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召回(第二更)
荣妃和胤祉惨白着脸色出了永和宫。
康熙不自在的干咳两声,看天看地,就是不愿意看向云珠,梁九功适时的回禀:“万岁爷,曹大人寄的密折到了。”康熙不动声色的点头,对着云珠说道:“乾清宫里来了折子,朕先过去了。”
说完,便不等云珠的反应,带着宫人离开。
望着康熙略显狼狈的背影,云珠抚摸着院子里的菊花,似在和菊花呢喃着:“看,这就是帝王,任之前多么浓情蜜意,人一走便抛之脑后,若没有胤祥还记着,又有谁还会为了章佳氏挣这份体面呢。”
日头愈发西斜,乌鸦飞过天际,发出凄厉的叫声,也不知是不是为陷在深宫里的那些人而哭泣。
康熙回了乾清宫后,见到犹自跪着请罪的胤祥,好生抚慰了一番,又令魏珠将胤祥送回乾西五所,又赐了些上好药材安抚。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无论是之前康熙的罚跪,还是后面的安抚,胤祥都只有受着的份,在康熙罚他时,他不能有怨,在康熙安抚时,他也只能接受,至于对于康熙连他额娘的忌日都忘了,全然没有看出三阿哥在敏妃百日内剃头的事情,胤祥只能告诉自己,不要去想。
但,康熙前后态度,变化过于明显,胤祥打听到康熙中间只不过是去了趟永和宫,令小太监跑了趟腿后,胤祥很快便从两个妹妹嘴中,得知了发生在永和宫的那场官司。
在他额娘已经去了这么多时日后,德妃还愿意为了她鸣不平,这份情,胤祥领了。
次日,胤祥从尚书房放了学后,拿着康熙赏赐的药材直奔永和宫。
“砰、砰、砰。”刚见到云珠,胤祥便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有感激,也有羞愧:“德额娘,这是皇阿玛给儿子赏赐的药材,儿子瞧着品质上佳,特献给额娘。”
说道最后,胤祥悄无声息的将称呼变了。
云珠手指一动,但安然的受了胤祥的礼,这头一磕,额娘一喊,胤祥和永和宫的关系,再也分不开了。
“你是个懂事的。”云珠微微笑着:“万岁爷一直很倚重,你便安心当差,八公主和十公主,我会帮着顾着,你就放心吧。”
闻言,胤祥更又扎扎实实地磕了两个头,他是颇得康熙宠爱的阿哥,没有哪个宫人敢怠慢他,但他一直担心,额娘去了后,两个年幼的妹妹在宫中如何是好,听见云珠的承诺,胤祥终于能放下心来,对云珠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胤祥。”云珠顿了顿,声音仍然带着笑意:“你是好孩子,就是太乖了,有些时候,受了委屈要说出来,别人才知道。”
胤祥骤然抬头,看向云珠眼中笑意也遮掩不住的冷意,他倒吸一口冷气,瞬间变明了云珠的言下之意。
但,这又何尝不是他的想法,三阿哥在他额娘的孝期,公然剃头,全然不将他额娘放在眼中,这么多兄弟,包括太子,无一人如此行事,此种天大的折辱,只关紧闭,无论如何都让他咽不下这口气。
之前是没有办法,不得打落牙齿和血吞。此时德妃都已经指明了路,就算德妃也有自己的目的,但那有如何呢,只要三阿哥能得到应有的惩罚,他什么都愿意做。
从永和宫出来的胤祥,直奔太子的毓庆宫而去。
胤礽坐在太子宝座上,望着脚下哭得涕泗横流的十三阿哥,若有所思。
自几年前那件事之后,十三旗帜分明的投入到太子麾下,为他很是做了些事情,现在有事求到了自己面前,总得帮他张目,让他出了这口气才行。
更何况。
太子摸着下巴上长出的胡须,心内琢磨着,老三一直擅长收买人心,在江南文人中素有威望,在孝悌的名声上,甚至有压太子一头的意思,这是为了什么,还当谁不知道。
但,太子这位置,也不是谁想要,就能拿走的,就该将老三的面皮撕开,让全天下都知道他的真面目。
太子冷漠地望着香炉上盘旋的青烟,冷笑出声。
太子再被康熙忌惮,也是最被康熙看中的儿子,很快,云珠便听到消息,皇太子上折子弹劾三阿哥,为人子,不孝庶母,为人兄,不悌幼弟,此等人混迹于江南文人中沽名钓誉,应当严惩。
接到太子奏折的康熙,对于前面的弹劾,不置可否,直到看到后面,三阿哥在文人中颇负盛名,很有清誉,神色突然严肃起来。
康熙多年帝王当来,最是知道文人那根笔的作用,天下文风十斗,江南独占八斗,康熙这么多年,几下江南,除了巡视河道之外,另一个重要的目的便是向文人施恩,换取文人的臣服。
没有人比康熙更明白,在权势更迭中,文人能起多大的作用。
太子上奏的折子中,其他事宜都可以不管,但胤祉和文人相交甚笃一事,不得不重视。
“魏珠。”康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给朕狠狠的查。”
连太子都知道的事情,康熙要查起来,更是轻而易举,很快,魏珠的密折便上了康熙的案头,里面一行行的字,看在康熙眼里,扭曲翻滚,直化成一把刀,击入康熙的眼中。
只能说,太子所言,还是轻了,胤祉不仅和江南文人走得近,甚至有江南文人直接鼓动起来。
毕竟,从龙之功,谁不愿意拥有,一旦赌对,一个家族的飞升就在眨眼之间,大阿哥的根基在行伍,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文人在他们身边得不到多少好处,但若是性情平和,又爱文墨的三阿哥登基,文人的地位,将飞速上升。
康熙狠狠的闭上眼,大掌拍在桌案之上,手背上迸发的青筋昭显着他的怒意。
骤然发现,不止太子一人盯着他手中权力的帝王,怒不可遏,急召大学士,令其拟旨:“三阿哥胤祉于敏妃百日之内剃头,不孝至极,令削去诚郡王之位,降为贝勒。”
圣旨到达胤祉手中之时,墨痕未干。
这让正在郡王府里闭门思过的胤祉,跌倒在地,侧福晋嘤嘤哭泣,福晋还强撑着力气,令人将传旨的官员领去歇息。
“爷,这可如何是好。”人散去,福晋将已经慌了神的侧福晋们全赶回院子里,这才允许自己露出惊惶。
“没事,再怎么说,我也是皇阿玛的儿子。”胤祉咬着牙:“太子仗着是储君,就爱指手画脚,成全他的名声。”
诚郡王,不,现在是诚贝勒福晋,望着胤祉信誓旦旦的模样,也勉强放下心来。
被撸去郡王头衔的胤祉,在家中闭门思过,已经将手头差事全部交出的胤祉,为了显示他的诚心思过,听了门客的建议,每日将他们召集,试图写一份情真意切的请罪书,让康熙看了动恻隐之心,收回成命。
而这种种行径被康熙看在眼中,更是生气,倘若胤祉猜到了康熙发怒的原由,依旧和文人过从甚密,这是对康熙的挑衅,但若胤祉什么也不知道,就更加蠢得让康熙难受。
一时气急的康熙,索性将胤祉放在一旁,将大阿哥胤褆重用起来,不仅让大阿哥代父巡河,还在朝堂上几次三番的夸赞大阿哥,这让朝臣本就灵活的心思,更加琢磨起来。
这,又何尝不是对太子的警告。
太子弹劾胤祉,是觉得胤祉来势汹汹,对他威胁过大,康熙确实无法容忍胤祉结交文人的行为,将他按了下去,但不意味着康熙就愿意让太子在朝堂上舒服。
将大阿哥高高捧起,是康熙制衡手段的第一步。
接着,康熙又下旨,将远在黄河的胤禛和胤祚召回。
第182章 南巡
“额娘,儿子不孝,才回来。”胤祚亲昵地给云珠请安,胤禛沉默地站在一旁,唯有从同样不平静的眼神中,才能看出他的激动。
云珠瞧着又是许久没见的两个儿子,眼泪不可抑制地滴了下来,她笑中带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小于成龙大人于康熙三十九年的二月,病体难支,逝于任上,张鹏翮被任命为新的河道总督,主管治河一事,胤禛和胤祚在于大人去世后,将河道上事情稳住,又等到张鹏翮上任,跟着新的河道总督大半年,黄河治理已是初见成效。
正在这时,胤禛和胤祚接到了康熙召回的诏令。
京中事宜,云珠早已令人传给了胤禛,在接到圣旨之时,胤禛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拦住愤而要上书的胤祚,平静地将诸事和张总督交接完毕,在张鹏翮的称赞中,与胤祚快马加鞭回了京城。
“额娘,皇阿玛在做些什么。”到了永和宫中,胤祚彻底放松下来,在这个让他安心的环境中,压抑了一路的抱怨脱口而出:“我和四哥在河上费了多少心力,眼见着有成果了,皇阿玛着一旨诏令,我们这些年白干,功劳全被别人捡了。”
云珠轻斥:“万岁爷行事自有他的道理,岂是你能编排的。”
见着胤祚还是那般不服气的模样,云珠叹了口气,将事情掰开揉碎了分析:“你说说,你和胤禛,两个阿哥,要那么大的功劳做什么,这几年你们在河道上做了什么,你皇阿玛记着呢。”
胤祚愤然站起:“额娘,凭什么不要这功劳,四哥这些年在河道上,身先士卒,走破了多少双鞋,每逢有雨,吃不好睡不香,只求老天爷赏脸,别将堤坝冲毁了去,为了将河治好,四哥看过的书没有一百本也有八十本了,我们这么劳神费力的,凭什么不能要功劳。”
“四哥现在都还只是贝勒呢。”
“胤祚!”云珠还未想好如何安抚,胤禛沉沉的声音便响起,胤祚向来最服这四哥,瞬间便如同被拔了舌的鹌鹑,说不出话来。
“好了,胤祚你福晋给你生了个阿哥,你还没见过吧,快回去见见,别在这儿闹我了。”见着气氛凝重,云珠挥手将胤祚叫了出去。
胤祯尚在尚书房中上课,塔娜也有在学着管家事宜,偌大的永和宫正殿里,只余云珠和胤禛两个正经主子。
宫殿深广,每天有日头就那么几个时候,云珠和胤禛正对而坐,日影早已散去,晦暗不明的天色中,云珠直直盯着胤禛的眼睛:“做好准备了吗?”
