音乐节的闹声也模糊了起来。
“感谢南江这个城市,第一次来就送我这么一连串的礼物,让我不想来第二次。”
陆瓒快要抓狂了,他拍拍身上的雨珠,漫不经心吐槽着,过了一会儿,却突然顿住动作,睁大了眼睛。
他仔细听听远处的动静,问江白榆:
“江星星,你听,这是夏子澈的歌吧?”
说着,他用手机查了一下夏子澈的出场时间,果然是。
于是他就不说话了,他听着远处模模糊糊的伴奏声,听过一首又一首,但直到夏子澈的部分过去,他也没等到情书。
“他今天不唱情书啊……”
陆瓒觉得今天可能真的是老天爷跟他开的一场玩笑,一整天的计划,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利按照原轨迹进行的。
但没关系,计划是死的,人是活的。
在心里给自己打好气,陆瓒整理了一下自己,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放在旁边。
盒子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丑蛋糕,陆瓒把它摆放好,又翻翻找找弄出一根小细蜡烛,拿着随便买的打火机,使劲按了好几下才用那点微弱的火苗点燃的蜡烛。
陆瓒真怕这点火被风吹熄了,他护着蜡烛,把盒子里那块掌心大的小蛋糕送到江白榆面前。
“这是我自己做的,不太好看,可能也不太好吃,你将就一下。”
面前的小蛋糕确实不怎么漂亮,上面的奶油坑坑洼洼没抹均匀,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又被他背着跑了一天,现在看起来歪七扭八的,难看死了。
但陆瓒不觉得难为情,毕竟这已经是他目前能做的最好了。
“哎呀,我真没想到今天会出这么多事,差点没赶上高铁就算了,音乐节也没进去,又下了雨。这个蛋糕原本打算在夏子澈唱情书的时候给你的,但他今天没唱情书,怪让人难过的。今天好像一切都不顺利,但没关系,夏子澈的现场是听不见了,可阿瓒随时能为你唱。咳!”
陆瓒清清嗓子,低头用手机找了情书的伴奏,等到吉他弦音混杂在雨声里时,他有点笨拙地跟着伴奏唱着有点跑调的歌。
雨时清新的泥土味填满整个世界,其中还带着一丝奶油的甜香味。阴沉的天色和灰暗的雨连成了一片,少年的歌声混在摇晃的微弱烛火和杂乱的雨声里。
江白榆坐在他身边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他眸子里情绪翻涌,映着陆瓒和他眼里烛火的光。
在陆瓒唱完最后一句歌词、抬眸笑着看他的时候,江白榆终是没忍住,倾身吻上了他的唇。
他并没有停留多久,他们的亲吻总是这样,一触即离,不敢逾矩。
但这次,在江白榆准备退开的时候,陆瓒一把拉住了他的衣领。
他把手里的小蛋糕放到一边,自己捧着江白榆的脸,重新吻了上去。
这次陆瓒没再胆小,他用舌尖试探着碰了江白榆的唇缝,然后得到了他克制的回应。
但陆瓒不会接吻,一个青涩的吻被他主导得磕磕绊绊,说实话,体验感并不算很好,但就算这样,陆瓒也不想放开他。
江白榆这个人,看着像一块冰,但冰下面,却压着一团比谁都要热烈的火。
这团火别人看不见,它只属于陆瓒。
在不知道第几次不小心磕到对方牙齿时,陆瓒听见这人似乎像是轻笑了一声,这笑声让他红了耳尖,终于难为情地不肯继续了。
早知道这样,他该提前学学接吻技巧来着。
主动吻人家还亲得这么烂,真丢人呢。
陆瓒不敢看江白榆,他退开了一点,但很快又被江白榆紧紧抱进了怀里。
江白榆用的力气有点大,他一手按着陆瓒的后脑,一手环着他的腰。
