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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在加拿大的日子没有温杳想象的那么难捱。

    林照青一直觉得亏欠温杳, 自从她过去之后心疼得不行,林温儒爱屋及乌,也把温杳当亲生女儿看待。

    这边气候和国内相比差别还是蛮大的。

    温杳过来后的几天就大病了一场。

    高烧不退, 整整三日都躺在床上,打针吃药, 可把林照青吓坏了。

    这一病居然病了将近一个月。

    病弱如抽丝。

    林照青看着温杳生病的这一个月瘦得可怕, 心里一阵钻心的疼。

    “妈妈现在很后悔, 当初为什么要留你一个人待在那。”

    温杳眼底很平静,沉吟半晌,很轻开口:“我没有怪过妈妈。”

    因为林照青给过她选择了,是她自己选择留在临淮。

    日子一晃眼到了12月,温杳也适应了这边的生活节奏。

    附中不是国际学校,如果要进入W大学习的话要先读预科。

    温杳高中的成绩算是拔尖的, 加上她参加的各种竞赛和比赛, 综合成绩还是很打眼。

    林温儒在这边有相熟的人,联络起来也很方便。

    新的环境,温杳也很平静地接受。

    日子照样过着, 不苛求更多。

    这所学校可以选择住校, 林照青和林温儒都忙,温杳自然也选择寄宿。

    只有周末的时候林照青会来接她回家。

    “杳杳,林叔叔在等着了。”

    温杳应了声, 准备收拾出门时无意间看见了被收到抽屉里的瓶子。

    她晃了下神。

    拉开抽屉把玻璃瓶拿出来, 这是一个典型的漂流瓶,里面有张彩色的纸。

    来加拿大的第二天,是陆京航的生日。

    她终究还是没能陪他过过一个生日。

    出租车经过一个摆摊的地方, 摊主是个年纪不大的女生, 黄皮肤大眼睛。

    温杳心血来潮, 付了钱下车。

    摊主很热络,看见她走过来,眼睛都笑弯了,“小姐姐,你看看喜欢什么呀。”

    温杳唇角弯了下,目光落在一个漂流瓶上。

    “你喜欢这个呀。”

    摊主小姐姐把漂流瓶递给她,笑嘻嘻说:“好巧,这是独一无二的一个,我从家乡带过来的,听说许愿很灵哦。”

    温杳接过,本来想询问价格,但是那个小姐姐眼珠子转了下,“我也要收摊了,你喜欢就送给你。”

    温杳摩梭着透明的瓶身,似乎还残留着那天阳光的温度。

    直到响起敲门声,温杳才手忙脚乱把它收起来。

    “杳杳。”外面林照青又催促了一遍。

    “来了。”

    温杳扬声应道。

    她垂着眼盯着瓶子看了一眼,转身,轻手地把它丢进了垃圾桶。

    第一片枫叶掉下来,加拿大也迎来了经典秋色。

    大学课业重,林照青和林温儒工作忙,温杳也很识趣的没有打扰他们二人世界。

    学校能申请住宿,温杳办了入学手续后和林照青提过要住宿的要求,不出意外,林照青也同意了。

    W大的宿舍条件好,三人间的豪华寝室。

    两个女孩,一个意大利籍,另一个是加拿大本地人,只不过其中一个中途搬走,温杳和夏利享受了一个学期的双人寝室,直到大二那年才又进来一个女生。

    出乎温杳的意外,新来的女生是留学生,交谈的时候温杳得知她是淮城人,在淮大读研究生。

    过来W大交换一年,学的是古典研究。

    周五晚上。

    学校没有其他安排,温杳和向枝一起去外面吃完饭才回的寝室。

    “我一直挺好奇,你就一个人过来加拿大这边读书,你父母不会担心吗?”

    温杳眸光很平和,唇角轻轻翘了下,说:“我母亲再婚,在加拿大定居,我也就过来了。”

    向枝似乎没想到是这个回答,有点感到抱歉。

    温杳笑了下,“没事。”

    向枝看见她没有在意,也松了口气,随即轻快地跟她说起了八卦,“我们淮大附近是一个海军的训练基地,每天都能听见里面在训练的声音。”

    “刚入学那会舍友都在说隔壁军校有个长得特别帅的人……”

    温杳下意识呼吸一滞,心跳莫名地加快。

    手指不自觉掐紧毛衣的布料。

    “那你见过吗?”

    明明向枝的话里没有明确的对象。

    但是温杳心里还是起了一丝波澜。

    向枝啊了声,眨了下眼:“我没见过。”

    “不过他在我们学校还挺受欢迎的,即便是隔壁学校,但是向他表白的女生只会多不会少。”

    “身边的女孩就没断过。”

    “这样。”温杳扯了扯唇角笑了下。

    向枝点头,挽着她继续走。

    “不过他有点奇怪,我只听说他和音乐学院的女生走得近,没听说和别的学院的女生。”

    “哎,你说,他是不是挺奇怪的,军校出来的男生还挺有艺术细胞啊。”

    ……

    那晚的话让温杳彻底失眠。

    喜欢会音乐的女生。

    身边的女孩没断过。

    温杳心里苦涩,似乎下午喝的咖啡在夜晚发酵,连带着嘴巴也是苦味。

    陆京航在用这种方式报复她。

    一整个秋天,温杳都是在各种报告和论文中度过的,一直忙到了十二月,这种循环往复的日子才堪堪结束。

    出教室的时候温杳裹紧身上的羽绒服,哈了口气喝了接近冰凉的美式,冻得口腔里牙齿都在打颤,她皱着眉,走近垃圾桶丢进去。

    周一的专业课,温杳起了大早。

    课程结束,温杳收到了向枝的消息,她已经在礼堂占好座位等她了。

    今天有一位教授要来开讲座,座无虚席,向枝早早就来了。

    等温杳赶到的时候,正发现她朝舞台上看,眼睛一眨不眨。

    “来了。”

    “嗯。”温杳应了声,“你看什么呢?”

    向枝眯着眼指了指,“那个人,就是伏特教授最得意的门生,听说年少有为,很厉害。”

    温杳本来还漫不经心地听着教授说话,闻言抬眼,视线和那位得意门生对上。

    有那么一瞬间。

    温杳呼吸都忘记了。

    那是一双和陆京航一般无二的眼睛,不仅仅那双眼,五官的轮廓都有几分肖像。

    温杳看得出神,视线忘记收回。

    “你干嘛老是盯着人看?”

    “被帅到了?”

    向枝见她久久还回不过神来,手肘轻碰了她一下,“你认识?”

    温杳急忙别开眼,收敛神思。

    一碰到关于那个人的事,她就失态。

    温杳暗暗在心里唾骂自己的不淡定。

    “不认识的。”

    “但是就是。”

    “太像一个……朋友了。”

    说到这话,温杳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哦。”向枝一双漂亮的狐狸眼一转。

    “朋友?是前男友吧。”

    温杳顿了下,继而弯唇一笑,算是默认了她这一句话。

    向枝嘴角绽出一个狡黠的笑,一副了然的样子,“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失态。”

    “都两三年了还没忘记,你还喜欢他吗?”

    温杳捏着手机的动作逐渐放慢,垂下眼,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良久,她开口。

    “忘不了也是要忘记的。”

    “我做了不好的事。”

    “他可能早就把我忘记了。”

    向枝听见这话,缓了一会。

    继而换了一个姿势,托着腮,一脸思考的表情。

    “我觉得他不一定会忘记你。”

    温杳疑惑抬眼。

    向枝一副老神在在,“毕竟你们俩都是深深喜欢过彼此的。”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曾经沧海难为水。”

    向枝朝她眨了下眼,意味不明地笑了。

    “你的巫山云,还在等你。”

    礼堂骤然响起的掌声像是沸腾的开水顶着盖,她怔愣出神,一瞬间,温杳脑子里紧绷着的一根弦,断了。

    一转眼就到了十一月。

    温杳除去上课的时间,基本每天都在图书馆待着。

    这天,温杳刚从图书馆回来,进寝室时手里拎着一份三明治,她刚想问夏利吃吗,便见她面前摆着一份吃完的肉酱面。

    夏利是加拿大本地人,是一个黄头发有着棕色瞳仁的女孩。

    她年纪比向枝和温杳都小。

    夏利见她回来了,神秘兮兮朝她勾了勾手指头和她说了个趣事。

    简单解决了晚饭,向枝从外面回来,手上还带了一盒意大利面。

    温杳拿着浴巾正准备去洗澡,闻声笑了下。

    “听说你和Echo吵了一架。”

    向枝抱着沓书,进来后用脚关了门。

    “谁让他驳回我的课题,还说我国的古典没有研究的价值,气得我给他上了一课中国通史。”

    温杳问:“那你赢了吗?”

    “赢了,”向枝朝她wink了一下,“课题保住了。”

    她匆匆忙忙把书放下,连意面都没来得及吃手机就响了。

    她晃了晃手机,“我去接个电话。”后就又关上门出去。

    温杳见她兴致高,摇头失笑拿着沐浴露进去冲澡。

    不过一会,温杳洗完澡出来。

    夏利抱着向枝呜呜大哭。

    温杳还以为怎么了。

    向枝指了指电脑屏幕那半边没挡住的阴森恐怖的画面。

    “看限制级鬼片,被吓到了。”

    温杳:“……”

    “呜呜呜,这些不适合我看,我还是去看童话吧。”

    向枝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语重心长道,“你以为童话就很单纯吗?”

    “傻孩子。”

    “你真以为灰姑娘掉了一只鞋专门让王子捡到,其实是灰姑娘已经失身给了王子,

    “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呢,是因为白雪公主和国王发生了乱/伦王后才千方百计要让猎人杀掉她,而且,七个小矮人也不单纯,他们因为贪恋白雪公主的美貌和白雪公主保持着混乱的性/关系。”

    “少看这些黑/暗/童/话。”

    夏利:“……”

    温杳:“……”

    两个人目光在半空中相遇,温杳愣了下,夏利哭得更凶了。

    妈妈,她这两个舍友怎么尽是奇葩呜呜呜-

    还有两个星期就是温杳的生日,向枝很早之前就问过她生日想要怎么过。

    温杳对于生日没什么特别的概念,但是有人记着,还是一种不错的感受。

    林照青知道她不回家,打过电话问了她的近况又给她打了一笔钱让她和同学庆祝一下。

    对于经济方面,林照青从来不会短了她的。

    但是她不知道,温杳上了大学,就没动过卡里的一分钱。

    她应声知道了后就挂了。

    “哎,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啊。”

    “今天可是个好日子。”

    夏利和她的新男朋友去约会,温杳忙里偷个闲和向枝出来逛街吃饭。

    马路上游人如织,温杳在红灯路口停住,看见不远处一家写着Claire的店。

    温杳想了想,突然笑说:“好啊。”

    半个小时后。

    两人从店里出来。

    向枝拿着纸片帮温杳扇着风,皱了皱眉头,“这玩意很疼吧,你没事干嘛去打它。”

    温杳捏了捏发热的耳垂,但却不敢去碰耳廓。

    她抿了抿唇,“哎,是挺疼的,但是打都打了。”

    向枝:“你怎么会想到去打耳洞。”

    刚好红灯了,温杳回过头看她。

    入了秋,街头风吹上去有些冷,温杳的声音落在风里,嗓音微凉。

    “可能是因为鬼迷心窍了吧。”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平淡,五官隐匿在背光的阴影里,看得不甚真切。

    向枝不懂,但是她叹了口气,“回去注意点,别沾到水了。”

    温杳弯了下眸,点头:“知道啦。”

    回去之后温杳连洗脸都小心翼翼。

    但是不奈第一次打,晚上疼得睡不着,她拿着棉花轻轻擦着边缘疼痛的地方,侧着身躺着。

    好在只疼了一个晚上,要是疼得好几天,温杳真的有点后悔了。

    她最怕疼。

    身上的衣物从一件风衣变成了一件毛呢大衣添围巾,温杳知道,加拿大的冬天来了。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六七点起床总觉得是非常习惯且容易的事情,但这事到了大学反而成了不可奢求的习惯。

    温杳揉了揉眼睛喝了口楼下贩卖机买来的热可可,坐在教室困倦地打着呵欠。

    夏利问她,“你昨晚没睡好吗?”

    温杳温吞地啊了声,“有点失眠。”

    夏利哦了声,“你和枝枝昨晚都没睡好吧,但我看她早上也很早就起了。”

    温杳呵欠打一半想到向枝今天是没课的。

    “是啊,她眼睛都睁不开就在化妆,像是要去见一个朋友。”

    “哎不说上课了。”

    夏利一秒坐直,温杳翻开手头的资料。

    她总觉得,向枝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这个直觉在某个考试周的夜晚真的被预感成真了。

    考试周是最忙的。

    熬夜赶ddl是常事,不过相比较向枝就轻松很多。

    这天吃过晚饭,温杳和向枝泡在图书馆。

    向枝隔了好一会就看一眼手机。

    “对了杳杳,我待会出去一趟,你先回寝室。”

    温杳埋着头在赶ddl,听见她说出去只提醒了她让她早点回来便又垂着头苦干。

    交完报告。

    温杳收拾东西出了图书馆,想着时间还早,打算问向枝要不要吃夜宵她顺便带回去。

    发的消息好半天还没回复。

    结果经过柏油路的时候,温杳不期然地撞见了向枝和一个年轻男人站在一起。

    有点距离,不过温杳能看得出来男人的身形高大,气质不凡,他侧身站着,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一派斯文清隽的模样。

    温杳一愣。

    向枝没有和她说她有男朋友。

    车子启动,不远处的人影消失不见。

    温杳收回眼,没太在意。

    这是别人的隐私,也没必要去刻意打探。

    页面还是和向枝的聊天记录,温杳瞥了眼咖啡厅,拐进去买了两杯热可可回了寝室。

    加拿大的冬天并不会很严寒。

    圣诞夜热闹的氛围还是在的,导师分配的一个课题自由组小组完成。

    课下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同学申请和她组队,温杳也没组织,就答应了。

    但是她没想到,周以致会主动申请和她组队。

    下课之后温杳把资料收起来,刚走到楼下咖啡机,周以致就过来。

    他是教授最得力的学生,主动邀请她,是温杳想不到的。

    他上前,扬起一抹笑,很干净阳光。

    “温杳,你好,我是周以致。”

    小组的课题大家挑了个时间在图书馆讨论,结束之后温杳和同伴道别后出来。

    “温杳。”

    出了大门,向枝在楼下咖啡厅门口坐着,看见她朝她招手。

    她走近,这才注意到向枝旁边还有三个女孩,都是留学生。

    他们的课题刚做完,等着晚上去广场看烟花。

    但是距离零点还有一个小时,有人提议附近有个俱乐部刚开了台球室,要去凑凑热闹。

    温杳听见台球室的时候心里忍不住一紧。

    但是大家兴致正高,温杳也没有拂了大家的意,说了声好跟着去了。

    温杳一开始只是坐在那看她们玩得嗨,但最后被一个女生拉着上去玩一局。

    “哎,可别欺负人家。”

    向枝坐不住,捧着杯热奶茶站在温杳旁边开玩笑说。

    “没关系,大家都第一次玩,随便玩玩就好。”

    温杳和向枝说了声没事,接过黄头发女生递过来的杆,娴熟地擦着壳粉。

    她也不是不会打。

    选了一个位置后站定,温杳观望着桌面上的球,弯腰,杆子架在手指形成的支点上。

    杆子和球面碰撞形成清脆的响声,球缓慢地朝前滚动,最后应声入袋。

    一颗全色球。

    没有想到温杳台球打得这么好。

    “哇,Will没想到你的台球打得这样好!”