名为野心的火焰在胤禛眼中跳动,他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额娘,儿子绝不后悔。\"风起,凉意上涌,云珠打了个哆嗦,看着胤禛,同样坚定的说到:“那边放手去干吧。”
康熙三十九年的风中,好像都带着硝烟的气息,原本一直静谧流淌在冰下的暗潮汹涌,终于露出端倪。
康熙朝的夺嫡,从胤祉被降为贝勒这一刻开始,再也阻止不住。
这一年,正好赶上皇太后的六十寿诞,在隆重的庆祝过皇太后的生日后,她一直娇宠在掌心的公主,雅利奇,也到了出嫁的日子。
胤禛和胤祚奉诏回了京城,立时便入朝当差,甚至立时便给了他们许多差事,一副圣眷正浓的模样,让胤禛和胤祚连雅利奇的婚事,都腾不出太多功夫关注。
当然,雅利奇作为皇太后亲手抚养的格格,又出于四妃之一德妃的膝下,有没有阿哥盯着,内务府都不敢怠慢。康熙三十九年,雅利奇被封为和硕温宪公主,十里红妆下嫁佟国维之孙舜安颜。
尽管不是第一次嫁女,见着雅利奇越走越远的身影,云珠还是感到浓浓的不舍,被回宫参加妹妹婚事的乌希那劝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一个个的,都大了。”对着乌希那担心的目光,云珠笑着摇摇头,岁月催人老,随着儿女的长大,云珠不可避免的感受到了时光的威力。
这份威力,康熙比云珠感受的更为明显。
是发梢渐渐增多的白发、眼角愈发明显的皱纹,还是是围猎时逐渐减少的精力,用餐时再不如年少时的胃口,亦或是印象中还是幼童的胤禟、胤礻我也已经大婚,并即将成为人父。以上种种,无一不在告诉着康熙,他在变老这个事实。
圣人言五十知天命,康熙却不愿意认这个命,他不愿意顺应着时间的进程,顺其自然的老去,将权利平顺的交接,反而将这份权利握得更加严实。
如若说以前皇太子到底还是大清帝国的储君,康熙对他的忌惮还隐于冰下,更多的是通过惩罚胤礽身旁服侍的人来敲打他,对于胤礽本人,康熙还有着浓浓的父子之情。
到此时,康熙对太子的忌惮便已经明晃晃的露出水面,太子已然入朝,但不仅不能如前朝太子一般,处理政事,反而战战兢兢,动辄得咎。
面对着喜怒无常的君父,太子如坐针毡,惴惴不安,唯恐悬于头上的利剑突然掉下。
朝堂上风声鹤唳,大臣们人人自危,唯恐卷入这天家的夺嫡之争。
朝中气氛一日较一日的紧张,云珠久居深宫,也从康熙不同寻常的举动中,察觉到了变动。
“南巡?”云珠就着外头的日光,细细地缝着帕子,宫中日长,每日宫务处理完了,悠长的时间只能靠着做针线活打发,这么多年下来,云珠的针线活也能看得过去了,胤禛、胤祚和乌希那家都有了下一代,看着小小软软的孩子,云珠满是怜爱,趁着天光正明,给几个孩子缝个小帕子。
正在这时候,康熙来了永和宫,和云珠说了他将要进行第四次南巡的打算。
云珠放下手中的快要缝完的帕子,盘算着出行的事宜:“万岁爷,这次出行是谁伴驾,臣妾好吩咐下去,提前做好准备。”
康熙却反常的停住,许久没有言语。云珠心下一沉,康熙这被人惹到的模样,也不知怒意会如何泄出。到底和康熙相处多年,不再如刚入宫一般谨小慎微,云珠想了想,笑着转开话题:“万岁爷这是舍不得谁呢?”
云珠这番好似拈酸吃醋的话,让康熙暂时放下心中的阴霾,他笑着指着云珠:“都多大的人了,还计较这些事情。”说完,康熙随意的说到:“带什么人你定就好,左右你们几个愿意去的,朕都带着,其他人,你选几个行事妥帖的就行。”
“哼,说得好听,要是臣妾落下了哪个万岁爷的心头肉,万岁爷还不得找我麻烦。”云珠和康熙耍着花枪,试图分了康熙的心神。
然而云珠的诸般努力,终究是白费。
在云珠折着手指头算出伴驾之人后,康熙低低加了句:“这次,将太子也带上。”
太子!云珠心狠狠一跳。康熙对太子的怀疑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必须要寸步不离的带着太子才能放下心来。
按照一般情况,康熙出京巡查,太子应当坐镇京中,倘若有个万一,太子能迅速稳住局势,之前无论是亲征噶尔丹还是南巡,太子无一例外都留守京中。
而这次,康熙就连将太子留在京中都放心不下了。
父子之间,相疑至此。
这让云珠更加担心胤禛。
胤禛的野心,在外一直掩藏的很好。
这么多年下来,在康熙的刻意抬举下,大阿哥胤褆和军中将领相交甚笃,八旗子弟马背上打天下,对孔武有力的直郡王心悦诚服,以直郡王为首的那些人,成为在朝堂上能和太子一系相抗衡的力量。
原本康熙还想将胤祉也抬举起来,形成和太子、大阿哥相抗衡的第三股势力,三者互为犄角,彼此制衡。但康熙发现胤祉和文人走得实在太近,实在太听文人的那套,这种向文人妥协的做派,让康熙失望、愤怒,接着敏妃孝期剃头一事,将胤祉撸了下去。
急召胤禛和胤祚回京,也是看在胤禛同母兄弟众多,几个阿哥便是天然的势力,试图将胤禛树起来,奈何胤禛油盐不进,对太子恭谨有加,无论康熙如何暗示,也只遵守着为人弟,为人臣的本份。
这份谨守本份,让康熙恼怒,但恼怒过后更多的却是欣喜。对康熙而言,再没有拥有一个谨慎本份的儿子更好的事了,更别提这儿子本事还不低,不管给他交代什么差事,都能办得漂漂亮亮的。
在暗示了几次,胤禛不接茬后,康熙将目光投向了更幼的阿哥,成婚没几年的八阿哥胤禩,入了他的眼。没多久,八阿哥便传出了礼贤下士、温润如玉的好名声,对胤祉失望的那些文人,转而投向胤禩的府邸。
在南巡启程前,云珠特特又将胤禛招来,再三强调:“一定要稳住。”
胤禛深以为然的点头,现如今胤褆和胤禩跳得再高,也不过就是康熙牵制太子的刀罢了,还要摊上一个不敬储君的名头,康熙尽管在慢慢老去,但精神矍然,寿数眼见着还有很长,按着太子如今疯狂的模样,他们的皇阿玛,总有一日会忍不住,亲自出手对付太子的。
就只看,太子什么时候,才会让康熙彻底忍无可忍。
还不到时候,要忍耐。胤禛这样告诉着自己,将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熄灭。
没想到,这个时机,比胤禛意料的来得更早一些。
第183章 生病
康熙的第四次南巡,在康熙四十一的深冬开始了。
许是康熙还念着最后的那点父子亲情,几经斟酌,除了太子之外,随行皇子还添上了胤禛和胤祥,留着胤禔留在京中。
此时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外面滴水成冰,马车内四角都放着燃烧的旺旺的炭火,又用厚重的皮毛将马车严严实实包住,云珠才觉着身上暖和起来。
“娘娘。”秋菊将茶壶从炭火炉子上拿起,沸水刚从壶嘴倾倒而出,到了杯中,瞬间便冷了下来,茶叶都很是勉强才能冲泡开来。
云珠从留出一道缝隙通风的窗户往外看去,只见农田里早已上冻,树枝上残叶已落尽,冬日凛冽的风吹来,带来尖利的呼啸之声。
缩在暖兜里的手瑟缩一下,云珠才接过茶杯,原本滚烫的热水,在这一倒一递间,已然变得温热。
云珠揉着坐的酸疼的腰:“万岁爷今年这南巡时间,实在过于冷了。”黄河都已经上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若不是这次康熙点了胤禛随驾,这寒冷的冬日,云珠本不打算出来的。
“再等等,到了南边就暖和了。”秋菊又将一盘子萨其马端出,让云珠缓解一路走来的疲惫。
“给万岁爷和太子都送去一份,再将胤禛和胤祥叫来。”云珠瞧着外面越发阴沉的天色,赶忙吩咐下去。
“额娘。”马车厚重的门帘被大力掀开,胤禛和胤祥街道云珠的传话后,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阿哥们为了展示对骑射的擅长,饶是寒冬腊月的,也没有坐在马车里,而是骑马护卫在车架两旁。饶是已经戴上了厚重的熊皮帽子和手套,在冷风里跑马一天,眼皮上都结出了厚厚的一层霜。
“快进来暖和暖和。”云珠心疼地将两人叫进来,亲手结果他们解下的斗篷、帽子、手帕,又见着他们仰头灌下整杯热茶后,才找了个话题:“还有多久能到地方?”
