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亦棠没有错过晚上的篝火宴会。
一堆堆篝火燃起,姜亦棠跟着常乐走,就看见不远处松翎朝她挥舞着手臂,甚是明显,卫笠嫌弃他丢脸,侧过身躲到一旁。
姜亦棠顺着二人看见谢玉照,杏眸一亮,拎着裙摆跑近。
谢玉照站起身,伸手接住她:
“慢点。”
这个场合格外热闹,中间有伶人热舞,往日得体的世家公子贵女围绕着篝火坐成一圈,谈笑喝酒声传开,唯独谢玉照这一片颇为安静,本想来敬酒的人看见姜亦棠,都十分眼力见地退开。
姜亦棠穿着那身雪青色襦裙,发间簪了支碧绿玉簪,衬得整个人乖巧灵动,她捂住嘴,凑到谢玉照耳旁:
“昨日我猎到一只兔子,我让常乐送去处理干净了,等会烤给你吃好不好?”
她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是想把自己有的东西分享给谢玉照。
谢玉照眉眼渐缓,低声笑:
“好。”
谁都看得出今日的谢玉照心情甚好,眉眼冷淡尽散,余了淡淡的温和和笑意,春风得意。
兔子被处理干净送来,被姜亦棠郑重其事地接过,架在篝火上,她在尚书府再不受宠,也不曾进过厨房,如今有点紧张地盯着火势,时不时就要给兔子翻个面。
常乐提议:“奴婢来吧。”
姜亦棠瞄了她一眼,小声地拒绝:
“不要。”
常乐哭笑不得,再欲说什么,谢玉照轻抬眼觑向她,常乐立刻垂头噤声。
等退远了点再抬头,常乐就见殿下不知何时坐到了姑娘跟前,不知说了什么,姑娘弯着杏眸抬头冲他笑,浑身冒着的乖气让人心尖发软,二人间气氛甚好,旁人根本插不进去。
高台上的宣阳帝神情复杂地看向这边。
见她也退出来,松翎招呼了她一声:
“常乐姐姐快过来坐。”
常乐回头一看,才发现青粟也在其中,她惊讶:“你们都在这儿。”
青粟怨念:
“我是想去姑娘跟前伺候的,但他们偏说现在的殿下和姑娘不需要人伺候。”
卫笠敲了敲她的脑袋,将手中的烤鱼递给她:“有时间偷闲还不偷着乐,你也不打眼瞧瞧四周哪个奴才能有你这么自在。”
青粟接过烤鱼,卫笠常年在外办事,一手烤肉技能向来不错,烤鱼冒着油光,香喷喷得让人口齿生津,青粟当真顺着他的话抬眼看了圈四周,的确没有奴才如她一般自在,她哑口无声,半晌,闷闷地低头吃着烤鱼。
常乐见状,几不可察地看了卫大人一眼。
常乐什么都没说,也坐在了青粟旁边,她们这一圈除了卫笠外都是奴才,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他们越矩。
常乐心知肚明,除去是沾了殿下的光,也是忌惮于卫笠坐在这里。
没有卫笠的熟练度,一只兔子,姜亦棠烤得磕磕绊绊,其中还有谢玉照的帮忙,到最后,勉强算是一份色香俱全的烤肉,和平日中谢玉照的饮食相比,自然要逊色不少,但谢玉照面色如常地咽下烤肉。
姜亦棠吞咽了下口水,眼巴巴地看着:
“好吃吗?”
谢玉照将自己烤的鸡腿撕给她:“你吃这个。”
姜亦棠吃东西是不吝啬于味道的,鸡腿刚入口,她就满足地弯了星眸,余光不经意觑见谢玉照,他没碰其他东西,只是低头吃着那只烤兔,他吃得细致认真,篝火烤在他身上,将他仿佛也衬出些许暖意来。
姜亦棠看得有片刻怔愣。
她轻颤着眼睑收回视线,她想,也许再不会有人像谢玉照这般珍重地对待她的心意。
她在心中又一次重复,谢玉照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忽然,青粟跑来,她觑了眼殿下,才问:
“姑娘,要不要来玩?”
她知道姑娘是个爱热闹的人,松翎提议玩游戏时,她第一个就想起了姑娘,没管松翎的劝阻,她还是跑来找姑娘了。
姜亦棠杏眸一亮,须臾,她好奇地问:
“玩什么?”
青粟毫不犹豫地把松翎卖了:“松翎说玩对对子或猜拳,输的人要做一件事,不拘于带走围场内的一草一木。”
姜亦棠有点心动,她转头看向谢玉照,企图拉谢玉照入伙。
谢玉照轻颔首。
青粟回去叫人时,松翎一脸惊讶,没想到她真的叫来了殿下和姑娘,松翎苦笑,谁乐意跟主子玩游戏啊?
一行人搬了位置,等所有人坐好,荣凌不知怎么得了消息,拉着陈钰磬一同过来。
人多热闹,没人会拒绝她,但能让谢玉照从容接受的没眼力见的人,也只限于荣凌了。
众人坐定,前期尚算温和,都知道姑娘和青粟的短处,没人会出刁钻的题目,但几圈下来过于平淡,陈钰磬第一个迫不及待道:
“我出谜题,你们来猜,猜错的到林中南边捡一片竹叶来,可行?”
