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凌&a;顾长泽番外
荣凌懂,所以她有点难过。
要说她对顾长泽有很深的感情,她自己也说不清,她只是替顾长泽感到些许难过,又或者是,乍然知道居然有人欢喜自己这么多年而感到不知所措。
她和顾长泽年幼相识,顾阁老是三朝元老,其身份贵重自不必多说,但她一直和顾长泽都不太对付。
要说讨厌顾长泽,绝对不是,如果她真的讨厌一个人,连话都不会和那个人说。
顾长泽。
荣凌心想,这人怎么会喜欢上她呢?
真是自找麻烦。
荣凌不再去上书房了,她和小姑娘说这件事时,小姑娘明显很失落,但最多还是担忧她,荣凌抿唇轻笑,想告诉她自己没事,但声音一出来就透了些委屈,她很少有这样的沉闷:
“我只是忽然觉得,我和他好像也知根知底——”
荣凌说不下去了,她抿紧唇,觉得说再多都是徒劳。
母妃明确地告诉了她,她和顾长泽之间不可能,她说这么多,其实不过是想辩解,她和顾长泽并非不般配。
但说出来,有什么用呢?
让她和顾长泽在一起?她自己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刚到上书房,方才坐下,外间忽然凭空轰隆一声,雷声阵响,猛然落下好大的雨,啪嗒啪嗒地砸在琉璃瓦上,平白带来些许沉闷。
荣凌怔怔地看着外面的大雨蓬勃,她难以察觉地呼出一口气。
这是她在上书房的最后一日,却是难得的阴天,仿佛一切都在告诉她,她和顾长泽的结果不好。
荣凌趴在了桌子上,她心底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荣凌都觉得莫名其妙,她平日分明不是这样的人,即使听见顾长泽和岑行简的对话,她也不该一下子确信,又笃定了顾长泽对她情深,更不该耗费这么多心神在顾长泽身上。
她先前分明都不曾主动关注过顾长泽的。
但自那日颂雅楼后,她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她仿佛和顾长泽纠缠了许久一般,一听到这个名字,她都觉得难过。
好不容易捱到休息时候,顾长泽来了,他叫了她一声,神情中有不易察觉的复杂。
荣凌一顿,还是皱眉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她们去了长木游廊上,天公不作美,人却是都有眼色,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来打扰他们,于是,这一片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们二人。
那日的不知所措似乎又涌了上来,荣凌若无其事地抬眼:
“叫我干嘛?”
她对顾长泽说话,向来都是这么不客气的。
哪怕知道顾长泽对她的心意,二人间的气氛很是尴尬,但一时间,荣凌也很难改变这种语气。
顾长泽看了她许久,低声问她:
“其实你不需要因为躲着我而离开上书房,再有一段时间,五皇子就要及冠入仕了。”
荣凌当然知道这一点,但是,她抬眼打断了顾长泽的话,语气仿佛如常道:“我不是在躲你。”
顾长泽袖子下的手一抖,他张嘴想说什么,荣凌却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既然不可能,荣凌也不想让他再继续浪费时间。
荣凌抬眼,她距离顾长泽不是很近,这个距离让她稍一抬头就能看清顾长泽的神情,她听见自己平静地说:
“母妃自年后就一直在替我相看人家,如今,我只是应该离开上书房了,和你无关。”
在听见她的话后,顾长泽的脸色骤变,他明显变得慌乱许多,他急切地想拉住她要说些什么,却顾忌着礼法而不敢碰她。
她说母妃一直在相看人家。
但如果这些人家中有顾阁老府,顾长泽不可能没有得到一点消息。
所以,顾长泽慌了。
他慌得很明显,呆滞了片刻,仿佛脑海中一片空白,慢了半拍,他才想起来什么,促声道:
“郡、郡主,婚姻乃人生大事,不可草率。”
向来从容不迫的顾公子说话都有些结巴,他急切地想要拦阻她,却找不到借口。
外面落着瓢盆大雨,闷闷得让人难受,他却是急出了一头汗,荣凌怔怔地看着他,有点不敢置信,她很难想象,只是一句话,就能让顾长泽这般失态。
他从来不会这样的。
他出身世家,哪怕表面再温和,其实骨子里疏离得厉害,他是府中唯一子嗣,礼法仪态仿佛刻入了骨子中,和岑行简不同,他一看就是京城贵族养出来的人,没有那股混不吝的劲,矜贵且从容,是女子挑夫婿时最容易青睐的人选。
但现在,他却是什么都不管地对她低下头,他没有理由阻止她,祈求的话都变得艰涩:
“郡主,你能不能慢点选……”
他知道王妃对荣凌的重视,所以,即使相看亲事,也不可能只相看一户人家。
顾长泽说不出让她等他的话,只能请求她慢点选,再等等。
他便要入仕,京城形势也越发严峻,不需要多久了。
一个宫女匆匆跑来,附耳对荣凌说了什么,荣凌脸色一变,她复杂地看了眼顾长泽,她知道顾长泽在等她的回答,但她给不了。
她仓促转身和宫女离开。
外面下了很多的雨,宫女带了伞,将她遮得严严实实,但有一刹间,她居然不想打伞。
她想起曾经看的话本。
她甚至冒出一个念头,她如果扮得可怜些,母妃会不会心软?
