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正-版-晋-江
文清辞的耳边“嗡嗡”响了起来。
刹那间, 风雪好像都按下了休止键,停在了半空,不再飘荡。
只剩下鼻尖上凉丝丝的感觉, 一点点散开。
见两人站在这里半晌都没动,谢孚尹终于忍不住偷偷从指缝向外瞄去。
还没等她看到什么, 下一秒,文清辞忽然将鼻尖的雪花,轻轻地蹭回了谢不逢的肩上, 接着立刻转身,撑着伞向前而去。
谢不逢的唇边,扬起一点浅浅的弧度。
“走了。”
“哦, 哦……好!”小姑娘紧紧地趴在哥哥肩上, 一会儿抬头看看哥哥,一会儿又忍不住偷偷瞄一边的文清辞。
清辞哥哥的脸, 怎么有点红?
荒原上的雪又大了起来。
为万物披上了白纱。
被抱在怀中的谢孚尹, 只知道此时哥哥换单手将自己抱在怀中。
并不知道的谢不逢的另一只手,正与文清辞十指相扣。
将寒冷与风雪,隔在了另一边。
指尖只剩下了彼此的体温。
*
社日节, 翊山。
昨晚了整整一夜的雪, 今晨终于放了晴。
巨大的翊山,如一座汉白玉雕, 静静矗立在天边。
卫朝文武百官,宫眷、命妇, 皆着华服立于山脚之下。
与几年前来祭天的时候不一样。
如今, 世家贵族大部分都已被废帝“处理”。
谢不逢称帝之后, 又不断改制革新, 冗官现象逐渐消解, 此时翊山脚下满打满算也就几百个人。
但他们个个全容光焕发,与从前有着壤之别。
司礼官敲响巨大的编钟。
钟声一遍遍回荡在翊山的云与雪之间,如仙乐一般缥缈。
朝臣百官也在此刻,朝着翊山的方向缓缓跪了下去。
文清辞与谢不逢一道,踏着长阶,向翊山上的高台而去。
在路过谢孚尹的时候,小姑娘还忘偷偷抬头,朝两人轻轻地招了招手。
石上的积雪已被清理干净,与“湿、滑”二字没有半点关系。
但谢不逢仍不放心地将文清辞的手,紧紧地将他牵在掌心,直到站上高台都不曾放开。
头顶的天空,如宝石般通透、湛蓝。
阳光自翊山另一边照来,刹那间彩彻区明。
文清辞忍不住向长阶另一边看去。
上一回他是以太医的身份来翊山的,一直待在山脚之下。
因此直到这个时候文清辞才知道。
原来踏上长阶,便能将整个雍都的风景收入眼帘。
阳光自翊山的另一边照下,化作金箔,洒满了雍都。
更远一点的殷川大运河,也泛着磷光。
如一条锦金色丝带,缠绕着整座那座城市。
文清辞的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觉察到这一点,谢不逢缓缓转身问:“在想什么,清辞?”
谢不逢的个子,早在不知不觉中高了文清辞一头。
现在文清辞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向他眼瞳。
编钟声仍未散去。
司礼的官员,还正在下方高唱着什么。
然而落在文清辞和谢不逢的耳边,只剩下隐隐约约的一点声响。
甚至下方众人,也化为了一颗颗小小黑点,看不清面容。
他们的世界里,真真切切的只剩下了彼此。
文清辞笑了一下,轻声回答道:“臣只是忽然觉得……陛下长大了。”
他的声音就如今日穿过风雪而来的阳光一样温柔,带着淡淡的感慨。
几年前的那个社日节,同样下着大雪。
尚是个少年的谢不逢抱着小羊,静静地跪在雪地之中。
——那是彼时的他唯一拥有的东西。
如今他却已富有四海。
那日,似乎也是文清辞第一次意识到,谢不逢不只是《扶明堂》里那个无所不能的大BOSS,更不是什么纸片人,而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他有血有肉。
谢不逢眯了眯眼睛,手指缓缓从文清辞发间撩过。
翊山上的寒风,将那股熟悉的苦香,吹到了他的鼻尖。
谢不逢和文清辞一样,都在此刻想起了那年的社日节。
“清辞还记得那年的社日节吗?”谢不逢轻声问。
今日文清辞难得穿了华服。
月白色的锦缎层层相叠,绣满了暗纹,在日光下散发着柔柔光亮。
头顶的玉冠下,也缀满了珠玉。
小小的晴蓝色玉串,随着谢不逢的动作从文清辞的眼睫边轻晃过去,发出一点清脆的声响。
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自然。”他答道。
谢不逢的手,轻轻地贴在了文清辞的颊边,从他的眼角蹭了过去。
他的声音略显沙哑,暮光也有一刻失焦:“我那天晚上,做了一场梦。”谢不逢说。
“陛下梦到什么了?”
