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亦棠离开后,福菱院安静了片刻,姜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在府中说一不二多年,什么时候有人对她甩过脸色?
哪怕当初的宋姨娘得宠,但宋姨娘性子怯懦,从未对她有过大声说话。
姜昃旼被气得心肝疼,他狠狠瞪了姜夫人一眼,怒不可遏:
“蠢货!”
姜夫人脸色顿时难堪下来。
被庶女忤逆,还被姜昃旼当众骂蠢,她本来就担心姜霜鸢,如今气急攻心,她冲着姜昃旼吼了回去:
“我蠢?霜儿现在这样难道不是怪你吗?”
姜昃旼脸黑得不行:“不可理喻!”
姜谙茯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细眉,心中也有点恼姜霜鸢,但她不得不开口:“爹,当务之急是先把二妹追回来。”
说罢,姜谙茯眼中闪过一抹烦躁,都什么时候,还吵个不停?!
室内安静下来,姜昃旼冷哼一声,甩袖离开,冲管家怒道:
“还不快去把那逆女带回来!”
姜硕安抚了姜夫人一声,也赶紧去追姜霜鸢,须臾,福菱院中安静下来,姜夫人捂着胸口,倒退一步跌落在椅子上,她抬手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哭着道:
“造孽啊!”
姜谙茯掩住眸中的不耐,她轻拍着姜夫人的后背,但下一刻,姜夫人的话让她快要忍不住情绪: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让老爷去给霜儿求一道旨意。”
姜谙茯情绪一下子淡下来,她懒得再多说:
“娘亲早点休息。”
她语气冷淡,说完,直接转身离开。
姜夫人骤然一愣,有点慌乱地看向她,伸手想要拦住她,但又不知要说什么。
等室内空无一人,姜夫人茫然地看向巧玲:“我说错什么了?”
巧玲叹了口气:
“夫人,您担心二姑娘,但有多久没过问大姑娘的事情了,压下替二姑娘求旨一事是大姑娘提议的,您这么说,不是让大姑娘寒心吗?”
姜夫人倏然哑声。
哪怕她一直口口声声说重视谙儿,但她操心霜儿习惯了,根本改不过来。
姜亦棠见到尚书府乱成一团,立刻溜之大吉,她窝在颂桉苑中,时不时听冬儿传来消息,主仆几人躲在屋中偷笑。
但很快,冬儿匆忙来报:
“姑娘,大姑娘来了!”
姜亦棠一愣,赶紧坐直身子,青粟快速地替她理了理衣裳,她压下唇角的幅度,对着镜子瘪了瘪唇,见面上没有半点欢喜,而是透着些许冷淡,她才让冬儿去请姜谙茯进来。
姜谙茯进来后,就见她恹恹地耷拉着眸眼,瞥了自己一眼,就撇过头去,甚至扭过了身子。
一瞧就知是在闹脾气。
姜谙茯不知作何感想,若是往日,姜霜鸢指着姜亦棠鼻子骂的情况也不在少数,但那时的姜亦棠别说生气,连委屈都不敢。
一开始也许是有的,但时间一久,无人替她做主,自然而然地就麻木下来。
姜谙茯担心的是,姜亦棠会借此想起从前,对府中生出怨恨,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
至于姜亦棠对姜霜鸢的态度?说实话,姜谙茯根本不在意。
她和姜霜鸢虽说一母同胞,但关系一直不融洽,姜霜鸢觉得府中偏心,认为姜谙茯抢了属于她的宠爱,姜谙茯也觉得她整日找存在感的行为很是碍眼。
姜谙茯快步走了两步,在姜亦棠对面坐下来,她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捏了捏眉心,轻声道:
“妹,我替娘亲给你和宋姨娘道歉。”
姜亦棠一愣。
她没忍住回头看向姜谙茯,嫡出一脉都厌恶她姨娘,姜亦棠一直都知道这件事,她也想过姜谙茯今日来是替姜夫人说好话的,却没想到她会直接道歉,甚至还带上了宋姨娘一起道歉。
姜亦棠抿唇:
“长姐来此,就是想说这个吗?”
姜谙茯清丽的脸庞染上一抹苦笑:“我深知娘亲言辞不当,但还请妹谅她一次,日后我会对娘亲多加提醒。”
姜亦棠不想说话,她也不想替姨娘原谅谁。
但谁看见这一幕,哪怕心中还怨怪姜夫人和姜霜鸢,都不会再迁怒到姜谙茯身上。
至此,姜亦棠已经知道姜谙茯来的目的了。
替姜夫人和姜霜鸢道歉是假,不想让自己对她产生恶感才是真。
姜亦棠有点说不出话来,她甚至不能说姜谙茯有错,她什么都没做,哪怕前世姜谙茯也不曾救她,说到底,姜谙茯也未曾落井下石。
她只是有利而来,无利而去罢了。
深交不可,但若有利益相绊,她却可能是最佳盟友。
姜亦棠轻垂眼睑,闷声:
“长姐言重了。”
到最后,她也没说是否原谅姜夫人。
但姜谙茯也不曾在意,她冲姜亦棠抿唇笑了笑,细眉间还拢着些许忧愁:
“时间不早,妹先休息吧,我去前院等等二妹。”
姜亦棠撇过头,不说话。
姜谙茯没有再停留,很快离开,她还得去看看姜霜鸢究竟闯了多大的祸!