林中靠南有一小片竹林,但现在天色早都暗下来,人都聚集在此处,去林中找竹叶可得要胆子。
谜题可讨巧,没人反驳,姜亦棠和青粟也都点头,毕竟是玩,没人想要让来让去,没意思。
陈钰磬兴奋地眼珠子一转,道:
“独木造高楼,没瓦没砖头,人在水下走,水在人上流。诸位,请吧。”
谢玉照神情淡淡,垂下视线看皱着小脸思索的小姑娘。
卫笠也只是挑眉,对答案了然于心。
姜亦棠和青粟大眼瞪小眼,她们偷瞄一圈,见人人都是有答案的模样,陈钰磬一个个问了过去,都在等姜亦棠主仆二人,松翎急得踢了踢青粟,又看向姑娘,重复了一句:“水在人上流!”
青粟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瞬间睁大了眼,脱口而出:
“伞!”
陈钰磬砰得一声拍手,显然她答对了。
姜亦棠错愕,扭头去找谢玉照,谢玉照敲了敲她的脑袋,低声:“笨。”
姜亦棠瘪了瘪唇,愿赌服输地站起身,前去林中找竹叶。
走前,她拎了个灯笼。
等人走远,谢玉照才看向卫笠,卫笠了然地起身追上去,没人阻止,游戏归游戏,大晚上还是要注意安全。
竹林离得不远,就在林子的边缘,危险性不大,否则谢玉照也不同意这个惩罚。
在姜亦棠去找竹叶时,剩余几人继续游戏,只是谢玉照没再参与进去。
远离人群后,姜亦棠越走越心慌,喧嚣散去,显得四周格外安静,又全是树木,让人心中无端生出些许不安来,仿佛暗处有什么在盯着她。
姜亦棠自己把自己吓得一跳,赶紧加快步子,想要早点找到竹叶,然后早点回去。
片刻,姜亦棠终于看见竹林,她松了口气,但也许是突然放松,她不小心踩到石子,踉跄了下,灯笼也跟着摇晃,清风拂过,灯笼中的烛火摇摇晃晃,下一刻彻底熄灭。
四周暗下来,可见度立刻降低,姜亦棠瞬间紧绷住呼吸,她在原处僵硬片刻,欲哭无泪。
她曾经被困在颂桉苑太久,一度夜间不曾有灯,又或者姨娘是死在一个雨夜朦胧的夜晚,她对黑暗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半晌,姜亦棠才敢动弹,她小心翼翼地往里挪,生怕会磕到碰到。
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她好不容易挪到竹林,刚低头准备捡起一片竹叶,忽然听见竹林中传来一阵对话,而说话的声音让她十分耳熟。
“殿下最近为什么躲着不见我?”
“不要乱想。”
她对这道女声刻骨铭心,姜亦棠一怔,她借着月光看去,果然,在竹林中的就是姜霜鸢,而被她喊叫殿下的人则是白日中想向她打听姜玵妢消息的三皇子,姜亦棠抬手捂住嘴,怕自己泄露声音。
姜亦棠遥遥地盯着姜霜鸢。
她常住在太子府,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不想看见姜霜鸢,她对姜霜鸢的恨意没有半点缓解,她不想看见姜霜鸢在她面前晃悠,却又拿姜霜鸢没有半点办法。
她有一刹间冒出一个想法,她想闹出动静来,让众人看见这一幕。
她想让姜霜鸢名声扫地。
姜霜鸢和她的情况不同,她曾救过谢玉照,谢玉照接她去太子府小主也是用的这个理由,思甚苑不是安排在后院,而是另类的客房,但姜霜鸢却是不一样,她和三皇子没有交集,能在这时一同出现竹林中,只可能是私会。
但很快,姜亦棠就意识到不行,有她这个前车之鉴,加上三皇子的身份,姜霜鸢未必会在乎这件事曝光。
也许她一直都在等这个机会。
一旦这件事曝光,为了给尚书府一个交代,三皇子必须要娶姜霜鸢,那样的情况只会如姜昃旼所愿。
姜亦棠不想给尚书府留任何一条退路。
而且,她在上书房这么久,也隐约知道朝堂近来形势复杂,姜昃旼再如何也是官至尚书,姜亦棠不想给三皇子添加助力。
尚书府必须绑在谢玉照的船上,燃尽残灰。
姜亦棠抿紧唇,就在她要悄无声息地离开时,忽然听见姜霜鸢不满地说:
“我看见你今日去找姜亦棠了,殿下不会也看上她了吧?”
三皇子顿了顿,才出声否认:“没有。”
姜霜鸢也不知信没信,她只问了一句话:
“殿下究竟什么时候才去府中提亲?!”
“等到合适时机。”
借着月光,姜亦棠在姜霜鸢脸上看见一抹冷笑,但她没什么都没说,而是很快红了眼眸:“殿下别怪霜儿,只是殿下最近不见霜儿,霜儿心中不安。”
三皇子沉默片刻,但态度明显软和下来,上前扶住她:
“你别乱想……”
后面的话,姜亦棠没有再听,她情绪复杂地离开现场。
她发现,她其实也不了解姜霜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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