“梦到我回到了肃州,又在陵邑外的小溪边,捡到了一只小羊。”
哪怕过去多年,当日的梦境仍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之中。
谢不逢的声音,不自觉地温柔了下来。
文清辞也顺着他的话,想起了那只总被谢不逢紧紧抱在怀中的小家伙。
“后来呢?”他忍不住问。
“后来……”谢不逢的手,缓缓从文清辞的脸颊边滑过。
他说:“后来梦醒了,我才发现自己找到的,并不是什么小羊。而是你……”
谢不逢发了一整晚烧,醒来后才发现,自己昏沉间竟然一直紧握着文清辞的手腕不曾松开。
而对方也就这样,陪着自己静静地在地上坐了一整晚。
这一幕,对彼时的他而言,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将小羊弄丢。”
但最后,文清辞竟还是在自己的怀中,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单单是想到这里,谢不逢的心脏便泛起了刺痛。
那曾是他的梦魇。
……将自己看作那只小羊?
文清辞的手指,也随之一颤。
就在这个时候,司礼的官员终于念完了提前备好的词句。
编钟声也缓缓地停了下来。
只剩一点回音,还在山涧中徘徊,久久不愿散开。
谢不逢终于将手,从文清辞的脸颊边放了下来。
“陛下,”就在谢不逢打算转身,向翊山下看去那一刻,文清辞忽然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袖,在他的耳边小声说,“您并不是捡到了一只小羊。”
谢不逢微微蹙眉,向文清辞看去。
对方先是垂眸笑了一下,接着忽然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您是被这只小羊,捡回了家。”
说完,便握住了谢不逢垂在一边的手。
文清辞的眼睛弯弯的,阳光落在眼底,照得眼波轻轻摇晃。
像是日出时分,有人朝深潭中丢了一颗石子后,泛起的阵阵涟漪。
文清辞的语气,还是那样的轻柔。
但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在刹那间乱了谢不逢的心神。
……家?
这曾是谢不逢最陌生的两个字。
但当它从文清辞口中说出的那一刻,谢不逢却觉得……自己在顷刻之间,拥有了一切。
是啊,社日节那晚,并不是自己捡到了文清辞。
而是文清辞将无家可归的自己,捡了回去。
太医署的那座小院,在巨大的太殊宫内,是那么的小那么的不起眼。
但它却是谢不逢的全部世界。
翊山脚下,又响起了阵阵钟声。
见谢不逢还愣在这里,文清辞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说:“陛下,快别发呆了,吉时已到。”
语毕,终于松开谢不逢的手,缓缓将放在一边的香,自金盘上拿了起来。
“好。”
终于缓过神来的谢不逢,也与文清辞一样,从金盘上取来三炷香,郑重地握在了手中。
接着慢慢闭上了眼睛,将香抵在额间。
社日节是帝王祭祀天地、社稷的日子。
伴随着山脚下的阵阵钟声,谢不逢如历代帝王一样,轻声念出了祭词。
山河安泰、五谷丰登。
钟声每响一下,谢不逢就轻轻念出一句。
翊山脚下的巨大铜钟,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重一吨有余。
相传这口名叫“伽翊”的巨钟的声响,能通达天地,直诉神明。
这钟每响一下,便对应一句祭词。
文清辞也和谢不逢一起,将三炷香抵在额间,随着谢不逢还有山脚下众人一道,默默在心底里念着祭词。
伽翊的声响,回荡在翊山之间。
伴随着钟声,文清辞的心脏竟也轻轻震颤了起来。
文清辞记得,祭词共有五句。
可是等他所知道的那五句说完后,巨大的铜钟,竟又隆隆地响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社日节大典筹备数月,怎么会在这一刻犯错。
翊山下众人顿了一下,纷纷跟着钟声一道高喊起了:“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清辞则下意识地朝谢不逢看去。
——一身玄衣的帝王,仍未放下手中的香。
谢不逢将它抵在额间,竟也与山脚下众人一道,和着能通达天地的钟声继续轻声说:“六愿文清辞身体安泰,无病无灾。”
“……与朕,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生死不离。”
他的声音无比郑重。
每一个字,都念得清清楚楚。
像是唯恐上天听错,漏掉自己的祈愿似的。
