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洛尘这次也受了轻伤,他是归元老郡王老来得子,平日里虽不着调,但谢南州在关键时候都会护着他。
故此,此次被蛮夷埋伏之际,谢南州有意让陆洛尘先行逃离。
这厢,陆洛尘又从归元王府爬墙逃了出来,无论如何也要探望谢南州的伤势。
又见谢家几人要启程去药王谷,他更是耐不住寂寞。
陆洛尘一袭宝蓝色绫罗外袍,忽然一手捂着胸口,露出痛苦之色:“啊、啊、啊——本郡王心疼,只怕也被伤得不轻,不如与谢二一道前去求医吧。”
说着,陆洛尘冲着卫慈眨了眨那双风流丹凤眼。
卫慈事先就知道谢南州今后还有大造化,自是不会太过担心,被这么一逗,噗嗤笑出声来。
谢南州恰好看见这一幕。
卫慈一身浅碧色裙装,梳了盘云髻,发髻上仅插了一根素色流苏簪子,白皙细嫩耳垂挂了简易的珍珠耳坠,未施粉黛,却也清媚姝色,这一笑起来,眸中仿佛落入了万千缕日光,璀璨生辉。
谢南州幽眸微愣。
其实,卫慈的命数十分坎坷,被长宁侯府卫家远嫁西洲,便是被当做棋子了。
在卫家当嫡女时,她的日子也不见得好过。
可方才那一抹灿烂笑意,她仿佛得到了过这世间最好的善待。
一个人能始终保持阳光并不可贵,可贵的是,历经世事变故,还能初心如故、向阳而生。
卫慈没有留意到谢南州审视的眼神,完全被陆洛尘所吸引,劝道:“小郡王,药王谷地势险峻,孙神医对解毒有奇招,倒是没听说过,他会治人心。”
她故意揶揄。
谢沐泽笑道:“二嫂,你有所不知,小郡王宁可被人打死,也不愿意无聊死。”
谢三索性直接揭穿陆洛尘。
陆洛尘挠挠头,咧嘴一笑:“本郡王当真破了一块皮,这一身肌肤决不能有瑕疵,必须得去见见神医,讨一副去痕胶膏。”
卫慈又是噗嗤一笑,无言反驳。
谢南州:“……”小郡王就是一个泼猴,有何可笑的?这卫家女与小郡王走得太近了!
谢老太太担心孙儿的身子,催促道:“速速启程吧。”
老人家是个人精,更是过来人,看着陆洛尘这花枝招展的风流样,又暗中观察了卫慈。
这个陆十六啊,实在被娇惯的无法无天了,太没眼力劲,新妇是旁人之妻,他如何能这般堂而皇之的“勾搭”。
谢老太太留了个心眼子。
*
西洲不像京都那般地域平坦。
这才刚离开城池,黄土官道上就开始颠簸了起来,谢南州此次是身受剧毒,只能乘坐马车,卫慈身为侯夫人,就算只是名义夫妻,但也要上马车照料他。
谢南州靠躺在马车一隅,萧挺俊美的面庞苍白如纸,人已然昏睡了过去,发丝落下几绺,顺着他立挺的面庞落下,竟有几分江湖浪荡儿的萧索模样。
卫慈便就这么盯着男人看。
谢云音也在车厢内。
就在这时,车轱辘忽然从一块碎石上辗轧而过,突如其来的变故,谢南州的后脑勺重重砸在了侧壁上。
卫慈眼疾手快,立刻抱住了谢南州的头颅。
她的动作果决迅速,不像是作伪。
谢云音目瞪口呆。
只见她那个英明神武、不好女色、高山流水般的二哥,正被狐媚子紧紧抱在怀中,再看狐媚子高高鼓起的胸脯,以及她抱着自己二哥的姿势,谢云音不由自主的脸红了。
啧,幸亏二哥处于昏迷之中。
她一边时时刻刻防备着卫慈,一边又暗暗搓搓的静等看好戏,实在期待二哥突然醒来的表情呀。
这一幕,一定要告诉三哥四哥他们。
扪心自问,谢云音一直以为二哥乃神人,刀枪不入,是谢家家主,永远不会倒下,她还是第一次瞧见自家二哥倒在一个女子的怀中……
场面一度微妙。
卫慈没有旁的“野心”,她怀中之人可是未来帝王呐,这一路颠簸,撞坏了哪里可就不好了。她做了自己的分内之事。
再者,谢南州是伤者,她更是没有将他视作男子了。
而此刻,谢南州已经醒了。
就在他的后脑勺撞在马车侧壁上的那一瞬,他就已经有了意识。
然而,察觉到自己被人抱住的瞬间,那股楚楚女儿香将他整个人包裹时,谢南州浑身僵硬,一动未动。
他的脸似是触碰到了什么柔软之物,他选择不去多想。
此刻,被风吹开的车窗泄入日光,落在了男人的侧脸上,他好看的薄唇微抿,喉结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滚了滚。
因着催动内力抑制面上逐渐涨起的红潮,他的身子变得愈发冰冷。
下一刻,细心的卫慈意识到了怀中人的身子在逐渐变冷,她下意识的抱得更紧。
谢南州:“……!”
谢云音的一双眼珠子四处乱晃,却又不经意间偷偷撇过自家二哥。
二哥的清白……不保了啊,与卫家这妖女待久了,还能继续冰清玉洁么?!