    “肯定是有人教你的吧。”

    温杳倒也没隐瞒,弯唇笑了下,说,“以前玩过。”

    玩了一把,温杳兴致缺缺,把杆子还给刚刚那个女生。

    向枝拍拍身边的位子,递给她奶茶。

    “深藏不露。”

    温杳吸了一口,没吸到椰果。

    “还好,也不是很会,就只玩过一次。”

    刚好有球入袋,向枝点点头,没再追问。

    将近零点。

    一群人从俱乐部出去。

    广场人山人海,女孩们都成群结队,亦有情侣在街头手牵手拥吻。

    都在等着这场狂欢。

    随着倒数钟声响起。

    温杳脑子里闪过些画面。

    依旧是人山人海的广场,陆京航在倒数最后一秒落下那一刻,将她扯入怀里,亲吻了她的发顶。

    难得的放肆狂欢,烟花秀之后温杳跟着去了附近的露天酒吧。

    气氛正好,时间正好。

    温杳第一次碰酒,是向枝带的。

    开始喝的时候向枝还怕她会不适应,但是喝到后来向枝居然有种错觉觉得温杳酒量居然还可以。

    以致于后来温杳喝了多少,向枝全然不知。

    只知道那晚她喝得烂醉,但在几个人出了pub之后,却还有精力撒酒疯。

    “我的天,平时看起来乖乖的,怎么喝起酒来这么疯呢。”

    “哎哎……祖宗,那是垃圾桶不能抱。”

    “别脱别脱。”

    温杳和向枝的身高差不多,胳膊圈在她的脖颈处,刚刚好。

    街头还有车辆和行人,安静中带着点烟火气。

    温杳眨了眨亮亮的眼睛,忽地吹了口气。

    她弯了弯唇,左嘴角一个梨涡浅浅,若隐若现。

    温杳朝向枝的方向歪了歪头,亲昵地蹭着她柔软的头发,差点就亲在了向枝的耳郭上,眼睛一眨一眨,特别认真地盯着她。

    “枝枝,你好香,好软,好甜。”

    向枝:“……”

    她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明被占了便宜的人是她,但是为什么总有一种小白菜要被人拱了的预感。

    向枝扶着她的手臂,手摸了摸她的有些发烫的额头。

    “你个醉鬼。”

    “哎,你别亲我啊,好好……你亲了,一口五百,听见没有。”

    结果温杳真的就不亲了。

    “温杳,”向枝见她目光转去别处,煞有其事开口,“你还醒着吗?”

    温杳缓了一会,“嗯”了声。

    “你以后有对象了,千万别这样喝。”

    温杳啊了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慢吞吞哦了声。

    街头的路灯设计很有艺术感,一簇一簇的打在女孩红扑扑的脸蛋上,杏眼粉腮,特别眨眼的时候,黑沉沉的眼底带着不设防的钩子,不动声色就扣住人心。

    别说男人了,就连向枝都差点招架不住。

    温杳撒开扶着向枝的手朝前走了几步,这几步路很正常。

    向枝以为她清醒了。

    结果刚想开口,温杳抱着膝盖蹲下去。

    “怎么了。”

    “枝枝……”她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浓重的鼻音叫着她的名字,向枝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就软得一塌糊涂。

    “我想回去了。”

    路灯下,少女的眼睛红红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几缕不太安分地贴在清瘦的脸侧,衬得脸蛋更显小。

    向枝和温杳做了这么久的室友,她一直都以为温杳是那种特别收,情绪不外露的人,直到今天,她才看见温杳情绪奔溃的一面。

    向枝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哄着她,“好,我们回去。”

    说完,去拉她的手,结果没拉动。

    反而被温杳拽着腕骨。

    她抬眼。

    人看上去像是清醒了很多,但是眼神还有点蒙眬。

    她一句话,向枝心里难受得像是被人紧紧揪住。

    她带着点哭腔:“我想回临淮,回到那个地方。”

    那个有他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关于童话的解读来自某篇期刊,侵删

    第52章

    放寒假的前一晚, 林照青打了电话问过温杳的意思假期要不要回去。

    林温儒工作忙,经常开会到深夜,有时还直接在公司睡。

    家里经常只有林照青。

    但是那个家, 毕竟不是她真的家。

    温杳也生不出什么归属感。

    但是林照青很希望她回去,温杳顺从地答应会回去住一段时间。

    冬天很冷, 风很大。

    她推开出租车门下来, 裹紧了身上的毛呢外套。

    回到家里, 不出所料只有林照青在做饭。

    “你林叔叔昨晚回来过,今天要去开会就不回来一起吃了。”

    温杳知道,也没说什么。

    帮着妈妈把饭菜端上桌。

    四菜一汤,还有甜酒丸子,全都是她爱吃的。

    温杳摆着筷子的手不自然地蜷了下,心里某块被固化的地方, 慢慢软软下来。

    母女两个人无声地吃着饭。

    林照青忽然开口, “杳杳,我和你林叔叔要结婚了。”

    温杳咀嚼的动作慢下来。

    “婚礼在月中。”

    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林温儒如果早些年结婚,孩子应该都和她差不多大。

    但是他年逾40未娶, 换作是谁, 应该都很难拒绝得了。

    况且,他对林照青是真的很好。

    好到她身为女儿都很难挑出毛病。

    他确实是一个很合格的丈夫。

    温杳低俯着眼睫,扒着碗里的米饭。

    好半晌, 才说, “好啊。”

    “刚好林叔叔有空,就把婚礼办了。”

    林照青听不出她话里的情绪。

    小心翼翼地看了她的脸色。

    “刚好,你也放假了。”

    温杳把饭吃完, 放下碗。

    她听出来林照青的意思。

    她是在询问温杳, 妈妈的婚礼, 她会参加吗。

    温杳喝了汤,今天的酸菜下得有点多,口感偏酸。

    她喝了几口。

    面不改色地撒了一个谎,“报社里还有事情要忙,可能要去趟莫得里。”

    林照青脸色一僵,“去莫得里?”

    “那边不是最近在交战吗?”

    “随军去的是后备战区,您别担心。”

    “等林叔叔回来了您和她说一下,婚礼,我就不去了。”

    温杳看了眼时间,“我先上去了。”

    没有商量的余地。

    林照青知道温杳是个性子很要强的孩子,决定的事基本不会改变主意。

    出发前一晚。

    温杳怕林照青担心,拉着行李回去寝室住。

    向枝寒假没有留在学校,趁着放假回去了几天。

    寝室空荡荡只剩下她一个人。

    温杳躺在床面上和向枝通着电话。

    “你真要去啊。”

    “那可是战区。”

    温杳玩着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哈?”

    “你大一的寒假也去过?”

    “嗯。”

    “……”

    短暂的无话。“少女,我真佩服你。”

    温杳弯了弯唇角,“没那么可怕。”

    向枝叹了口气。

    她这哪是不可怕,分明就是没有在乎的人。

    翌日傍晚。

    飞机降落在莫得里机场。

    带队的是加拿大的新闻报社,和温杳同行的还有三个男生两个女生。

    被炮火轰洗过的莫得里只剩下断壁残垣。

    这里的通信全都是用卫星电话。

    温杳刚下飞机就和外界失联。

    车子开往前方的路上,还没停稳在后备战区就已经先听见了巨大的爆裂声。

    “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

    “你来之前,没有想好最坏的打算吗?”

    车上的同伴有担忧的,也有一脸无畏的。

    温杳透过车后镜看着后面燃起的黄烟,眼里平静无波。

    忽然,有人叫着她的名字。

    “Will,你怕吗?”

    这辆车里,温杳是年纪最小的一个。

    当初报名随队的时候,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觉得她这一生,都在失去一些东西。

    她引以为傲的天赋,疼爱她的爸爸,现在,她也把陆京航越推越远。

    直到最后,一无所有。

    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傍晚的莫得里战争偃旗息鼓,温杳和抱着相机和同伴们挤在堆积起来的集装箱庇护所。

    计算着时间,今天应该是婚礼当天。

    很可笑也很荒唐。

    哪个母亲的婚礼。

    女儿却在战区奔波。

    温杳看着那只因为没信号而一直显示无服务的手机,果断关掉塞进了包里。

    在莫得里待了半个月。

    所幸全身而退平平安安回到了加拿大。

    她没有告知林照青回来的消息,而是回到寝室休整了一晚,通信恢复之后才联系上了林照青。

    “妈,我没事。”

    她的确是全身而退回来了,但那毕竟是战区,怎么可能不受点伤。

    双臂交叉自下而上脱了紧身的毛衣,右上臂连着肩膀有一处很大块的淤青。

    已经由青色褪成了黑紫色。

    当时撞到木桩的时候温杳就有预感,但是条件不允许,她没有立即检查,挨到了现在才来上药。

    林照青那边语气焦急,恨不得马上就过来看她。

    “你现在回来了?你在哪呢,妈妈过去接你回家。”

    温杳搜寻了寝室一圈,在医药箱里找到一瓶快要过期的跌打膏。

    棉棒卷了一坨出来,小心翼翼地敷上去。

    “妈我现在在学校呢,我傍晚的飞机,我明天就回家。”

    林照青得到她平安无事的消息,心才稍稍放下来。

    “那你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去医院检查看看。”

    温杳处理伤口多不方便,“妈我没事,真的。我要去洗澡了我挂了。”温杳呼了口气,保证她真的没事安抚好林照青后才把电话挂了。

    上完药,温杳把棉棒丢垃圾桶里。

    抓了抓头发,手指不小心擦到耳廓,疼得差点掉眼泪。

    痛!!

    她皱紧眉头,对着镜子把头发拨弄开。

    打着耳洞的那只耳朵耳廓有一块皮都掉了。

    露出了一点细嫩的新长出来的肉。

    一开始她以为是打耳洞的那个伤口感染了。

    没想到是擦伤。

    上好一身的药,大概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温杳摊在床上,已经顾不得身上干不干净。

    她瞪着干净的天花板,眼神里很空洞,似乎只有在这一刻,她才切切实实感受到这条小命是真实存在。

    翌日一早。

    温杳没有让林照青等久,简单收拾一下就回家了。

    从坐下的那一刻就感受了来自母亲的关怀,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林温儒甚至还听林照青的不知道从哪找了个家庭医生给温杳做了个检查。

    确认没事。

    三个人也都松了口气。

    “你真的吓坏妈妈了。”

    温杳从小都很乖顺,从来不做出格的事情。

    去跑战区,是她十八年来做过的,最叛逆之举。

    “小杳长大了,会懂分寸,”后一句是对林照青说的,“你该放放心,别让人觉得有压力。”

    一家人吃过饭。

    温杳回到房间里,她房间里的东西林照青都不曾动过。

    收拾好明天要回学校的用品,温杳坐在桌前,忽然想起什么朝桌下的纸篓看了眼。

    空荡荡的。

    垃圾早就被收走了。

    她心里仅存的那点侥幸,也随之消散。

    温杳曲着膝盖,下巴轻轻搁在上面。

    她早该想到,既然决定要丢,那还在抱着什么幻想。

    寒假短短十几天,又到了返校上课的时间。

    向枝踩着点拉着行李回寝室,还带了不少明城和淮城的特产给温杳。

    一天的课上完,温杳疲惫得不行。

    进去咖啡厅点了杯美式。

    站在吧台等小姐姐打包的空隙,手机跳出来一条信息。

    周以致:【Will,周三有没有空?一起吃个晚餐?】

    温杳看见这条消息的时候先是一愣。

    她和周以致之间的交集并不多,有也是上次那个课题的缘分。

    出于礼貌,温杳同意了他要微信的请求。

    但没想过还会有更进一步的交流。

    周三晚上?

    温杳反复看着这条信息,出于谨慎,她戳进向枝的微信聊天页面,询问她周三晚上是什么特别日子。

    得知没有什么特殊的日子温杳松了一口气。

    她刚想询问周以致是有什么事吗,男生第二条信息接踵而至。

    周以致:【没什么事,就是单纯请你吃个饭,赏个脸?】-

    最后温杳还是赴约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可能真的是鬼迷心窍了。

    好像在她这,和陆京航有关的人和事都是特权。

    他的五官有着东方人的柔和与西方人的锐意,尤其是他那双眼睛。

    温杳第一眼看见周以致,就被他那双眼睛吸引住了。

    但他终究不是他。

    陆京航身上,是少年意气的张扬。

    而周以致不同的,或许是他太过游刃有余、左右逢源的张扬,倒让她有些不适。

    不得不说,周以致是一个很会聊天的人,从她的专业到她的兴趣,一个话题接着一个话题,二十分钟还没冷场。

    周以致接过服务员的甜点,把它递给温杳。

    是一块看上去很香甜的草莓蛋糕。

    温杳眨了下眼,掩饰眼底的情绪。

    “我很喜欢你,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会想去了解,不知道你有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温杳听罢心里已经有个大概了。

    她淡笑,随即很明确地回复,“很抱歉。”

    一句话,周以致有些挫败地垂眼。

    他知道这是没戏的意思。

    “你很好,很用心,但是……”

    温杳勺子搅着咖啡的浮沫,上翘的眉眼敛着半分温和。

    周以致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人,知道投其所好,知道讨女孩子欢心,也知道事无巨细,做好功课。

    但是,有时候太细,也不见得是好事。

    “我对草莓过敏……”温杳笑了下,端起凉得差不多的咖啡,抿了几口,放回去。

    “谢谢你的咖啡,我还有事,先走了。”

    温杳拿起包,和他道了别之后走出咖啡厅,干净利落。

    惟余那杯被她只喝了几口的咖啡表面漾出了一圈细细的波纹。

    周以致垂眼看着面前的甜点碟,微微愣神。

    周以致喜欢温杳,了解她所有的口味,包括她经常去哪家咖啡店买加几份浓缩的咖啡都知道。

    温杳喜欢草莓蛋糕,但是却对他撒了谎。

    她用一个没有漏洞的谎话,拒绝了他的示好。

    周以致唇角勾起抹无奈失笑,端过温杳面前色泽勾人的草莓蛋糕,慢条斯理吃下去-

    前几天夏利和男朋友去一家餐厅吃饭送了两张新开的酒吧的券。

    这玩意在这罕见,向枝心血来潮拉着温杳去。

    “去那干嘛。”

    “玩啊,看八块腹肌的帅哥。”

    舞池灯光摇晃,温杳有点不适应,向枝要了两杯马提尼之后拉着她找了个卡座坐在角落,欣赏着贴身热舞的男男女女女。

    温杳托着腮,搅动着玻璃的冰块。

    偶尔瞥了向枝几眼,她正摁着手机回别人的信息时不时还皱了下眉。

    “哎真是羡慕你没人约束。”向枝回完最后一条信息把手机关掉倒扣在桌面上。

    她捏着吸管戳着冰块撞击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响,嘬了一口,抬眼朝温杳看去时略微的失神。

    女孩子托着腮微微歪着头,神情有点懒散,带着淡妆的眼睛低垂着,眸光落在棕色的玻璃杯上,五光十色的灯光掠过,洒在她小巧精致的侧脸、纤细的脖颈以及柔韧的手腕上。

    周身气质和这声色犬马的酒吧不太搭。

    却出奇的抢眼。

    像是纸醉金迷对她的一种亵渎。

    向枝啧了一声摇摇头,“我敢保证,你要是每天都这样打扮,追你的人能从这排回W大。”

    温杳这个人怎么说,你说她是淡颜系吧,她又撑得起浓妆。

    但是太厚重的妆容却又会盖住她原有清冷的纯粹。

    向枝仔细打量了一眼,现在这样的,就刚刚好,不会喧宾夺主,反而能让人耳目一新。

    温杳摸了摸自己的脸,皱了下鼻尖。

    向枝也只是开个玩笑,毕竟让温杳牺牲做课题的时间去琢磨化妆属实屈才。

    向枝摊了摊手,换了个话题。

    “怎么样,看到喜欢的吗?”

    “啊。”

    向枝:“男人啊,没看到抢眼的吗,我就说坐这不行,我们得去中间坐。”

    温杳真的被她气笑了,“要不把他们叫过来坐?”