三炷长香,在谢不逢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燃至指尖。
但是他仍将这香紧紧攥在手中,哪怕被烫到也无知无觉,直至伽翊钟的钟声彻底消散在消散于天际。
谢不逢这才睁开眼,无比郑重地将香插入了炉中。
将他的心愿,永远永远留在了翊山之上。
春风吹过翊山,把不知从哪里带来的细雪,洒落在地。
恍惚间,文清辞好像嗅到了冲天的玉兰花香……
它飘过整座雍都,落在了自己的鼻尖——
雍都的长街扫洒一新,官道上落满了花瓣。
百姓也全都抛下手中的事,聚在街道两边,迎着回宫的队伍。
见此情形,谢不逢刻意令队伍放慢了速度。
直至傍晚,一行人才回到太殊宫。
文清辞在宫里调养了半年,但身体仍不算好。
他虽然不再像从前那样,动不动便咳血,但还是要比常人更加容易疲惫。
马车上点了安神的熏香。
回太殊宫的路上,文清辞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最后迷迷糊糊地被谢不逢抱回了住处。
等他再醒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去。
“……陛下?”见身边无人,文清辞顿了几刻,便起身缓缓地拉开了床幔。
他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从华服,换成了普通的棉质长衫。
太医署的卧房里,暖炉烧得正好。
文清辞和谢不逢都不喜欢身边有人。
因此这间卧房,也不像太殊宫的其他宫室一样,由太监或宫女来收整。
窗边的书案上,文清辞前天没有看完的医书,还摊开放在那里。
书案边的红泥小炉中,煨着一壶放了桂花蜜的米酒。
那酒几乎没有什么度数,但香味却渗满了整间卧房。
入冬之后,谢不逢命人在木质的地板上铺了一层厚毯。
因此方才从睡梦中苏醒的文清辞并没有穿上鞋袜,而是赤着脚踏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没想上一秒文清辞刚站稳,下一秒他的耳边就传来了“嘎吱”一阵轻响。
谢不逢推开卧房的门走了进来。
他不知何时脱下厚重繁复的礼服,换上了普通的玄衣。
无论衣着有多么简单,仍是无法遮掩谢不逢身上那种久处上位、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的视线,忽然落在了地上。
文清辞足上的皮肤格外苍白。
青紫色的血管,也因此而显得愈发刺眼。
文清辞下意识坐回床边,有些心虚的地想要将自己未穿鞋袜的那只脚藏起来。
卧房里虽然烧了暖炉,现在毕竟还是冬季,文清辞受体内毒素影响,本就要比一般人更加畏寒。
随着他的动作,谢不逢看到——文清辞的脚趾被冻得微微发红,看上去有些可怜。
“清辞怎么又赤着脚下来?”
谢不逢缓缓蹙眉,绕过地毯走了过来。
“我想去找你……啊!”
文清辞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身着玄衣的年轻帝王,缓缓地单膝跪在了自己的身前。
“陛下,您在做什么?”文清辞被谢不逢的动作吓了一跳。
“别动,”谢不逢将文清辞因心虚而不断向床下缩的脚抓了回来,又从一边取来鞋袜,打算替他穿上,“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何吗?万一着凉可见难受了。”
谢不逢手掌干燥而温暖。
触到文清辞冰冷的皮肤后,谢不逢并不着急替身边的人穿上鞋袜。
而是先伸出手去,替他暖了暖。
文清辞:!!!
谢不逢的动作并不重,但文清辞却怎么也挣不开来。
此时他的脸,已如煮熟的虾子那般红了。
“好了。”谢不逢终于将手松了开来。
“嗯……”
文清辞发誓,往后自己绝对不再赤着脚在房间里走路了。
眼下这一切,实在是令他过分地不好意思……
卧房里虽点了灯火,但那不断跃动的火苗,仍无法与日光相比。
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昏暗。
衬的气氛也一点点暧昧了下来。
谢不逢仍单膝跪在地上没有起来,他不知何时抬起了眼眸,深深地注视着身边的人。
文清辞的心脏,不由扑通扑通地加快了跳动。
他不由攥紧了手下的床褥,转过身看着窗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陛下,您方才去哪里了?”
谢不逢笑了一下,轻声说道:“清辞累了一天,这半日还未好好吃点什么,我便去耳房做了一点夜宵。”
语毕,慢慢站了起来。
见状文清辞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陛下做了什么?”