胤禛估摸了一下距离:“额娘,这儿离德州没几里地了,快要到了。”
见着胤禛通红的指节,云珠吩咐道:“既然没多久了,你们就别出去了,等到行宫安顿下来,再去和你们皇阿玛请安。”
按着前些日子的日程,康熙下旨不许劳民伤财,他每到一地,都是直奔行宫而去,等安顿妥当了,再召见当地的知县、总兵等人。
“是。”胤禛和胤祥恭声应允,又伸手取了个萨其马,补充流失的热量。
云珠笑盈盈地望着。
任外面寒风再呼啸,这不大的马车里,却是其乐融融。
马车平稳地在路上走着,偶有颠簸,却也没能打断这份母子温情。
走着走着,马车停下了步伐,一路行来,云珠并未听见街市的热闹之声,并不似到了行宫,她疑惑地掀开门帘:“发生了什么事?”
话音未落,云珠眼睛由于惊诧,骤然睁大,失了声音。
“额娘,发生何事?”胤禛和胤祥本来跟在云珠的身后,见着她顿住身形,忙躬着身子走了上来,以守卫的姿态将云珠护在身后。
顶在前头的胤禛和胤祥同样愣住了。
只见在城墙前方,自发迎驾的乡老们密密麻麻的站成一排。鲁地为圣人故里,当地人最是讲究礼法规矩,尽管康熙的圣驾不是第一次经过,每一次,当地破局名望的乡贤们,都会自发的在城墙外恭迎。
云珠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场面了。
但与以前每一次不同的是,这次乡贤们在对康熙请过安后,又齐齐跪下,向大清帝国的继承人,皇太子胤礽恭敬行礼,甚至由于这是第一次见到皇太子,乡老的态度不由更加热切一些,对着太子行的礼,也只交康熙轻上一星半点。
而这,正是让云珠和胤禛、胤祥愣住的原因。
皇家父子之间隐晦的斗争、忌惮,依然披着那份父慈子孝的面具,出了京城,那份暗潮汹涌并不被人得知,山东诸人见太子礼贤下士的模样,不由交口称赞,恭贺康熙后继有人。
但,这份恭贺,在康熙看来,与挑衅无异。
见着山东诸人对太子拥护的模样,康熙笑意微顿,骤然冷下的眼眸在太子身上一扫而过,随即又扬起笑意,亲热的接见着这些懋老们。
只是晚上,云珠隐隐听说,康熙将太子叫去书房,很是训斥了一番。
当天,太子便高热不退。
云珠在行宫里刚安顿好,便收到了太子病重的消息。
“令随驾太医为皇太子诊治,告诉他们,务必上心。”云珠抬起眼皮,迅速吩咐着,随即又让秋菊将随行的药材翻出:“太医那边未必带了多少趁手的药材,将我们带着的药材全部送去太子那里,以太子的安危为第一要务。”
尽管太子那儿不缺药,在物质上胤礽享受了全天下的供养,许多东西康熙都舍不得用,全送去了毓庆宫。
秋菊领命而去,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打了个趔趄,又站直身子,逆着风艰难地往前而去。
到底是大清朝的太子,谁也不敢怠慢了去,太医们用最快的速度围到了太子的床前,只见白日里还精神熠熠,打马奔行的太子,正烧的脸色通红,嘴唇干裂,满头满脸都是虚汗。
能够伴驾的太医,医术自是太医院的佼佼者,几人商讨过后,认为太子是偶感风邪,熬上几贴退热药便可。
听着秋菊的回话,云珠也放下心来,太子现在还不能倒,现如今朝中大阿哥和太子斗得正凶,一旦太子倒下,其他兄弟都没有一争之力,唯有大阿哥,能从中得到许多好处。
得到太医回禀的康熙,同样也放下心来。
对于胤礽,康熙的感情是复杂的,无论长大成人的皇太子,对他的皇位造成的多大威胁,但不可否认,胤礽是唯一由康熙亲手抚养长大的阿哥,康熙对胤礽也有过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珍宝全捧到他面前的时候,甚至在日常用度上,太子比康熙更为豪奢。
康熙对太子的忌惮是真的,对他的父爱,也是真的。骤然听见太子重病,康熙的担心,半点也做不了假。
然而,这次紫禁城里最顶尖太医的诊断,终究是出了差错。
一碗又一碗的药被太子喝下,但早该退烧的太子,却病得更重,太医们日夜守在太子榻前,却没有一个能拿出一个有效的方子。
这让康熙不得不停止了南巡的步伐,在德州住了许多天。
“太子身子到底怎么样?”康熙携雷霆之怒而来,这是太子自生病后,康熙第一次前来探视,他没有管跪了一地的太医宫人,只瞧见躺在卧榻上,愈发憔悴的太子。
这一瞬间,眼前那长大成人的太子,和小时候病了直往康熙怀里缩的孩子重叠,康熙慈父心肠顿起,目露凶光的看着太医。
直面帝王之威,太医们饶是久经风雨,也两股战战,害怕不已。
为首的太医,抖着声音,连话都说不出来。
“皇阿玛。”胤禛暗叹口气,走上两步,顶在太医身前,躬身回话。
胤禛胡子拉碴,眼圈青黑,一身衣裳皱皱巴巴的,全然没有面圣该有的恭敬。但康熙阴沉的脸色,却突然变好了一些:“朕听说了,这几日你和胤祥一直守着太子,你们兄弟做的不错。”
康熙骨子里就是这么的矛盾,他可以忌惮所有的儿子,但他却喜爱见着儿子们兄友弟恭的模样;他可以对太子百般打压,将其他儿子在朝堂上扶持起来,但他又要求那些儿子对太子谨守君臣之礼。
胤禛这几日都在太子的榻前寸步不离,对于太子的身体情况了如指掌,他也知道为何太医不敢回话,毕竟,从脉象来看,太子病得不算严重,然而这么多药灌下,太子却依然高热不退,这在帝王严重,只会觉得是太医无能。
胤禛拦在太医前方,顶着他们感激的眼神,口齿清晰地交代了太子的情况,最后重重跪下,深深叩首:“皇阿玛,太子之病,恐是水土不服之症,或许,令京中送来太子熟悉事物,才能治愈。”
康熙凶狠地望向胤禛,胤禛的言下之意,康熙听明白了,这也是太医们一直不敢说的一件事情,为何太子长时间高热不退,药石无效,不过是太子这是心病罢了。
太子这病,纯纯就是被吓出来的。
山东诸人对太子的夸奖,每一句,每一声,在太子耳中,都是催命符。
夜间,康熙将服侍宫人全部挥退,独坐在桌案前,他用布满血色的眸子地盯着从京中加急送来的折子,里面的字却一个也没能入他的眼,白日里胤礽的模样,胤禛的话语,不断的在他脑海中交织,身为人父的情感,与身为帝王的冷酷在斗争,康熙一时想着山东诸人对太子的交口称赞,一时又想着幼年时太子依赖的模样,左右挣扎着,一时不能决断。
这种挣扎,对乾纲独断的康熙而言,已经许久没有遇到。
“万岁爷,德妃娘娘求见。”正在这时,梁九功在外间低声传话。
康熙将手中的折子扔下,叹出口浊气,几步走出书房,温和问道:“天儿这么冷,怎么大晚上过来了?”