    “嘿,我正有此意。”

    “……”

    但向枝没高兴几秒,一个电话过来,她脸色一变,说了句,“出去接个电话”就走了。

    露天吧台。

    向枝电话刚接通就被一个人卷着腰肢拉近一旁的通道,消防门关上,那人把她压在门板。

    电话那头的声音和耳边这道重叠,震在耳边像是开了混响。

    “来这地方,还敢不回我信息?”

    向枝刚刚吓得心跳都快停了,一听见熟悉的声音,电话挂断,手指戳了男人硬实的腰腹把人推开,手上动作带了很重的怨气,胡乱把自己的手机塞进男人的裤袋里。

    男人闷哼了声,喘息微微加重。

    向枝眨了下眼,像是无辜的小兔子,“我一妹妹刚失恋,我在帮她物色对象呢。”

    乔望抬手揉了揉被她胡乱摁过的地方,单手摘下眼镜,顿了好半晌,低低开口,“就你这妹妹,要真成了,我敢保证陆京航不会放过我。”

    “陆谁?”向枝没听清。

    “陆谁不重要。”乔望抬手碰了她上了妆的眼角,女孩睫毛很长,像一排鱼骨上下扑闪。

    他突然哑声,“玩够了,什么时候回家。”

    ……

    立夏过了,天气开始回温。

    再过两周是向枝的生日。

    夏利和她的意大利男朋友去芬兰度假。

    寝室只剩向枝和温杳两个人。

    温杳说这是向枝在加拿大过的独一个生日,不能草率。

    向枝笑了下说随她。

    于是当晚,两人去生活超市买了做火锅的食材,两个没什么生活经验的人捣鼓了一番,终于在锅底的水快烧光的时候艰难地吃完一顿饭。

    向枝酒量还行,温杳就差些,酒品还不好。

    但架不住又菜瘾还大。

    饭后两人喝着超市打折买来的半价酒水,一屁股坐在沙发前就像是生了窝。

    到后面两个人都喝得有点懵。

    向枝瘫在地毯上,怀里抱着扎啤杯,看着电影里男女主分手的名场面,叹了口气略伤感对温杳说。

    “你呢,你和你那小前男友,为什么分手。”

    “异地恋,不合适。”

    “然后就分了?”

    “嗯。”

    温杳把空瓶子往地毯一搁,拿着开瓶器撬开了一瓶新的,眸色很淡,整个人都显得异常平静。

    向枝自顾摇了摇头。

    温杳举着瓶口和她的相碰,有些醉态笑着,“主要是他有他的路要走。”

    在温杳的世界里。

    她不想让自己成为阻碍陆京航前进的绊脚石。

    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自由自在,而不是为了迁就她,放弃大好前程。

    “那你会觉得遗憾吗?”

    向枝搂着她的肩头,她能明显感觉到温杳每次一提到陆京航,情绪都会很低。

    温杳笑了笑。

    眸光虚虚落在光色变化的投影幕布上。

    过了好半晌,目光移回,手里的澄黄色液体已经没有泡沫,口感发苦,而靠在她肩上的向枝也已经昏昏欲睡。

    其实走的那天,她还是心存侥幸,想着陆京航还能记着她。

    但是是她把陆京航推开的,无论怎么说,她都是不堪的那个。

    她不敢要求陆京航还念着她。

    电影已经接近尾声,在播放着演职员表,客厅里安静得过分,不知道是说给向枝听的,还是自己听。

    温杳开口,声音很淡,低到近乎呢喃——

    “如果有缘分的话,我等他一句,别来无恙。”

    课题进入了尾声,温杳最近熬夜赶ddl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是以课题一结束,向枝就拉着温杳出去放松。

    说是放松,温杳还以为是坐在湖边听听音乐吹吹风,也没作他想就答应了。

    谁知当温杳睁开眼下车时看见眼前的“速度与激情”时整个人是懵的。

    “我们来这做什么?”

    “今天不是放松吗,我们去玩点刺激的。”

    试好装备,向枝又问她。“你玩没玩过呀。”

    “没有。”

    “巧了,我也是。”

    向枝眯着眼笑了下,“你所有的第一次都是和我一起尝试的!革命友谊啦!”

    女孩子的友谊有时候真的很简单。

    温杳失笑。

    心里感叹,向枝真的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我看着好像很简单,我们试试。”

    向枝扣好帽子坐进车里,教练上来指导了一下。

    开上赛道,向枝一脚油门就直接冲了出去,一个过弯漂移忘记减速,直接飞出了赛道。

    看得温杳心提到嗓子眼,“枝枝,减速啊。”

    温杳隔着大半个赛道冲她喊了声。

    幸好,向枝撞到了缓冲带。

    她抬高帽子,朝温杳打了个手势。

    “休息休息。”

    “看不出来你第一次玩,”向枝挽着头发,“你好像对这些都很有天赋。”

    “上次台球也是。”向枝眨了下眼。

    温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台球是有人教的,这个真第一次玩。”

    “那就真的是天赋了。”

    但是温杳没想到的是,因为这次的赛车体验,在后来战区和死神殊死搏斗时,捡回了一条小命。

    当然,这是后话。

    “我以为你会是那种很怕这些项目的女生,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

    温杳舀着冰淇淋,冲她眨了眨眼,“谁不是呢。”

    向枝笑着倒在她的肩上。

    温杳这人,真是太稀罕了。

    时间随着体感温度而流逝。

    四月末,向枝已经做好了最后的收尾工作准备回国。

    临走之前,她拉着温杳聊了一晚上的天。

    “我要回去结婚了。”

    “结婚?”

    “对啊,我是被逼婚的。”

    向枝是笑着说的。

    温杳看着看着,也跟着笑了。

    不信。

    谁被逼婚连眼睛里都在笑。

    这爱意都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虽然之前温杳就有撞见,但是却不知详情。

    向枝说她和她先生是高中同学,大学的时候两人分隔两地读书也没在一起,后来,她先生回国开始追她。

    追了三年,两人才正式交往。

    向枝说回国之前要让她见一面。

    于是那天晚上,温杳真就见上了那位,在明城颇负盛名的乔总。

    对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暗黑色西装,斯文清隽,气质温润,和那天晚上带给温杳的印象相差不大。

    温杳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乔望打了个手势请她落座。

    “温小姐不打算回临淮么?”

    “暂时还没这个打算。”

    “嗯,”乔望淡淡颔首,“临淮还是有很多值得想念的。”

    温杳握着筷子的手微收,勉强扯着一丝笑意。

    “是啊,好多年没回去了,挺想念的。”-

    向枝离开的那晚,温杳在寝室赶着报告,乔望在楼下等她,向枝收拾完东西和温杳道了别。

    上车准备离开,她反而有些犹豫了。

    “我总觉得温杳怪怪的。”

    “我有点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在这。”

    乔望帮她拉好安全带,平淡地说,“放心吧。”

    “话带到了,怎么选择是他们的事。”

    “他们?”

    向枝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呀?”

    乔望一手方向盘绕出了寝室区。

    忽然想到陈恙托他接个人的那个晚上,陆京航一个人在航站楼等了许久。

    他其实不想做好人,但是陆京航……

    乔望无奈失笑,空出来的一只手揉了揉向枝的脑袋,“我想说,该收心了。”

    “乔太太。”

    一句话,向枝愣神了好久。

    车里密闭,她的脸颊无声发烫。

    她扭过头,看向窗外。

    但是在转头的那一刻,嘴角又轻轻的翘起-

    向枝走后,温杳的生活又进入了平淡而又机械的节奏。

    大三那年。

    温杳去了港城。

    听说老爷子身体不好,家里来信让她和妈妈一起回去。

    林照青因为工作上的事情需要提前回加拿大,虽然和医生确认林老爷子没有大碍,但是林照青依旧不太放心。

    温杳安慰道:“妈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多待两天。”

    好在公馆这边佣人和医生都多,林照青想想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答应一处理完工作就过来。

    “丫头,”林老爷子眼睛透过薄薄的老花镜片睨着温杳,“下棋不专心,有心事?”

    温杳指尖执着白子,往前推,下到指定地方。

    眼底坦荡,看着老爷子笑说:“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老爷子越活越像老顽童,他哼了一声,把黑子赌气似的朝玉质的棋盘上一搁,说:“不下了不下了,我就知道你多待几天肯定不是自愿的。”

    “才不是,”温杳无奈失笑,“我是真心想留下来陪外公的。”

    老人家都喜欢听顺耳的话。

    温杳也不知道老爷子信了多少,至少,温杳看见他眼底浮现了一抹笑意。

    “陪着我这个孤老头有什么好的,年轻人多出去玩,接触新的人。”

    话头陡然一转。

    林老爷子看着她突然又叹了口气:“你妈妈现在有了新的家庭,对你肯定没办法照顾周全。”

    “外公,我不怨我妈妈。”

    “我知道,我是想说,”林老爷子捻着茶杯凑到嘴边,呷了一口,“你也不小了,要找个合适的人照顾你。”

    “你妈妈和你爸爸,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对佳偶天成的璧人,但是再深的感情,总是分别也是难以维系的。”

    “你看你爸爸,年纪轻轻就撒下你们母女俩,外公是又心疼又惋惜啊。”

    温杳垂在膝头的手握紧。

    “当然,外公可不希望你和你妈妈一样,嫁得远远的,一年见不着几面。”

    林老爷子继续说:“港城的男人就很好,年轻多金,像外公年轻的时候。”

    听见这话,温杳原本还有些低落的情绪顿时消散。

    她连忙上前搀着林老爷子的手臂,乖顺地安抚道,“我知道,我不会在加拿大待久的,也不会在那定居的。”

    “哎,这就对了,回临淮,或者回港城,外公都支持你。”

    在港城待了几天,林老爷子怕她耽误学习,家庭医生说没事之后就赶她回去了。

    确定返程那天。

    港城受到了台风影响,飞机全都停飞。

    滞留了一晚,温杳从机场回去经过了维多利亚港。

    茫茫人海间,她好像又遇到了陆京航。

    这是港城,是他出生的地方,如果遇上,那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男生身形高大,穿着黑色的短t,剃着一顶寸头,头颈笔直。

    而站在他身旁的女孩,一脸娇俏地笑着,歪倒在他的手臂上。

    举止亲昵。

    温杳眼里发酸。

    原来他真的在一点一点走出自己的世界。

    温杳站在江边,看着那个背影汇入人海。

    似乎在无形中,划出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好好走路。”

    广场人多,陆京航被吵得头疼。

    表妹熙熙吃着手里的冰淇淋,含糊不清说,“哥,出来玩呢心情就要好点,整天臭着那张脸,这路上的姑娘见着你都要绕道走。”

    陆京航不耐,“是谁非要出来?”

    熙熙贼兮兮笑了下,“是我是我。”

    熙熙惹不起这尊大佛,一秒认怂,“哥,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脾气越来越差了。”

    陆京航没在意,目光平和地落在对面的马路上。

    熙熙自顾自说,“打从部队回来,你就对谁都爱答不理。”

    “你失恋了吗?”

    熙熙本来很天马行空的一句话问出去,只想着开个玩笑缓和气氛。

    谁知话音刚落,身旁的气压逐渐下沉。

    感觉到不对劲,她抬眼望向陆京航。

    他脸都黑了。

    不是吧,不会真的被她说中了吧。

    她哥这脾气,真有姑娘看得上。

    熙熙小幅度和他拉开距离,避免被祸及。

    陆京航好半晌都不说话,熙熙感觉得到他的状态很不对劲。

    就当她以为陆京航要对她发难时。

    他却很平静地开口,“走吧。”

    头顶的积压着的乌云飘走,熙熙小心翼翼地观察陆京航的脸色后松了口气-

    年一过完。

    温杳又陷入了无尽的忙碌中。

    一直忙到三月,温杳和报社随队去南加。

    也是那时。

    她收到了向枝的请帖。

    她要结婚了。

    和那位乔先生。

    少女时期的暗恋能从校服走到婚纱,温杳是发自心底觉得高兴。

    她的婚礼在四月,不过那个时候温杳都在南加了。

    温杳发个消息表示自己不能到达的遗憾,并在离开加拿大之前给她寄去新婚贺礼。

    临行之前,向枝和往常一样和她打了通电话。

    末了,向枝说。“杳杳,我挺希望你回来的。”

    太可惜了。

    或许那时的向枝已经知道了温杳离开临淮去加拿大求学的原因,抑或是其他。

    向枝真心诚意地希望她回来。

    战区那种地方,一分一秒都是在和死神殊死搏斗。

    温杳,她不属于那。

    但是南加之行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第二天,温杳还是踏入了这片硝烟黄土。

    其实,如果温杳在向枝的婚礼上出现,那必然就会遇见陆京航。

    但是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妙。

    它不会在某一时刻降临,但是它会在你最不期望的那一刻。

    悄然而至。

    第53章

    一晃四年。

    温杳从来没有想象过和陆京航会有重逢的一天。

    至少。

    不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

    得益于潜艇搜救队和水面舰队的支援, 温杳和同伴终于脱离了炮火的威胁,舰队要返回加利,一行人上了船。

    时钟的指针过了八点, 海面上漆黑的夜空云层掩盖新月。

    砺舰船头破开海浪,平静无波的水面静静地舒展开。

    温杳坐在甲板上, 她有一点点晕船, 长时间在海面行驶让她有点不太适应。

    小南刚好过来, 看见她蔫蔫的,递了瓶水给她:“没事吧。”

    温杳接过,道了声谢。

    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凉水下肚,温杳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说:“没事。”

    小南点了点头, 继续说:“照这个船速, 估计三天后才能到加利。”

    三天。

    温杳捏着矿泉水的手一紧。

    也就说她要和在这狭窄的船上,和陆京航共同待三天。

    送一行人回南加利机场。

    船上的新兵都很热情。

    夜晚的航行最无聊漫长,一群人坐在甲板上, 好奇着记者们的游历见闻。

    “你们去过最乱的地方是哪?”

    小南很兴奋, “那得是马德里,前一秒还很平静,下一秒就开始轰炸。”

    “我们坐过一辆越野, 车的后备箱都被炸弹炸穿了, 但四个轮子还能跑,直接开出了火箭的速度,又刺激又惊险!”

    “对吧温杳姐。”

    “嗯。”温杳兴致不高, 闻言只是稍稍弯了嘴角附和一句。

    小南又兴致冲冲问最上首那位穿得和别人不一样, 性子一看就很劲儿的男人。

    “长官, 我很好奇,你们是不是也去过很多个战乱的国家。”

    男人一顿,轻飘飘瞥了他一眼,眸光一转拿着望远镜看向别处,态度可以算得上漠然。

    凌珩摸了摸凉飕飕的后脑勺出来打圆场,“嚯,这位是我们这次护航的舰长,也是我们的队长,他不爱开口,你别见怪。”

    小南嘿嘿一笑连忙道:“不会不会,你们都是英雄,我很佩服你们。”

    “要是我不当个记者,我还真的想当个兵的!”

    小南很善谈,不过一会的时间就和他们打成一片。

    一路上欢声笑语,打破了夜色的沉寂。

    “哎,那你们是不是也没时间处对象啊。”

    小南问。

    围在一堆的男人顿了下看向在二层瞭望海面的陆京航。

    凌珩悄悄用余光瞥向坐在右舷的女孩,只见她头也不回地望着平静的海面,凌珩福至心灵,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早上陆京航去船室找人,他们肯定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凌珩如是想,眼珠子一转慢悠悠说,“我们队长,出航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他有放在心上的人。”

    他笑了下补充道,“回回往战地跑。”

    温杳手里握着水瓶,听见这句话心尖一颤,平视前方的眸子忽然暗淡了一瞬。

    睫毛轻眨着垂下。

    小南摸摸脑袋,“是这样啊。”

    上头,陆京航终于伸了下腿,脚踩着横杠跳下来站稳在甲板上。

    语气冷冰冰。

    “散了。”

    按照这个行驶速度,三天才能抵达下一个口岸,而这一路行驶下去可以发生的变故太多。

    陆京航一刻都不想在这种地方看见她。

    队员看得出来陆京航脸色不太好,面面相觑又不敢上去打扰。

    最后有人颤巍巍出来问,“队长,不回加利吗?”