谢不逢顿了一下,看着文清辞的眼睛轻声答道:“玉兰花粥。”
*
文清辞换上厚衣,走出了卧房。
不知道是这件披风在暖炉上烤了一会。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
哪怕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他竟也完全不觉得冷。
小院里那棵巨大的玉兰花树下,放着一张矮几。
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泥炉,炉上则温着一壶玉兰花粥。
除此之外,还放着一只碧色的锦囊。
——文清辞秋天的时候发现,无论是这间小院还是太医署的前院,处处都有锦囊的存在。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这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后来才从宋君然哪里知道,那些锦囊里面装着的,都是谢不逢从他那里讨来的天慈的解药。
担心文清辞忽然毒发或是不小心忘记随身携带,谢不逢便将解药,放满了四周。
“清辞,尝尝味道怎么样?”谢不逢坐在文清辞对面,小心翼翼地为他舀了一碗。
他的动作非常小心。
与战场上挥舞重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样子判若两人。
文清辞接到手中后,方觉这温度不烫不冷,晾得正正好。
“陛下做玉兰花粥的手艺,是从哪里学的?”文清辞尝了一口后发现,谢不逢煮出来的这碗粥,味道竟然和自己做的,没有任何区别。
坐在他对面的人轻轻摇头说:“是我自己试出来的。”
“……试?”
谢不逢缓缓低下了头,凝望着桌上那个小炉说:“你走的时候留下了一碗粥,我怕它干结,又怕它放坏,舍不得吃更舍不得丢。”
明明已是九五之尊,但此时的谢不逢,在文清辞的眼中……却像是只怕被主人丢掉的小犬。
“所以,殿下便学着自己做,对吗?”文清辞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何时带上无法忽视的浓浓鼻音。
因为谢不逢的话,文清辞终于想起,自己此次回到小院的时候,曾见耳房内一尘不染。
泥炉与紫砂锅都好好地放在这里,甚至连一点灰都没有沾。
看来谢不逢不只是定时清理它。
甚至,一直在使用着自己留下的东西。
“对,”谢不逢起身绕过小几,坐在了文清辞的背后,紧紧地将他搂在了怀中,“只有这样,才能将清辞的味道留下。”
谢不逢不怎么会做饭。
他只能一点点调整配料的多少,不断对比自己记忆里的味道,一遍遍重复熬制的工作。
语毕,谢不逢忍不住在文清辞的发间深嗅了起来。
末了低声耳语道:“但怎么学,都比不了清辞做的。”
文清辞的心脏,忽然一阵阵地泛起了酸。
接着,悲伤、喜悦,甚至于庆幸的情绪,朝着他奔涌而来。
文清辞忽然在这一刻,想起了《扶明堂》那本书。
拥有前世记忆的他,并不怕死。
甚至进宫的时候,他已怀有死志。
但是这一刻文清辞却无比庆幸,庆幸自己还活着。
“清辞,你哭了吗?”
谢不逢的手背上忽然一凉。
他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那似乎是文清辞的眼泪。
“是啊,”文清辞缓缓抬手,握住了谢不逢的手腕,“我忽然觉得,活着……真的很好。”
今晚不但官员休沐,谢不逢甚至还给太医还有宫女、太监们也放了假。
太殊宫里,只剩下必要的侍卫。
周遭一片静谧。
文清辞缓缓闭上眼睛,去听风的声音。
说话间,那只自由活动于小院中的兔子,不知何时蹦蹦跳跳出现在了文清辞的身边。
还在他的身上蹭了蹭。
文清辞的眼泪,被风吹碎。
谢不逢手足无措地为他轻轻擦拭。
他见过毒发的文清辞,见过受伤的文清辞。
但却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脆弱的文清辞。
泪水被风吹得尤其冰冷。
见那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后,谢不逢忽然将文清辞抱在了怀中。
接着朝着他的唇,重重地吻了上去。
两人的呼吸,在瞬间交缠在了一起。
文清辞的大脑缺氧,思绪也随之乱了个彻底。
他隐约听到谢不逢说:“世上没有无解之毒。”
“天慈必定有解,爱卿的手,也定能恢复如初。”
“待那之后,朕便与爱卿一道,去松修、去肃州、去长原,游山玩水,救死扶伤。”
语毕,谢不逢停顿片刻,轻轻地吻掉了文清辞的眼泪。
此时怀中人的唇瓣,已与他额间的朱砂一般鲜红。
谢不逢的语气,无比笃定。