陆瓒仰着头靠在他肩膀,只觉心跳声震耳欲聋,却分不清那声音属于谁。
“陆瓒……”
后来,他听见江白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尾音很低,又有点哑。
一阵风吹过,带着凉丝丝的雨滴落进了陆瓒眼里,他额前的头发被风带得微微抚起,他下意识眯起了眼。
他不知道,他小蛋糕上的蜡烛被这阵风吹熄了。
但在那时,他听见了江白榆落在他耳边的后半句话。
他说:
“……在一起一辈子吧。”
第59章 059/夜宵
那块丑丑的小蛋糕最终被两个人一人一半分着吃完了。
它不太好看, 吃起来也并不美味,蛋糕胚烤得有些糊了, 干巴巴的, 还泛着点苦。
陆瓒觉得这一天属实过得荒谬,像是一场闹剧。他跟江白榆坐在破旧的小亭子里,在冷风中看了一个多小时南江的大雨,到后来, 雨渐渐停了, 他们才得以脱身。
南江这个城市就是这样, 雨多, 时不时就起薄雾, 天气总是阴暗又清冷。
和北川一年四季的明媚阳光不同, 这个城市很难见到太阳, 就算雨过了, 天也很难放晴。
小亭子周边的草地被雨洗过一遍, 草叶身上都沾着亮晶晶的水滴,泥土散发出清新味道和空气混在一起, 人行道和马路上也是一块一块深色的雨渍。
陆瓒踩着草坪上一块一块的石板路往外走, 但石板上全是水,他走着险些滑一跤, 还好有江白榆及时拉住他, 他才不至于在这荒谬的一天雪上加霜。
但他那一滑的动作有些大,大约是扭了脚,他脚踝有点疼, 原本不是什么大事, 走路也不影响,但可能江白榆看出他走姿有些不对劲, 非拉着他不让走,陆瓒没办法,最后只能乖乖趴到了男朋友的背上。
身后远处的音乐节还没有结束,那些闹声离他们越来越远,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陆瓒想通了,虽然这一天不太顺利,他想带江白榆去的地方没有去成,想听的歌也没有听到,但这一天是他们一起度过的,这就够了。说不定等未来某一天想起来,也是一段不错的回忆。
他们在南江人生地不熟,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他们离开了音乐节的举办场地,不想再逛其他地方,就直接去了回程的高铁站。
陆瓒前几天订票的时候直接订了往返,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的明智,不然他现在兜里一个钢镚都没有,卡也被姐姐停了,还得让江白榆来买票,多不好啊,明明是自己非要带他跑这么大老远的。
他们两个人慢悠悠晃去高铁站,又找地方办了临时身份证明,然后就坐在候车厅里,等待那班列车带他们回北川。
陆瓒和江白榆打了几局游戏,觉得无聊,有点不想玩了。
他没骨头似的靠在江白榆身上,叹了口气:
“唉,早知道应该把作业也一起背来,这么好的时间就浪费了,明天还得赶……”
一句话没说完,先有另一串声音打断了陆瓒的话:
“咕噜——”
他后半句话就这样硬生生卡在了嗓子里,陆瓒没脸见人了,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饿了?”
“有点。”
“想吃什么?”
“不知道……”
陆瓒说着,突然嗅了嗅,感觉空气里似乎飘过来某种很香的味道。
“这是什么味啊,好香。”
陆瓒像觅食的小动物一样坐直身子左看看右看看,最终发现目标在自己身后某排座位一个男人手里,他捧着一个小红碗,手里拿着塑料叉子,呼噜呼噜地吃着面。
“那是泡面吧?看着好像有点好吃。”
陆瓒眼巴巴地望着那个小红碗,听见江白榆问了句:
“想吃那个?”