    回加利是最靠近尤利斯托克港的地方,但是那边战火刚刚平息。

    有不确定的□□。

    陆京航眉眼凝着冷厉,当即决定,“回指挥室,重新规划返航路线。”

    几个男人站在指挥室的桌前,听着上首的男人说着话。

    十几分钟后。

    指挥室人散了。

    陆京航出去,径直去了船舱。

    几个记者都安置在舱底二层的位置,陆京航熟门熟路找过去。

    站定在一个女人面前。

    “出来一下。”他说。

    温杳不明所以,但是周遭的人都看着她。

    她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她和陆京航之间的关系,权衡利弊后,顺从地跟着他出去。

    “怎么回事啊,我们队长,和那位南加来的记者认识?”

    “什么南加来的,人家是中国人。”

    “这不重要,”抱着望远镜的男人说,“我怎么觉得队长的脸色,在救下那几个记者之后就不太好。”

    “有故事?”

    被问的那个人摸了摸头,他觉得作为少数的知情的人,关于队长的私事,他最好不要多嘴,否则以他们老大的脾气,回去加练肯定少不了。

    小命要紧。

    水面舰队执行出航任务,几乎是长年累月的行驶海面,除了一望无际的海别无其它。

    船舱的结构温杳不熟悉,也不知道他要把她带到哪去,留着心眼四下观望着。

    拐进一处舱门,陆京航让她进去。

    四年没见。

    两个人似乎生疏到了连看彼此一眼都觉得尴尬的局面。

    温杳不知道陆京航是不是,至少,她是这样。

    她不知道要对陆京航表现出什么态度,若是早上没有他在船舱强吻她那么一出,兴许温杳还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讲话。

    但现如今,她连看他都多么几分不自在和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怨气。

    陆京航没说话,温杳也不想主动开口,她垂着眼,余光却留意着周遭的一切。

    譬如她站着的这块,甲板是空心的,上面还残留着子弹波及过后留下的痕迹。

    “为什么来这?”

    温杳心里打着鼓,她垂着眼盯着脚尖,好半晌平静道,“我想我的同伴刚刚已经说过了,驻地记者。”

    陆京航咬着烟,睇了她一眼开始笑,“这什么地方你知道吗?战场?”

    “不是赛场。”

    “更不是需要你拿命去表现的地方。”

    话音落下,场面至少沉寂了一分钟。

    温杳站定之后沉默着,从头到尾就没吭一声。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陆京航舌尖抵了抵腮,咬在唇边的烟动了下。

    他听见温杳开口,声音很低,沁着冷意,“你能来的地方,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长官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能耐。

    陆京航插着兜的手攥成拳,脸腮动了下,差点就听见他磨着后槽牙的声音。

    “等等。”陆京航叫住她。

    温杳止步。

    回过头问,“还有什么事吗?”

    随着陆京航走近,那种压迫感无形地笼罩在她的头顶。

    他穿着深蓝色的制服,肩背宽厚挺直,背着光站在她面前,身形高大,浑身散发着军人的冷硬、坚毅。

    他帽檐下的半张脸,下颌线和脖颈紧绷着,唇线抿直,锋利的喉骨微微突出,周身的气质很冷,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近乎命令式地开口,语气是不容置疑。

    “靠港之后,有飞机直达加拿大机场,你必须马上撤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京航的那番话,当晚回去之后,温杳蜷缩在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都睡不着。

    没有时间概念,温杳揉了揉眼角慢吞吞爬起来。

    披上外套,藉着外面微弱的光线推门出去。

    将近深夜,一眼望去海面上一望无际的漆黑,也分不清是海水还是天色。

    温杳睡意全无干脆抱着臂靠在门边,吹着风。

    倏的,甲板上有轻微的响动。

    似是火石摩擦的声音。

    温杳睫毛轻轻眨了下,默不作声地上去。

    不远处,靠近船舷的位置靠站着一个男人,寸头,宽肩窄腰,穿着几近融入夜色的深蓝色制服,他头颈微垂着,指尖夹着未燃尽的烟。

    听见地板的响动,他微微侧眸朝她看来。

    漆黑光线里,男人面容轮廓笔直利落,喉骨锋利突出,他很淡地扯了唇角,回过头把烟掐了。

    “还没看够?”

    许是常年发号施令的原因,他的声音很低,底气十足,又克制地收敛,不自觉地带着沉冷和低哑。

    温杳愣了下神。

    她上来时不知道陆京航就在上面,但是现在走又显得她不够淡定。

    温杳别开眼,语气平淡开口,“我不知道你在上面。”

    他好半晌没再开口,过了一会,他似是轻笑一声:“知道我在,就不会上来?”

    温杳:“……”

    他都知道还非要问。

    陆京航掸了掸身上的烟灰,模糊的光影里温杳注意到他看过来,“上来,别站在那。”

    “做什么。”

    “那里有人巡逻会看见。”他道。

    温杳犹豫了几秒,捏紧外套的领子踩上去。

    这时,有脚步声不断靠近。

    刚说有人巡逻就有人过来。

    温杳晃了下神,手臂措不及防被陆京航拽住,往上拉了一把。

    “坐上来。”

    三个字,他刻意咬得极重,尾调又苏又沉。

    像是往温杳耳朵里吹了一口气,一路酥麻到了尾椎骨。

    她张了张嘴,还没反应过来,陆京航耐心耗尽,直接扯着她的手腕,拉着她坐在他腿上。

    脚步声在温杳上了甲板之后短暂的停顿了片刻,像是看不见暗处的两人,巡逻的人又转身回去。

    他们两个人坐在船舷的栏杆上,下面是一层的船舱,身后是深不见底的大海,她和陆京航离得很近,近到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和她的同频共振。

    温杳耳根发烫,半边身子有些麻木,扭动腰肢,却被男人一把握住后腰。

    “别动。”

    陆京航附在她耳边开口,声音低哑。

    温杳张了张嘴,但是瞥了眼她如今的处境,安分地蜷缩在他怀里。

    等到甲板上再次陷入沉寂。

    陆京航掐着她的腰把她平稳放下来,深深看了她一眼,眸色很暗,像是要把她吞噬。

    半晌,他开口,喉间像是灌了风,带了点冰凉的质感。

    “回去吧。”他道-

    战舰在黑暗中行驶,深海茫茫夜空漆黑,辨别不出东西南北,亦不知道是前进还是后退。

    过不了多久。

    天和海平面的交界处,升起了一轮太阳,一开始只是一点光亮,渐渐的,斑驳的阳光像是金箔洒在了海面,有海浪卷过,波光粼粼。

    这是温杳第一次在海上近距离的看日出。

    那种和大自然近距离接触的震撼。

    除了死亡。

    这是三天以来,温杳第二次的叹为观止和心生敬畏。

    船停泊靠岸。

    领队在感谢此次救援的长官,陆京航站在第二位,沉着脸听着,看不出什么表情。

    温杳和小南走在最前面,跟着人流一起下了船。

    领队看陆京航的眼神盯着温杳不放,心思忽然变得灵巧起来。

    他笑了下拍拍陆京航的肩膀,走近低声道:“小伙子眼光不错,温杳在我们学校那可是相当抢手。”

    “但是不好追,你得努努力了。”-

    安全把船上的商人和难民撤离,战舰如期返回临淮。

    陆京航双手搭在右舷的栏杆处,仰望着逐渐被天模糊成一条线的对岸。

    脑子里不适时地回想起早上下船时的那一幕——

    女孩肩上扛着一个相机,手上还拎着大包小包,下楼梯时木板摇摇晃晃,陆京航眉梢一抬,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还是走了过去。

    “需要帮忙吗?”他问。

    温杳下楼梯的动作一顿,后面还有人等着她让路,女孩轻抬了眼,嗓音依旧温和平淡:“不用了。”

    擦身而过,陆京航在原地顿了好一会,他舔了下唇,嘴角轻抬,无声地勾出一抹淡哂。

    她倒是撇得干干净净。

    海上入夜后潮水重,陆京航立在船室外,肩上湿漉漉一片,把蓝色的制服洇成深蓝色。

    忽然身后有人喊他:“队长。”

    斌子拿了一份文件过来。

    陆京航接过,扫了一眼问,“这是什么。”

    “是此次救援的名单。”

    陆京航翻开第一页,从头到尾扫了一眼,到最后一行时停下。

    温杳(Will)女 23岁 W大外派记者

    陆京航看着这一行字,眼底忽然有些红。

    Will。

    在牛津词典的解释是想要、渴望、妄想。

    是温杳。

    也是他的唯一。

    第54章

    晚上八点, 飞机抵达临淮机场。

    入了秋,夜里的风渐凉,临淮标志性的悬铃木褪了黄色, 风一卷来,漫天的黄叶飘飘零落在了不远处的花圃。

    航站楼外停满了一排出租车, 温杳推着小行李箱, 招了辆出租车停下。

    当年的房子空荡荡, 温杳重新回到临淮也没个落脚的地方,只能先暂时在酒店将就几晚。

    办完入住,温杳拿了房卡进去。

    刚洗完澡,温杳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来自母亲林照青的电话。

    温杳划开点了外放,拿着毛巾擦着湿发,开口:“妈。”

    林照青温和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杳杳, 你到了吗?”

    “嗯, 刚到了有一会。”

    ……

    短暂的无话。

    温杳擦拭动作放慢,紧接着林照青声音极轻地叹了口气:“我都听你林叔叔说了,南加战乱, 你怎么还往那地方跑, 还不许告诉我。”

    温杳抿了抿唇,随手把毛巾揉成一团搁在床头,她动了动唇瓣想开口说些什么, 但挣扎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林照青, 干脆默不作声静静听着。

    林照青语气又柔和了几分,语气里满是心疼和关心:“在加拿大当个律师不好吗,非得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当个记者。”

    温杳无奈失笑:“妈, 我回国了以后不会再去了, 你放心。”

    “你别老是哄我, 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

    温杳反而轻松地笑了下,关了免提,把手机递到耳边:“我真没骗您,我在电台上班,您不信,我发入职通知给您看。”

    林照青将信将疑,温杳又解释了几句宽慰她,两人又扯些有的没的聊了好一会,末了,林照青嘱咐她工作别太拼,多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就挂了。

    手机熄屏,温杳看了落地窗外的夜景发了会呆,微信突然进了一条消息。

    星然:【杳杳,你回到临淮了吗?!!】

    温杳回过神,手指打着字:【刚到。】

    ……

    说来,她和孟星然也好多年没见面了,不过这些年两人都有保持联系,温杳也得知了孟星然去澳大利亚留学的消息。

    孟星然也读法,回国后就在临淮一所知名律所工作,如今也是红圈所的小半个红人。

    星然:【对了,你上次让我帮你找的房子,可能需要点时间,我帮你看了几个我觉得你可能不会喜欢emmm】

    星然:【不过!!一定会有合适的!!相信我!!】

    温杳弯了弯唇:【我不着急,等过几天我办了入职后有空我也自己去看下房子。】

    孟星然在临淮的人脉比她广,得知温杳回来之后也很乐意帮她张罗这些。

    两人好久没有见面,聊些有的没的也半个小时过去了。

    星然:【不过你一个人住在酒店要当心,虽然说惊澜酒店是临淮顶好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不过一个人在外还是要小心。】

    温杳听着她叮嘱的话,弯了弯唇笑着一一应下。

    第一天上班,温杳想着给台里的同事留个好印象,早起了半个小时留出通勤时间。

    出电梯的时候碰巧遇到上次面试她的HR。

    李觅推了下眼镜,上下打量了温杳一眼,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下去。

    “温杳?”

    “李部长。”温杳退后一步和他打了一个招呼。

    之前她不方便,在线上面的试。

    李觅摇了摇头,“真人比视频照片上都要惊艳,可惜了。”

    其实温杳递简历过去时,李觅就有想过劝她转演播厅。

    “你外在形象这么好,有没有考虑做到台前来。”

    温杳这个人有一种不符合她年龄的气质,沉稳,不浮躁,五官干净,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但后来混熟了,李觅说到她的时候,忍不住摇摇头。

    原来所谓的岁月静好都是假象,背后经历的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但目前,李觅是真的一心只想着挖她。

    “你还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我演播室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李觅笑了下,刚巧被旁边经过的一个女人听见。

    “这人第一天上岗就想着挖人,李觅,你这胃口挺大啊。”

    来人叫杨娜,是广播部带实习生的主任。

    温杳打了个招呼,但是她看她的眼神不是很友好。

    温杳别开眼,坦然地点了个头之后就回自己的工位。

    第一天上班的任务不是很多,温杳把准备的播音稿交上去之后就准备回去。

    “温杳,一起走啊。”

    温杳收拾东西的动作停下,抬眼看见是同样新来的女生,弯了弯唇:“好呀。”

    出了大楼,温杳要朝地铁口走去,突然胳膊被扯了下。

    温杳回头,佳佳指着对面马路站在黑色路虎旁边的男生小声说:“哎,你觉得那个男人怎么样?”

    隔得有些远,温杳看得不太清,眯着眼打量了一会,男生穿着简单的线衣,同色系的黑色长裤,戴着一顶纯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削瘦笔直的下颌。

    温杳抿了抿唇,心里有些复杂。

    佳佳又说:“就最近两天吧,我下班都会遇到他在这等人,起初我以为是在等对面那写字楼的女白领,结果你猜怎么着?”

    温杳听见“等人”两个字的时候心尖不受控地颤了下,她眨了下眼,收敛了神思。

    再开口时又恢复一贯了冷静:“怎么了。”

    “他等的竟然我们台里新来的那个实习生妹妹。”

    “哎,年轻真好,有个这么英俊多金的男朋友。”

    “你看那辆连号的路虎……”

    温杳没开口。

    温杳目光往对面扫了一眼,他似乎抬了下眼朝这边看过来,不过一会就又垂下头去,就像是他的错觉一般,漠不关心。

    温杳没再看下去,拉着佳佳刷卡进了地铁。

    上完一天忙碌的班,温杳回到酒店后第一件事就是洗了个澡,临进浴室之前,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叫了下,温杳折了回去快速在手机软件上点了外卖。

    洗澡加上洗头差不多半个小时。

    温杳想起待会还要和W大那边开个视频会议就没穿睡袍,随意套了一件长T就出去了。

    此时,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

    温杳擦着滴水的头发,还漫不经心地想着外卖还挺快的。

    前脚刚踏出浴室门,温杳整个人像是被电住了一样。

    不对!!

    外卖不是不能上来么!!