文清辞顿了一下,忽然抬起眼眸,仰头深深地看向谢不逢。
谢不逢的眼睛,不知在何时变得通红。
“好,”文清辞缓缓地笑了起来,也伸手抚向谢不逢的眼角,“还有山萸涧,你说要同我一起回山萸涧,见我的父母。”
文清辞的话方才说完,便再一次淹没于吻中。
恍惚间他看到——不远处的天边,有烟火骤生。
暖黄色的流星,从地上升起,冲入天幕之中。
于几秒后,骤然绽开,点亮了一整片夜空。
凉凉的夜风,不知从何处刮来。
吹得巨大的玉兰树,发出沙沙的声响。
托起两人的长发,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一朵含着雪的玉兰,沉沉地坠在了桌上。
下一刻,风再起。
吹得满地玉兰像磷火般舞了起来。
暗香透骨。
正如他们初遇那天。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陪伴,和所有的建议与留言,正文到此结束,明天开始更新番外(一起回神医谷,见谷内人XD)。我会继续加油~!希望未来能让大家看到更大的进步。感谢大家!鞠躬~
第102章 番外
雍都的夏燥热难耐, 连空气都是滚烫的。
立夏没多久,文清辞咳嗽的愈发频繁。
连带着整个人也清瘦了不少。
他的身体到底虚弱,经不住酷暑的折磨。
早已习惯了这一点的文清辞, 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
反倒是谢不逢比他更加着急。
朝堂之事早已经步上正轨,眼见着气温逐渐升高, 谢不逢索性将事情丢给了已是皇太弟的谢观止,转而与文清辞一道去了松修府。
身为皇帝,他并未带侍从同行。
只有宋君然与两人一道, 无比低调地乘船回到松修府。
神医谷四季如春,从来都是避暑的好地方。
除此之外,谷内药物齐备、医书繁多, 也更适合疗养, 与研究“天慈”的解毒之方。
一般来说,进山后一日便可到达谷内。
但是这一次, 宋君然却带着文清辞和谢不逢, 在山林间走了整整一天半。
确定谢不逢记不住来时路后,他才绕到正确方向,回到谷里。
不过谢不逢没有告诉宋君然, 曾在沙丘中带兵穿梭的自己, 虽然没有刻意去记,但还是不小心将进谷的路记在了心中……
叮叮当当的山泉声, 伴着银白的月光,穿过竹林传到了耳边。
每向谷内走进一步, 气温便会降低一点。
穿过竹林看到篱笆与竹屋后。
暑气已消散得无影无踪。
走到院外, 文清辞忍不住放缓脚步, 仰头朝那棵高高的桑树看去。
“怎么了, 清辞?”
文清辞笑了一下, 轻轻摇头说:“一年多了……我只是没有想到,上次离谷后,竟然隔了这么久才回来。”
宋君然从树上跳下来,说要和自己一起去永汀府的事,仿佛还在昨天。
此时夜色正浓,四周静得只剩下山泉声。
文清辞说话的声音也不由放轻。
现在想想,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的确有些令人意想不到。
谷里的夜晚,有一些寒凉。
从山涧来的风带着寒气,吹乱了文清辞鬓边的长发。
谢不逢缓缓伸手,替他将头发撩到耳后。
末了轻轻地将文清辞拥入怀中,他闭上眼,吻了吻怀中人的发顶说:“这一年对我来说,好像做梦一样。”
哪怕已经和文清辞在一起,哪怕已告诉翊山与天地。
谢不逢还是常常会在梦中惊醒,寻找文清辞的身影,确定过往的一年并不是自己的一场美梦。
文清辞忍不住抬手,轻轻地拍了拍谢不逢的手臂。
“——咳咳!”走在前面的宋君然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时间不早,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语毕,又咬牙补充:“陛下注意身份。”
谢不逢整天黏在文清辞的身边,在宋君然看来着实有些刺眼。
文清辞的耳垂,因为师兄的话而微微泛起了红。
他清了清嗓子,小声对谢不逢说:“走吧,时间不早了,先休息。”
“好。”谢不逢在文清辞的耳垂上吻了一下,这才肯将他放开。
看月相,现在已过了子时。
借着月色,谢不逢终于将目光落入了这座文清辞生活过的小院中。
它的大小,和太医署那间小院差不多。
院内只有一间竹舍,还有一棵巨大的桑树。
谢不逢乖乖跟在文清辞的背后,向房间内走去。
在山中走了一日,文清辞的声音因疲惫而略显沙哑,像一张薄纱,从谢不逢的耳边滑过:“这山泉原本是不流经我的小院的,师父当年特地叫人过来改了道,让它自我院后绕了过去。”
谢不逢的视线,随着文清辞一道向屋后看去。
小小的竹屋背后,有一条银练般的小溪。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清澈的溪流,甚至能看清溪底的每一块碎石。