说着,感受着云珠冰冷的手,眉头微微皱起,将云珠拉到暖阁。
云珠从秋菊手中接过食盒,将其中的鸡汤端出,金色的鸡汤已经撇去浮油,看着便让人食欲大震,更别提康熙自回来后便独坐在书房之中,水米未尽。
鸡汤入腹的同时,康熙听到云珠说到:“臣妾听说胤禛白日里惹了万岁爷生气,特特替他请罪。”
第184章 索额图
“请罪?”呵,康熙冷笑出声,在胤禛大着胆子说了那句话后,满室寂静,康熙铁青着脸,拂袖而去,只剩下胤祥不知所措地望着胤禛,却只见到胤禛沉静的眼眸。
康熙目光沉沉,意味不明的看向云珠。
食盒中的汤碗被层层包裹着,热得烫手,云珠将汤碗拿出的瞬间,白皙的恍若透明的指尖瞬间被烫到,露出颓靡的红色。
康熙捏住云珠的指尖,轻轻揉着,终是软了心肠,他和云珠对视着,轻声安慰:“胤禛的事,你便别操心了,朕会处理好的。”
寒风将窗户吹得砰砰作响,正如同云珠紧张跳动的心,她叹了口气,无奈的说着:“胤禛大了,主意也大了,但到底是我费尽心血养大的孩子,我还记得他小时候举着小手喊额娘的情景,又怎么会不操心呢?”
云珠的这番话,看似在给胤禛开脱,却让康熙同样也想起了幼年时太子对他依赖的模样,父子之情压制了帝王的暴戾以及怀疑。
“朕知道了,放心吧。”康熙拍了拍云珠的手,给了她承诺。
得到定心丸的云珠,终于放下心来,凭着她对康熙的了解,这话说出,不仅胤禛的事在他那儿翻篇,太子也有了生机,。
果然,翌日,天还没亮,康熙派出去的人便冒着严寒,快马加鞭往京中赶去。
“万岁爷?”被康熙下旨动静闹醒的云珠,不满的往被子里缩进去。
前一日夜间本就歇得晚,康熙一整晚还翻来覆去的,连带着云珠也没能睡踏实,直到天光将明,才模糊着睡去。
“没事,朕令人将索额图召来,你接着睡便可。”康熙隔着被子拍了拍云珠的背,安抚两句。
索额图!
这个名字,云珠再如何不涉朝政,对于这皇太子的舅舅,赫舍里家最有出息的人,太子最忠心的支持者,也听过大名。
随着这些年康熙和太子关系越发微妙,索额图在朝中已经处于赋闲状态,在康熙的考量下,太子与索额图的相见机会,越来越少。
这一次居然会将索额图召来,康熙对太子,是真的心软了,就只希望,太子能把握住他皇阿玛这份难得的心悲悯。
然而,康熙的这片慈父之心,到底还是被辜负了。
云珠听闻,索额图昼夜不停,快马加鞭奔赴德州,刚从昏睡中醒来的太子,死死抓住索额图的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大声喊道:“舅父救我,皇阿玛要杀我。”
即使索额图立时便将伺候的下人都赶了出去,但也于事无补,这番话连云珠都能听见,更别说康熙了。
在将下人挥退后,不知索额图和太子说了些什么,太子的精神一日好过一日,病情也开始好转。
然而,康熙周身的寒意,却一日重似一日。
太子到底还是慌了手脚,在宫人们退下后,他忙不迭的将这些日子的事情向索额图倾泄而出,犹如握着救命稻草一般望着索额图,只求他这英明睿智的舅父能给他指出一条活路。
索额图沉思许久,谨慎地打量过四周之后,他布满皱纹的眼睛精光四射,他走近几步,靠在太子的耳旁,低声说到:“事已至此,太子何不取万岁而自立。”
“自立!”惊呼声响起,随后太子脱口而出,随后警醒地环视四周,见四下空旷,并无他人,这才放下心来,倒在榻上,惊恐不已。
索额图声音依旧低低的:“太子爷还请想想卫太子,父已疑子,还请您先下手为强。”
太子惊疑不定地望着索额图,终究没有给出准话,犹豫着不敢决定。
然而,他们到底还是低估了康熙,行宫里看似空旷的地方,也全是康熙的眼线,太子和索额图的对话,没多久就被呈到了康熙的案前。
念着太子没有赞同,康熙暂时压抑住了暴怒,他冷冷等着,看太子何时会将索额图揭发。
康熙的等待,以失望告终,等了好几日后,太子那儿还是毫无动静,康熙并未等到那封弹劾索额图的奏折,太子奢侈,任性,暴戾,甚至宠爱小太监,在康熙看来,都不算大事,将那些带坏太子的人都处置了便罢,但这次,太子竟然疑心他会弑子,甚至听到索额图进言的谋逆大事,也毫无反应,太子这番行为,一再的消磨着康熙对他的父子之情,暴怒的康熙当即决定停止此次南巡,携“重病”的皇太子回京。
云珠不知内情,但她足够了解康熙,收到康熙的吩咐后,云珠缄口不言,当即便吩咐宫人,立时收拾行李,并给胤禛和胤祥传信,让他们两人这段时间务必老老实实的,千万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南巡的车队,出京没多少日子,又折返回来,这番动静,不但让后宫中惊诧不已,朝堂上的大臣,也感受到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然而康熙还得忍着,不能立时便将索额图处置了去。索额图出身于赫舍里,对于这种满族大姓,必须是确实犯了大罪才能真的处置,然而索额图生性谨慎,没犯过什么要命的大错,一旦以谋逆罪惩处,和索额图过从甚密的胤礽,必然逃不开牵连。
胤礽到底是大清朝的皇太子,是康熙煞费苦心培养的继承人,太子的身份,意味着传承的稳定,只要太子立在这里,大清朝的传承就不会乱,就算康熙对太子防备甚重,再抬起其他儿子制衡,也没生过废太子的心思。
这一年的新年,在冰寒中度过,尽管依旧张灯结彩,但任谁都能感受到空气中的肃杀之气,头上悬着的利剑久久未落,没有人有兴致欢度这个新年。
康熙依然不动声色,甚至特意在新年之时放松了宫中的戒备,等着太子的行动。
不知幸或不幸,太子自从被康熙拎回宫中后,重新又老实起来,对于康熙故意露出的那么大破绽,也恍若未见,只安心当着他的太子。
这让康熙心中五味杂陈,最后落在太子没有谋逆的欣慰上。
紫禁城里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最直观的感受便是,康熙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的模样。
“万岁爷。”云珠轻声细语地将最近宫中的事情和康熙回禀,康熙揉着额头,笑着说道:“你做事,我自是放心的,不必如此事无巨细地回禀。”
云珠笑着应了。
康熙闻着从南边送来的百合香,想了想问道:“去年的南巡中途停了,朕欲再次南巡,你准备准备。”
云珠蹙眉,没有一口应下:“万岁爷您打算什么时候去南边?”
康熙谈兴突起,兴致勃勃地望着云珠:“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自然是三月去,才能见着江南的好风景。”
云珠不得不给康熙泼了盆冷水:“万岁爷,高氏的肚子愈发大了,眼见着就是二三月发作,臣妾也想去见见江南的风景,但您将高氏交了过来,我自是要负上这一份责任。”
高氏也是曹家这两年送上来的女子,身姿曼妙,很得康熙欢心,更何况,康熙已经到了五十知天命之年,到这岁数,还能让后妃有孕,这更让他觉着自己并未老去。上一年高氏刚生下一个小阿哥,没多久又传出有孕的消息,这让康熙不由看中几分,回宫后瞧着高氏行动不便,特意吩咐云珠多照看几分。
听了云珠的拒绝,康熙不悦的皱了皱眉,但到底没说什么,拍着云珠的手:“辛苦你了。”
等到高氏痛了两天,生下小格格后,康熙第五次南巡,拉开了序幕。康熙四十一年的那次南巡匆匆返程,早已让江南人心惶惶,康熙必须趁着这次南巡,安抚下江南的人心,在这之外,其他事情都能退一射之地,例如对于索额图的处置。
康熙的车架出京城,过冀州,到山东,见过济南珍珠泉的秀致,又到泰安欣赏泰山的壮阔,过苏州,到杭州,康熙召见了各地县令、巡抚、总兵,又对大儒,名宿大加赏赐,一边巩固统治,一边拉拢人心,连拉带打下,将江南那儿的人心稳住。
“吁,还是你这儿舒服。”春日里万物复苏,红的黄的花儿开成一片,蜂儿蝶儿在上面飞舞着,永和宫里一派桃红柳绿的模样。
康熙惬意地躺在榻上,感受着云珠轻柔的按压,发出满足的声音。
云珠抿着唇,轻柔地笑着,轻轻拂过康熙的额头,感受着手下愈发增多的皱纹,软着声音:“万岁爷,您一路奔波,还请您好好歇歇,保重身子。”
“歇不了啊!”康熙长叹一声,抬起手,挡住眼睛,不再言语。
云珠看了心里一跳。胤禛在朝堂上如何行事,云珠并不大管,只要胤禛没求到她头上,云珠对于胤禛遇见的事情,全当没见到,这既是因为康熙对后宫干政格外警惕,云珠插手太多反而容易引起警惕,也是因为云珠相信胤禛的能力,能够应对遇见的困难。
但这次,康熙声音中的肃杀之意,让云珠心坠坠的跳,胤禛福晋例行请安的时候,云珠让秋菊从库房里找出几匹厚料子,皱着细细的眉头:“别看这天已经到了春天,眼见着风雨要来,我瞧着倒春寒也要来了,你和胤禛说,就说我告诉他,一定要多穿些,别仗着身体好便不当回事,越是这样越要小心呢。”
福晋回到府中,魂不守舍的找到胤禛请罪:“四爷,臣妾做得不够,让额娘担心了。”
胤禛惊诧地放下正在看着的书,温声安慰:“福晋别急,发生了什么事?”