    外卖怎么会开门!!!!!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温杳脑子里一闪而过。

    她扯过洗衣机上的外套套上,还没走到门口外面的人倒是先叫出来-

    半个小时后,酒店会客厅。

    温杳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对面坐着拿错房卡误闯她房间的精英男士。

    酒店经理向温杳表示过歉意之后又一脸赔笑地和那位先生不停道歉。

    发生这种事实属酒店的过错,他好声好气地解释并尽力做出赔偿,让客人最大程度满意。

    温杳听着他来来回回说的还是那几句话,不痛不痒,听得她有些烦躁。

    温杳皱了皱眉,手机屏幕开开关关好几次,还有七八分钟就要开会了,温杳站起来,刚想离开,会客厅里突然挤进来三个人。

    “杳杳,”孟星然还穿着一身正装,手上拎着公文包,显然是刚从律所匆匆忙忙过来的,“没事吧。”

    温杳摇了摇头,和她说了没事。

    略一抬睫,目光和刚进门的陆京航对上。

    温杳呼吸一滞。

    陆京航还是下午那身打扮,简单的黑衣黑裤,衬得人身高腿长,背脊微微躬着靠在门框处,显得整个人很颓痞懒散。

    他也注意到温杳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回视,眸光如炬地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一寸一寸,肆无忌惮。

    温杳不自在地别开眼,没有去细想他为什么在这。

    孟星然就扯了她的手腕,扭过头冲后面酒店的老板说:“陆先生,我觉得拿错客人房卡这种事在你们酒店应该算是低级的错误。”

    “侵犯客人隐私,我想当事人是有权起诉的。”

    和陆京航一起来的男人是这家酒店的老板,温杳似乎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姓陆,这家酒店是陆氏集团的产业。

    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长相一派清隽,和陆京航身上那与生俱来的懒散样简直天差地别。

    他的态度还算客气,笑着对温杳说:“温小姐,这事是酒店的过失,我们承认。”

    “为表我们的歉意,您在这住房费全免,酒店给您升总统套房,保证您的人身财产安全。”

    温杳语气平静。“不用了,明天一早我就会走。”

    “多谢。”

    听得出来客气之中带着不容商量的淡漠。

    孟星然觉得这经理嬉皮笑脸的这酒店也不怎么正经,下巴一抬,拿出律师的气势,“贵酒店安全问题不容小视,还好我姐妹没事,否则我一定替她给你们发律师函。”

    陆京航在这,温杳心里不自在,扯了扯孟星然的袖子,淡淡颔首就起身出去。

    陆京航匆匆一瞥,手里夹着的烟倏的一抖。

    一节烟灰抖落在他的裤腿。

    温杳右边的耳骨上打着两个很小的耳洞,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但是陆京航眼尖,一眼就看见了。

    他眯了眯眼,忽然扯着唇角笑出声,有些自嘲的意味在里面。

    小姑娘。

    学叛逆了啊。

    目送了温杳和孟星然出去。

    陆京澜看经理的眼神简直能杀人。

    经理战战兢兢,垂着手硬着头皮听老板吩咐。

    “你还不走?”陆京澜接过经理递过来的监控记录,倏的注意到陆京航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很久了。

    很奇怪。

    他一向不喜欢看这些事,多看一眼都觉得烦,今天这是转性了。

    陆京航收起手机,表情有些冷,唇线拉着,淡淡说了句:“监控记录发我一份。”

    这话一出,陆京澜和经理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兄弟间还是有些默契在的。

    陆京澜立马懂了,吩咐经理去处理弄错房卡的前台的事后。

    门一关上,他拍了拍旁边的沙发,“你这才刚回来没多久,怎么说,看对眼了?”

    “对个屁。”陆京航骂骂咧咧又从兜里摸出包烟,敲出一支咬着嘴边。

    “你接手就整出这些破事,不怕老爷子骂个狗血淋头?”

    陆京澜吃了个哑巴亏,确实没想到会出这种事,硬着头皮挨了他两句挖苦,摸了摸鼻子悻悻看着监控记录。

    倏的。

    陆京澜像是又想通了什么。

    “等等,你这么义愤填膺,不是看对眼……你和人家什么关系?”

    陆京航没接话,虚着眸拢着火点烟。

    “不会是,前前女友?”

    陆京航靠进沙发里,长腿交叠着,一身懒骨样冷冷哼笑了声。

    第55章

    陆京澜突然拔高声量:“可以啊, 陆京航。”

    “不声不响,你这狗脾气,谁家大佛能降得住你。”

    陆京航轻飘飘乜了他一眼, 没开口。

    陆京澜被他唇角的笑怵到,话到嘴边咽下去。

    得了。

    “我听说老爷子给你相了一女孩儿, 还是老战友的孙女, 出身书香门第, 你见过长啥样没有?”

    陆京航转着手机,“没有。”

    说实话他从部队出来后的这些年,老爷子没少介绍他认识女孩。

    一会是这个世家的小姐,一会是战友的孙女。

    这人年纪大了就有奇奇怪怪的癖好,好整事。

    吓得陆京航少回了很多趟港城-

    摁了电梯。

    孟星然把公文包夹在另一侧的腋下。

    “你怎么想。”

    “再找个别的酒店吧,临淮酒店那么多, 不差这一家。”温杳捏了捏鼻梁, 皱着眉头有些疲惫。

    “嗯。”

    “也只能先这样了。”

    今天这事算是闹了点小风波,孟星然陪着她上楼,酒店的工作人员来过换了个密码诚恳地道过歉后就识趣地离开。

    明天还得上班, 温杳也没让孟星然陪, 安慰她说没事才把她劝走。

    看完明天的广播稿,温杳抬起头松了松肩颈。

    在桌上充电的手机突然震了下。

    屏幕亮起,孟星然发了一段语音给她。

    “杳杳, 我托我同事问了下, 这两套房我觉得还不错,但是离你单位可能有点远,在启明区, 我微信发你了你看看先。”

    温杳听完, 孟星然紧接着发了两个链接过来。

    温杳心下流淌过一阵暖意。

    孟星然真的把她的事放在心上。

    温杳先发了一个小女孩亲吻的表情包给她后才点开来看。

    这两套房确实不错, 从地段、价格来说都很合适,但是就是和工作的地方隔了一个区,每天上下班可能要耗费点时间。

    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刚好杨娜把邮件发给她催她,温杳看房子这件事就先搁置了。

    隔天下班。

    温杳路过一个便利店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女人拿着张纸贴在便利店门口。

    温杳匆匆瞥了一眼,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则转租消息。

    地段不错,交通也便利。

    但是这个价格,就很迷。

    称得上是“贱卖”。

    温杳上前,礼貌指着那则转租通知问,“请问,您是户主吗?”

    女人转过头,扫了温杳一眼,点头,随即问道:“怎么,你想租?”

    温杳抿着唇,诚恳地点了个头。

    “真想租?”女人又重复确认了一句。

    温杳一愣:“有什么问题吗?”

    “可以啊。”

    女人轻笑了声,但是温杳却从这声笑里听出点非同寻常的意味。

    仿佛,她要租的是一间凶宅。

    温杳礼貌地问:“那我能问一下为什么您给这么低的价格么?”

    “这是……凶宅?”

    温杳愣了下。

    这小区也算是近几年比较热门的地段,坐落在市中心的生活区,当初温杳一家住在临淮的时候,没考虑这块,因为小区离附中太远。

    但是凶宅,也不至于吧。

    温杳眨了下眼,“是发生过命案,还是……闹鬼?”

    温杳自认问得很含蓄。

    但是女人冷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有些惊悚。

    “前男友劈腿被车撞死了。”

    “……”

    “这样啊,”温杳干笑了声,“您把它租给我吧,我不信邪。”

    女人挑眉。

    “那方便的话我能看一下房吗?”-

    半个小时后,小区楼下的咖啡厅。

    租房子给温杳的女人叫白渝。

    白渝把转租合同推到温杳面前,“没什么问题就签吧。”

    “好的。”

    温杳也没犹豫,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倒也不怕白渝会诓骗自己,温杳学过点法律,那一则转租合同确实没有问题。

    一式两份的合同温杳都签了名。

    末了。

    温杳:【租到了。】

    孟星然:【这么快!!】

    温杳和孟星然简单说了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孟星然听完发了个竖大拇指的表情。

    孟星然:【这都能被你碰上。】

    【不过这房子寓意不太好,你也敢要。】

    温杳:【唯物主义不信邪。】

    孟星然:【我知道你不怕鬼,我说的是前男友劈腿。】

    话说出去,说得太快。

    孟星然几乎是下意识发现这话不对劲,立马撤回。

    但是温杳还是看见了。

    温杳打字的手指下意识蜷缩。

    她靠在门板上,深深呼了一口气。

    对于陆京航,温杳更多的是愧疚,当初她出国,她承认是有些自私,所以她才不敢面对陆京航。

    温杳眨了下眼,平静回复:【这有什么。】

    【都过去了。】

    孟星然见她真的没太在意,松了口气拉着她闲聊别的,将这事揭过去。

    白渝的这间房子挺干净,就是什么家具都没有,诚如她所言,家具什么的连墙皮都烧了给男朋友陪葬。

    够狠。

    温杳和她说过自己过几天就搬过来,白渝看她一个人工作也忙,给她推荐了一个搬家公司。

    主要是温杳都是住的酒店,也没什么东西好搬,谢过她的好意,周末的时候孟星然休假,两人逛了圈家居城,买了些必要的东西回去。

    房子连墙壁都是水泥砖,重新粉刷费了点时间。

    折腾了一周,才勉强能搬进去-

    回到部队半个月,部队里有一长辈曾经是陆京航爷爷的部下,陆京航这半个月都躲着陆老爷子,就是怕他打电话唠叨,谁知这电话居然打到这来。

    一下训,就有人来传话让陆京航去一趟办公室。

    “张叔,你找我。”

    “嗯,电话又不接了?”

    陆京航拉椅子的动作一顿,顿时猜到了什么事。

    他舔了唇角,低笑出来,“张叔,我爷爷那人您又不是不知道,爱瞎忙。”

    “况且,我平日训练就已经够忙了,哪还有时间处理这些。”

    张练敲了敲桌子,“你爷爷也是关心你的生活,这样,林涔回来了,带队训练的事让他来,我放你两天假,回去处理好再回来。”

    张练咳了声,压低声音,“我也被老爷子打电话打怕了!”

    陆京航摸了摸下颌,眉梢一扬,拽直衣角站起来,“行吧。”

    这次陆老爷子介绍的这女孩陆京航还有点印象,但仅仅保持在小时候。

    那天他从部队回市区,车子刚下高速就接到一个电话,是裴恩妤打给他的。

    约他吃个饭。

    对方比他还直接,电话一接通自报家门后就说明了来意。

    “陆京航,我要去美国了。”

    裴恩妤报了一个地址,陆京航下高速后就开车过去。

    一坐下来,裴恩妤简洁道,“说实话,我爷爷说要给我介绍一个‘相亲’对象的时候,我没想过会是你,毕竟我们从小就不对付,也没有很熟。”

    两家人之前在港城的时候关系特别亲近,但是也仅限在小时候,裴恩妤见陆京航的第一面时,就给这份相亲判了个结局。

    气场不合,处不出个结果。

    陆京航靠坐进沙发里,扬着眉听她说,没开口。

    裴恩妤搅着杯中的咖啡,换了个他可能感兴趣的话题,“我听熙熙说你有喜欢的女孩?”

    “挺难得的,祝你早日追到她。”

    陆京航转着车钥匙的动作一顿,倒是挺大方的默认。

    裴恩妤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是猜中了,她看了眼腕表,“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陆京航起身,说了自从进来后的第一句话,“谢谢你。”

    裴恩妤戴上墨镜,还挺意外,她丝毫不客气,“那麻烦你直接送我去机场。”

    出于礼貌,陆京航照做。

    车子停下。

    裴恩妤重新戴上墨镜,举着手,手指弯曲,招牌的迪士尼公主招呼的方式,算是拜拜的手势。

    一转身,蓝牙耳机叮的一声,她哥哥来电。

    裴恩妤接起,先入为主,“我人在机场,陆京航送来的。”

    那头静止了几秒。

    “真要走?”

    “不然假要走?”

    “……”

    “没戏了?”

    “没戏,”裴恩妤推了推墨镜,转身看了眼,陆京航刚进驾驶座,车子启动,只留下一通尾气,“我不喜欢这样的,一身硬气,你那要有华尔街精英,我们再聊,挂了。”

    把人安全送达机场,陆京航看着时间还早准备回部队。

    车子刚打启动,电话就响了。

    “陆京航,裴家那丫头见过了?”

    老爷子消息还真灵通。

    陆京航扯了扯唇角,打了转向灯车子开出停车位。

    “老爷子,您就别瞎操心了。”

    “人家本来就要在美国定居,你也不想你以后的孙媳妇成天见不着面吧。”

    刚刚还言之凿凿要给陆京航定罪的老爷子在这点上被说服了。

    通完电话。

    车子平稳汇入向右转的车流,陆京航还在想着刚刚老爷子的话,舔着唇很轻地啧了声。

    车里安静得过分。

    陆京航随手打开了收音机,刚好是临淮市的电台。

    这些年在部队里混,英语退化得七七八八,勉强能在港城应付的水平。

    这是一档英文电台,陆京航百无聊赖听着,刚想摁切换,一道男声过后,接下来的一道女声,让陆京航差点在晚高峰闯了红灯。

    “PG pays $1.99M to settle a class action,which accused…… ”

    女生的声线清冷,语调很慢,英式的发音咬字清晰,但是她说完一大段长句之后明显底气不足,尾调带着点中空的气声。

    陆京航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不自觉收紧,下颌绷直。

    电台还在持续播报,属于温杳的声音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像把钩子,钻进他耳里,轻而易举地把他心里的那些念想悉数勾了出来。

    第56章

    晚上八点半。

    广播大厦外马路上霓虹闪烁, 车子穿梭在立交桥上。

    温杳拢了耳边的碎发,站在路边打车。

    今天下广播后开了个会,拖过了下班时间, 可能今天周六的原因打车的人比较多,那个页面一直在重复转圈。

    熙熙和另一个实习生在路口告了别, 小跑到她身边, 热络地说, “温杳姐,这个时间不好打车,要不你和我一起吧。”

    温杳以为熙熙已经叫到车了,没多想,应了声好。

    不过一会,一辆黑色路虎开过来。

    温杳朝旁边移了一个位别挡着他的路, 不想熙熙上前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温杳姐,上车。”

    “?”

    现在叫车还能叫到这种车型。

    “熙熙,这……”

    “这是我哥的车, 他顺路过来接我。”

    由于被熙熙挡住, 温杳看不见驾驶座的人的模样,这边不能停车,温杳没耽误弯腰进了后座。

    刚关上门, 一声谢谢还没说出来, 措不及防对上后视镜的一双眼睛。

    温杳一句话卡在喉咙眼。

    陆京航打着方向盘,目光收回落在前方,懒散开口, “不用谢。”

    一路上坐得如坐针毡。

    熙熙说, “哥, 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我们广播部人很好的姐姐,温杳。”

    陆京航视线淡淡掠过后视镜,女人侧着脸看向窗外,微光拓在轮廓柔和的侧脸上,眉眼朦胧,清清冷冷。

    他压了压眉梢。

    “哦。”他轻淡应了声,恨不得让人听出来他很敷衍。

    熙熙没想到他态度这么冷淡,多少有点不礼貌。

    她尴尬地看着温杳,压低声音,“哥你干嘛。”

    “没什么,人好就好,毕竟,”陆京航再度朝她看来,意有所指,“应该也不是对所有人都好。”

    熙熙:?