而在山泉背后,又有一片竹林。
谢不逢隐约看到有什么在竹林间泛着光。
“清辞,那里是什么?”他问。
“哦,这个啊,”文清辞停下脚步,看了竹林一眼说,“谷内有不少温泉,那便是其中之一。”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里也不由带上了几分怀念。
谷内房屋集中在平坦的地方,周围山泉虽多,但离房屋近的,也只有这一处。
受到儿时那件事的影响,文清辞刚入谷时,对水的要求堪称严苛。
他不信任从黑洞洞井口里打出来的井水,只信任山泉。
老谷主便特意将这块地方给文清辞腾了出来,让他住在这里。
沉默片刻,他轻声说:“……这是师父特意为我选的。”
“过几日,我们去看看他吧。”
“好。”文清辞笑着点了点头,终于向前轻轻推开了房门。
一点竹香,从房间里溢了出来。
“和雍都不一样,谷里四季如春,不必考虑保暖。这里的房间,大部分都是竹枝扎成的墙。”
文清辞借着月光,向谢不逢介绍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你闻闻,房间里还带着一股竹香。”熟悉的味道,令文清辞格外安心,他的语气也变得格外轻松。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入了屋内。
还没来得及弯腰点亮房间里的油灯,跟在文清辞背后的谢不逢忽然不安分地上前一步,从背后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再将脸埋到文清辞的肩窝,深深地嗅了一下,哑着声说:“是很香。”
文清辞:“……”
他说的并非房间里的竹香,而是文清辞身上的苦香。
“陛下,起来。”文清辞有些不自然地想要将黏在自己身上的谢不逢扒开。
但谢不逢却不松手:“不要叫我‘陛下’,太过生疏。”
“那应当如何……”
文清辞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谢不逢拥着倒在了竹榻上。
“夫君或者不逢,你选。”他在文清辞的耳边呢喃。
知道文清辞和宋君然要带人回来,谷内人早早来这里将灰尘清理干净,同时打开窗户通风换气。
直到这个时候,房间的窗仍是敞着的。
山谷里的月光,透过窗洒在了谢不逢的眼底。
将琥珀色的眼瞳,照得格外浅。
下一刻,文清辞忽然垂下眼眸,轻轻地笑了一下。
停顿片刻,他小心翼翼地在谢不逢的耳边,叫出了那个方才的对方以为,文清辞绝对不会唤的称呼。
谢不逢的眸色,刹那间变深。
竹屋里的家具,大部分也是由竹子制成的。
文清辞原本只是想着逗一逗谢不逢,没有想到竟不小心闯了祸。
他向来浅眠,睡觉也很安静。
直到这个晚上,文清辞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竹榻竟然那么容易就会发出声音。
文清辞的手紧紧攥着谢不逢肩上的衣料,差一点将自己的唇都咬破。
……
顾忌他的身体,谢不逢不敢折腾。
但最后,文清辞还是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连谢不逢抱着他去了小院后的温泉,都不曾察觉。
等他醒来后,桌上除了饭菜外,还摆了小半个西瓜。
——谢不逢今天一早,就将它沉到了背后的小溪里。
此时正是清甜脆爽的时候。
冰甜的汁液在口中漫开,文清辞不由想到:谢不逢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快地融入了谷内的生活——
大概是因为少时便能听到人心中的恶念,只要他愿意,无比了解人性的谢不逢,便能与大多数人相处融洽。
……平日里谢不逢最讨厌虚伪的那一套。
但是和文清辞回谷后,他便不一样了。
少时桀骜不驯,不屑讨好任何人的谢不逢,第一次有了想与人打好关系的念头,并将这个念头付诸实际。
起初,众人还有一些怕他,只敢在远处望两眼,或是小心翼翼地打个招呼。
但没过几天,谢不逢便逐渐融入了谷内。
按照宋君然的话来说——他这就是在明目张胆地收买人心。
谢不逢命人将雍都的特产,送到了松修府来。
再麻烦药仆们,将那些东西带回谷内。
身为皇帝,谢不逢送的自然都是稀罕之物。
除了各地上供来的绫罗锦缎以外。
还有一些自北地、西域来的瓜果。
不过几天时间,神医谷那几个小孩,都已经将一开始见到他时的紧张与害怕,丢到了九霄云外去。
甚至有几个年纪小、胆子更大一些的,还敢叫谢不逢一起去周围采药。
“陛下与他们一起去吧,”看到那几个站在门外,不断探头探脑的身影,坐在书案前的文清辞缓缓放下手中的笔,从一边拿出一个图谱来,“我这里正好有一味药,需要人来寻。陛下前几日不是说,对采药有些兴趣吗?”