“嗯。”陆瓒点点头。
后来,他注意到江白榆看着他,像是想说点什么,但是欲言又止片刻,他也没能开口,只是点了点头,一个人起身去了便利店。
江白榆买了两桶面,是泡好后端回来的,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两盒酸奶。
“谢谢你。”
陆瓒捧着那个沉甸甸的小红碗,掀开盖子看了一眼,见自己碗里除了面,还躺着便利店的茶叶蛋和烤肠,以及一些看着像关东煮的小东西。
他又看看江白榆碗里,果然只有面。
陆瓒没说什么,只拿着塑料叉子把自己碗里的丸子和烤肠戳了一些给江白榆,才开始享用他在陌生城市陌生车站的晚餐。
他挑了一点面条尝尝,仔细品味过后评价道:
“没你煮的好吃。”
这面确实没江白榆煮的好吃,但在饿着肚子等车的时候,也还算美味了。
挑嘴的陆小少爷在不知何时又下起的南江的雨里,坐在冷色灯光下的候车厅,跟男朋友坐在一起吃完了一碗热乎乎还有点烫舌头的面,热得鼻尖都起了细细的汗。
他们要等的车在天色入夜之后准时进站,两个人前一晚乘着北川的夜色来,今晚又带着南江的夜色走。
这趟列车的出发时间比昨晚要早不少,陆瓒在车上又睡了一小觉,在快凌晨两点的时候到了北川。
重新回到干燥温暖的家乡,陆瓒都快感动哭了,一起哭的还有他又空了的胃,所以,陆瓒回到市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跟江白榆在街边一个老爷爷推着的小馄饨车上买了两份小馄饨。
两人坐在老爷爷摆出来的小桌小椅上,就着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鸡蛋和烤肠,又吃了一顿夜宵。
两天没有好好休息过,说实话,坐在那里吃东西的时候,陆瓒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但他还是记得问:
“江星星,江叔叔今晚在家吗?”
“不在。”
“怎么又不在啊?”
“出差。”
“哦……”
陆瓒点点头,问:
“他换工作了?”
他之前听宁渲和江渐文讲过一点,这几年,为了挣快钱把债还清,江渐文一直给人当枪.手,写小说写剧本,什么都写,再就是周末了放假了去带带课外班。现在债清了,他也答应陆瓒会好好生活,那应该也换了工作。
他本身就是名校毕业,又有能力,找份工作不算难事。
“嗯。”
“现在江叔叔在做什么?”
陆瓒随口问了一句,江白榆也答了,但在他说话的时候,路边突然传来一阵夸张的引擎声。
他们在的这条街平时比较冷清,现在又是深夜,车更是少,经常有飙车党深夜过来闹,比如现在就有几个骑重机车的家伙路过,那声音吵得陆瓒听不清江白榆的话。
陆瓒等那群家伙跑远了才又问了一遍:
“什么?我刚刚没听清。”
“编辑。”
江白榆重复了一遍。
“哦。”陆瓒点点头,又笑着问:
“那你一个人孤不孤单啊?我今天能住你家吗?”
江白榆微一挑眉,刚准备说什么,但还没开口,旁边那吵人的发动机声音又绕了回来。
他皱起眉,看向了马路。
和他一样烦躁的还有陆瓒。
什么人啊到底,绕来绕去绕来绕去,让人好好说个话都不行。
他怨气深重地看向了路边,却见那几辆重机车在这条路上绕了几圈,最终减缓车速停到了边上。
这些人里领头的家伙骑了一辆夸张的镭射配色机车,他把车停到路边,一条腿撑着地面,抬手取下了自己的头盔。
对上那双狐狸似的眼睛的时候,陆瓒觉得真是倒霉透顶。
纪惊蛰抱着头盔笑着看过来,他车后座还载了个身材清瘦的男孩,那男孩估计是被过快的车速吓着了,此时正像个小白兔似的抱着纪惊蛰的腰不撒手。
陆瓒扫了一眼,没理他,心里念叨着速速退散,面上假装不认识。
但纪惊蛰却不准备放过他,他十分热情地朝陆瓒打了个招呼:
“哟,阿瓒,还有……江同学,没记错吧?”
纪惊蛰打量他们一眼:
“关系这么好,这么晚了还一起吃夜宵?吃完打算去哪玩啊,附近有个酒店还不错,很私密也安全,要不要我介绍给你?”
“?”陆瓒摆摆手:
“算了吧,我不想被警察叔叔查。”
纪惊蛰知道他在嘲讽自己,但他不在意:
“哦,所以你们在一起了?我就说嘛,见你那样子,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他。”
“跟你有关系?”