福晋惨白着脸:“额娘赏赐了厚料子,让我叮嘱您多穿衣服。”说完,福晋又着急说道:“四爷,您的新衣针线上早就准备好了,万没有怠慢于您。”
胤禛眉头皱起,他肃着脸:“福晋,额娘是如何说的,你一字不漏的和我学一遍。”
福晋战战兢兢的,将云珠的话全部重复,胤禛的眉头越锁越紧,陷入了沉思之中,福晋捂着胸口,好像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一般,还是胤禛注意到,安慰道:“额娘没有怪你的意思。”这才让福晋脸色好看起来。
云珠的警示,确实不是无的放矢。
五月,康熙被近身的侍卫拦住,人高马大的汉子跪在地上,哭得格外哀切:“万岁爷,奴才儿子在赫舍里府当差,却被索额图大人无故打杀,还请万岁爷为奴才做主。”
一语出,四座惊。
康熙闻此,勃然大怒,令宗人府率兵前往索额图府,将索额图拘禁,凶神恶煞的官兵闯入索额图的别院,将还在与妻妾同乐的索额图捉拿,关入宗人府大狱。
以此为契机,康熙终于找到理由,对索额图进行处置,也算是出了这些日不得不忍着索额图的憋屈之气。
宗人府的夜里,格外的寒凉,靴子踩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钝音,胤礽裹着披风,带着帽子,悄无声息的进了宗人府。
“舅父。”索额图被康熙亲自下令关在宗人府中,太子破费了一番功夫,才进了宗人府的牢狱,他瞧着狱中那个苍老了数十岁的老人,悔恨不已:“都怪我,是我害了你。”
索额图在一直不见太子行动之时,便已预料到了结局,看着羞愧的太子,他面无表情:“太子,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请您赶紧回宫。”
热泪滚滚流下,太子握着铁栏杆承诺道:“舅父,你放心,我一定会求皇阿玛,放你出来。”
索额图疲惫地睁开眼睛:“太子,别费心了,老臣这条命,就要交代在这地方了,只求太子念在仁孝皇后的份上,日后对赫舍里加多照拂几分。”
胤礽痛苦地嘶吼着,青筋迸发:“舅父,不会的。”
索额图只默默地望着,眼中的冰冷融化,变得沉静而包容,等太子情绪稳定下来,索额图才端正跪好,正声道:“殿下,舅父只能陪你走到现在,日后的路再难,您也只能一个人走,还请您多加保重。”
随后索额图缓慢而郑重地向胤礽磕了三个头,是不舍,是担忧,亦是野心难酬的失望。
大狱里行道深深,旁边的牢房都空空荡荡的,只能听见索额图身上的铁链之声,太子望着身子佝偻的索额图,眼中的火焰彻底灭了下来。
正如索额图所估计的,在入了大狱两个月后,康熙派人送了一杯鸩酒,将索额图秘密处死,也算全了君臣一场的情分。
第185章 惊变(第二更)
索额图的死亡,让这对天家父子的关系将至冰点。
太子越发的放浪形骸起来,早些年被朝臣交口称赞,为人谦和,行事果决的太子,再也不见踪影,毓庆宫里每日莺歌燕舞,太子与侍妾们在内寻欢作乐,朝廷上的大小事情一概不问、不知,反而是其他阿哥们,各自领了一些差事,在朝中风生水起,其中以大阿哥和八阿哥为个中翘楚,费尽心思讨康熙的欢心。
特别是大阿哥,在太子自暴自弃之后,他似乎已经将太子之位视为囊中之物,行事间隐隐压着太子的风头,太子见着大阿哥这猖狂的模样,只冷笑不已。
反倒是八阿哥,这些年经营下来,不但和文人交好,在勋贵中也有着上佳的名声,太子冷眼瞧着,只等着他们什么时候触犯到康熙的逆鳞,被君王收拾。
胤禛领着胤祚、胤祥,倒一直是老实的模样,对着已经失势的太子,也恭敬有加,从不怠慢,平日里也只埋头当差,和那些高管大臣们再无私交。
这倒是个聪明人,胤礽冷笑着,就不知道这份面具能戴多久,他等着胤禛将面具撕掉。
太子在醉生梦死中等着,等着这冷肃的四弟,什么时候能将爪子露出来,这一等就等到了康熙四十七年。
这几年来,前朝后宫气氛都压抑的不成样子,但日子还是要过,高氏在小格格之后又生了一个阿哥,膝下也有两子一女,而更大一些的阿哥、格格们,也纷纷嫁娶。
通嫔所出的六公主被封为和硕纯慤公主,下嫁漠北喀尔喀蒙古台吉策稜;敏妃生的八公主,被封为和硕温恪公主,下嫁内蒙古翁牛特部杜棱郡王仓津,由胤祥亲自送嫁,较之被嫁去漠北的纯慤,温恪好歹还留在了康熙眼皮子底下的内蒙,胤祥深知,这离不开德妃的帮忙,对着胤禛更是诚心。
而云珠所生的塔娜,也没有逃脱嫁人的命运,在受了云珠的眼泪攻势后,康熙几番考虑,还是将塔娜留在了京城,放弃了和蒙古联姻,代价是,塔娜被封为和硕纯柔公主,加入赫舍里家。
对于这个结果,云珠平静的接受,赫舍里一族尽管不是索尼还在时候的煊赫,但也是大家族,体面规矩都是有的,塔娜作为公主嫁进去,不会受了委屈。
更别提,塔娜之所以被指婚给赫舍里,康熙就存了要安抚赫舍里的心,对于这个女儿,自是不会吝啬了去。
赫舍里一族最有作为的索额图,被不明不白的秘密赐死,宫中的僖嫔赫舍里氏也于康熙四十四年去世,无论僖嫔的去世是被索额图给牵连了还是真的重病不治,这都让赫舍里一族惊惧不已。
然而赫舍里家是满族大姓,家族中人遍布朝中,想要将这家族连根拔出属实不现实,没看当年那么跋扈的鳌拜,也只是死于禁所,瓜尔佳的人依然在朝堂上活跃着。
满人本就不多,当用的更少,更别提大姓只见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倘若真因为一个人而恶了一族,那康熙就彻底无人可用,因此他必须给赫舍里定心丸,有什么比嫁一个公主更加显赫的恩宠呢。
在康熙和赫舍里的有意为之下,塔娜的婚事格外盛大,十里红妆的被欢天喜地的赫舍里家迎进家门。这份热闹,就连胤祥、胤祯娶亲都没有超过。
儿女婚事已了,云珠长长的松了口气,她为几个孩子操了多少心,出身时才臂长的人,费尽心力平安养大,终于见着他们成家立业,在康熙四十六年的时候,康熙给除了太子之外的成亲儿子,全部赏赐了四千两白银,当做他们的安家费,令他们全部出宫开府。
而康熙,则带着妃嫔,年幼儿子们,住进来畅春园。
自从畅春园修好之后,康熙很是喜爱,每年夏日都在园子里住上不短的时间,躲避暑热,随着年岁的增大,康熙愈发喜欢畅春园,若非大事绝不回宫,将皇太后、后妃、小阿哥、还有朝臣们全都带到畅春园,当然,也没有忘了太子。
时至今日,康熙还是要将太子放在眼皮子底下,唯恐太子私下里闹出什么大事。
比起紫禁城的逼仄,云珠也更喜欢畅春园里修疏阔的风景,亭台楼阁移步间,又是一番新的景象。春去秋来,云珠见到了畅春园春日里繁花盛开,夏日里鱼戏莲叶,秋日里硕果累累,冬日里白雪皑皑。
也习惯了康熙每年都会有的围猎,巡幸,康熙四十六年,康熙再次巡幸江南、塞北,云珠陪着见到了江南春色与塞北冰雪。因此,当四十七年,康熙吩咐云珠,做好围猎准备时,云珠头也没抬,漫不经心地应道:“好啊,万岁爷要去哪儿,臣妾好提前收拾好东西。”
“今年便去热河吧。”康熙早已想好:“承德那边的行宫终于修出了模样,木兰围场也事宜让我八旗子弟练兵,今年我们在承德多住些日子,等凉快了再回京。”
云珠笑着应了,只当和以前的每次围猎一般,全没想到,这一次将如何风起云涌。
畅春园里荷花绽出了尖角,蜻蜓飞着立在上面,康熙带着大队伍,浩浩荡荡的往承德行去。
随着岁数上来,别说惠妃和荣妃,就连宜妃都歇了争宠的心思,早些年在宫中斗得乌鸡眼一样的几个人,终于能平和的坐下,围着桌子玩牌看戏,消耗时光。
康熙近身伺候的,是王氏、高氏、袁氏几个年轻妃嫔,其中王氏由于生了尤得康熙喜爱的十八阿哥,在这几人中隐隐占了主导地位。
是了,在胤祥长大成家后,康熙去哪里都要带着的人,变成了十八阿哥。年幼的阿哥软乎乎的,白胖胖的,对皇阿玛全是孺慕之情,小小的世界里,能多吃一个糖糕,就已经足够快乐,澄澈的眼睛里没有被世俗沾染,这让被几个大些儿子勾心斗角弄得心力交瘁的康熙,格外喜欢。