    她听得一头雾水。

    温杳眸里复杂,抿了抿唇回避他的目光,继续扭着头看向窗外,选择忽视他的话-

    部里最近接了一个电视剧的指导工作,听说下了血本大制作,剧组请了专业的配音演员和播音演员前去指导。

    温杳有空当,这活就落到她的身上。

    吃完中午饭回去,懿姐要和新闻部的人对接就先上楼了。

    熙熙在电梯口等她。“温杳姐车已经在下面等了,我们得快点。”

    温杳和她上楼收拾外出的东西,没有耽搁,五分钟后就和苏彤会合上车前往明城了。

    熙熙坐她旁边刷着微博,时不时还和她聊上几句。

    “沈舒迩姐姐长得真好看。”

    她说着还不忘把高清无水印的照片保存进相册里。

    温杳余光瞥了眼,是某活动的红毯照,生图直出,女人身材曼妙,一袭渐变水蓝色鱼尾长裙勾勒出完美的曲线。

    是真的很美。温杳心里也认同道。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不紧不慢。

    到剧组门口时有专门的工作人来指引。

    影视城很大,分成很多个区域,工作人员一直引着他们向前走。

    前面有个很大的广场,靠里边搭起了一个棚子。

    导演看到来人,拿着对讲机站起来。

    “哎呀,老师们一路辛苦了。”

    “这边还有几场拍摄,让刘导陪你们进去看看。”

    几个人见了面寒暄几句算是打个照面。

    和剧方洽谈过,谈了解下来工作的一切事项。

    副导演很客气地送了他们出去。

    “几位老师,那你们先回酒店休息,两位主演明天才来,我们这边的拍摄还要忙。”

    在门口分别,司机又送他们去了剧组准备的酒店。

    今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等到明天两位主演来了聊聊剧本的问题,不出意外,明天晚上就能回去了。

    回到酒店吃完午饭。同行的几个人说要去周边逛逛,不要白来这一趟。

    美其名曰出公差旅游。

    第一次来明城,温杳也不太熟悉,最后群里决定去爬山和泡温泉,让大家投票,温杳兴致缺缺,借口推辞了。

    她看了眼酒店外面的风景,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出去。

    其实在来之前,向枝就和她提过明城的寺庙很灵验,她在国外的时候就想着有时间可以来,今天真是被她撞上了。

    诚如向枝所说,西檀寺确实香火很旺,她是大中午来的,香客仍旧只多不少。

    温杳正往树上挂许愿条,忽然身侧落下一道阴影。

    他离她还有好一段距离,但温杳却先嗅到来人身上的檀香味。

    “许太多愿,是会不灵验的。”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人。

    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裤,模样生得极正,但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痞气难掩。

    温杳回过头去看,那人正把红色布条往高枝上挂。

    他那布条上确实只写着很简单的一行字,具体写着什么,距离太远,温杳不得而知。

    挂完,他瞄了一眼温杳写得满当的布条,笑了笑,问:“第一次来?”

    温杳抿唇,点头。

    “心诚则灵,执念不要太重。”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目光笔直地看着青檀树,有阳光从树隙漏下来,打在他的侧脸上。

    这张脸,温杳有些莫名的熟悉。

    过了一会,男人似乎见她没有反应,抱着臂,懒散地靠在树干上,质地偏软的衬衫松松垮垮套在身上,有些不着调的痞。

    温杳脑子里不适时地浮现出另一张脸。

    他笑了声:“小姑娘,你佛缘浅,日后记得不要和你的对象来拜佛,佛渡有缘人,缘浅的人是走不远的。”

    温杳还捏着那张布条。

    心里还思忖着他话里的深意。

    年轻男人却已悄然离开。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温杳才回过神来。

    他这是在咒她的爱情不会长远吗。

    翌日一早。

    温杳一群人到了剧组。

    这部戏讲的是警察和记者之间的爱情故事,叫《烈途》,这部剧听说是要上星的,剧组重视得不行。

    制片人也下了血本,请了人气和演技双在线的一线女星姜璐,影帝孟柯。

    双方在酒店的会议室见面,简单寒暄了下就进入正题。

    两位老师都是不错的人,都很配合,虚心请教。

    剧本研读效率很高,除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其余时间都很投入。

    下午四点半,工作基本结束。

    合上厚厚一沓资料时温杳拿起手边凉掉的水一口气喝光。

    “今天效率很高,我还以为会拖到明天,没想到几位老师这么认真。”孟柯语气温和地说道。

    姜璐也附和,“是啊,老师们要不要留下一起吃顿饭再走。”

    话音刚落,经纪人就接了个电话说品牌方那边在催了。

    “那真是不好意思,等戏杀青了,再请各位老师来聚聚。”-

    启程回临淮,温杳靠在车后座闭目养神,脑子里过过今晚要播的广播稿。

    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响了声。

    孟星然问她回来了没有。

    温杳拧着眉,困得紧,回了个【在路上】那边就没动静了。

    孟星然最近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听说律所一个案子最近转交到她手里,忙前忙后差点没给累死。

    但是身体累还是一回事,重要的是心累。

    孟星然之前没有加过陆京航联系方式。

    但因为转手的这个案子事关陆家小叔的缘故,陆京航在部队还抽出时间听她讲了一个小时案件。

    公事公办地聊完案子,陆京航没说什么,只说走流程,需要什么他都会让人提供给她。

    出于律师的职责和本分,她应下。

    挂完电话,孟星然在等委托人的时候,无意点进了陆京航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背景是一张码头日出的照片,看这景,孟星然觉得眼熟,放大仔细看到对岸的工业风集装箱,才敢确定这就是沿江西路那个轮渡码头。

    一些猜想在孟星然脑子里打转。

    温杳和她说过,高二的时候她和陆京航去过码头看日出。

    孟星然手指有点地往下翻,陆京航的朋友圈一眼到底,只有一条时间显示是三年前的朋友圈。

    是一张照片。

    点开,那些猜想被证实。

    是跨年夜那晚,她、林子放、陆京航和温杳一起去看的闪电烟花。

    照片里的女孩只有一个背影,但是孟星然认得出,那就是温杳。

    没来得及仔细看,咖啡店的门被推开,委托人进来。

    孟星然收起手机,和她握了个手后进入今天的工作正题。

    四十分钟后,孟星然目送着委托人上了车,她呼了口气,再要了柠檬水,点进了一个空白的聊天页面。

    她和林子放这么多年没有联系,孟星然也不知道他混成什么样。

    但是消息一发过去对面很快就回了过来。

    孟星然:【[截图]】

    孟星然:【什么情况,陆大佬这么多年了余情未了?】

    林子放在片场,刚和几个导演打完招呼就收到了孟星然的朋友圈截图,他让手下的人先忙,点了支烟靠在树下慢条斯理回。

    【什么叫余情未了,四年了,我陆哥朋友圈就没关过,这叫爱得深沉!】

    林子放打下最后一个感叹号,还有点深藏功与名的骄傲。

    孟星然皱了眉:【那他现在什么打算?重新追?】

    林子放咬着烟,拧着眉煞有其事地打着字,路过的人都以为他在谈什么项目不敢打扰。

    林子放:【重新追那也得有机会不是,我们状元妹妹一走就是四年,那叫一个狠绝无情。】

    孟星然摸了摸鼻子,犹豫道:【温杳回来了。】

    屏幕上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但却足有长达半分钟的空白。

    林子放看到这句话狠狠呛了一口烟。

    林子放:【那我得告诉陆京航啊!】

    孟星然轻飘飘又甩出一句:【那个,他们见过面了。】

    “……”

    “今天还有什么安排么?”林子放摁灭手机,掸着衣服上的烟灰。

    助理毕恭毕敬答道:“小林总,晚上要和制片方吃顿饭,CA娱乐的张总还邀请您一起打桌球……”

    “都推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助理欲言又止,但是看着顶头上司神色匆匆哪里敢拦,默默打开按照吩咐把活动先推了-

    临淮入秋后天色暗得快。

    时间指向八点,温杳关了麦下播。

    熙熙敲了门帮她端了杯水进来,温杳抬眼,弯眸温声说了句:“谢谢。”

    熙熙笑了下帮她一起收着广播室的资料。

    熄灭工作台最后一盏灯。

    熙熙准备离开时和她说了一句,“温杳姐,今天中元节,你早点回家哦。”

    温杳揉了揉肩颈,一顿。

    笑了下,关掉电脑,应声,“好。”

    今天中元节,按理说要回老宅吃饭祭祖。

    熙熙说下班晚就不用陆京航来接了,但是刚下楼,车子就停在那。

    “你怎么过来了。”

    熙熙开了车门上去,陆京航眼睛看也不看她一眼,一直盯着地铁站的方向看。

    “你在看什么?”

    熙熙拿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

    陆京航回神,熙熙循着目光看去,人来人往的地铁口她一眼就认出温杳的背影,纤细窈窕,不光斩男,还斩女。

    熙熙努努嘴,“果然,美女谁都爱。”

    “你在嘀咕什么。”

    陆京航车子启动,平稳地打一手方向盘开出辅路。

    熙熙眨了下眼,八卦问道,“哥,你认识温杳?”

    陆京航扬眉,“大人的事小孩别过问。”

    “哦,”熙熙说,“你想追她啊?温杳姐在我们台里很受欢迎的。”

    “海外名校毕业,又有颜值又有实力,我们台里好多实习生都想追她呢。”

    “……”

    陆京航无动于衷。

    熙熙皱了下眉,“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终于,陆京航舍得瞥她一眼,这呱噪的小麻雀不给句话不死心。

    他道,“追她?”

    “你以为她很好追?”

    “……”

    第57章

    周五下班, 温杳约了孟星然吃饭。

    距离下班差不多半个小时,孟星然临时发了消息说要跑一趟医院不能一起吃饭了。

    温杳:【你怎么去医院了,不舒服吗?】

    孟星然:【不是, 我一个民事纠纷的案子委托人是个老大爷,住院了, 我得去了解下情况。】

    孟星然:【饭只能下次再约了。】

    温杳也理解这种临时加班, 安慰她:【饭什么时候都可以吃, 你先去忙你的。】

    回复完温杳的消息,孟星然的车刚好到了市中心医院门口。

    下车上楼。

    临进病房之前孟星然和另一个律师打了一通五分钟的电话。

    “明白,我会好好劝解的。”

    电话挂断,孟星然也正好走到了病房门口。

    推门进去,三床的病房显得有些拥挤。

    靠近最里边的那张病床帘子拉了一半,来看望的人全站在床尾。

    孟星然无暇顾及别人, 在二号床位站定后礼貌地和正探着头看里边热闹的老爷爷打招呼。

    “庄爷爷您好。”

    庄爷爷回过头来, 推了推老花镜,哦了声,“你就是我那律师吗?”

    事情比孟星然预估的还要好处理, 当事人很礼貌而且很讲理。

    配合孟星然做好笔录之后, 叹了口气,“孟律师,您可千万要帮我把那赔偿追回来啊, 我这个糟老头, 没儿没女的,要不回这笔赔偿,我这把老骨头下半辈子, 靠谁养活。”

    孟星然收拾好材料站起来, 诚恳向他保证, “您放心。”

    恰在此时,帘子拉开,没了遮挡,孟星然看清里边病床站了一排的男人。

    孟星然不期然抬眼和最前面那位对上眼神。

    眼角狠狠抽了一下。

    陆京航单手插着兜靠在后面的墙上,他的队友在和病人说着什么,看见孟星然,他显然有点意外,但还挺有礼貌地朝她点了个头,“在忙啊。”

    孟星然无措了半秒,“啊,对。”

    就在孟星然尴尬得手不知道往哪放时,庄爷爷笑呵呵叫了她一声,“孟律师,你多大年纪了……”

    “我?我今年23了。”

    “哦,23了,我和你说……”

    这位老爷爷精神头倒是足,见事情处理完,他也对孟星然生出信任,拉着她唠了好一会。

    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爷爷自个在唠,孟星然配合笑笑点点头。

    她站在二号床外边,但是房间就这么大,里边人说什么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结合刚刚听到的,孟星然串联起来推断,里面那位躺着的病人,是位女医生,而且还是军属。

    烈士军属。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但是你们别安慰我了,他出了事,我没办法能当成没事人一样。”

    “这是他的选择,我尊重他。”

    陆京航站直慢条斯理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封信。

    “这是柏队出航之前写的,让我带给你。”

    他那么大男子主义的一个人,真的会细致到在自己死后,替妻子和孩子铺好退路。

    “你放心,无论你将来想要离开还是留在这,你和孩子,都会没事。”

    女人捏着那封信的手已经在颤抖,陆京航的一番话显然说到她心底。

    是啊,无论她想怎么样,她不能不顾及孩子。

    “你们回去吧,”女人闭上眼,语气孱弱,“我自己好好想想。”

    看望也看望过了,一群人杵在这确实影响别人休息,临走之前。

    其中一个年纪偏小的男生突然开口,“嫂子,您别怪柏队,出航遇到危险,我们都无法预测,不可能有风险就不去承担,国家需要我们,这就是我们的使命。”

    “使命,和吃饭睡觉一样重要。”

    柏寒是南加一行海军特战部队的队长,南加战乱,柏寒带的队伍悉数安全返航,只有他的骸骨,长眠于异国的黄沙炮土-

    晚上七点,孟星然从医院住院部出来之后钻进车里拿出手机劈里啪啦给温杳发信息:【姐妹,你猜我在去见委托人的时候遇到了谁。】

    不等温杳回复,孟星然又发了一条信息:【陆京航!】

    委托人,陆京航。

    温杳把这两个字眼联系起来,心里咯噔一声。

    孟星然看上去应该很闲,她真情实感地发了一大段文字过来:【我下午去医院给我那个委托人做笔录的时候陆京航在隔壁病床安慰他战友的老婆,对象好像是一个医生。】

    孟星然:【他走的时候我还在那,我就和那位医生聊了会。】

    那医生是军属,丈夫出任务的时候意外去世。

    孟星然忽然就想到温杳之前的经历,叹了口气,安慰了她几句。

    女人摇头,看上去很坚强,她以为陆京航和孟星然有什么关系,还拍拍她的手真情实感地说了句,“陆京航队长是个好人。”

    温杳听完孟星然两条一分多钟的语音,心里有点复杂。

    孟星然又道,“确实,分开这么久,这人变化最快了,他的队友们对他挺尊敬的的,人看上去也挺有担当。”

    孟星然点到为止扯开话题,“哎我后天不用加班,我们后天一起吃饭。”

    温杳嗯了声。

    “行,那你到时候下班和我说,我顺路过去等你。”

    回复完消息,温杳关了手机塞回上衣的兜里。

    出了播音室后知后觉有些饿,温杳摸着杯子里凉掉的白开水起身去茶水间倒了杯牛奶垫垫。

    “温杳,”蒋硕紧随而来,“一起走吗?”

    温杳顿了下,温声,“抱歉啊,”她脸色平静撒了个谎,“我约了朋友吃饭。”

    蒋硕有些失望,“哦,那好吧,那明天见。”

    温杳和他道完别目送他出去,回去播音室收拾好资料和其他物品后关门下楼刷卡下班。

    温杳出了大厦,外面风很大,街边的出租车和网约车寥寥无几。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开衫毛衣,风顺着她裸露在空气中的小腿往上刮,冷意直逼人的脊椎。

    温杳被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电台附近有一家清吧,温杳经过听见里面放着舒缓的RNB,疲倦被一扫而空,她推开门,走进隔壁的赛百味,随手拿了一个芝士牛肉粒饭团。

    好像从加拿大回来之后,她已经习惯每天早出晚归,任由工作占据她大半的生活,也习惯独自一人穿行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

    温杳呼了口气,嚼着加热过的饭团咽下肚,想着快速解决完晚餐之后回家去。

    因为和孟星然约好时间,温杳隔天先下班,顺路过去律所等她。

    温杳在大厅坐,前台询问是否要预约律师咨询服务,温杳摇头,说是等人。

    前台小姐姐微笑,“等孟律啊,好的,那我给您倒水。”

    温杳道了声谢。

    温杳坐了一会,发消息问她:【你下班了吗?】

    孟星然:【我还得一会,你到了吗,你先在大堂坐一下。】

    温杳塌了下肩,【好,那你慢慢来。】

    过一会,大厅又来了很多人,都是从电梯下来的。

    她不经意抬眼,看见陆京航和另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那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眸子很深邃,看上去像是,混血。

    陪同他们一起出来的还有另一个律师。

    陆京航一眼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温杳。

    身旁的男人见他失神,低问,“认识?”

    陆京航点头,“嗯。”

    他一脸了然,识趣地和律师聊天走远。

    两个人见了面却没说话,一个装没看见,一个做自己的事。

    刚巧孟星然下来了。

    “你俩,见面了真不打招呼?”

    温杳和孟星然一起朝停车场走去。

    温杳道:“打招呼也尴尬。”

    孟星然掏出车钥匙,笑说,“你俩真的是互相身为前任的自觉。”

    “绝!”