但荣凌什么都没做,她伸手轻拢了拢衣襟,不让风吹进来,免得受寒。
她终究做不到话本中那样,不顾养育她多年的父母的感受,只是为了一个男人,便要折腾自己和父母。
而且,荣凌很清楚,挡在她和顾长泽之间的根本不是母妃,而是如今朝堂的局势。
荣凌出了上书房,站住了一下,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宫女有点疑惑:
“郡主,王妃在等您。”
荣凌轻垂眸:“知道了。”
等出了皇宫,母妃果真在等她,她上马车时,母妃抬眼朝她看来,她神色温柔,却又仿佛洞察人心。
母妃惯来喜欢待在府中,今日会专门来接她,必然猜出了上书房会发生什么。
母妃朝她招手,温柔道:
“过来坐。”
荣凌解开披风,落座的一刻,她鼻子一算,眼泪啪嗒一下掉了下来,她猛然低下头,哭得悄无声息。
马车内倏然安静下来。
再是悄无声息的哭,也会有眼泪掉下来,砸在手背上,滑下,滴落在手帕上,然后一点点浸湿帕子。
曲阳王妃怔愣地看着这一幕,她了解自己的女儿。
她把女儿养得骄傲,荣凌一向直来直去,不会委屈自己,有王府在,荣凌也不需要委屈自己,所以,曲阳王妃很少见过荣凌哭。
还是这般压抑,连哭声都没有。
半晌,曲阳王妃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荣凌……”
荣凌深吸了一口气,她点头应声,但一出声,她话音中的哭腔就再遮掩不住,她也觉得难堪,明明谁都没有错,她不想让母妃为难。
荣凌忍了忍,却压不住哽咽,她哭着说:
“母妃,对不起,我控制不住……”
她就是很难过,连她自己都说不出的难过。
她想到刚才顾长泽冲她低头,求她慢点选,他甚至连一句等等他都不敢说。
曲阳王妃扭过头去,她好像擦了下眼泪,才转回头,低声温柔道:
“你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
荣凌哭着摇头:“母妃……怎么这么难啊……”
她不是说局势难,而是说控制情绪怎么这么难啊,她一点都不想因为一个男人而去破坏大局,一点都不想因为一个男人而让父母难过,一点都不想因为一个男人而掉眼泪。
她惯来骄傲,谁能让她哭成这样?
但她控制不住。
她咬住唇想要控制情绪,却是哭得身子轻轻颤抖,她扑进母妃怀中,哭着喊:
“母妃……我难过,对不起……”
曲阳王妃被她哭得心都碎了,有一刹间,她甚至想让马车调头回去。
但曲阳王妃最后还是找回理智,她不排斥女儿会有喜欢的人,但怎么就偏偏是顾长泽?
顾长泽不是不好,而是很好。
他出身阁老府,才情过人,便是上书房这种人才济济的地方也压不住他,甚至,他比许多皇子都要出众。
但一时情爱能管多久?
时间一长,顾长泽能否还一心一意地对荣凌?
谁都说不准以后的事情。
又何必因一时情爱而埋下祸患,殿下如今信任曲阳王府,但日后呢,一旦王府影响力过大,殿下会不会心中生出忌惮来?
曲阳王妃不知道,但她不愿去赌那一丝可能性。
她宁愿荣凌低嫁一些,依旧荣华富贵,夫家却压不住她,有王府和殿下给她做后盾,她必然一辈子顺遂得意。
那才是她想替荣凌选的路。
明明已经有了想法,但听到荣凌压抑的哭声,曲阳王妃仍是忍不住酸了鼻头。
曲阳王妃轻声道:
“他和你说什么了?”
才叫你这么难过。
荣凌眼泪扑棱棱地掉,却是没忍住和母妃哭诉了当时的情景,她低声道:“你说他何必呢?”
他那般聪慧,怎么会猜不到他们之间没有可能,何必这般卑微地求她?
曲阳王妃怔了怔,许久,她才难过地抚了抚荣凌后背:
“他是个好孩子。”
曲阳王妃出身很好,所以她很清楚如顾长泽这般人有多骄傲,正是了解,才越发清楚顾长泽情深。
外间的雨很大,盖住了马车中的哭声,顾长泽站在上书房的游廊上,怔愣地看着眼前雨帘,却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人这时也在为他难过地落泪。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