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府的后门忽然被推开,姜亦棠气喘吁吁地跑出来,她看向靠在墙边的人,好气又好笑,最终想到那句不圆满,却是忍不住鼻头一酸。
姜亦棠低了低头,深呼吸一口气,掩住有点泛红的杏眸。
她不得不承认,谢玉照太懂得该如何拿捏她了。
她根本拒绝不了谢玉照。
小姑娘鞋都没穿好,里面只穿了件准备要睡觉的丝绸亵衣,外面凌乱得披着鹤氅,她就直接奔了出来。
十五的月亮还不是很圆,却是明亮,照得人格外清晰。
谢玉照听见动静,他转头,触目所及,小姑娘在月明星盛下朝他跑来,她跑得很快,谢玉照下意识地伸出手,下一刻,小姑娘倏然扑倒他怀中。
撞了满怀,带来夜间的凉风,谢玉照轻咳了几声,打破夜间的沉默。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埋在他颈窝中不肯抬头,她瓮声瓮气带着哽咽:
“谢玉照,你好过分。”
谢玉照轻蹭她发丝,对她的评价全盘接收,轻缓的声音在昏暗的夜间格外缱绻,他在小姑娘耳畔低声:“阿离,和我走吧。”
他是问句,但禁锢在小姑娘腰肢上的手却一点点收紧,没有一点松开的迹象。
许久,没听到怀中人的回应,谢玉照垂眸闷闷地喊她:
“阿离。”
姜亦棠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抬起头,果然,谢玉照眸中并不是很清醒,她陡然想起宴会时,谢玉照喝了不少的酒。
他是不是回去后,压根就没喝醒酒汤啊?!
谢玉照等久了,他低下头,抵住小姑娘的额头,不要脸地轻蹭着,声声磨着喊她:
“阿离,阿离,和我回去吧?”
姜亦棠能怎么办?
她只能闷声点头。
甚至小姑娘怀疑,在宫中时谢玉照的勉强点头都是算计好的,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在尚书府过夜。
姜亦棠闷声有点不高兴:“你是不是故意的?”
谢玉照垂眸看她,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夜间只有松翎拎着的一盏灯笼,离得有点远,在谢玉照脸上照出一种朦胧,显得他格外无辜。
尤其他眼角似透着些许红,整个人磨人又腻歪,仿佛恨不得软在人身上一样。
用一个词形容二人的状态,只能是耳鬓厮磨。
姜亦棠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谢玉照?
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等回过神来,她倏然闹了个大红脸,眼神飘忽地不敢看向谢玉照,她觉得有点热,而且这抹热度一点点烧上了脸颊。
姜亦棠在心中快要把矜持二字咬碎了,才渐渐平缓呼吸,但她仍是不敢抬头,怯软地颤声:
“谢玉照……你别、别蹭了……”
所以她没有看见某个应该喝醉的男人轻勾了下唇。
姜亦棠招来松翎,让他扶住谢玉照,然后让常乐去通知青粟,顺便告诉尚书府的人,谢玉照来接她离开了。
反正尚书府现在乱成一团,应该也没时间管她去留。
太子府的马车停在小巷子出口,见到马车时,姜亦棠越发肯定谢玉照是早有预谋。
但是,姜亦棠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醉意未散的人,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你情我愿的事情,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小姑娘很容易地把自己说服,然后乖巧地和谢玉照一起回了太子府。
等尚书府得到消息时,谢玉照带着人都快到府邸了,总归尚书府是不敢学他把人再拉回去的。
回到思甚苑,佟容收到消息已经在等着她了,姜亦棠掩面不敢见人,闷声问: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回来?”
佟容掩唇轻笑:“奴婢不知,但听说殿下出府时,就只好有备无患,而且,殿下想做的事情很少有做不到的。”
他想让姑娘回来,自然会有办法让姑娘和他回来。
姜亦棠不忿地扯了扯手帕,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谢玉照能够拿捏她了。
姜亦棠心中哀嚎了一声,羞恼得不肯抬头。
佟容没有打趣她,替她换了身衣裳,压低了声道:
“听说殿下从宫中回来后,就让人准备了月饼,刚才松翎递话来说,请姑娘去前院赏月。”
小姑娘顺从地换了身衣裳,偏生嘴上还要道:
“哪里的月亮不一样,还得去前院。”
青粟翻了个白眼:“那姑娘不去了。”
姜亦棠骤然噤声,她从铜镜嗔恼地看向青粟,威胁道:
“扣你工钱。”
青粟懒得理她,找了双鞋给她换上,嘲笑道:“姑娘别再把鞋穿掉了就行。”
适才回来时,姜亦棠的鞋子本来就没好好穿,一上马车,众目睽睽下,她的鞋子陡然掉了下来。
幸好鹤氅足够宽长,遮挡住了她的一双脚。
话音甫落,姜亦棠脸颊倏然红得仿佛猴屁股一样,她恼羞成怒地推了推青粟,她捂脸轻呼一声:
“不许说!”