    温杳淡淡弯了唇角,没再搭这茬话。

    两人就近找了个居酒屋简便地吃了顿饭,期间孟星然电话响个不停,吃完之后本来打算去看个电影什么,温杳见她忙就说改天。

    孟星然叹了口气,骂骂咧咧的把手机关机送温杳回去后再去了律所-

    陆京航难得回一趟市区,周肆就让他去喂猫,只是开了个门的功夫它就自己跑出来了。

    他真觉得周肆这人有毛病,他自己的猫十日有九日在他这养,就连台球室的人都知道这小色猫只黏陆京航。

    可以说,这猫除了名字随周肆姓,其他的和周肆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你tm你自己的猫不带过去,让老子给你养。”

    “航哥哥你行行好,要是能带上飞机我早捎上了。”

    “别恶心人了。”

    陆京航把六楼的电梯都走了个遍,找了半个小时没找到,去调了走廊监控发现猫进了电梯。

    电梯在七楼停过之后就再也没下来,陆京航又上了七楼找。

    “星期四。”

    出了电梯,陆京航打着手电筒照着每一个角落。

    前面不远处的一扇门前,一人一猫保持对视的姿势,听见这声音都不约而同地抖了下。

    手电筒的灯光打在脚边,温杳抬眼看去。

    看过来的男人同样挑了下眉,“你住这?”

    温杳不是很自在地别开眼,“嗯。”

    她故作镇定地输入开锁密码,但是摁太快连续错了两次,温杳都没发觉自己手都在抖,最后一次终于对了,滴的一声门开了,温杳心里松了口气,眼底平静道,“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猫看好,别再丢了。”

    毫无破绽。

    非常镇定的场面话。

    温杳表面平静无波地拉开门,心里像是有一个无形的进度条在拉满,就差一点就能关上门。

    陆京航追上前去,手挡在门框。

    他垂眼,墨色浓稠的眼底凝着暗色,他咬着牙叫她的名字:

    “温杳。”

    “你要装瞎到什么时候。”

    …

    第58章

    温杳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直接。

    她垂着眼, 沉默了两秒,嗓音很轻柔但却说了一个让陆京航无法反驳的事实。“陆京航,我们已经分手了。”

    “所以呢。”陆京航低笑, 一贯的懒散模样。

    但是这个话题没再继续,周肆的电话打过来。

    陆京航沉沉看了她一眼抱起猫转身离开, 电梯叮的一声, 温杳余光瞥到从轿厢里泄出来的光亮了一瞬随即又暗了下去。

    过了几秒, 楼道恢复安静。

    温杳敛起神思,径直开了门进去。

    她在南加遇到陆京航的那刻起,就存了要躲着他的心思。

    但是她没想到,无论她怎么避免。

    还是避无可避。

    临淮最有名的酒吧街在沿江西路那一块,寸土寸金,有钱人的欢乐场。

    温杳之前是来过这里的。

    因为陆京航和他朋友的台球室就开在这。

    这家店的老板是江纵。

    赵南和陆京航只是有时候就来。

    但是温杳以为她不会再踏进这个地方, 没想到因为孟星然一个电话, 她还是来了。

    “你是孟星然的朋友吗,孟律喝多了,我看她最近的通话记录是打给你, 你看方不方便过来接她。”

    站在街边的女人穿着很单薄的一件驼色风衣, 身形很瘦,风刮起她的长发,她低着头接电话, 手忙脚乱地把眼前的额发别到耳后, 露出了清瘦的侧脸。

    喝醉?

    孟星然这个千杯不醉的铁胃还能有喝醉的一天。

    温杳正打算进地铁站的脚步一顿。

    问清楚地址之后扭头拦了一辆车。

    等她赶到酒吧的时候就被面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你喝了多少。”温杳把倒在吧台的孟星然扶正,大致数了下各式各样的酒瓶。

    红的白的辣的混在一起喝,不醉才怪。

    孟星然捧着脸, 还特别含蓄说, “不多。”

    温杳:“……”

    “好, 不多,我们先回去吧。”温杳一时头疼,不知道要怎么把她扛回家。

    余光瞥到放存在角落里的东西,怪不得总是有人从酒吧里推着轮椅出来,她这下能理解了。

    “不,不回去。”

    孟星然踢掉鞋子,眯着眼睛还耍起小孩子脾气。

    她喝得烂醉,趴在吧台上,嘴里吐着泡泡,“杳杳,为什么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我不够漂亮,不够有钱吗?!!”

    “漂亮,我们先回去好不好。”温杳费劲地把她扶起来,穿过她的腋下把她手臂扛在肩上。

    “呸,他不就是图人家比我年轻吗??”

    “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温杳:“……”

    酒保:“……”

    温杳也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孟星然大学的时候谈了个男朋友,温杳之前也听说过他对孟星然很好,至少算得上体贴。

    两人也谈了三年多了,孟星然工作忙,两人一两个月也就见一面,孟星然对此还很愧疚怠慢了男朋友,但是他好像并没有表现出埋怨,甚至还表示理解。

    直到后来,孟星然撞见他和公司一个刚来的实习生进出酒店。

    那时候她才知道,男朋友出轨了。

    两个人分了有一年多了。

    每每喝醉就拿出来鞭尸。

    温杳叹了口气,勾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歪歪倒倒推开门出去-

    “哎小赵,刚刚在这喝酒的姑娘呢。”

    吧台前,温杳和孟星然一走,就有人过来问。

    酒保小赵抬眼,先是叫了声,“放哥”继而说,“刚被人接走了,应该走不远。”

    林子放目光穿过花花绿绿的舞池,试图找寻孟星然的身影,手边的手机就有一个未接来电回拨过来。

    林子放接起,对面喂了声,“什么事。”

    林子放这边声音很大,他捂着一只耳朵追了出去,果然走不远,他目光紧盯着那两道身影,“航哥,过来【惊澜】捎我一程。”

    “南哥喝得大小便失禁了。”

    陆京航沉默了有五秒,冷淡地扔下两个字“没空。”就要挂掉。

    林子放哎了声,刚好推开门追了出去,孟星然喝的太多温杳一个人根本扛不住。

    林子放笑了下,拖着懒调,一副拿捏住陆京航的表情。“航哥,温杳也在。”

    电话被挂断。

    陆京航在前面的路口掉头。

    黑色的路虎在空无一人的主干道上开得飞快。

    林子放挂断电话,刚好朋友扛着赵南出来,好奇问,“放哥,温杳是谁。”

    林子放老神在在,拍着他的肩膀,“兄弟,不要问,问就是航哥的禁忌。”

    朋友切了声,“大老爷们还搞禁忌。”

    过了三秒,还是按耐不住,能让万年铁树开花的,得有多刺激。

    “快说快说,有多禁忌。”

    “……”-

    温杳扛着孟星然根本走不快,她喝懵得快要睡过去,刚走出露天的台在门口就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起。”

    温杳扶着孟星然的手臂,连声道歉。

    结果一抬头,“……林子放?”

    这还是林子放在毕业后第一次看见温杳。

    三四年没见,确实变了很多。

    那张脸蛋一如既往的漂亮,只是气质更冷了一点,比第一天进来竞赛班的时候更加的生人勿扰。

    林子放摇了摇头,“你这疑问的语气让我有些挫败呢。”

    没再多闲聊下去。

    大门口一阵短促的刹车声戛然逼近。

    温杳眼皮狠狠跳了一下,陆京航下车,林子放很识相地打了电话让陆京澜过来处理。

    开玩笑,和前女友重逢,还捎上几个醉鬼。

    林子放没有这么不懂事。

    陆京航下了车就直直朝她走过去。

    温杳逐渐有些站不稳,气场上便输给了他。

    她没什么底气地开口,“有事么?”

    陆京航没开口,开了后座车门。

    “上车。”

    “做什么?”

    “顺路送你回去。”

    温杳刚想说不用,刚刚还处于昏死状态的孟星然一拍脑门从她臂弯钻了出来,拉开车门先挤了进去。

    利索地甩上车门,手臂一指。“师傅开车。”

    温杳:“……”

    陆京航:“……”

    “那麻烦了。”

    温杳硬着头皮,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这句话。

    她这辈子,就没抠过这么大栋的别墅。

    孟星然一个人能占了一整个后座,温杳没办法,只能坐在副驾驶位。

    一路上,两个人谁都没先开口。温杳注意力却都在后座睡着的孟星然身上。

    温杳还在想待会怎么把她扛上楼。

    结果到了之后,车子刚一停下,孟星然就坐起来,拉开车门自己下车。

    温杳张了张嘴,有些面对陆京航难以开口的尴尬。

    “今天谢谢你。”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陆京航嗯了声,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把着方向盘,随时都会把车开走的样子。

    温杳连忙解开安全带,以最快的速度下车-

    林子放和朋友送赵南回了台球室。

    顺便打了一个电话给陆京航问他过不过来,电话刚挂断。

    林一鸣又凑上来问。

    “那女孩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

    林子放瞥他,“你哪个漂亮姑娘都这样说。”

    “不是。”

    他还煞有其事地在思考,“好像在哪见过。”

    林子放嗤了声,根本不奢望他能想出什么东西来,谁知,他一拍脑门。

    “想起来了!就是之前大刘嚎着航哥那爱而不得的‘前女友’‘白月光’!!”

    林子放刷手机的动作一顿。

    余光瞥见陆京航走到他身后。

    这哥们全然不觉,还说得欢快,“我说呢,白月光啊,传闻中爱而不得甜到忧伤的白月光,怪不得航哥念念不忘。”

    林子放疯狂给他使眼色,让他快别说。

    “我听说这姑娘挺猛啊,甩了航哥直接出国……”林一鸣还在讲。

    林子放直接死心了,为这哥们的危险发言捏了把汗。

    “哦。”

    男人沉冷的嗓音在头顶响起。“爱而不得,甜到忧伤。”

    哐当一声,林一鸣摔了个四脚朝天。

    爱而不得,甜到忧伤。

    航哥先问你伤不伤。

    林一鸣是后来才和他们玩到一起的,之前没见过温杳,有也是听赵南和大刘私底下讲过。

    毕竟他们分手这些年里,谁敢在陆京航面前提到温杳这个名字。

    二楼阳台上。

    林子放从烟盒敲了支烟出来递给他。

    陆京航接过,捏在手里把玩,没点。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烟的依赖不那么大了,或许是进部队的时候,又或许,是温杳一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就咳嗽的时候。

    他也只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抽一两支,当过过瘾。

    林子放脚踩着阳台的横杠,看了他那一脸的怏怏。

    “人回来了,有想法吗。”

    “什么想法。”

    林子放啧了声,“不打算复合?”

    陆京航忽然抬眼,黑得浓醇的眸子很亮,他牵了牵嘴角,眉梢压了下,忽然就笑了。

    “怎么复合。”

    林子放一听有戏,“复合炮啊。”

    “人分手都有分手炮。”

    “……”

    陆京航手上的烟扔了过去,“这张嘴不会说别的话可以捐掉。”

    林子放做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换了一句话说,“三年半哎,你都单了三年半了,我就不信你忍得住。”

    “如花似玉的前女友回来了。”

    “您这小心脏说不定春心澎拜呢,你敢保证一点心动都没有。”

    陆京航没开口。

    林子放又说,“见面三分情,何况你俩肯定不止三分。”

    林子放一副过来人我懂的表情。

    继续苦口婆心劝,“航哥,我当你是兄弟才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你俩当初分手,没谁劈腿,纯纯是时间地点不合适,现在重逢了,你就没一点想法。”

    说真的,当初他们俩分手,他们作为兄弟的可都看在眼里。

    陆京航堕落成什么样。

    “我听于斯说,她现在在电台上班,你就不怕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啧。”

    陆京航终于舍得看他一眼。

    林子放见自己终于说动了这尊大佛。

    更加卖力道,“到时候你哭都没眼泪。”

    第59章

    下午两点。

    温杳打印好两份晚上要对的台本, 刚出电梯就和蔡懿迎面碰上。

    简单打了个照面,蔡懿语速飞快吩咐跟在后面的实习生。

    “熙熙,你顺便去给大家带份下午茶。”

    “五杯意式浓缩, 其他拿铁和美式。”

    “好的懿姐。”

    熙熙记好蔡懿吩咐的东西,点了个头后就飞速摁了电梯上去。

    蔡懿走到办公室拿起手机又停下, 顿了好几秒, 朝温杳的方向喊了一声。

    “温杳。”

    蔡懿叫住她, 一手还拿着正在通话的手机,头疼地皱了皱眉,“这边有个活动需要和CA那边的艺人对接,小楠搞不定,你帮我个忙,去现场看看。”

    “我手头的实习生都派出去了, ”蔡懿觉得有些无奈, 她笑了下双手合十,“拜托了。”

    温杳一顿,旋即牵了牵唇角应下, “好。”

    温杳虽然年轻资历尚浅, 但是能力在领导层眼里是默认的数一数二。

    台里的实习生被派去跟进剧组的拍摄,温杳手头也没项目,加上蔡懿信任她让她负责对接, 温杳没推辞, 拿好东西就打车过去现场。

    刚到那,温杳发现蔡懿带的实习生也在,但是貌似遇到了什么问题。

    她面前坐着一个在化妆的女人, 应该是此次要对接的对象。

    “孟老师, 您这边的时间方便和我们电视台对接一下吗?”

    “下午没空, 拍摄往后挪一点。”

    这是一档公益的节目。

    邀请的都是圈内一些比较知名的女星合作拍摄一支视频。

    但是孟微微这种三线的女明星,前段时间靠着一个网络剧走红,掀不起什么浪花的女星,还摆着臭脸。

    “孟老师……之前是已经说好的,现在等你……”

    公益又没有钱。

    每天赶通告都累死。

    孟微微挡开化妆师的手,扬声道,“我说的你听不懂吗,我没时……”

    “没时间就滚。”

    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在二人身后落下。

    随之而来的还有高跟鞋踩着瓷砖带出的清脆响声。

    温杳回头。

    狭窄廊道上迎面走来三个人。

    为首的女人穿着一条修身的衬衫裙,戴着琥珀色的墨镜,双手抱着臂,微扬着下巴,脚上踩着一双足有八厘米的高跟鞋脚步很急,身后两人走得飞快才勉强跟上她的脚步。

    孟微微在看见她的那一刻脸色显然大变。

    “在这甩什么脸给人看,不拍就滚,没人求着你拍。”

    “负责人,负责人,负责的对象是人,不是猪,听明白了吗?”

    “沈舒迩你……”

    “你什么你,走开,挡着我路了。”

    沈舒迩摘下墨镜,温杳这才看清她的脸。

    那是一张和画报相差无二的面孔,长相美艳,带有攻击性。

    但此时兴致不高,秀丽的眉头微微蹙着,脸上写满了燥郁。

    随着她走近,温杳能看见她原本被墨镜遮住的眼下有青黑,状态很不好。

    温杳抿了抿唇,知道这又是一个不好惹的,心下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孟微微看不惯沈舒迩的做派,指着她你不出来一个所以然,索性冷哼一声,踩着高跟鞋出去。

    气得脸都歪了。

    温杳摸了摸鼻子,果然生气还得看脸。

    “你是负责人?”