谢云音倒是没制止卫慈,当下首要任务,是让孙神医救治二哥,卫家女既然说有法子,或者当真可以请出孙神医也说不定。
“咳咳……”谢云音轻咳,装作什么也没瞧见,更是不忍直视眼前画面。
谢南州内心一片万马奔腾、天人交战之时,这才察觉到老五也在马车上。
谢南州:“……”
活了二十三年,他大概从未像今日这般窘迫过。
要如何形容么?
真真是丢煞人了。
他宁可一直不曾苏醒。
从记事以来,他就不曾在任何女子的怀中待过!
卫慈担心谢南州失血过多,这才导致浑身僵硬冰冷,她眼下只能试图用自己的身子给他取暖,故此,难免抱得更紧了些。
谢南州觉得自己的脸似是往柔软之处又陷入了几分,他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鼻端皆是独属于卫慈的香气。
听闻此女自带体香,传言倒是无误。
谢南州又想到了有关卫慈的那些狐媚子传闻。
*
似是过去了许久,久到仿佛历经了一场兵荒马乱。
马车这才豁然停了下去。
卫慈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压在了谢南州身上,两人结结实实的一起倒进了马车角落。
谢南州:“……”
让他得知今日是谁驾车,他定惩戒谁!
谢云音身子骨极好,又会武功,她单独一人当然可以坐稳,也不上前搭把手,就这么眸光晶亮的看着,恨不能看出什么花样儿出来。
“二哥,到了!”谢木泽一掀开车帘,就看见这样一幕,他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日后是不是应该先招呼一声,再掀开帘子?
二哥,他毕竟是有家室的人了呀!
卫慈立刻从谢南州身上起开,下一刻,就再度抱住了谢南州的头颅,生怕会伤了他哪里,深情焦灼:“夫君砸了后脑子,尚未苏醒,不知有没有大碍。”
闻言,谢木泽立刻也上了马车,给谢南州掐人中。
谢南州本该“苏醒”。
可他觉得,眼下还是继续“昏睡”才妥当。
这厢,谢无恙与陆洛尘也过来凑热闹。
乌泱泱的一众人围住了马车。
卫慈当机立断,焦急吩咐道:“立刻将我准备好的食材搬出来,开始烤全羊。”
那孙神医不好美色,不图富贵,不慕权势,就偏好一口美食。
卫慈这也算是对症下药。
为了让谢南州好生歇息,卫慈又让众人散开。
她年纪不大,办起事来,倒是有条不紊。
谢南州笃定了马车内无人,这才幽幽睁开眼来,他依旧保持着靠在侧壁上的姿势,望着车顶深深吁了口气。
*
此刻,无人在关心谢南州苏醒与否。
众人都在围着卫慈,好奇心十足的看着她挽袖烹饪。
美人细腕皓白,是那种奶白色,没有一丝丝的瑕疵。事先清理干净的整只羊被架在了火堆上,卫慈捧着一坛子陈酿老花雕,在全羊身上细细淋了个遍。随着火堆燃起,不消片刻,肉香与酒香混杂在一块,虽尚未彻底熟透,就已经足够令人垂涎三尺。
但这还远远不够,待全羊烤到金黄,卫慈又洒上了一层白芝麻,这又翻滚着羊身,继续用微火烤。
远处的湖风拂过,香气朝着山谷飘散而去。
陆洛尘抬手抹了把脸,吞咽了口水,问道:“夫人,神医当真会上钩么?”
树影之下,婆娑日光打在女子微微泛红的面颊上,她莞尔一笑,眸光灿烂:“自是可以。”
谢南州命不该绝,孙神医也的确贪嘴的很。
至少,她有八成的把握。
谢家几人,以及众侍卫早已机饥肠辘辘。
他们这些人并非娇生惯养,虽皆是谢南州麾下的肱骨之辈,但没少吃苦头,曾为了设下埋伏,整整半月都不曾进食,就靠着野草露水为生。可今日晌午不知是怎么了,众人已经吞咽不止。
原来,烤全羊竟是这么个吃法。
卫慈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命锦书将事先准备好的荷叶拿来,她亲自用匕首一片片割下羊肉。烤到外焦里嫩的羊肉,随着一刀下去,鲜嫩汤汁滴落,香气更甚。
此刻,谢南州自然早就闻到了香气。
他身子受到了重创,按理说,没有胃口才是正常。可听着外面的动静,谢南州已开始好奇那小女子的手艺。
这时,谢云音好心一问:“可需将二哥叫醒,让他吃个午饭?”
陆洛尘一口回绝:“谢二正昏迷呢,还是莫要叨扰他了,咱们先吃吧。”
谢三与谢四也附和:“是啊,二哥没有口舌之欲,不会吃羊肉的。”
卫慈抬袖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望向药王谷的山门处:“夫君重伤未愈,还是不食荤的好。”
谢南州:“……”我谢谢你们啊。
就在众人,皆人手一份荷叶包羊肉时,不远处的小径上传来了铜铃声响,众人随声望去,就见一耄耋老者,正骑着一头小毛驴,朝着这边走来。
陆洛尘大快朵颐吞着羊肉,嘴里含糊不清:“那、那老头是谁人?”
苍天,他到底吃了什么绝世美味?!
只觉得自己仿佛数日不曾进食,恨不能一口咽下整块羊肉,当真是入口即化,醇香多汁,这一刻的陆洛尘完全忘了,他们此行便是为了诱惑孙神医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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