纪惊蛰像是看不见陆瓒对他的抵触,他甚至冲他笑了一下:
“咱们不是同类吗,关心一下还不行了?”
“谁跟你是同类?我不想跟没满十八岁就在凌晨两点半的市区飙车的家伙当同类。”
陆瓒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
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家伙!
纪惊蛰听见这话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意更深了些。
他一副懒散姿态,漫不经心道:
“是,我忘了,我们阿瓒清高,不喜欢跟我们这种小纨绔打交道。从那时候听了你那番话,我就觉得你挺有意思,但现在……让我看看,大名鼎鼎北川陆家的小少爷,清高又有风骨,怎么就为了迁就小男朋友,委屈自己吃路边摊的小馄饨了?带他吃点好的呗,你什么钱花不起啊。”
“你别给我扣帽子,你搞清楚,我只是不想跟没礼貌又不懂得尊重人的家伙浪费时间。还有,小馄饨怎么了,我吃你家饭了?我就爱吃小馄饨!”
他那明嘲暗讽的语气气得陆瓒心都在抽抽,他不想当着江白榆的面骂人,只能警告道:
“你少在这烦人,赶紧带着你的破车走远,吵死人了。”
“哦?我不走你能把我怎么样?”
纪惊蛰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到了江白榆身上,意味不明道:
“都是喜欢男人的人,按我的眼光,江同学确实不错,长得带劲儿,玩玩还行。但别认真吧,我不信你能把他带到你爸妈你姐姐面前去,喜欢男人本来就不容易被接受了,还找个这样的,到时候小王子再别被赶出来了,跟他在一起,你也就只能吃五块钱一碗的馄饨了。”
“你……!”
他嘲讽自己无所谓,但陆瓒听不得他糟蹋江白榆。他真的想把塑料碗里这半碗还热着的馄饨汤泼到那家伙的笑脸上,顺便砸了他这吵死人的破车。
但在他冲动之前,先有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陆瓒抬眼看去,在对上江白榆目光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做。
江白榆用指腹蹭了蹭陆瓒的手腕内侧,像是安抚,而后就将目光转向纪惊蛰。
这是纪惊蛰出现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正眼看他,目光很冷,让纪惊蛰都愣了一下。
他面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而后更深了些:
“怎么,想反驳我吗?难道我说得不对啊江同学?上次我们有个朋友在背后说你坏话,阿瓒发了好大的脾气,说你很优秀又厉害,比自己没本事只能靠家世的人强不少,但……”
纪惊蛰一句话没说完,还没到嘲讽的部分就顿住了。因为江白榆的目光压根没在他身上多留,他只是像看垃圾一样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就收回了目光,好像看不见他这个人,也听不见他说的话。
这让纪惊蛰有点不会了。
他惯常在别人看不惯他却拿他没办法的时候寻找乐趣,别人越烦他越来劲,却从来没遇见过直接忽视他让他自己表演的。
纪惊蛰的笑容有点维持不下去了。
也是那时,他听见江白榆问了陆瓒一句:
“想赶他走?”
“嗯。”
“好。”
江白榆点点头,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手机。
纪惊蛰轻笑一声,他看着江白榆把手机放在了耳边,还闲不下来地说:
“怎么?打电话摇人了?我今天就不走,我看你能摇来……”
电话接通,江白榆压根没理他:
“喂?您好,南区长街北路三巷附近有未成年人无证驾驶机动车,非法改装飙车逆行扰民。嗯,对,机车……”
江白榆瞥了一眼纪惊蛰的车:
“还涉嫌遮挡号牌。”
“?”
纪惊蛰脸色有些不好看,他看着江白榆挂了电话,连眼都没抬,还冷着声说了一句:
“别走。”
“草!”