    沈舒迩转着相邻化妆台的一张软椅靠坐进去,玩着手上的墨镜看着她。

    温杳迅速回神,认真回她:“是。”

    沈舒迩听后点了下头。

    抬了抬手,身边的小助理把一沓资料递过去,“今天拍什么,除去脚本上的,你简单说一下。”

    声音没有刚刚的锋利感,她整个人慵懒得过分,也可以说是很疲惫,但又是格外的认真。

    温杳没空想那么多,配合她,用最简明扼要的话交代了接下来拍摄的东西。

    半小时后。

    沈舒迩化好妆从化妆间出来。

    摄影棚那边的老师都已就位,温杳卷着脚本站在一旁。

    不得不说,沈舒迩的工作态度还是很积极的。

    专业水平也过硬。

    一条视频不过NG了两次就完美过了。

    温杳看着导演连连称好,心下也松了口气。

    快到饭点。

    摄影棚的人都走得差不多。

    温杳待在机房还在看着一个上午拍摄的东西。

    熙熙敲了敲门进来,温杳只抬眼看了下就又落回电脑屏幕上。

    “怎么还不走。”

    熙熙手上拿着一个保温桶,走近,笑嘻嘻地说:“嘿嘿。”

    “温杳姐,这是沈舒迩姐姐让人送过来的。”

    “嗯?”温杳滑动鼠标的动作一顿。

    “说是慰劳工作人员的。”

    温杳不错眼盯着保温桶。

    熙熙捏着盖子有些扭捏,“好吧,这是舒迩姐特地让人送来给你的。”

    “独一份哦。”

    温杳挑了眉梢,“为什么。”

    熙熙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听小助理说是夸你工作认真负责。”-

    陆京航此次归港有半个月的短假。

    周肆也不知道打哪知道了这个消息,硬要把照顾星期四的重任交给他。

    好说歹说,陆京航差点把他拉黑,但上次星期四走丢,陆京航发现温杳就住在楼上,勉为其难的,接下了每天来给星期四投喂的任务。

    上次和温杳和【惊澜】碰面的事,有林子放那个大嘴巴在,都不用隔天就嚷得人尽皆知。

    就连江纵那个狗东西都打电话过来幸灾乐祸看热闹。

    “我听说你前女友回来了。”

    陆京航低着头给在星期四倒猫粮,听见这话不是很满意地皱了下眉。

    他不喜欢听见前女友这三个字。

    陆京航开了外放把手机丢在桌子上,不冷不淡嗯了一下,没什么情绪。

    “就嗯啊。”

    江纵啧了声,思忖着怎么和林子放说的不太一样。

    这哪里像热情似火,旧情复燃的样。

    “不是,你就没有别的反应吗?”

    陆京航啧了声,觉得他废话有点多,没什么耐心支撑他听完,冷淡撂下一句,“挂了。”之后就把电话掐了。

    “哎!嘟嘟嘟……”

    陆京航直起身,去洗手池冲干净手。

    一转身,阳台上倏的掉下来什么东西。

    陆京航看不清是什么,只能看到星期四的脑袋上盖着一个黑色的东西。

    黑色?

    还有带子?

    陆京航皱了下眉,随即看见星期四把罩在头顶的东西一抖,吧嗒一声掉在地上,陆京航也在这时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

    一件黑色的胸衣。

    边缘还缀着点蕾丝边。

    陆京航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紧接着额前青筋直跳。

    楼上,温杳目睹了一件内衣的惨案。

    她拿着空衣架愣在原地石化了好几分钟。

    在视而不见和碰碰运气之间纠结。

    她是顶层,总不能是风把下面阳台的衣服刮上来吧。

    要是屋子里没人还好,她还能装装死,要是有人,那她真的要尴尬到原地爆炸。

    再要是人家提着她的东西上门来。

    温杳眼前突然一黑。

    最后挣扎了下,深呼了口气,出门,下楼,摁响了楼下的门铃。

    等了将近一分钟,温杳都以为没人打算要走的时候,门开了。

    陆京航从门后朝她看来,脚边还蹲着一只矮脚的猫。

    一人一猫盯着她。

    温杳咽了下口水,不自在到了极致。

    “有事吗?”陆京航不错眼地盯着她,扬眉。

    温杳穿着简单的长袖和休闲的同色系长裤,应该是刚洗完澡,脸上没有带妆,干净得几乎能看见鼻尖上细小的绒毛。

    她的肤色本来就比普通人白,水汽蒸润过带着淡淡的嫩粉,嘴唇涂着一层薄薄的唇膏。

    陆京航只看了一眼,下意识就先舔了下嘴唇。

    “不好意思,请问上面有东西掉下来吗。”

    温杳觉得一来就道歉显得她有诚意些,至少,陆京航不会为难她。

    伸手不打笑脸人。

    陆京航扶着门框的手顿了下,侧过身。

    这是让她进门的意思?

    温杳目光克制地在屋里扫了一圈,而后落在茶几上,那个很明显被人扔在上面的黑色内衣。

    她尴尬得双手都不知道往哪摆,头皮一紧,故作镇定地走过去。

    脸红不红她已经感觉不到了。

    如果尴尬能具象化,那她一定是那种会冒烟的蒸汽机。

    “你不解释一下么?”陆京航好整以暇看着他。

    温杳嗫嚅,“这是个意外。”

    “每个犯了错的人都说是意外。”

    温杳:……

    “这真是个意外。”

    陆京航忽然笑出声,“那要是哪天我意外走到你家……这也是意外?”

    温杳:?

    这人怎么还强词夺理,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温杳扯着嘴角,几乎是咬着牙从唇缝里蹦出几个字,“行啊,那等这个意外发生了再说,都说了是意外,是吧。”

    温杳一刻也呆不下去,“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少女眼角眉梢还带着笑意,但是这笑假得陆京航都不忍拆穿。

    擦身而过,他细致地感受到温杳脸腮动了下。

    小猫又在磨着她锋利的奶牙。

    门被关上。

    陆京航看着温杳离开的方向,插着兜忽然就垂着眼笑了起来。

    “星期四,你说她是还对我有意思?”

    小色猫歪着头,喵了几声,跳上刚刚的桌子,低着头嗅着什么。

    陆京航立马垮下脸。

    “叫什么叫,快去洗澡,让你占了个便宜。”

    第60章

    下了晚班, 广播部的一群人提议今天去对面火锅店聚餐,熙熙刚好在温杳边上,也拉着她一起走。

    十几个人要了一个包间, 吵吵闹闹吃完差不多九点。

    广播部男生少,但却会照顾女生, 蒋硕一看快九点了, 提醒大家也该散了。

    “明天早班的该回了, 女孩子就不要太晚回去了。”

    苏彤注意到蒋硕的余光一直在偷瞄温杳,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真贴心啊,可温杳住得最近哎。”

    一句话一群人跟着瞎起哄。

    温杳和蒋硕搭档的晚间播报收听率就没下去过,两人在广播部是被公认的郎才女貌。

    温杳淡淡牵了牵嘴角,倒是蒋硕很不好意思。

    “散了吧,太晚了不好打车。”

    一群人说说笑笑, 有的人在楼下先叫了车, 互相道了别。

    蒋硕开了车过来。

    “顺路,我送你和熙熙吧。”

    温杳朝他笑了下,摆了摆手。

    “我家那段路不好走, 红灯很多, 我和熙熙坐地铁回去就好了。”

    她又补充道,“对了启明路那边在修路,你得绕一圈。”

    蒋硕看了眼导航上的地图, 上面没有显示绕路。

    还真是差点被骗了。

    温杳拢紧外套, 做了一个走的手势,笑着说,“那我们先走了。”

    蒋硕愣在原地, 直到两个女孩的身影消失在了马路的拐角才回过神。

    他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

    温杳这个人就是这样, 对谁都客客气气, 但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像是一杯永远都倒不满的白开水,她对你的热情永远无法溢出来。

    温杳和熙熙走出一段路。

    等红灯的时候熙熙问她,“温杳姐,蒋硕哥送你你怎么不顺路一起啊。”

    “我自己打车回去也行的。”

    温杳是看大家都走了,熙熙一个人落单才陪她坐地铁。

    温杳弯了弯眸,淡道,“蒋硕也不是顺路。”

    “嗯?”

    温杳道,“如果他真顺路就不会开导航,而且他要是经常开那段路,又怎么会不知道启明路在修路。”

    熙熙恍然大悟,惊呼:“温杳姐,你好厉害啊!”

    温杳失笑,刚好红灯,她拉着熙熙过马路。

    她挽着温杳的手臂,“不过你这是活得太明白了,蒋硕哥对你有意思广播部的人都看得出来。”

    温杳抿唇,目光平和地落在前面的信号灯上。

    好半晌,她对上熙熙一脸好奇的目光,温和说道,“既然是没有结果的信号,那就及时掐灭好了。”

    熙熙还在琢磨温杳的话。

    去地铁站要经过几家大排档,一群中年男人喝得醉醺醺,温杳怕沾染上不必要的麻烦贴着马路的边拉着熙熙快步走过。

    但还是没注意一个空酒瓶就朝她们扔过来,温杳及时拽住了熙熙,酒瓶擦着手臂飞过去。

    “小心。”

    熙熙冷不丁被一拽,脑子都空白了,直至玻璃酒瓶在地上应声而碎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她惊魂未定,显然被吓到了。

    “温杳姐,你反应好快。”

    温杳回头看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拉着她加快脚步朝前走着。

    闻声,她道,“你要是在南加,躲不过中的是子弹。”

    “怪不得。”熙熙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走吧。”

    温杳松开她。

    熙熙站定后理了理头发,摸摸额头,刚刚撞到了温杳的锁骨,有点硬。

    不过她刚刚摸到温杳的腰,真的好细,一点赘肉都没有,她摸了摸手,视线不由自主往上移,熙熙脸颊刷的一下子变红。

    嘤,胸也好软。

    “你怎么了,是不是刚刚酒瓶砸到胳膊了?”

    温杳关切问。

    “不是不是,”熙熙及时住脑,反拉着她,“快走吧。”-

    因为台里有人离职的原因,懿姐忙不过来,分了手头上一部分工作给温杳和熙熙。

    忙完一天的工作。

    温杳打卡准备下班。

    还没摁到电梯就被总监叫了过去。

    方案不行,临时召集小组开会重新拟定。

    等忙完出来一看时间已经九点二十分了。

    刚刚忙着赶方案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这会突然松下来,饥饿感和疲惫感阵阵袭来。

    温杳看了眼周围。

    这个点最近只有一家手工面包店还开着张,温杳叹了口气,认命般地走进了隔壁的赛百味。

    要了一瓶混合果汁和一盒猪排乌冬面。

    温杳坐在窗边,边吃边看明天要播的稿子。

    解决完晚饭回家,刚洗完澡。

    或许是因为晚饭没有按时吃,她肚子疼得厉害。

    一开始只是阵痛,但是后来演变成绞痛。

    大晚上的,温杳想忍,但是疼得实在没办法。

    强忍着不适,温杳套上外套准备去医院。

    这人一倒霉真的处处都不好。

    刚刚在打车软件上叫的车被取消接单了。

    温杳皱着眉头,小腹一阵阵的绞痛,捂着肚子疼得就要瘫下去。

    “温杳。”

    身后有人在叫她。

    温杳强忍着不舒服扭过头去。

    一辆黑色的路虎停在人行道边,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晦明变化的光线里,露出了陆京航那张匿在阴影里的脸。

    温杳皱了皱眉,似乎没有想到会在自己这么狼狈的时候遇见他。

    一句什么事还没问出口。

    陆京航越过中控台推开了副驾驶的门。

    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命令式开口:“上车。”

    腹部传来的痛意一阵一阵,人在面临威胁的时候大脑的运转会比平时慢上许多。

    没有矫情,温杳就势上了他的车。

    她疼得浑身都发软,双腿刚放松下来整个人都像是卸了力一般,拉着安全带的手都在止不住颤抖。

    陆京航看不过去,直接扯着安全带帮她扣上。

    方向盘一打,迅速汇入主干道的车流。

    刚刚他送熙熙回家,车子还没开进地下停车场就看见温杳抱着臂弯着腰站在路边,模样像是在等车。

    温杳这个人死倔,一根筋。

    陆京航很少看见她这么狼狈的样子。

    他坐在车里闲闲抽了根烟,鬼迷心窍地看了好一会,直到她靠着广告牌的身体逐渐往下滑的时候,才意识到她身体可能很不舒服。

    和她赌着的气一瞬间就消散殆尽。

    温杳上了车后除了那句客套的“谢谢”后就再也没有说第二句话。

    她闭着眼,唇线抿直,外面有斑驳的光影打进来照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

    半个小时后。

    车子停在私人诊所。

    陆京航停好车子准备下车,却见副驾驶的女孩已经昏迷过去。

    “温杳?”

    陆京航帮她解开安全带,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把人抱出来。

    这个点医院的人不多,进了大厅陆京航直接奔急诊过去。

    这家私人医院他还是第一次来,也没有和于斯打过招呼。

    值班的护士见他行色匆忙,招呼了几个男护士帮忙把人扶上推车床。

    这家私人诊所是于斯开的,陆京航本来都没打算惊动他,来这也只是因为距离近也不用去排队挂号。

    没想到刚出电梯就看见刚下手术的于斯。

    “哟,航哥。”于斯把病历本递给护士,抬眼看见陆京航还挺意外的。

    再略一低眼,推车床上的女生,和传说中陆京航那位爱而不得的前女友有几分相像。

    “温、温杳?”

    于斯跟着推车进急诊室,检查了一下眼白和脉息。

    还挺没心没肺地打趣:“这不是我们状元妹妹吗?”

    陆京航没说话,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人姑娘。

    于斯洗了手,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手套,随口问:“你俩死灰复燃了?”

    “不是这什么情况?哥你纵欲过度?”

    陆京航终于受不了他在这废话,黑眸冷沉乜了他一眼。

    “再废话我揍你,快点找个医生来,她肚子痛到晕过去了。”

    “肚子痛?肚子痛?!!!”

    于斯没控制住忽然扬声,紧接着收到陆京航一记眼神,连忙掩着唇小声问。“你俩做太狠啦?”

    陆京航脸色更黑了。

    于斯打了个闭嘴的手势。

    “找什么医生这不是有现成的吗?”

    于斯招手示意护士进来安排,查看了仪器后把陆京航赶了出去,“好了我在这,你放心,你先出去等着。”

    陆京航没有耽误,只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女孩一眼,转身带上门出去。

    急诊室的门紧闭。

    陆京航坐在走廊外面的椅子上,刚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才想起这是医院,他舔了舔唇角,压下喉咙的痒意把烟揣了回去。

    大概九点多的光景。

    走廊夜深人静。

    陆京航脑袋仰着磕在贴着瓷砖的墙上,两条长腿大剌剌地张着。

    他虚着眼盯着走廊对面的半扇窗。

    思绪慢慢飘远。

    开始回想从他再次遇见温杳以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他以为按照温杳那个性子,去了加拿大后应该会选择她所喜欢的,继续学音乐,或者去完成她父亲的遗愿,成为一名援外律师。

    但是他怎么没有想到,一个遇事只会躲避,凡事都朝悲观的方面想的姑娘,会去那么乱的地方当一名战地记者。

    他在船舱看见她的第一眼。

    觉得是他想她想疯了。

    看的第二眼。

    陆京航觉得是温杳疯了。

    她拍拍屁股出国,走得潇洒,留下一句我们分手就全身而退。

    只有他陷进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浑浑噩噩的日子。

    再然后。

    他在陆京澜的酒店碰到她。

    说实话,当时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之后是后怕的。

    如果那不是在陆家的酒店,如果那个男人但凡对她有一点不轨之心。

    陆京航很难想象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那天他也在场,温杳刻意和他保持距离,疏远他。

    明明孤身一人,明明处于困境,但温杳还是倔。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谁惯的臭毛病。

    走廊静悄悄,陆京航头磕在瓷砖墙面上,眼睫微垂,讥讽地扯了扯唇角。

    倏的。

    身后的门被从里面打开。

    于斯摘了口罩让护士把人推到病房。

    陆京航起身。

    于斯道,“急性肠胃炎,没事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

    温杳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床上。

    护士正在给她换点滴,“你醒了。”

    温杳摸了摸胃,不疼了。

    护士小姐姐亲切地笑,“你没事了,还好昨天送来得及时。”

    温杳身体没什么大碍,询问过护士才知道是于斯给她看的病,她要是醒过来了就可以出院了。

    温杳坐在床头发了会呆,思忖着要怎么面对陆京航。

    他又帮了她一次。

    明明想要划清界限,却再怎么划也划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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