他翻开图谱,将里面的图展示了出来:“这位药叫霜神芝,是‘天悲’的原料之一。”
谢不逢缓缓蹙眉,将图谱接了过来。
这些图都是文清辞亲手画的,他翻看的动作也格外小心。
谢不逢对采药本身没什么兴趣,他只是想找各种借口,黏在文清辞身边罢了。
但一听到霜神芝与天悲有关,谢不逢翻了翻图谱,最终还是点头应下。
只是在将要出门时,他突然回头纠正道:“清辞,不要叫我陛下。”
“……咳,”文清辞有些不自然地清了一下嗓子,然后轻声说,“好,不逢。”
像一片羽毛,落在了溪水之中。
文清辞并不喜欢“不逢”这个名字。
毕竟“生不逢时”这个成语,原本就没什么好的寓意。
但是谢不逢自己却并不在意。
听到文清辞叫他名字,谢不逢的唇边生出了淡淡笑意。
“走,带我去找霜神芝。”他转身对一边的小药仆说。
“好!”
直到几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当中,与那几名药仆一起来的宋君然,这才双手抱胸倚在门框边,似笑非笑地对文清辞说:“霜神芝?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谷里应该不缺吧。”
“说吧,”宋君然站直了,身向文清辞走去,“你把谢不逢支走,想做什么?”
文清辞知道瞒不过师兄。
他轻叹了一口气说:“我想治治左手。”
去涟和之前,那只小蛇一直绕在文清辞的手臂上,时不时便会咬他一口。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但的的确确是现在能够找到的,唯一可以治好自己左手的方法。
上次手术的时候,多亏了宋君然在一旁帮忙,才能顺利完成。
身为一名医生,文清辞自然不能放弃自己的左手。
……文清辞离开神医谷的时候,并未将拿着小蛇带上。
因此,他的治疗已停滞一年多的时间。
想到这里,文清辞便不由有些着急。
“啧啧,我明白了,”宋君然将文清辞的小心思戳破,他看着师弟的眼睛说,“谢不逢在的时候你怕他担心,所以只好将他支走。”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的确如此。
文清辞有些不自然地将视线移开:“师兄将那条蛇放在哪里?我自己去找吧。”
“不必。”说话间,宋君然忽然绕过书案,站在了文清辞的对面。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忽然开口说:“清辞,师兄很开心。”
宋君然的声音,回荡在小小的竹屋内。
文清辞不由仰头向他看去。
……开心。
师兄的话是什么意思?
山泉自高处流下,撞在石头上,叮当作响。
宋君然吸了吸鼻子,一边朝窗外望去,一边轻声说:“若是爹还在,知道你终于有了记挂的人,也会开心的。”
从前的师弟,像一只没有线的漂亮风筝。
他越飞越高,潜入乌云,潜入暴风,不知“危险”是何物。
而现在,这份担忧与记挂,终于化作引线。
将文清辞从暴风雨中轻轻拽了回来。
宋君然的声音,难得如此平静、正经。
语毕,一身青衣的宋谷主忽然笑了起来。
他像儿时一样拍了拍师弟的肩,似笑非笑地说:“这么看,你和谢不逢在一起,倒是也挺好的。”
“走吧,带你去找那条蛇。”
……
神医谷内的药,除了在野外采摘外,还有一部分是自己种植的。
文清辞没有想到,师兄竟然将蛇放在了他种草药的山林里。
宋君然带着药箱走到林中,点燃了放在里面的熏香。
不过几分钟,那香味便被风吹散,渗入了山林之间。
接着,那只小白蛇便闻着香味,从林中游了出来。
“把它拿上来吧。”宋君然灭掉熏香,对文清辞说。
“好。”
文清辞顿了一下,慢慢挽起衣袖,将手垂了下去。
那只小白蛇似乎还认得文清辞,游到熏香附近后,先是吐着信子顿了几秒,接着便非常自然地缠上了文清辞的手指。
接着,狠狠地朝他腕间咬了下去。
“啊……”
到底已经有一年多时间没有被这只小蛇咬过,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那两根尖牙刺入皮肉的瞬间,文清辞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手指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咬着牙,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
“这只蛇一年多来长大了不少,”宋君然走来看了一眼说,他眉头紧蹙,“牙齿比以前尖利多了。”
“应该是,”文清辞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臂,“往常没有这样容易出血。”
他的手指还在颤抖。
被蛇咬的痛意,持续的时间非常久。
像是一场酷刑。
暗红色的鲜血从伤口处渗了出来。
像一条长长的红线,将文清辞的手臂紧紧缠绕。
乍一眼看去,着实有些恐怖。
就连当初提出这个疗法的宋君然都不由皱眉:“……今日不如就算了吧,我过上些时日,重新给你找一只小点的蛇,这只蛇的牙实在是太尖利。”
“不用那么麻烦。”文清辞后来也看了老谷主留下的医书。
他知道这蛇本身一点也不稀罕,只是乡野中随便抓来的无毒小蛇而已。
但将它喂成这样,损耗的药材,却价值连城。
说完,文清辞还轻轻抬起右手,摸了摸这只小蛇的脑袋。
想起自己之前定下的一个时辰的限制,宋君然不由补充道:“往后每日治疗的时间,还是控制在半个时辰之内吧。”
说完便从石桌底下拿了个沙漏出来,栽在了桌上。
听到他的话,文清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头。
谢不逢在谷内,且一直黏在自己身边,假如治疗的时间久了,一定会被他发现。
那只小白蛇早早就被宋君然带回了谷。
“治疗”已成为它的本能。
没过多久,那只小蛇便松开嘴,顺着文清辞的手臂向上爬去,向他手臂内侧最细嫩的那片皮肉啃了下去。
文清辞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苍白,额间也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鲜红的血液顺着指尖,一滴一滴砸落在地,不一会就积成了小摊。
坐在石凳上的文清辞,不知何时紧紧闭上了眼睛。
今日谷内的风有些大,文清辞在耳边尽是沙沙的声响。
沙漏一点点下落。
坐在他旁边的宋君然,始终攥紧着手心。
治疗的时候,时间过得好像格外慢。
手臂上的小蛇松开口,继续向上游去。
在文清辞的手上留下了两个深深的伤痕。
痛意来临的那一刻,文清辞紧紧地咬住了唇。
他下意识睁开眼,向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看去。
然后犹豫着开口:“师兄,你说我手臂上的伤,应当如何处理,才能——”瞒过谢不逢?