纪惊蛰爆了粗口。
他等了江白榆一眼,跟另一边等他的几个人打了个手势,立马把怀里的头盔往头上套。
他拧了两下油门,故意把噪音弄得很大,临走前,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说了一句:
“陆瓒,我之前去你家的时候,听你爸说你过段时间就要去伦敦了?恭喜,真希望你跟江同学能一直在一起,我随时等你们好消息。”
这话说完,纪惊蛰摆摆手,伴着轰鸣的引擎声走了。
他走后,世界好像都安静了很多,原本看纪惊蛰脸被气绿,陆瓒心里还挺爽的,但听了纪惊蛰最后那话,他又乐不起来了。
他用筷子戳着馄饨汤里的紫菜碎,试探着抬眼看江白榆:
“江星星,你真报警了?”
“嗯。”
“那他估计跑不掉了。大快人心。”
陆瓒忐忑地夸了一句,说完,还是想解释一下自己要去伦敦的事情。
说实话,这些日子过得太舒坦,他自己都快把这事忘了,也从来没跟江白榆讲过。现在被纪惊蛰这么一提他才意识到,他们确确实实,还有不到半年就要分开了。
“江星星,我……”
但江白榆并没有让他说完。
他只是从街边的小馄饨摊的粘着透明胶的小塑料凳子上站起身,说:
“不是想跟我回家?”
陆瓒愣了一下,点点头。
江白榆像没事人似的走近他,神色和平常没两样,看不出一点端倪,好像并不太在意纪惊蛰那些话,也不在意陆瓒没告诉他的别离。
他只是抬手轻轻揉了一下陆瓒的头发,语气平静又淡然:
“走了。”
第60章 060/承诺
即便陆瓒不愿意搭理纪惊蛰, 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那些话还是像一把把小刀一样, 精准地插进了陆瓒心里。
“我不信你能把他带到你爸爸妈妈姐姐面前去。”
谁说的。
他能带。
肯定能。
陆瓒倔强地在心里重复着这些, 但心脏还是一下一下钝着疼。
他听到就够伤心的了,江白榆听见这些,肯定要比他更难受吧。
江白榆原本就觉得自己不够好,是自己非把他拉到身边, 现在还要被外人指指点点冷嘲热讽说配不上, 他的江星星不应该受这些委屈的。
虽然陆瓒已经在尽力忽略了, 但必须承认的是, 他们之间确实有不小的差距, 现在看看, 未来的路, 也注定走不到一起去。所以刚开始的时候, 陆瓒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江白榆超越朋友这条线, 但现在既然已经跨过去了,陆瓒就不会草草跟他结束, 也不会轻易放弃他。
既然谈了就一定要有结果, 他会努力,就算是两条注定没交集的平行线, 他也得想法子把轨迹重合在一起。
陆瓒一个人琢磨了好一会儿, 等到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他回到房间,看见椅子上坐着的江白榆, 决定和他好好谈谈。
他在房间里看了一圈, 坐床上太远了,江白榆房间里也没有第二把椅子, 去外面搬一把又麻烦,他索性大着胆子走过去骑在了江白榆的腿上,即便这看起来并不是一个正经谈话的姿势。
江白榆原本在玩他永远不腻的俄罗斯方块,看见陆瓒,他关了手机放在一边,自己顺手扶住他的腰,抬眼认真地看他,知道他有话想说,所以冲他询问似的一挑眉。
“今天那个混蛋我认识,但不熟,我不太喜欢他,他好像没太有边界感,老问点不合适的问题,说点不合适的话,我也不知道我哪儿碍着他了,他总这样招惹我。”
“嗯。”
“今天的他说的话你别在意,我不是想和你玩玩,我认真的,我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现在的我可能还不能带你去见我爸妈和姐姐,但过几年,等我长大了,一定带你去见他们,跟他们说你是我男朋友,是我要一起生活一辈子的人。我这人从不画大饼,说到做到,不会让你等太久。”
“好。”
“他走前说我要去伦敦,这是真的,对不起,之前一直没跟你说,其实这段时间我都快把这事忘了……我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走,但估计就是这学期结束的暑假吧,我可能要过去读几年书,你放心,那边一放假我就溜回来陪你,读完书我就回国,不走了。”
“……”
听见这话,江白榆并没有立刻应声。
他微微皱起眉,望着陆瓒的目光有些深,但停顿片刻,他还是没说什么,只垂下眼,点了点头。
其实他想说,别这样,别把心思都挂在他身上。
他记得陆瓒说过,他生来自由,一定要到世界各地走走看看,拍最美的风景。
他先是自由的陆瓒,才是江白榆的男朋友,他不该为了一段多半不会有结果的感情把他拴在自己身边。
但他觉得,陆瓒听了这种话可能会不大高兴,所以最终也没开口惹人烦。
可那一瞬间的情绪还是没藏住,陆瓒看出来他有点不开心。
但那时的陆瓒以为他的难过是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
他安慰道:
“放心,江星星,我是个恋爱脑,我离不开你的。”
江白榆还是没说话,他只是轻轻弯起唇角,像是给了他一个安抚般的笑意。
但陆瓒就是从那抹笑里看出点哀伤来,他盯了江白榆一会儿,突然低头按开手机戳戳点点。
江白榆不知道他突然做什么,只问了句:
“怎么?”
