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艳阳高照,和风送暖,正是迎亲的好日子。
山路上,远远就听见一阵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声音,抬头一看,一行人抬着花轿,披彩挂红,喜气洋洋地正往这边赶。
此地乃是一条偏僻的山路,要说迎亲的话,实在不该走这条道儿,但因着最近发生的抢新娘之事,他们避开大道走这儿就显得很是合理了。
觉得合理的胡大仙也放下了心中的那点防备,他扭头对着旁边目光痴痴的情种说:“待会儿我把你家小姐劫走,放进那个山洞里,然后你就知道怎么做了吧?”
萧惑的眼睛还盯着那个方向,完全是被迷了心窍的模样,只不过嘴里囫囵道:“知道知道,等大仙一走,我就趁机进去把人救出来,这就是英雄救美之计……”
“糊涂!”胡大仙低声斥了句,“我那是给你们创造机会,你只需跟她在那儿待一晚,等明天我就把那结界给撤了。”
“待一晚?难道我要、我要……”
胡大仙用一种“孺子不可教”的眼神看着他:“你什么都不要做,只管静静安抚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时候想要获得美人心,还是要做一回君子。”
萧惑听了心中好笑,这采花贼居然还说得头头是道的,不过不得不说,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看来他流连花丛这些年,不是白混的,不过这种手段,萧惑自然是不耻的。男欢女爱虽是人世极乐,可对他们修行之人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这般耽于此道,能有什么大出息。
萧惑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那边迎亲的队伍已经缓缓走到了这山坳里,唢呐声更响了。
在这锣鼓喧嚣中,那最显眼的新娘轿子却安然不动。
萧惑知道坐在里面的人是他的香儿妹妹,不禁有些心痒。可是外面的帘子挡着,他什么都看不见,那孱弱的山风就跟患了病似的,无力地连那帘子的一角都没给吹开,看得萧惑都恨不得化作一阵狂风卷过去。
这个念头刚从他脑中闪过,不曾想下一刻突然狂风大作,尘土飞扬,再一扭头,发现旁边这妖贼已经不见了。
好啊,原来是这厮做的法。
只见这邪风裹挟着沙土汹涌而来,那些迎亲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个就被吹了个人仰马翻,那马儿嘶哩哩一声长鸣,接着就直接栽倒在地,而坐在马上看不清长相的新郎官就这么跌了。
萧惑自然不关注这新郎官是谁,他一双眼睛就盯着轿子,等到风停雾散,一切清晰之后,他才看见,那轿子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耳旁风声呼啸,衣衫猎猎。
温落一身繁琐的嫁衣,被那妖贼夹在胳膊底下临空疾行。
她被点了穴,虽然这种低级的定身术她能冲破,但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没有绝对的把握把人抓住,她是不敢拿萧惑的命冒险的。想到那做事冲动的傻子,温落掩在红盖头底下的眉深深锁了起来。
没过多久,胡大仙就扛着这位新娘子进了一个山洞,此地是他众多洞府之一,如今他要成人之美,便把这洞府借他们一用。
他嘴角含笑,一改往日的温柔做派,动作粗鲁地把新娘子扔在地上,然后粗声粗气地扮演自己的恶人角色:“你这小娘们,乖乖在这等着!待大爷我回去洗洗干净再来寻你的快活!”
向来冷漠呆板的温师妹听到“小娘们”三个字,顿时脸色黑成了锅底,显然活了这么久,还没听过有人在她面前这样大放淫词。
她双手攥成拳,一气之下,直接把被封住的穴道给冲开了。
而那恬不知耻的妖贼并没有察觉,他早已迈出了洞府,传音给萧惑:“人我已经关进山洞了,你进去之后我把结界封住,切记不可逾越,等明日过些时候我再来助你。”
助我?
怎么助?
萧惑正想问一句,可是又怕自己传音之术泄露了身份,便只好作罢,扭头奔着山洞去了。
山洞外面有一棵显眼的歪脖子树,周围都是杂草跟藤蔓,还有几颗李子树,半青半红的,在一片翠绿中很是惹眼。
萧惑随手摘了几颗,两手兜着进了黑黢黢的山洞里。
“香儿妹妹?”一进去,萧惑就在一片昏暗中乱瞟,结果没看见脚底下的崎岖不平,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给绊了一下,可怜他那九尺高的大个头,硬生生地跌在了地上,摔了个狗趴。
这动静可不小,萧惑“哎哟”一声,一边觉得丢脸,一边在心里庆幸,幸好这山洞里暗,就算摔倒了香儿妹妹也瞧不见……
他正想着,突然耳边“滋”地一声,接着眼前多了一团碧莹莹的火苗,此乃掌中焰。
萧惑一瞅见这东西,瞬间僵住,接着他就听见头顶砸下一个没好气的字眼儿:“蠢。”
蠢?她竟然说我蠢?
