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盛徹在两人对视里先败下阵。
他垂下眼睫,将名册递给她,顺带扔给她一小包银子,“拿着。”
贺桃一头雾水看着鼓囊囊的荷包,“干什么?”
盛徹:“赛龙舟押注赢的。”
贺桃反应了一下,“你没押自己?”
盛徹扫了她一眼,像是不能理解她讲的话,“六号龙舟都是些太学学生,怎么能赢,我押的七号。”
贺桃用名册当小桌,将银块倒出来数,边嘟囔,“就算是不会赢,一般人也会押自己身上。”
她不客气的将荷包别到自己腰上,弥补自己押注的损失,“就像我出于对你的鼓励和支持押的你。”
盛徹对贺桃这样不经思考、盲目押注然后自我感动的行径完全没有触动。
他倒了杯凉水,在圆桌边坐下,“真诚给你个建议,求求我替你管铺子,否则像你这么做生意,迟早得赔完。”
贺桃不高兴的哼了两声,“我要靠着这两间铺子大富大贵。”
盛徹朝她抬了抬下巴,指节在桌上轻又快的叩了两下,眉眼舒展,“来,讲讲你大富大贵的目标。”
贺桃听见院里大树被风拨动发出的簌簌声响,隐约感受到了类似南街村的自在感。
她长长停顿了片刻,临时拎出来了个人生理想,“比如在汴京买一间三进三出的小院。”
汴京作为经济文化政治中心,房价高得吓人。
不少京官都还在租房在住,贺桃这个志向算是个大梦想了。
可是,她讲错了对象,盛徹根本没什么情绪起伏,懒散散的,非常敷衍的拍了拍手,评价她,“不错。”
贺桃怎么听都觉着不对,“你在对我冷嘲热讽?”
盛徹:“我没有。”
贺桃:“你有。”
“成吧,我有。”盛徹正儿八经停下想了想贺桃说的问题,“我只是觉得要实现这个目标,你换个途径会更快。”
贺桃姿势松散的坐在床边上晃了晃腿,有些好奇的张了张眼,“说来听听。”
盛徹舔了下唇角,在贺桃期待的目光下,停顿,“算了。”
贺桃:?
盛徹非常假模假样的扯了个笑,“我觉得不能把这样的生意秘诀跟你讲。”
贺桃不大痛快的站起身,“我要回家了。”
盛徹鼻里轻“嗯”了声,“不送你了。”
“......”
贺桃刚走到门边,屋外非常突兀的下起了大雨。
雨势遮天蔽日,就像神仙寻开心的往人间倒了一大盆子水。
贺桃坐在靠雨更近的檐下,任由黄豆大小的雨珠子噼里啪啦拍在脸上。
盛徹拿了把青绢凉伞出来。
贺桃没接,先一步冲进滂沱大雨里。
她笑嘻嘻的,像是得到糖果的小孩儿。
贺桃喜欢大雨,但盛徹不喜欢,他站在廊下,长长拖了声腔调,“喂——”。
要是旁的人听到盛徹这个说话的语气,得战战兢兢不敢动,但贺桃根本不怕,她专门踩了下泥坑,看着溅起来的水打湿裙裾。
盛徹烦躁抿了下唇,撑着伞走出来。
他把伞撑在贺桃头顶,眉眼被伞印出几分淡淡的沉色,“你爱淋雨这个臭毛病能不能改改?”
贺桃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不要。”
她往前走一步,伞就跟一步。
贺桃扬起脑袋看了会儿竹子骨架,“你干什么?”
盛徹慢条斯理眨了下眼,“让你不痛快,我心情会非常好。”
贺桃:“...,你无不无聊?”
盛徹:“还成吧。”
盛徹本来就比她高,步子也大,贺桃加快脚步也逃不开雨伞,有些泄气。
她跨出院落,看见在樊楼后门等她的春秀,更泄气了。
她伸手拿了伞,“改日还你。”
盛徹轻“嗯”了声。
贺桃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我送你回屋里,不然伞给我了,你得淋雨。”
她眼睛干净明亮,毫无攻击性,像是一只认得主人的小狗。
盛徹:“你事儿还挺多。”
虽这么讲,但他还是像个大爷样,由贺桃撑伞将他送回廊下。
贺桃挥了挥手,“这次真走了。”
盛徹:“嗯。”
雨没有一点减少的趋势,潮湿又黏腻。
盛徹站着看了好一阵的雨,实在是不能理解贺桃喜欢下雨这件事,不过,也没那么讨厌就是。
-
贺桃在府邸门前碰见隔三差五来报到的赵瑞德,不过,和往次拒之门外不同,贺桃遇见了管家请他进去。
贺桃盯着赵瑞德背影消失在视野。
她泡澡时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实在是想不通贺煜怎么突然态度软化要见他了。
春秀浇湿她的头发,将肥皂在手里揉搓出泡后,边帮她洗头边问力道合不合适。
贺桃神游天外,被喊了四五次才反应过来。
她趴在浴桶边上,敷衍的嗯了声。
过了一阵,她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声气。
赵家郎君诚心诚意的道歉,要是再三保证不喝酒,再加上二姐儿有孕,和离大概是不行的。
可是,有那样的经历在,真能恢复到琴瑟和鸣的那个时候吗...