“你别动,等等,我觉得你不开心,我要搜个接吻教程来亲你。”
“?”
江白榆微一挑眉,然后就见他小男朋友一脸严肃地滑着手机屏幕,学得很认真。
然后,他就看陆瓒微微靠近,一双眼睛还盯着屏幕,但手已经抬起了他的下巴。
江白榆眼里染了些笑意,他配合地抬起了脸。
陆瓒觉得,接吻还要当场搜教程学,这事其实挺搞笑的,但他没有偷学的时间了,他现在就要征服江白榆。
陆瓒试着用嘴唇贴了贴江白榆,正想做下一步,又突然忘了接下来的步骤。
于是他赶紧低头看看手机,再临时抱一下佛脚,确认了一下后面要进行的动作,才重新亲上去。
他轻轻含着江白榆的唇,像教程上写的一样含吮磨蹭,江白榆也很配合,坐在那乖乖不动,让张嘴就张嘴,给他的回应也恰到好处。
但陆瓒还是觉得自己亲得不太对,有些东西写出来看着很容易,实际做起来也太难了。
他有些挫败地放开了江白榆,正准备重新进修一下,抬眼时,却看见了江白榆眼里未散的那点笑意。
“你又笑我!”陆瓒不可置信:
“对,我第一次亲你你就笑了,你嫌我亲的不好。”
“没有。”
江白榆撇开视线,下意识抿了抿唇,却没藏住唇角那点弧度。
“那你笑什么?”
“……你可爱。”
“……”
这给陆瓒整不会了。
他耳尖红了点:
“我亲得确实不好,你不喜欢吧?”
“喜欢。”
“那我再来一次,咱们探讨探讨一起进步。”
“好。”
听了这话,江白榆乖乖把脸抬起一点,方便他亲。
陆瓒低下头靠近他,但就在即将亲上去的时候,他看着江白榆垂眼盯着自己的嘴唇,突然反应过来了。
“不行。”
陆瓒赶紧起身,那时江白榆恰好主动靠近他,结果没想到他突然躲开,吻了个空。
“嗯?”
“我亲你两次了,这次你来亲我。”
陆瓒不信江白榆这看起来就那什么冷淡的样子能会亲人,他一定要把这两次笑还回去:
“我倒要看看你技术比我好到哪去。”
陆瓒原本做好了嘲笑江白榆的准备,直到他看见江白榆抬眼对上他的视线,然后听他漫不经心低应了一声,再然后,自己的后脑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掌扶住了。
虽说他们谈了两个多月的恋爱,但其实亲密行为并没有多少,最常的是牵手拥抱,再过分一点就是亲亲脸颊和额头。亲嘴唇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提真正的接吻。
江白榆平时非常克制,陆瓒看多了热烈黏糊的小情侣,总觉得自己家这位有点性.冷淡的意思,几乎没有主动过,都是跟着陆瓒来。
陆瓒抱了他他才会主动牵手,亲了他才会主动拥抱,亲吻他的嘴唇,他才会回他一个吻。
像这次,他们唯二两次接吻,都是陆瓒主导,他只在陆瓒撩拨时回应一下,不怎么主动,都是乖乖任他闹。
但直到陆瓒主动说让他来亲,才发现事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江白榆可能不是冷淡,他只是在等陆瓒的允许。
他的亲吻很温柔,但温柔里却透着点不容拒绝的强势,陆瓒被亲懵了,怎么回应都不会,刚才学的理论知识仿佛被一键清空,他整个人都溺死在了江白榆的吻里。
他连呼吸都忘了,等到终于忍不住推开江白榆,他嘴唇有些红,眼睛也红,他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江白榆,你居然偷学!!”
