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亦棠回来得有点晚,荣凌不由得问上一句:“这么慢,棠棠怎么了?”
人多眼杂,姜亦棠没有说什么,她摇了摇头,把竹叶递给陈钰磬。
谢玉照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小姑娘,再看了眼不知何时熄掉的灯笼,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他没说什么,只是忽然握住小姑娘的手。
姜亦棠一惊,她下意识地朝陈钰磬看了眼,她和陈钰磬面对面而坐,借着篝火的遮挡,陈钰磬一时没发现二人的手我在一起,姜亦棠偷偷地松了口气。
谢玉照见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眸色稍暗,他握紧了手。
姜亦棠没心思再胡思乱想,她抽了抽手,没抽出来,不解地压低了声:
“谢玉照?”
谢玉照垂着视线看她,仿佛有些黯然,他声音平静:“不能牵吗?”
姜亦棠倏然噤声,说不出拒绝的话。
在众目睽睽下,姜亦棠紧绷着身子,借着衣袖和篝火的遮挡,她和谢玉照的手互相牵在一起,篝火烤得人有点热,她手心渐渐糯出些许汗。
直到篝火宴会结束,荣凌和陈钰磬离开,二人才肩并肩地回营帐。
谢玉照自然地问:
“去竹林时发生了什么?”
姜亦棠惊讶地睁圆了双眼:“你怎么知道?!”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
谢玉照淡笑不语。
姜亦棠是惊讶,但没有非要让谢玉照给一个答案,她犹豫片刻,低声把在竹林时看见的一幕告诉了谢玉照,她小脸皱在一起,困惑:
“三皇子究竟要做什么?”
谢玉照眸色沉暗,他不想让小姑娘这么关注其余人,他温声道:“阿离想知道,我让卫笠去查。”
姜亦棠纠结了下,最终还是没有阻止谢玉照。
她的确有点好奇三皇子想要做什么,而且前世后期的三皇子对她的态度也有些奇怪。
翌日,大部队就要整装待发,准备回京。
辰时左右,姜谙茯又来一趟,她没有说什么,跟在丘荣公主身边,仿佛只是偶遇,她冲姜亦棠笑了笑:
“三妹。”
姜亦棠也轻声:“长姐。”
二人擦肩而过,喊着亲昵的称呼,但谁都看得出来,二人关系其实只是平淡,但没有人奇怪,嫡出和庶出的关系向来不是很融洽,再说,姜谙茯有自己的嫡出亲妹,她对姜亦棠的态度也从来都是得体的。
反倒是丘荣公主的态度有点奇怪,往日她和姜亦棠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虽说同窗了数月,但也顶多是点头之交,彼此很少主动打招呼。
今日的丘荣公主却是主动和姜亦棠搭话,她半句没提邱语桐一事,而是问:
“三姑娘身后的婢女倒是有点眼熟。”
姜亦棠奇怪,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青粟,她有点不解,公主什么时候会注意到一个奴才?
青粟也是一脸意料之外,稀里糊涂的模样。
虽说前日二人间闹得有点不愉快,但事情已经过去,公主亲自和她说话,她也不能熟视无睹,姜亦棠低眸道:
“她常陪我去上书房,也许公主见过。”
丘荣公主淡淡地笑了笑,意义不明:
“三姑娘生得好看,身边的婢女也都清秀丽人,着实养眼。”
姜亦棠听得一头雾水,颇有些摸不清头脑,也不知是不是她敏感,她总觉得公主口中的“生得好”三个字,并非褒义。
姜亦棠不着痕迹地挡住青粟,她皱眉轻声:
“公主谬赞了。”
就在这时,卫笠忽然出现,他不知听见了几句,恭敬地行礼后,对着丘荣公主道:
“公主,殿下让属下来请姑娘过去。”
众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也只有丘荣公主堵着姜亦棠在说话。
许是女子在这种事独有的直觉,丘荣敏感地察觉到卫笠对她说话的语气要比往日冷淡许多,她脸色不易察觉地变了变,觉得卫笠在因一个小婢女对她甩脸色,语气也跟着冷了下来:
“卫大人请便。”
卫笠是有官职的,但他一直跟着谢玉照做事,常有人忽视这一点。
丘荣公主有自己的心思,一贯很少称呼卫笠大人,话落后,她有点后悔,但梗着脖子和卫笠对视,不愿退让一步。
姜亦棠看得心惊胆颤,她是因前世经历而知道丘荣公主对卫笠的那点心思的,但这件事和青粟有什么关系?
至少,在前世,青粟和卫笠是没有半点牵扯的。
卫笠没管她,恭敬地对姑娘道:
“姑娘,跟属下来。”
姜亦棠也敛下心思,对丘荣公主点了点头,转身跟着卫笠离开,青粟赶紧跟上,不解嘀咕:
“公主怎么会忽然问到奴婢?”
