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之前,谢南州从书房出来,回他自己的卧房洗漱换衣。
谢家府邸内到处皆安排了影卫,自是有影卫发现了侯爷的身影。
大步走在青石小径上,谢南州耳垂倏然一动,他侧过脸看向一侧树梢,那上面被繁茂枝叶遮住的枝桠晃了晃,遂有几片枯叶零落,一男子忽然开腔:“侯爷……早!”
谢南州狭长凤眸一眯,这便又继续往前走,几步之后,他驻足背对着影卫道了一句:“胆敢嚼舌根子,拔了你的舌头。”
影卫:“……是!侯爷!”
他绝对没有看见侯爷是从书房出来!
侯爷昨日大婚,自是从的侯夫人房中出来!
影卫当然知道侯爷不可能拔了他舌头,可有些话的确不可外泄。
难道是侯爷与新夫人……不和谐?
罢了罢了,他只是一个影卫。
影卫不可擅自揣测自家主子的房中事。
谢南州的步子加快了一些,行至卧房,便开始迅速换衣,尤其是换下了那条沾染了石楠花气味的亵裤。
*
卫慈昨晚睡得极好。
天明之时,她自己便醒来了,大抵是屋内所燃的香料对身子有益处,她只觉得神清气爽,入眼依旧是满室的喜庆,她支起身来,又重新打量了这间屋子,不出意外的话,她要在这间屋内住三载。
届时,天高任鸟飞,她彻底脱离了卫家,亦与谢南州再无干系,便当真可以逍遥自在去了。
“小姐,今日要敬茶,该洗漱了。”
锦苏一言至此,脸上掠过一抹为难之色,却又似乎不忍问出口。
卫慈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主动坦白:“我是被赐婚嫁来西洲,谢家待我还算敬重,如此,便足矣。我与侯爷已经言明,这三年只是表面夫妻,日后我是自由人。”
这个结果,是她最满意的。
她知道,谢家容不下卫家女。
她也不渴望成为谢南州真正的妻子。
锦书张了张嘴,似是颇为遗憾。
刚端来香露水的寻墨也忍不住嘟囔:“小姐啊,姑爷当真是人中龙凤、容貌奇丽、俊美无俦,这样的男子世间少见,小姐可万不能错过了。相较之二殿下,姑爷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锦书点头如捣蒜,神色飞扬:“小姐,姑爷太俊美了!”
卫慈:“……”
谢南州扬名天下,是因为他的战绩赫赫。
怎么?
还是个美男子?
这下,卫慈更是好奇谢南州究竟是一副什么好模样了。
也是了,谢家其他几位公子皆是兰芝玉树,谢南州理应不会太差吧。
无关风月,纯粹好奇使然。
这厢,卫慈便下榻洗漱。
谢家给了她嫁进侯门的体面,她也得在礼数上过得去才行。
她的容貌过于明艳,在京都时便被人造谣是狐媚子灾星,故此,她便挑了一套还算清雅的衣裙,发髻上仅插了一根普通的鎏金缀珠的簪子,一对珍珠耳坠衬得面庞十分精致。
卫慈腰身纤柔,束腰裙将她窈窕身段勾勒的一览无余,尤其是傲然胸脯,她单单是往那儿一站,便是轻易可以勾走旁人目光。
卫慈臂膀挂了一条鹅黄色披帛,随着她的走动,薄纱披帛在晨风里慢慢起舞。
谢家人有早起晨练的习惯,今日情况特殊,谢家诸人便间断了晨练,早早就在上院堂屋吃茶静等了。
王婆子有些为难,附耳在谢老太太耳侧,压低了声音询问;“老夫人,元帕之事该如何处理?”
谢家旁人或许不知,但老太太自是心中明白,她那个好孙子昨夜宿在了书房,压根本没有去碰新妇。
这桩婚事本来就是做个样子。
谢老太太自是不关心卫慈贞洁与否。
谢老太太面上含笑,只道:“不必提及。”
全当是她私底下已经查验过元帕,谢家族中人都是武将出身,哪会逮着一个新妇询问元帕?
其实,今日的敬茶认亲礼,也只是一个过场。
待众人看见卫慈一路逶迤而来时,不由得纷纷朝着她望过去。
蓦的,数双视线怔了怔。
要如何形容呢?
还真是独树一帜,夺人目光。
就连园中绽放的娇花,也被她比了下去。
谢老太太深呼吸,暗暗庆幸自己的孙儿不好美色,亦不易动情,不然啊……她还真得有些忧心。
温氏今日也在场,她身侧坐着的人是温良玉。
这对姨侄二人面色冷沉。
此刻,算是她二人第一次看见卫慈的容貌,原本以为传闻已经是过于夸张了,而当下一见,传闻当真属实!这新妇就是一个狐媚子!
陆洛尘与谢三、谢四、谢五几人,已经见过卫慈,倒是没有大惊小怪,反而露出一种:看吧,侯夫人是不是当真美貌?!
所有人又时不时看向正端坐在紫檀木圈椅上的谢南州。
见家主单手持盏饮茶,清隽的眉目清冷,纤长的睫毛轻垂,敛了眸中一切神色,仿佛对新妇毫不在意。
也是啊,家主何许人也?