她离开后,青粟轻哼了声,不情不愿道:
“嫡出一脉都刻薄,也只有大姑娘是个心眼好的。”
总归在青粟眼中,大姑娘从未仗着身份欺辱过自家姑娘,在嫡出一脉其余人的对比下,青粟很难不觉得她是个好人。
姜亦棠欲言又止地觑了她一眼。
姜谙茯是心眼好的?那可是连亲妹妹都能说软禁就软禁的人物。
今日尚书府不平静,也只有颂桉苑落得些许清净,但这点清净很快被打破。
姜亦棠洗漱出来,正准备躺下,忽然听见外面传来细微的动静,仿佛是石子落地的声响,姜亦棠狐疑抬头,她仔细听去,半晌后,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姜亦棠呼吸紧了紧,她喊了一声常乐,听见回复后,才披了鹤氅出来。
她一头青丝冒着水汽披散在肩头,浸湿了些许衣裳,隐约透露出瓷白的肌肤,姜亦棠低头看了眼,伸手拢了拢鹤氅,将那抹风情藏在鹤氅之下,她白净的脸蛋也被热水氤氲得有点红,但她没管,只是疑惑地朝墙头看去。
颂桉苑是尚书府比较偏僻的一个院落,靠近后门,而且一强之隔就是一条小巷子,姜亦棠曾经唯一的乐趣就是在后门处放风筝。
她还断了个风筝在后门的树上。
见她出来,常乐和青粟等人都凑近她,围过来,青粟打了个哈欠:
“发生什么了?”
姜亦棠示意她看去,被清扫干净的院落地面上现在躺着两颗发红的小石子,不仅如此,就在主仆四人说话的空荡,一颗红石子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就被扔了进来。
这次扔得有点狠,石子弹到了门上,然后才落了地。
青粟当即没好气:“谁啊?这么缺德!”
姜亦棠也皱了皱眉,但她心底有点古怪,总觉得眼前一幕有点眼熟。
常乐冷下脸,恭敬道:
“姑娘,奴婢去看看。”
姜亦棠是知道常乐的能耐的,纠结地点了点头:“你小心一点。”
常乐点头应下,她轻跑两步,轻盈一跳,然后双手撑住墙壁,整个人如同飞燕一般,就落到墙的对面。
姜亦棠和青粟都是第一次见常乐施展拳脚上的功夫,惊讶地睁大了眼眸,青粟忍不住道:
“常乐这么厉害?”
姜亦棠小声地说:“谢玉照都说她很厉害。”
甚至能够放心地把她交给常乐保护,某种意义上来说,早就证明了常乐的能耐。
但让姜亦棠和青粟惊讶的是,常乐一去,许久都没有动静。
片刻后,姜亦棠急了,忍不住喊了声:
“常乐?”
须臾,对面传来常乐闷闷的声音,好像在遮掩什么情绪:“奴婢没事。”
听到声音,姜亦棠松了口气,然后就见常乐翻身回来。
常乐脸色有点古怪,姜亦棠不由得眨了眨杏眸,她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墙后的人是谁了。
记忆中,好像也有过这一幕。
是她和谢玉照仅有的一次闹脾气,她跑回尚书府,怎么都不肯见谢玉照,那一次谢玉照也是如此,在晚上偷偷地朝她院子中扔东西。
但扔的不是石子,而是金簪玉帕手镯,什么贵重,他扔什么,玉镯脆弱,一扔就断成两节,叫姜亦棠心疼坏了,最终受不了了,还是去见了谢玉照。
想到这件事,姜亦棠唇角一抽,她瞪圆了杏眸。
谢玉照这是什么毛病!怎么总是喜欢往她院子中扔东西?
姜亦棠控制不住地朝前走了一步,等她走近,她陡然发现地面上的根本不是什么发红的小石子,而是一颗颗玛瑙珠子。
姜亦棠陡然捂住胸口,只觉得心疼的毛病又犯了。
她没等常乐说话,忍不住朝墙外道:
“谢玉照!你给我住手!”
隔着一堵墙,她仿佛听见谢玉照闷笑了一声,随后,有人在外面敲了敲墙,叫姜亦棠听得清清楚楚,心脏似乎都跟着跳动了几下。
然后,她听见谢玉照真切的声音:
“阿离。”
姜亦棠咬了咬唇,只觉得心中黏糊一片,语气陡然软了下来,她控诉道:“你干嘛呀,不是说好了,七日内肯定会回去的吗?”
稍顿,她声音小了下来:
“堂堂太子殿下,跑来蹲人家墙角,要是被人看见了,还不是编排成什么样呢。”
说到底,小姑娘见不得谢玉照名声有半点损害。
墙对面的人许久不说话,半晌,一颗红色玛瑙珠子又被扔进来,不等姜亦棠生恼,谢玉照的声音也一同传来:
“阿离看这玛瑙珠子像什么?”
姜亦棠一怔。
谢玉照好像也没想让她回答,自顾自道:“我看见时,觉得它像红豆。”
红豆表相思。
姜亦棠骤然噤声。
那边的人还在低声轻缓地说:
“中秋有团圆之意,但阿离不在,我不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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