小十八年岁实在太小,小到在这盘名为天下的棋局里根本就上不了桌,不仅康熙对他宠爱有加,其他的阿哥们也见着他也都是和蔼可亲,就连最放浪形骸的太子胤礽,见着十八也难得的有个好脸色。
在十八阿哥的人生里,只见过鲜花和笑脸,没有受过半点阴霾,也养成了格外乖巧的性子,和宫中那些人精相比,十八纯良的不像是个爱新觉罗家的孩子。
或许,十八注定不能是爱新觉罗家的孩子,刚到承德没几日,十八便生了重病,高热不退,没两天便陷入昏睡之中,康熙紧急从京城急召太医,前往承德为十八阿哥问诊。
听到十八阿哥生病,眼神微动,正准备吩咐太子妃去探望一番,就听到了康熙急召太医的消息,这让胤礽嗤笑出声,将已到嘴边的话收回,太子大笑着:“原来他还会心疼儿子,来人,拿酒来!”说着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又令怜人且歌且舞,太子这边,一派欢声笑语,和康熙帐中的凝重形成鲜明的对比。
“孽子!”云珠弯腰看着十八阿哥的面色,握着王氏的手安慰之时,听见了康熙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字。
云珠和王氏同时望去,只见康熙脸色铁青,满是欲择人而噬的怒意,这份怒意将王氏的眼泪都吓了回去,这些日子,随着十八情况愈发不好,康熙的情绪也更加恶劣,前些日子大阿哥都劈头盖脸挨了一番骂,对于这样的康熙,云珠只想远远避开。
王氏勉强擦干眼泪,将云珠送出帐子,如今康熙的御帐,除了康熙和十八阿哥,也只有身为十八阿哥生母的王氏可以久留,到了帐外,云珠见着王氏眼下那一圈青黑,叹了口气,吩咐秋菊去熬些补品,并对慌忙拒绝的王氏说道:“十八阿哥还指着你呢,你要倒下了,可让十八阿哥怎么办,更何况你也得想想十五和十六阿哥。”
这话说得王氏眼圈通红,她这几日都快把眼泪哭干,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温言抚慰,哽咽着应了,目送云珠远去。
云珠刚回到自己帐子,就见着胤禛、胤祚和胤祯几人都带着福晋孩子过来请安,承德行宫这边规矩到底比京中松散,云珠一见年幼的阿哥和格格们,将沉重的心情甩开,笑眯眯地拿出糖来,给几个孩子分着,阿哥们凑一块儿讨论着要去哪儿猎兔子,格格们也在议论着哪个骑射师傅的功夫好。
对孩子们的喜好,云珠从不干涉,她甚至恨不得他们更活泼一些,特别是格格们,生育这道要命的关卡,身子健壮到底能多几分把握。
“玛嬷。”弘晖到底年长几岁,在这年代再过几年都能成亲的年纪了,他沉稳地站在一旁,盯着年幼的弟弟和妹妹们,别闹出太大的动静,突然听见帐子外传来大声的呵斥声,他不知所措的看向云珠。
云珠脸上的笑意收起,正低声说着话的胤禛几人也停住,几个孩子见着自家阿玛这么严肃的模样,也停下了动作,帐子里瞬间寂静无声。
云珠皱眉上前,掀开帐子的一角,却听见从正中的大帐传来厉声呵斥之声,许久之后,才见太子灰头土脸的从康熙御帐而出。
云珠不动声色的放下帐子,和胤禛视线碰撞,便知彼此想法,三言两语将儿子和孙辈打发走,便命令小欢子去小心查探此事。
出乎意料的是,对于这次的争吵,康熙完全没有遮掩,云珠轻而易举的便知道了,太子在康熙召见时,见着病重的弟弟,毫不关心,冷漠不已,这让康熙觉得胤礽不配为太子,呵斥了几句,没想到却引发了胤礽格外激烈的辩驳:“到底是我不配为太子,还是皇阿玛您不愿意让我当太子。”
这话一出,康熙当即暴怒,将太子赶出帐篷。
在毫无阻挡的得知康熙帐中发生事情之时,云珠便明白,康熙是真的动了废太子的心,并不像前些年的敲打。
云珠紧紧皱着眉,在帐子内来回踱步,一时也不知道这对胤禛是好是坏,只能让小欢子赶紧跑一趟,将此事告知胤禛几个,并警告他们躲远点,别掺和进这些事情之中。
特别是胤祥,这孩子最是重情,不管太子出发点如何,在三阿哥不敬敏妃一事上,太子是真真切切帮到过胤祥的,云珠就怕胤祥太认情,把自己陷了进去。
收到胤禛送来知道了,让她安心的口信,云珠也放不下心来,她的眼皮一个劲的跳个不停,在帐子里来回踱步,一刻也停不下来,只觉得心慌不已,好似有大事要发生。
果然,正如云珠所料。
大半夜,在草原上风声的呼啸中,康熙御帐灯火点起,侍卫川流不息,从四面八方往正中的御帐而去。
来了,云珠砰砰跳动的心突然定了下来,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第186章 废太子
大帐里的灯亮了一夜,然而除了帐中人,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从侍卫格外肃杀的神色中,猜测出帝王御帐里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大阿哥野望不小,惠妃一早就四处打探内情,然而这次和以前的许多次不一样,兹事体大,康熙下了最为严厉的封口令,没有哪个宫女太监敢为了那些金银珠宝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吐露口风,一番折腾下来,对于内情,惠妃依旧是半点不知。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荣妃和宜妃之中,只不过三阿哥和五阿哥、九阿哥,不像大阿哥那般,剑指东宫之位,实在打探不到,便也只能放弃,只能一再约束着宫里人,不许在这个关头惹出事来。
更别提朝廷上的大人们了,更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倘若说,谁对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何事,除了御帐中人,唯有云珠。
自从十八高热不退,康熙很是心疼,将十八阿哥接到他的御帐,与他同吃同住,而作为十八的生母,为了更好的照料小十八,王氏日夜不停的在帐中守着,当晚上让康熙惊怒事情发生时,她伴驾在侧。
也因此,当次日天亮,康熙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召唤大臣商议朝政时,王氏觑着空,让她贴身宫女趁着给十八熬药的机会,想办法给云珠送去消息,以全了云珠当年为她寻找家人之恩。
云珠当年在苏州为王氏寻找家人,不过是举手之劳,见着王氏在宫中也不容易,顺便还吩咐了李煦,让他们对王氏的家人多关照几分,没想到就这一件事,却结下了善缘,其他人全摸不着头脑之时,云珠能知道大概。
“太子深夜割破御帐,窥视帝踪。”云珠听着秋菊耳语的几个字,眼皮骤然一跳,她慌忙站起,要将胤禛召来,不愿意他卷入此时之中。
软鞋在地面上不轻的声音,这声音让云珠冷静下来,她止住脚步,王氏是背着人偷偷给她送信,她不能表现的如此明显,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镇定。
脚步顿住,云珠皱眉沉思,让秋菊给胤禛和胤祥送去奶茶和点心,再轻声将事情告知,让两人做到心中有数,能避开这个风波。
然而事与愿违,胤禛和胤祥最终还是被卷了进去。
夜凉如水,灯火通明,康熙将其他人全部赶出,在御帐的书房了独自坐了一夜。太子窥视御帐,已经突破了康熙能够容忍的底线,这一夜里,回忆起太子幼年到如今的种种,神色愈来愈冷酷,天色将明时,康熙的神色已经冷硬的如同刀削石刻般,直到帐外人声响起,新的一天又到来,康熙前一夜里感受到的性命被威胁的如芒在背之感,才逐渐褪去,他眼睛骤然睁开,终于做出决定。
废太子!