听见这话,江白榆愣了半秒,而后没忍住笑了。
谈恋爱之前,陆瓒就没见过他冷脸之外的表情,谈恋爱之后他温柔了很多,偶尔也会笑,但都是眼里唇角带点似有若无的笑意,总是清清淡淡的。
这次不一样,江白榆终是没藏住那点情绪,他眼和唇微微弯起,以往像冰一样的人突然化开,看得陆瓒心都软了。
他有些怔愣,但还没等他回过神,扶着他后脑的微凉手指突然滑到了他的后颈。
陆瓒的脖颈很敏感,这一下毫无征兆的触碰,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还没等他说什么,江白榆就又吻了上来。
他们是怎么从椅子上亲到床上的,陆瓒记不太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躺在柔软的枕头上,周身全部都是江白榆的味道。那股好闻的茉莉花香缠着他,让他有些不太清醒,像是酒后的微醺。
原来真正的亲吻是这个样子。
一直等江白榆放开他,陆瓒都还有些恍惚。
他勾着江白榆的脖颈,抬眼看着他,但江白榆挡住了头顶的光,在逆光的阴影里,他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陆瓒有些动情,他心跳的好快,脑子也有点不太清醒,他望着江白榆,喃喃着:
“我不会离开你,我是你的,江白榆……我是你的。”
“嗯。”
江白榆抱住他,落在他耳边的声音有些哑:
“我的。”
除了陆瓒和江白榆两个人,谁也不知道,他们曾经在年少时一个平平无奇的周末,相伴去了两千公里外一个多雨的陌生城市,也不知道在归来的那个夜晚,他们在拥挤却整洁的小屋里拥吻到深夜。
陆瓒在江白榆家里一觉昏迷到下午,他从床上爬起来,匆匆吃了一碗男朋友煮的面就飞奔回家里赶作业,离开前,他还跟江白榆一起欣赏了北川交警大队视频号发出来的新鲜视频,视频里有个十七八岁被打了码的男孩子举着检讨书站在镜头前,漫不经心地认错,视频的最后还写了几个大字:
杜绝未成年人无证驾驶,请广大车主遵守交通法规,行路安全人人有责。
这个视频在圈子里又火了一把,毕竟纪惊蛰那辆骚包的镭射配色重机车实在好认。纪惊蛰又在圈里出了名,听说还被他爸好好教训了一顿。
看着热闹乐归乐,陆瓒却有些担心,纪惊蛰会不会为了这事继续招惹他们。
他倒是不怕事,毕竟纪惊蛰嘴再欠也不敢真正惹到陆家头上,他只是担心江白榆会被针对。
但他似乎想多了,因为从那之后,纪惊蛰再没在他们面前出现过,他也嘱咐了江白榆,如果下次再见到那天骑机车的家伙,一定要告诉他。
高中生活还在平平淡淡地继续,但其实也发生了不少事。
比如方一鸣和校篮球队其他几个成员被选中,一起去了很远的城市训练,他们的六人组被迫变成了五人组。比如宁渲和苏砚早恋了,这事还是陆瓒发现的,因为他发现这两人总是背着组织悄悄结伴去图书馆学习,他问起来的时候,这两人很大方地承认了。
这下心虚的就变成了陆瓒,因为人家那么坦荡,自己却还瞒了一段地下恋情。
“江白榆,一起回家!”