“才能瞒过朕?”
熟悉的声音穿过竹林与风,传到了文清辞的耳边。
坐在石凳上的文清辞,下意识便要放下衣袖,遮挡手腕上的伤痕与白蛇。
但还没等他抬起右手,拿着霜神芝的谢不逢,便已缓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墨色微卷的长发,简单梳成马尾。
他袖口微挽,将蜜色的皮肤露了出来。
谢不逢敛起了笑意,语气也格外冷淡,看上去格外危险。
“不是。”
文清辞正想再挣扎解释一下。
坐在他对面的宋君然便先开口:“哪里不是?你刚才不就是想问我这个吗。”
师兄怎么和谢不逢站在同一边,给自己拆台了?
谢不逢的视线,黏在了文清辞的手上。
宋君然适时解释道:“这是在治他的左手。”
谢不逢看到,由于自己出现得太过突然,文清辞还未来得及将手臂藏起。
银白的小蛇缠绕在他的腕上,而文清辞的皮肤,竟已与那条蛇一般苍白。
只剩下额头上的朱砂痣,还有最后一点血色。
文清辞的手指,甚至还在因疼痛而微微颤抖。
“很疼吧。”
沉默了不知多久,谢不逢终于小心翼翼地将文清辞的手捧了起来。
那只白蛇仍未松口。
文清辞的左臂上,已满是血痕。
几个血洞,尤为刺眼。
军人出身的谢不逢,本以为自己早就对受伤流血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
这些伤疤的形状太过标准,他也早就猜到了七八分。
但这一刻,他的心竟也随着文清辞的手臂,一道痛了起来。
文清辞手臂上的伤疤,就是这样来的。
是被这只小蛇,一口口啃咬出来的。
“……还好。”文清辞有些心虚地轻声说。
谢不逢没有说话,只是单膝跪在文清辞的身前,轻轻捧着他的手臂。
最后一粒沙坠了下去。
“时间到了。”宋君然立刻起身,将松口的小白蛇,从文清辞的手腕上捏了下来,放回了山林之中。
谢不逢则缓缓起身,从一边敞着的药箱里取出棉花,仔细替文清辞擦拭起了手臂上的血迹,再撒上伤药,用绷带包扎妥当。
他的动作格外小心,文清辞的伤处甚至连痛都没有痛一下。
当初在北地时,谢不逢受了伤都是自己处理的。
……他没有告诉文清辞,每当受伤的时候,自己都会想起对方在太医署让自己读医书的时刻。
以及,想起他身上的苦香。
“好了,”谢不逢小心替身边人将衣袖放了下来,他抬眸对文清辞说,“再也不要瞒着我了,往后……让我陪你,好吗?”
他始终低着头,文清辞看不到谢不逢的表情,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鼻音。
话音落下之后,谢不逢无比虔诚地在文清辞苍白的指尖,轻轻落下了一吻。
接着又隔着纱布,小心翼翼地吻在了文清辞的伤处。
文清辞的手指随之微颤:“好。”
语毕,终于如梦初醒般伸出右手,想要将谢不逢扶起。
可谢不逢却在这个时候,将脸埋在了文清辞的掌心,于他的手心轻轻地蹭了一下。
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这一刻,谢不逢偷偷将一滴泪,藏在了文清辞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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