这太子,已经悖逆到不得不废的地步,康熙已经开始老去、浑浊的眼神中,射出凌厉的视线,曾经那个几次亲征噶尔丹的帝王,虽然老去,但威势不减。
但,康熙此时不在京中,热河这边还有着许多等待接见的蒙古王公。废太子这事,一个不好就要动摇国本,不能操之过急,既要控制住京中局势,不能让太子一党在京中谋逆,又要稳住蒙古王公,不能让他们瞧见可趁之机。
“魏珠。”康熙冷厉的声音响起。
在御帐外提心吊胆守了一夜的魏珠赶忙进来,躬身听着康熙一个个的吩咐:“令胤褆带着侍卫,护卫御帐,日夜不停;胤禛立时赶回京城,持朕谕旨,与胤禩稳住京中局势;将胤礽交给胤祥看守。”
一道道的旨意,毫不犹豫地被康熙发了出去,在那漫长的一夜里,康熙早已想好应对举措。
而这些旨意,却让魏珠越听越是心惊。
能在康熙身旁近身服侍,魏珠必然不是笨人,相反,对于朝廷的局势,魏珠还很是敏感,他紧紧掐着手,面上仍然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但心中已是惊涛骇浪,魏珠再清晰不过的知道,头上的天,要变了。
胤褆接了旨意后,如何点巡将士,又如何布防护卫,暂且不提,胤禛亦是半点没有耽搁,在云珠担忧的眼神中,磕个头,只眼眸黑深的说了句:“额娘放心”,便快马加鞭的往京中赶去。
胤祥那儿,却出了岔子。
自从章佳氏去了后,康熙对胤祥很是宠爱,每次出巡一直将胤祥带在身边,待遇恍如太子幼时,可以说是康熙眼前的第一得意人,云珠并未想到,最后被卷入此事最深的,居然是胤祥。
康熙将胤礽交给胤祥看管,是对胤祥的信任,在胤礽做出窥伺帝踪一事后,这个太子,在康熙心中已经是非废不可。
胤祥受了康熙的旨意,见到被临时拘禁在小帐子里的胤礽,一晚上下来,胤礽眼中布满血丝,胡子粘在一团,头皮上也冒出了青茬,看着就是落魄失意人,再不见以前高高在上的太子模样。
不管太子出于什么考虑,在他为了胤祥出头,让不敬敏妃的三阿哥得到惩罚后,胤祥对于太子的芥蒂少了许多,他更是领了太子的这份情。
见着太子这般样子,胤祥亲自打来水,为他净面收拾。
温热的帕子粘到脸上,将太子从呆滞中唤醒,他一把握住胤祥的手:“十三弟,你帮帮我,我是想找皇阿玛请罪,不是故意窥伺帝踪。”
胤祥垂着眼,听着太子前言不搭后语的嘟囔,手中用力:“太子,皇阿玛英明神武,倘若你真的没有异心,皇阿玛不会随意处置你。”
太子却仓皇的看着胤祥,神经质的笑了:“不,你不知道,皇阿玛想杀了我。”说着,他又看向胤祥:“十三弟,这些年二哥待你不薄,你帮帮我,帮我告诉皇阿玛,我没有二心。”
胤祥将手抽回,皱眉打量着,却只见太子蜷缩成一团,胤祥沉默着离开了。
对于康熙吩咐的差使,胤祥很是上心,日日都守在太子营帐外,没两天,便察觉到不对之处。给太子送来的饭越来越晚,每次都会传来呵斥之声,在同样的事情又一次发生后,忍了几次的胤祥,再次掀开了帐子。
“谁给你们的胆量,这么对太子。”走进帐中,胤祥只见太子坐在椅子上,麻木的听着宫人的讥笑嘲讽,桌前的食案上,摆着的几盘上,全然是无法入口的模样,胤祥当即便眼睛红了,冷声呵斥。
“十三阿哥。”宫人对着胤祥,又是格外恭敬的模样,这前倨后恭的,看得胤祥咬牙不已。
“来人,将他拖出去,打二十大板,看谁还敢不敬主子。”胤祥沉着脸吩咐。
“不用。”没想到,宫人还没说什么,太子却阻止了胤祥的行为:“没人吩咐,谁敢这么做,不要白费力气。”
“你是我大清的太子,谁也不能这样折辱。”胤祥看了眼颓然的太子,又看了眼暗含得意的宫人,怒而掀开帐子,气势汹汹走了出去。
而太子,却一反之前的瑟缩,眼神幽深的望着胤祥的背影。
他知道,这个十三弟最是赤诚,尽管他额娘没得早,但皇阿玛一直将他牢牢护在眼下,还有老四和老六盯着,就没遇见过什么大事,对这个弟弟,太子的感情一直都很复杂,仔细探究下来,最多的,还是嫉妒,同样是没有额娘的人,胤祥既没有被皇阿玛忌惮,异母兄长还会护着,和他每日面对的风刀霜剑全然不同。
索性,便让这个最受皇阿玛喜欢的十三弟,去试探一下,皇阿玛的气到底消没消,好在胤禛已经被皇阿玛打发回了京城,不然还算计不到胤祥。
太子的盘算,胤祥全然不知。他已经跪在康熙的御帐里,为太子求情。
“朕知道了。”康熙闭着眼睛,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挥手让胤祥退下,太子背后的心思,胤祥多少也能猜到几分,但想到太子在敏妃之事上的做法,闭着眼往太子指着的方向跳去,就当做还了太子的这份情。
因此,胤祥并未入康熙所示意的那般离开,反而再次进言:“皇阿玛,太子乃我大清储君,对您并未异心,尚未定罪,又如何能以阶下囚待之。”
康熙骤然睁眼:“你又如何知太子并无异心,是不是此事是你和太子密谋而为。”
胤祥连忙磕头,口称不敢。
然而此时的康熙,一点风吹草动也能让他疑心不已,太子设计了胤祥来试探康熙的态度,最终还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一个已经明显失势的太子,还能指使得动颇得圣宠的阿哥为他说情,这让康熙更加心惊,对于废太子的决定,愈发坚定。
九月初四,在接到京中传信,胤禛和胤禩已经控住大局后,康熙强装的忍耐彻底失去,他当即令人将随驾重臣全部召到行宫,大发雷霆:“太子胤礽,朕悉心教导,然而他不孝忤逆,深负朕心,不仅荼毒在廷诸王大臣,专擅威权,鸠聚党与,窥伺朕踪,起居动作无不探听,将胤礽即行拘役,由直郡王胤褆看管,回京后即将其废斥;皇十三子胤祥另有处置。”
一言出,众臣皆惊,纷纷跪在地上,求康熙三思,康熙却铁了心要废太子,将带头谏言的几个大臣压下去,又以皇太后身体有恙为由,即刻回宫。
随行而来的妃子,终于听到了废太子的消息,一个字也不敢多言,忙将行李收拾好,默不作声的回京,唯有惠妃,凝重的气氛也掩盖不住她眼底的喜色。
九月十六日,康熙一行终于再次回到紫禁城。
第187章 夺爵(第二更)
秋日的紫禁城,天空湛蓝如许,格外通透,衬得云皎洁如雪,天高云淡,树叶金黄,正是一年里最好的时光。
然而京城里的气氛,却和闲适没有任何关系,自从四阿哥快马回京,和留守京中的八阿哥联手让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们在京中日夜不停的巡视,并对东宫属臣的宅子格外关注后,留在京中的大臣,再没有警觉性的,也察觉到了必将有大事发生。
果然,没几天,万岁爷便结束了热河行程,往年的围猎全部取消,率领八旗精锐回了京中。
刚回京中,便宣布了废太子的消息。
太子,作为一国储君,废立何等严肃,康熙旨意一出,朝野震惊,无数秉持正统之人上折子请求三思,这等动荡下,十三阿哥胤祥,同样被康熙下旨圈禁,就没有多少人注意。
除了永和宫的几个人。
胤祥的两个同母妹,纯慤已经嫁给了蒙古翁牛特部,此时正怀着身孕,而另一个妹妹敦恪,也已经嫁给了蒙古科尔沁部落,热河的事情,随着蒙古朝见郡王的回去,也在草原上传了开去,然而纯慤和敦恪却鞭长莫及,只能给云珠送上厚礼,求云珠为胤祥多说几句好话。
对于此,云珠也只能叹息。御帐窥伺事件刚出,康熙正是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候,然而从小被他宠大的胤祥,还为了太子求情,这在康熙眼中,无异于背叛,如何不恼怒。
云珠也曾委婉的为胤祥向康熙求过情,但康熙却避而不谈,从这之中,云珠也明了康熙的态度,只能趁着请安的功夫,严肃着对几个儿子说道:“我知道你们几个和胤祥感情好,但现在你们皇阿玛正在气头上,谁去求情也没用,反而会把自己陷了进去,一个个的都有家有口了,做事之前多想想你们的福晋儿子。”
胤祯语气很冲:“十三那个傻子,我也不会去救他。”
胤祥和胤祯从小一道长大,两人打过、闹过,胤祯对胤祥也嫉妒后,但终究,两人之间的情谊还是最深,云珠听出了胤祯的口不对心,她冷冷看着胤祯:“你最好做到。”
云珠也不是不心疼胤祥,她之所以如此吩咐,也不过是不愿意胤禛几个触到康熙的霉头,凝神思索,云珠皱着眉:“胤禛,万岁爷让你看守太子,你趁机给胤祥送些东西进去,再把胤祥身边用惯了的太监找几个送去,到底是龙子凤孙的,也不能太受苦了去。”
胤禛躬身应了。
云珠又看不知盘算着什么的胤祚和胤祯:“你们俩如果真的想替胤祥做些什么,就让你们的福晋多去看看胤祥的福晋孩子,都说墙倒众人推,胤祥这番情况,还不知多少人会落井下石。”
胤祯眼中露出凶光:“额娘,你放心,完颜氏和十三他福晋关系不错,我这就让完颜氏去十三府里瞧着,看谁敢欺负了去。"“记住,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轻举妄动,多生事端。”云珠再次盯着三个儿子,强调着。
胤禛、胤祚和胤祯都老实点头,分头行动。
毓庆宫偏殿,尽管康熙已经明令要废太子,但一日没有告祭天地,一日诏书未下,胤礽一日仍是太子,他被严严实实的看守在咸安宫里。
胤禛匆匆见过胤祥,带着满腔的愤怒赶到了咸安宫。
听见沉重的靴子声,胤礽从静默中抬头,他看着挟怒火而来的胤禛,笑声尖锐:“四阿哥又来给我送什么皇阿玛的圣谕?”