本学期的第三次月考之后,黑板报比赛出了新的主题,大概是于妙觉得陆瓒和江白榆的组合搭配很不错,所以这次的板报也交给了他们两个人。
可陆瓒实在不会画画,他不想再画怪东西,又不好次次麻烦宁渲。江白榆只说没关系,然后自己包揽了图和字,陆瓒只负责给他画线排版和涂颜色。
宁渲就是在他们下午放学后画板报时进来的,姑娘气冲冲的,一进来就要跟江白榆一起回家。
陆瓒看她那样子,有些好笑:
“不都是砚砚送你回家吗?怎么又吵架了?”
“别跟我提男人,老娘从今往后要封心锁爱,勘破无情道!”
陆瓒听笑了。
这对冤家吵架也不是一次两次,几乎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都是些诸如豆花该吃甜还是咸之类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每次宁渲都说要勘破无情道。
神奇的是,他们这么闹,两人的成绩一点没有退步,感情也一点没有破裂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好。
他们刚开始吵架的时候陆瓒还会真心实意地担忧着劝一下,后来发现是日常,也就当个乐子看了。
“好吧,但对不起,今天小江是我的,我们要画板报。”
陆瓒摊摊手。
“不是?江白榆怎么什么时候都是你的??”
宁渲把小腰一插,觉得有点怪:
“上上上次你们说要去猫咖看小猫,我忍了,上上次说要去图书馆,我忍了,上次说要去买参考资料,我忍了,陆瓒,江白榆是我哥!你跟我抢他干嘛!”
宁渲越说越觉得是那么回事,这两人好像真是什么时候都黏在一起。
她眯起眼睛,试图看透敌人的伪装:
“你们不会有事瞒着我吧?”
说起这个陆瓒可就心虚了,他干笑两声:
“没有,怎么可能呢。”
“别跟我装。”
宁渲点点他们:
“绝对有。”
“真没……”
“说!”
“不好说。”
“说!!”
“……真不好说。”
陆瓒为难了。
他其实不太想瞒着他们,但这事要他怎么说?说我跟你哥谈恋爱了?她会接受不了的吧!!
“我不管,今天你不说我就不走了。你们到底在密谋什么?”
“姑奶奶,算了吧,放小的一命,这样,你别逼我,你问你哥,他想说了就告诉你,他不想说我也不能说。”
“?”
他越拒绝,宁渲越好奇。
她狐疑地看看陆瓒,再看看江白榆,但没敢开口问。因为她知道江白榆的性子,不想说的绝对不蹦半个字,问多了就开始不耐烦地皱着眉怼人。
果然,在她开口前,江白榆就先出声警告道:
“宁渲,别烦人。”
“我不管,就烦就烦。”
话是这样说,但她还是决定从陆瓒下手,她撸撸不存在的袖子,正准备开展下一轮攻势,却见一直站在黑板边画图的江白榆嫌烦似的,皱着眉瞥了她一眼。
她以为江白榆要骂人了,但没想到她很快收回了视线,只突然开口道:
“陆瓒。”
“嗯?”
“粉笔。”
“哦。”
陆瓒跑到讲台上去给他拿粉笔,他直接把粉笔盒端来了,站在江白榆身边,低头给他挑拣完整的:
“要多少?两支够不够?都只有头头了,不够我再去后勤部要。”
陆瓒说着,等江白榆把粉笔接过去,但没等到。
他抬眸看了一眼,正好见江白榆伸手,但他没有接粉笔,而是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身边带了带。
陆瓒踉跄了半步,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江白榆就已经靠近,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他的唇,然后才从他手里拿过了险些掉下去碎成渣的粉笔。
完事儿江白榆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画图,留陆瓒一人混乱。
哎呦,江星星你干嘛??
这还在学校呢!!
不对。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还在学校……
陆瓒僵硬地扭过头,就见身后的宁渲像见了鬼一样,惊恐地瞪大眼睛盯着他们。
而后,江白榆还嫌事不够大似的,淡淡问了句:
“懂了?”
“?”
宁渲努力做了个深呼吸。
“懂了就别烦人。”
“?!!”
宁渲的呼吸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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