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贺煜门外守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不让进不让出。
贺桃脾气也倔,在冷风里僵持着不走。
她身体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奴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拿不定主意让还是不让。
最后,小管事硬着头皮找到陈婉面前去。
陈婉气得脑袋疼。
她也清楚贺桃的性子,不耐烦的挥挥手,“让她进去,免得一晚上闹得人不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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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桃只身进到没烧炭的屋子,视线寻了一圈,在靠窗硬塌上看见独酌的贺煜。
他没点灯,半开着窗,素白的袍子铺着惨淡的月光。
贺桃蹬蹬小步跑过去,也不讲话,直直的看着他。
贺煜偏头瞧见她,弯唇笑了下,“回来了?”
贺桃点头,瘪着嘴,委屈又想哭。
贺煜瞧她这模样,伸手拍了拍她脑袋,“又不是你被禁足,你哭什么?”
贺桃:“我没哭。”
“听说了?”
“嗯。”贺桃在他对面坐下,手指有下没下的摩着桌角,声音吞慢,“但是我觉得这个事,…也不能说是大哥的错。”
“母亲不是因为这人是我引来府邸罚我的。”贺煜极浅的弯下了唇,但没什么笑意,“...是我讲,二姐儿得和赵瑞德成婚惹恼她了。”
贺桃手里动作顿住,惊讶望他。
几个姐儿里,陈婉最喜欢贺莹,贺煜这话算得上火上浇油。
贺桃脑子里乱糟糟的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茫然无措的喊了声“哥儿”。
为什么啊。
贺桃安静看着他,等着解释。
贺煜倒了杯子酒,一口喝下,片刻后,处理好情绪,眼底流露出一种近乎无情的温和。
“作为长兄,我认为赵瑞德并不是一个好的夫婿人选。家境普通,家庭关系复杂这些倒是其次,最大的问题在于他品行不端。私会一事在短时间内弄得府邸上下人人皆知,少不了他推波助澜。”
贺桃:“既不是好的对象,就该到此为止,想办法把这事儿压下。”
贺煜微偏了下视线,看着从小就爱跟着他打转的小妹,抛了个问题给她,“三姐儿觉着,他买了几首诗处心积虑接近我,制造了一场和二姐儿的花园偶遇,并短时间内把两人私情传得沸沸扬扬,这事压得下来?”
贺桃磕巴了一下。
他们又不是普通人家,怎么会压不下来。
贺煜读懂她的神色,轻声道:“压不下来的。”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快之色,“他是早就盯上我们贺家的。”
“近段时间,父亲因税收制度和方式改革一事在朝堂上屡受弹劾,台谏官正瞅找不着父亲错处,若是今明两日没给赵瑞德个满意结果,那改几日,官家案上就该有贺显教女无方,何能治国安邦的奏议了。”
贺桃乖巧安静的坐着,没有刚开始到时的慌乱,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贺煜。
贺煜被她看得有些好笑,心底郁闷的情绪散了些。
“怎么了?”
“哥哥以往从不跟我讲这些的。”
也不单是贺煜,家里人都不太和她说这些话题,他们只关心她身体最近好不好,有没有个头疼发热的。
虽然陈婉会盯她的课业,但也并没什么苛刻的要求,她做着就行,也不在乎她到底能不能做得很好。
贺煜看着这个漂亮过分的小妹,轻叹口气,“是,往年不爱说这些。”
要不是因为这次贺莹出事,他依旧不会和贺桃讲这么多,毕竟外面尔虞我诈的也不殃及后宅。
贺煜将酒器推到边侧,端坐看向贺桃,“姐儿觉着,事情闹到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主要是谁的责任?”
“赵家郎君?”贺桃见贺煜摇头,不太自信到:“二姐姐...吗?”
“嗯。赵瑞德心思再多,也不敢随意污蔑平章事府的小娘子,他之所以敢这么嚣张,只是因为确有其事。她不是错在对一个寒窗学子心生好感,而是她忘记了她是平章事府的二姐儿。”
“三姐儿大了,可能会遇到许多事情,有的事,哥哥能替你拿主意,但有时候你却要自己有个是非判断。你会有很多考量和计较,但始终要记住了。”
贺煜长长的停顿了片刻。
他目光里带着一种旁人难以复刻的骄傲。
“你是贺家三姐儿,你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我平章事府的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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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桃出来的时候,屋外还在下着雪,夜色比她出门的时候还要沉上几分。
不过,天空颜色越深,星星也就越亮。
贺桃觉得她好像一瞬间长大了。
但是这个长大好像又没有什么确定的标准。
非要说的话就是,虽和盛徹依旧是最好最好的朋友,但也不能再半夜翻墙了。
贺莹的婚事三天两头就敲定了,不过她人一直被关在佛堂,贺桃一次面也没见上。
出了这么个事,进宫参宴也就变成了贺桃一个人。
她紧张得呼吸都不自然,好几次想写信跟盛徹诉苦,后来想想又作罢,认真为宫宴做起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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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圣上喜欢在元旦前后去汴梁城里视察民情,也因为这个,这几年的宫宴都在年末举行。
宫宴申时进行,但贺桃卯时便被婆子唤起来收拾打扮。
她被彻彻底底的洗个了澡,按坐在铜镜面前梳妆。
春秀替她绞干头发退到一侧,换了陈婉派来的婆子上前。
贺桃皮肤很白,不需涂米粉,只在额头、下巴、鼻梁这三处位置着重涂白了些,化成时下流行的三白妆。
贺桃没睡醒,完全提不起来劲儿,在镜子里瞧了自己一眼,就耷下了眼皮。
她也不知道这个妆画了多久,直到听到婆子唤她,她才勉勉强强睁开眼。
睁眼先瞧见的是自己,贺桃呼吸一窒,困意不翼而飞。
磨细的黛粉勾勒出秀美的远山眉。
胭脂在两颊处轻扫,像是初春开的桃花。
嘴唇中间抹的红妆用了笔刷上下晕染。
她坐在这里,一句话都不用讲,就能让人生出万千遐想。
婆子见贺桃不说话,又重复了一遍,“娘子,花钿你想用哪种,大娘子让老奴带了十几套过来给你挑。”
贺桃偏头,视线落在她打开的红木箱里,挑了一套珍珠花钿。
圆润的珍珠贴在眉心,另两颗细碎的小珠点缀着面靥。
就算见惯了这张脸的春秀也忍不住痴痴地感叹一句,“娘子真是美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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