姜亦棠哑声,她心中有点猜测,但另一位当事人就在跟前,姜亦棠没好意思说,只能含糊道:“不知道。”
倒是卫笠听见后,他侧目看了眼青粟。
等到了马车附近,大约半个时辰后,队伍才正式出发回京,马车上,姜亦棠有点犹豫不决,不知该怎么和谢玉照开口。
谢玉照等了半晌,不得不问:
“怎么了?”
姜亦棠呐呐半晌,低下头,莫名有些气短地小声道:“等回京后,我搬回尚书府住吧。”
她不是在问谢玉照的意见,虽然有点心虚,但早就做好了决定。
马车有点安静。
许久,才听见谢玉照的声音:“为什么?”
冷冷清清的一句话,仿佛没有任何情绪,姜亦棠低着头,没看见谢玉照眉眼晦涩的情绪,他垂着视线看她。
不是说了喜欢他,为什么又要走?
谢玉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色明明暗暗的阴鸷和偏执一闪而过。
姜亦棠抿唇,她抬头,睁着一双杏眸看向谢玉照,她咬唇道:
“那日邱语桐说得没错,我不该一直常住太子府的。”
见谢玉照皱眉,似有不虞,姜亦棠轻声打断他:“他们畏惧你不敢直言,但你拦不住他们心中的想法。”
姜亦棠说完,又怕谢玉照会胡思乱想,她不得不加上一句:
“而且,昨日长姐也找过我,道父亲劝我回尚书府住一段时间。”
姜亦棠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姜昃旼。
谢玉照眉眼冷了冷,姜亦棠只当没看见,她勾了勾谢玉照的衣袖,软声说:
“等年后,年后我再回去。”
谢玉照不说话。
如今才十一月,依着小姑娘口中的年后,至少还要等两个月。
她趴在他的腿上,一脸请求,乖巧地睁着杏眸,等待他的首肯。
谢玉照冷淡道:“你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说罢,他不再看女子。
姜亦棠不喜欢见他这样,但她又的确不能常住太子府,她低落地垂下头,有点闷闷地不舒服。
地上的路越来越平整,马车不再颠簸得厉害,姜亦棠猜测,就快要回到京城了。
她偷觑着谢玉照,谢玉照依旧不看她,姜亦棠不由得安静下来,她有点难过。
姜亦棠觉得她真的不行,她见不得谢玉照这样对她,她低着头,不知不觉视线有点模糊,眼泪啪嗒一声掉下来。
她含着哭腔:
“谢玉照,你不要生气。”
她知道谢玉照不开心,但她不会哄人,以前尚书府中的人不需要她哄,后来的谢玉照都是在哄着她。
所以,姜亦棠有点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怎么让谢玉照高兴点。
眼泪啪嗒啪嗒得掉,明明她是想去哄人的,结果她哭得比谁都可怜。
抽噎时,姜亦棠明显察觉有人把她搂了过去,头顶传来低声无奈:
“要走的人是你,你哭什么?”
姜亦棠杏眸红红,她抽噎着说:“我也不想的。”
她贪生又怕死,但前世得知他被幽禁后的第一反应也是去找他,她也不想抛下他不管,她比谁都知道,谢玉照对她有多好。
但很多事情,她根本做不了主。
她总是被各种情绪裹挟着前进,她贪恋谢玉照对她的好,又畏惧于世俗的眼光。
姜亦棠眼泪掉得很凶。
她面对褚栎秋时的自卑,何尝不是她私底下的卑劣在不安。
前世她尚且是用性命在赌,但这一世的她明知谢玉照会痊愈,姜亦棠其实清楚,她远比前世自卑,是因她远比前世卑劣。
现在又是这样,她不想听类似于邱语桐那样“没脸没皮”的话,就又一次要抛下谢玉照。
像只乌龟,缩在龟壳中,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有人在替她擦眼泪,他在妥协:
“好,我答应你。”
姜亦棠越来越想哭了,泪腺仿佛失控,不断掉着泪珠,她抽噎着喊:“谢玉照,对不起,对不起。”
谢玉照垂眸,也不知听没听懂她为什么说对不起,他只是安静地听。
许久,他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是我没处理好。”
姜亦棠红着杏眸,迷茫地看向他。
马车早就停了下来,外面没人来打扰他们,等他们下了马车,外间天色都有点暗。
谢玉照没有借机劝她留下,而是让佟容收拾东西,马车才停了一刻钟,又开始启程,谢玉照亲自把小姑娘送回了尚书府。
马车在尚书府门口停了很久,久到卫笠不得不出声:
“殿下,姑娘回府一段时间,并无坏处。”
甚至,在卫笠看来,如果是为了姑娘名声着想,殿下根本不该让姑娘在府中常住。
道理谢玉照都懂,他只是拒绝接受,姜亦棠已经离开他太久了。
许久,谢玉照才说:
“她必须待在孤身边。”
卫笠皱眉,他很难理解殿下片刻都不肯和姑娘分离的情绪,他只好闭嘴不语。
马车再度启程,没有回太子府,而是直奔皇宫而去。
人人都说她无名无分,那把名分落实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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