几年前外邦那妩媚妖艳的细作,脱/光了站在了家主面前,反而被家主一剑给捅杀了。
家主半点不会怜香惜玉,更是不会多看一眼仇家之女,只怕此刻恨不能杀了新妇吧。
不过,家主着实能忍。
竟半点不愠怒的样子。
细心的谢四还发现,此刻的家主,正一手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谢四不由得惊叹,更是深深折服于自家二哥的忍耐力。
忍受着仇恨,接受仇人之女!
二哥不愧是二哥!
此刻的谢南州自是留意到了四周的动静,尤其是有人在窃窃私语,谈论他的新婚妻子是多么的美貌。
谢南州并不在意。
美貌么?
能及他梦中女子?
亦不知那女子会不会存活在这世上,他日后还能再见到么?
谢南州心头涌上一阵难言的遗憾。
他禁/欲/自持,但不代表是柳下惠。
只是自幼肩负的太多,压制了他本属于的正常男子的一切渴望。
左手指腹无意识的摩挲着腰间玉佩,希望通过这块玉佩缓解他此刻的燥郁,他暂不适合陷入儿女情长之中,情/欲/与美人只会消磨他的意志。
而就在这时,谢南州礼貌性的抬首,看向正迈入堂屋的新妇。
在看见卫慈正面的瞬间,谢南州捏着玉佩的指尖顿时一紧,他无意识的吞咽了几下,突出的喉结十分明显的滚了滚。
怎会是她……?!
谢南州僵住。
而卫慈因着甚是好奇未来帝王的容貌,也看向了谢南州,因着他坐在上首的位置,她只是一眼就辨别出来。
四目相对,卫慈也愣住了,只见这男子剑眉星目,幽眸深邃,五官立体,唇瓣轮廓清晰,瞳眸透着冰冷与威严,是一股不可抗拒的世家贵族的气运。
好一张俊魅孤傲的脸庞!
卫慈粉唇微张,显然是被惊艳到了。
不知是不是因着她已经完全不再心悦付恒的缘故,竟一瞧见谢南州,就被“迷”得七荤八素。
这与情爱无关。
世人皆爱美丽的事物。
她亦不能免俗。
而谢南州身上更让人青睐的,则是他周身的气度。
的确甚是俊美!
亦不知今后会便宜了哪个狐媚子?
卫慈暗暗的想着。
反正,她与谢南州是有缘无分了。
这三载有名无分的夫妻,她倒是可以多看看这张脸。
卫慈莞尔一笑,这才收了眸色,先给谢老太太行礼:“祖母,孙媳给您请安了,愿祖母寿比南山,安康喜乐。”
谢老太太见新妇在自己面前盈盈一福。
这身段……啧啧,就是她瞧见了,也觉得养眼呐。
方才老二与新妇对视了须臾,这两人对视的目光有些古怪呀。
谢老太太内心腹诽,面上笑了笑,赠了卫慈见面礼,一支点翠祥云镶金串珠凤尾簪,与一根金掐玉赤金双头曲凤步摇,看上去便是价值不菲。
卫慈再度俯身行礼:“孙媳早就那对祖母的巾帼事迹有所耳闻,在闺中时就十分敬佩祖母呢。”
谢老太太唇角轻轻一扯。
这个新妇,倒是个嘴甜的!
是以,卫慈继续给温氏敬茶。
温氏明面上不敢造次,可哪里能够忍受害死夫君的仇人之女?!她给端茶的婆子使了眼色,那婆子会意,就在将茶水递给卫慈的那一刻,手一松,打算让卫慈当众受辱。
可谁知,卫慈眼疾手快,竟是堪堪接住了,还稳稳当当的跪在了温氏面前:“儿媳给母亲请安。”
温氏:“……”
谢老太太眸色一眯,不得不说,方才新妇这漂亮的一个动作,倒是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只可惜,这丫头是卫家女。
这已经是谢老太太两日内接连三次觉得可惜了。
谢南州将一切看在眼里,递给了温氏一个冷凝的神色。
谢家这几年不可遭受任何风波。
母亲一意孤行的惹事,只会给他添乱。
小不忍则乱大谋!
可母亲从不懂这些。
不过……
新妇倒是反应灵敏,方才的“小变故”算是过去了。
温氏只能忍着愠怒,象征性赏赐了卫慈一件首饰,这便拉着一张冷脸,不给她一丝丝的和颜悦色。
卫慈知道两家的恩怨,倒也不强求,接过赏赐,她老老实实致谢:“儿媳多谢母亲。”
就在卫慈再度正面看向谢南州时,他的左手握住了腰间玉佩。
卫慈当然不会得罪了未来的帝王。
她还想日后逍遥自在的过日子呢。
遂笑得十分灿烂温和:“夫君,这厢有礼了。”
谢南州一噎,差点被茶水呛着,好在,他及时用了内力压制,这才没让人看出端倪。
谢南州站起身,也作揖:“夫人。”
卫慈展颜一笑,觉得“夫君”这个称呼十分稀奇,上辈子她不清不楚的跟在付恒身边,是没有名分的,亦是没有资格喊他夫君。
卫慈又道:“夫君。”
谢南州:“……嗯。”
此刻,在众人看来,家主一直绷着脸,似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完完全全是在敷衍。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