也不肯再让青粟替自己穿鞋,自己伸手穿好,然后下意识地检查了一番,才扭捏地出了思甚苑。
姜亦棠今日一心给姜霜鸢找麻烦,晚上的家宴一口月饼都没吃,太子府的花样更多,一个个月饼捏得跟朵花似的,做得小巧紧致,一口一个,姜亦棠面前摆了十来个不同的样式。
谢玉照挥退了下人,只有他和小姑娘两个人在院子中。
月明星稀,姜亦棠忽然朝谢玉照看了一眼,她含糊道:
“一年了。”
谢玉照瞬间会意,去年二人相识就是在中秋前后,他借口中秋要带小姑娘进宫让她留在了府中。
但,谢玉照垂下视线和小姑娘对视,心中默默地说,不是一年。
姜亦棠也垂眸托腮。
他们相识不止一年,而是两年、五年,又一年,整整八年。
阿离,他们相识八年了。
谢玉照朝小姑娘伸出手,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还有很多年。”
这一夜有点短,又好像很长,但不管如何,绝对与众不同,姜亦棠扭头看向倒在她肩膀上睡着的人,心中默默地想。
姜亦棠看得有点失神。
其实她很少看见谢玉照在她面前睡着,在她面前,谢玉照仿佛是个无坚不摧的人,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会在她前面护住她。
而现在,姜亦棠看着呼吸平稳的谢玉照,终于隐约有一点恍然——其实他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会累,会疼,会难过。
她对自己说,姜亦棠,不要再辜负他了,老天垂怜她一次又一次,不会再给她第三次机会了。
院内安静,姜亦棠抬手,碰了碰谢玉照的脸,手指轻颤,渐渐蜷缩在一起。
她垂着杏眸,声音又软又轻,几不可闻:
“谢玉照,我们都要好好的。”
小姑娘说完话,她轻轻侧头,和谢玉照头靠头,然后抬眼看向空中明月,中秋赏月时常有人许愿,姜亦棠往日是不会胡乱许愿的,但如今,她却是忍不住想,如果许愿真的有用,就请让谢玉照日后都要圆圆满满。
她一心替身边人许愿,所以没有发现身边人在听到她的话低声后,微不可察地颤了下眼皮。
许久,姜亦棠轻声叫来松翎,一起把谢玉照送回寝室后,她才回了思甚苑,今日小姑娘的脚步格外轻快。
翌日,姜亦棠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让常乐去打听昨日尚书府和三皇子府的事情。
常乐一脸震惊地回来:
“京城都传遍了,昨日姜府二姑娘闯入三皇子府,不知质问了三皇子什么,然后怒而打了三皇子一巴掌,尚书府的人赶到的时候,正好撞上这一幕。”
姜亦棠听得目瞪口呆。
她一直都知道姜霜鸢跋扈,但往日只在府中能耐罢了,谁知道她居然真的敢?
那可是皇子。
对皇室不敬,严重点甚至是死罪。
她勾着脑袋,锲而不舍地追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尚书府的人赶到,强行按下姜二姑娘给三殿下赔礼道歉,但听说三姑娘拒不道歉,口口声声叫骂着恶心。”
常乐听人说当时情景,姜府二姑娘哭得格外凶狠,明明是她打的人,但她仿佛才是受尽委屈的人。
众人都是疑惑,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而且,姜府二姑娘直接把那枚所谓二人的定情信物当场摔碎,令人费解地撂下一句:
“三殿下权高位重,臣女被您蒙骗,也是活该,但是即使日后常伴青灯,臣女也不受这种屈辱!”
常乐重复从旁人那里听来的话:“据说,三殿下当场黑了脸。”
至于姜霜鸢,自然是被尚书府压了回去。
而后面尚书府会发生什么,就不得而知,但细想也能猜得到,昨日尚书府恐怕是没有人能睡得着。
常乐说完,思甚苑中安静了好一阵,姜亦棠一直都知道姜霜鸢厌恶姨娘,却想不到姜霜鸢会排斥姨娘至此。
姜亦棠大抵是知道原因的。
但她想不明白,错的难道不应该是姜昃旼吗?进府非是姨娘所愿,忽视她的人也不是姨娘,她凭什么怪到姨娘身上?
姜亦棠咬紧唇,即使听到姜霜鸢的下场也没有让她高兴起来。
青粟问了一句:
“那二姑娘日后会如何?”
姜亦棠没说话,倒是佟容回答了他:“皇室重颜面,轻则是以下犯上,重则是蔑视皇权,全看三殿下怎么想了,但是不管如何,姜二姑娘应该都落不得好。”
最重要的是,只听话音,就知道那位姜尚书不是什么不畏强权也会庇护儿女的人。
恐怕不需要三皇子做什么,那位姜尚书就会先下手为强了。
姜亦棠抿唇不语,还是常乐提醒道:
“时间不早了,姑娘该去上书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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