“娘子,闭闭眼,我将你头上的泡沫冲掉。”
“哦。”
贺桃听着雨声,泡了大半个时辰才起身。
她赤着身体跨出浴桶,由着春香用干净棉布替她擦掉水。
春秀拿了新衣裳给她穿上,边系带,边问从盛徹那里借回来的伞。
“不着急,反正他有许多东西都在我这儿,不急还这一样半样的。”贺桃余光扫见摆在窗沿边上没被动过的老虎和兔子泥娃,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找个时候一股脑的还了。”
她困得不行,连头发都懒得擦。
春秀花了老大的功夫将她头发擦干,喂了姜汤,才放她睡觉。
贺桃晚上做梦梦到赛龙舟,也不知道是不是提前知道了竞技结果,睡梦里的盛徹打着油纸伞当浆用,害得她输了个精光。
贺桃一觉睡到天大亮,发现自己没有露宿街头,狠狠的松了口气。
她简单梳洗后去前厅用饭,碰见早上才从酒楼回来的贺煜。
贺桃羡慕他能在外面待一整夜不回家。
贺煜不打算给贺桃做不好的表率,睁眼说瞎话,“你哥我喝了酒文思如泉涌,于是就在外写了一晚上的诗。”
贺桃被诗这个字儿挑动了敏感的神经,压低声音,“你在妓馆睡的觉?”
贺煜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你一个小娘子,不许把这些地方挂在嘴边。”
贺桃无辜的张了张眼,“可是,妓馆和小吃店一样的多。”
贺煜揉了揉发疼的额角,“那也不许提。”
贺煜越是不让讲,贺桃就越是觉得知道这样地方的自己了不起。
她跟着贺煜往前厅走,好奇的想要看他写的诗。
贺煜去哪里变几首诗出来,敷衍的应付着,一边关心起早饭。
“有七宝素粥,糍糕和灌肺。”
“正好我想吃些清淡的。”
两人边说话边进到厅内。
贺显还未到,陈婉和禁足被放出来的贺莹坐着在说话。
贺煜和贺桃一同向陈婉问了好,在桌边坐下。
贺桃打量贺莹,犹豫了好一阵,问起她好不好。
贺莹阴阳怪气的笑了笑,“你就盼着我不好吧,把我弄到池子里,现在又装模作样关心谁?”
贺煜本来喝了一夜的酒就难受得紧,还听见贺莹这么作妖,更不高兴,“你要是觉得待不习惯就赶紧回你家去,别在这儿古里古怪的说话。”
贺莹:“这就是我家。”
贺煜凉凉扫了她一眼,“你成婚出嫁,这可不是你家了。”
贺莹不喜欢提起这个事,强硬扭开话题,“娘亲,我肚子疼。”
陈婉安抚拍了拍她手背,责怪的看了贺煜一眼,“二姐儿胎还不稳,你少说两句。”
“该说的话还是得说。”贺显背手走进堂厅,净手后,在圆桌边坐下,“昨个和赵家小子已说好了,让你住几月养养胎,也算散散心,该回去的时候还是得回去。”
贺莹根本不想听,念叨着肚子疼。
贺桃呼呼吹了几下粥,张嘴刚要将勺子送到嘴里,就听见贺莹不停的干呕声。
她放下勺子,呕声便停住。
贺桃实在是想不通二姐儿怎么就喜欢和她作对。
虽然是她躲开导致了贺莹落水,但是又不是她怂恿她和赵瑞德私下来往的。
贺桃就算是泥巴捏的,也有些脾气,她不高兴的抿唇,直愣愣的瞧她。
贺莹用手绢擦了擦嘴角,“我闻到粥的味道,有些反胃。”
贺桃:“那你就来吃早饭。”
陈婉怎么会看不出两个姐儿争锋相对,只是贺莹经过前前后后这么多事,让她多少有些偏心。
短暂沉默后,陈婉瞧了贺桃一眼,“三姐儿,你往年不都会去南街村玩一段时间吗?今年也照常去吧。”
贺桃有些不开心,但是又具体说不出来为什么不高兴。
她搅了搅碗里的粥,兴致不高的应了声“哦”。
上次来南街村是荒芜的冬天,这次来是百花齐放的春夏季节。
她中午到的,下午就听说盛徹也回来了。
盛徹来找她,说是小马已经出生两个月,问她要不要去瞧瞧。
贺桃自然是要去的,还准备了二十多个名字给小马选。
她的取名天赋实在是一般,盛徹边读边笑,带着浅浅的气息,心情好得贺桃越看越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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