等等,这声音是……
“温落!怎么是你?”萧惑震惊睁大眸子,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正绷着嘴角去寻人,一抬头却狠狠呆住了。
只见幽幽亮起的荧光下,一尊鲜红的人影儿楔入眼帘。红妆金钿儿,唇艳颈白,端端稳稳地坐在那儿,像朵锦盛的牡丹花。只有一双眸子是冷的,犹如皎月浸着寒光,不容半分亵渎。
萧惑被这种冷艳的姿态看定了神,几乎忘记了眨眼。
直到对面的人掌心焰一晃,他才骤然回神,十分气恼地敛了那一副呆相:“我是问你,我香儿妹妹去哪了?”
他一路欢天喜地跑过来,本以为能跟她香儿妹妹独处一阵儿,诉诉衷肠,谁知道盖头底下掉了包,居然还是他最讨厌的那个人。
换了谁能有个好气儿?
萧惑逮着人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温落却丝毫不招架,寡淡的眼皮轻轻一抖,不咸不淡道:“潘姑娘身体有恙,让我替她来。”
“身体有恙?”萧惑闻言皱起眉头,想到临走前潘香脸色难看的模样,便着急问,“她到底怎么了?哪不舒服?你们给她找大夫了吗?可曾吃药?”
一连串关心的询问不禁让温落窄细的眉头蹙了起来:“你……”
她想问他这些时日难道就不曾发现什么疑处,只是话到嘴边又止了音,改口道:“潘姑娘并无大碍,你不必挂心。”
她话音虽冷,但神色不见骗人,萧惑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走的时候她脸色就有些难看,没想到真的不舒服。”他有些忧愁地说完,对面人却不见任何反应,耷拉着眼皮坐在那儿,仿佛是不乐意听他说这些。
差点忘了,这人一直就是这般冷情薄幸,旁人的冷暖她几时关心过,哼,跟她说了也没用。
“既然你是替香儿妹妹来的,那我便同你好好说一下捉妖计策。”他换了副正经的口气,撩着衣袍后摆大剌剌坐下,眼角眉梢映在温柔的荧光里,仿佛把轮廓模糊成了另外一个人。
温落看着他眨了眨眼皮:“你说。”她仰头,做出洗耳恭听的神色,洞里头昏暗,只有她掌心一团荧光照亮两人之间的方寸之地。
倒也还算配合。
萧惑心里嘀咕,抻着腿往前凑了凑,他块头大,腿又长,膝盖头落下的时候不经意挨上了喜服的裙边。
温落眉头一压,手指蜷了蜷拽过裙裾,萧惑却压根没注意,只道:“我化名萧元郎,是一名散修剑客,砸庙拜神只为了能娶我家莺莺小姐。”
“莺莺?”温落抬头,表示不解。
萧惑:“就是你的化名,《莺莺传》的那个莺莺,你没听说过?”
接着便见温落摇头,萧惑叹气:“没听说过就算了,重要的是现在记住,你的名字叫温莺莺,父亲早亡,家里只有一个老娘,我呢,本是你家的家仆,日久情深爱慕于你,可惜身份卑微求而不得,这才去了花神庙求拜胡大仙。”
温莺莺……萧元郎……
到这儿温落听明白了,轻轻点头听人继续说。
“按计划,先是那妖贼助我劫花轿,再之后就是我无意闯入山洞,与你旧情复燃私定终身,再然后,我们便找借口到他洞府一拜,到时候直接掀了他的老巢,把那些被掳的姑娘给救出来。在这之前万不能露馅,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他语气相当严肃,仿佛是不怎么信任她,怕人拖后腿的眼神。
温落手中的掌心焰晃了晃,轻声道:“嗯。”
什么叫嗯?这人多说一个字会死是不是?
萧惑胸中郁闷,奈何这会儿实在不想跟这人斗嘴,想到明日还有场硬仗要打,便道:“时候不早了,先休息,你若是饿了就先吃这个,我去那边休息。”
说着便把那几个半红半青的果子胡乱塞在了她鲜红的裙摆上,接着起身往山洞那头走去,屁股一坐,剑一搁,人便闭上了眼睛。
而温落也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犹豫地伸手,将那几枚青涩的果子拢入手中,凑近皓齿边轻轻一咬,酸得她明艳艳的脸上表情一顿。
竟然这般酸。
温落面无表情,目光冷冷看了那团没心没肺的人影一眼,直接将剩下的果核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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