胤禛眼中冒着怒火,他瞪着胤礽:“太子您是故意的。”
胤礽瞬间变明白了胤禛的言下之意,他爽快的应了:“对,我就是故意的。”瞧着胤禛握紧的双拳,胤礽笑得更加开心:“皇阿玛一直对十三偏心,我就是想看看,皇阿玛遇见他最爱的儿子不顺着他时,会不会也一样绝情。”
“事实证明,我们这皇阿玛,就是无心无情的人,我们这些儿子,在他面前,又算些什么?”
“在皇权面前,皇阿玛谁都能牺牲。”
胤礽的话,将皇家父子之间的争夺摆上了台面。
“太子慎言。”胤禛深吸一口气,厉声警告。
“怎么,连实话也不敢听?”太子神情愈发癫狂,他凑近胤禛,死死地盯着他:“你也想着那个位子吧,你瞒不了我的,等着吧,今日是我,明日就是你,哈哈哈哈哈。”
太子疯狂的笑声中,胤禛离开时背后全是冷汗。
作为乾纲独断的君主,康熙下了决心的事,就没人能够阻挡,九月十八日,康熙派遣官员告祭天地、地、太庙、社稷,废去皇太子胤礽的太子之位,九月二十四日,正式的废太子诏书颁布天下。
诏书既下,再不能更改,大清朝的第一位太子,被彻底废去,太子之位空悬,这诚然让不少太子党羽彻底失势,但对于另一波人而言,却见到了火热的机会,特别是大阿哥胤褆的支持者。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太子既废,嫡子不在,身为长子的大阿哥,成为新的太子的可能最大,据说惠妃在后宫中都忍不住喝酒庆贺起来。
然而,他们没能高兴多久,废太子诏书颁布的次日,康熙便以大阿哥曾经谏言:“胤礽所行卑污,大失人心,相面人张明德曾相胤禩,后必大贵,今欲诛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斥责大阿哥不谙君臣大义,不念父子至情,洵为乱臣贼子,天理国法不容,并命令刑部、都察院大臣捉拿张明德查办。
到底,他们还是低估了康熙对太子的感情,纵使忌惮,纵使提防,但太子毕竟是唯一一个,在乾清宫偏殿里,由康熙亲自抚养长大的儿子,在胤礽不是太子,对皇位的威胁不在后,康熙又成了一个心疼儿子的老父亲,对于任何试图伤害胤礽的人,举起了大刀。
到了这时,云珠才知道中间大阿哥还做了这些事情,就凭大阿哥做的事情,想要康熙将皇位传给他,未免过于痴心妄想。
康熙对于成年儿子的提防之心,这几年愈发多了起来,但这不意味着康熙便想看见儿子之间自相残杀,说句难听的,今日可以将屠刀对准兄弟,明日未尝不能将屠刀对准皇父。
只是可惜了八阿哥胤禩,好好的在京中,也被胤褆拉出来做筏子,按着现在康熙宁可误伤也不放过的做法,胤禩有段难熬的日子要过。
果然,没两天,本来已经是内务府总管事的胤禩,便收到了康熙的斥责之语,认为胤禩到处妄博虚名,这让胤禩吓得惶惶不可终日,在贝勒府中脱帽告罪。
次日,康熙又召见诸位阿哥,怒陈胤禩之罪,以邀接党羽,谋害胤礽之语,命令侍卫将胤禩锁拿,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十四动了动身子,便想求情,被特意守在他身旁的胤祚死死压住,不许动弹,胤禛也低着头,向胤祯投去冷飕飕的眼神,这让胤祯瞬间想起云珠的叮嘱,摸了摸鼻子,又老实的停住,眼睁睁的看着胤禩被带走。
“六哥,你压着我干嘛,你明明知道,八哥没有做过那些事,都是大阿哥陷害的。”刚从乾清宫出来,胤褆便不满地抱怨着。
胤祚一直乐呵呵的脸上也失了笑容,他看着胤祯:“现在不是老八到底做没做,而是皇阿玛认为他做没做。”
胤祯依旧不服气:“大阿哥做的这么明显,和皇阿玛说清楚就可以了。”
胤禛冷着声音:“然后呢,你去养蜂夹道里和十三作伴?”
这话一出,胤祯终于不敢再争,胤祚长叹口气:“十四,皇阿玛在阿玛之前,是君。”说着,便揣着袖子跟着胤禛的脚步离开。
留下胤祯,怔怔地站在原地,想着胤祚的话。
胤祯是永和宫最小的孩子,在他出生时,云珠位居妃位,和康熙感情正好,康熙对云珠既有爱又有敬,爱屋及乌之下,对着胤祯宠爱不已,胤禛和胤祚出生之时,还见过云珠的委屈与不得已,但胤祯出生后的世界里,全是花团锦簇和鸟语花香,对着康熙,也没有其他阿哥有的那种敬畏感。
胤祚的提醒,将胤祯从幻梦中打醒,在这一瞬间,他突然长大。
在得知了胤祯差点就在乾清宫里冲动之后,云珠冷汗大滴大滴流下,好在还有胤禛和胤祚,将这闹腾的儿子制住,她再次将几个人叫来永和宫,耳提面命着:“这事还没完,谁也不许卷进去。”
除了胤禛有着心理准备之外,胤祚和胤祯面面相觑,在永和宫里,胤祚也说了句心里话:“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果然如云珠所料,康熙对胤禩的处罚,绝不是呵斥两句便结束的,十月初二日,康熙以胤禩听闻张明德妄言而不上奏之由,革去胤禩的贝勒之位,张明德被凌迟处死。
十月初四日,康熙又下谕旨给所有皇子、大臣、侍卫,指责胤禩性奸心妄,纠合党类,妄行做乱,将胤禩斥责为无君无父,不仁不孝之人,胤禩在他眼中,简直不是儿子,而是仇人一般。
“额娘,皇阿玛到底是如何想的。”性子最急的胤祯,在永和宫里来回走着,焦躁不已:“今日是八哥,也不知什么时候这把刀就落在我们几个的头上。”
胤祚虽然没有明言,但眼中表露了同样的意思。
唯有胤禛,还能稳得住,但眼中也有焦虑。
云珠望着几个儿子的模样,叹了口气:“万岁爷,他后悔了。”
第188章 镇魇
“朕后悔了。”
在云珠叮嘱了胤禛几人,可以上折子替胤礽和胤祥求情后,康熙对云珠说了同样的话。
康熙废太子,更多是被窥伺帝踪之后的应激反应。
在发现御账被划破的瞬间,康熙已经无法冷静下来思考,太子到底出于什么想法做出此番行为,对于太子辩解的,因为十八的事情他和康熙发生了争吵,越想越觉得羞愧,才试图打探康熙心情,找机会请罪的说法,康熙半个字也没有相信。
康熙沉浸在太子此时能悄无声音的用刀划破御账,那他也能悄无声息的用刀划破他的脖子的恐惧之中,对于太子的自辩,一点儿也听不进去。
等到盛怒的康熙,一鼓作气废了太子,圈禁了胤祥,又怒斥了胤禔,夺了胤禩的爵位后,康熙终于冷静了下来。理智回炉的康熙,终于能够倾听胤礽的辩解,能够仔细看朝臣的奏折。
废立太子,一个不好就会引起朝局动荡。康熙已经是对朝堂掌控力极度强悍的铁血帝王,就这样,他也折了4个儿子在里面。
这还没算造成这事的导火索,十八阿哥夭折。
等到内心的恐慌平歇之后,康熙望着人心浮动的朝堂,望着各自压宝的满族大姓,终于感受到了后悔。
这种后悔,康熙不能和其他人说,帝王怎么会做错事情,帝王又怎么可以对下臣承认错处,左思右想之下,唯有云珠这儿,他还能说几句真心话。
康熙也曾经犹豫过,云珠亲子便有三个,不是倾吐心事的最佳人选。
但当康熙见到摆在他桌案上,胤禛为胤礽陈情,胤祚和胤祯联名为胤祥求情的奏折时,康熙多疑的心,暂时放了下来。
毕竟,目前太子和胤祥,是康熙不能碰的禁区,能顶着帝王的雷霆之怒,为胤礽和胤祥求饶,只能用赤子之心来解释。
教出这样三个儿子的云珠,自然而然的得到了康熙的信任,也因此,他的懊悔,他的心痛,他的不甘,对着云珠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
云珠摸着康熙日渐花白的辫子,暗自叹息,雄才伟略的君主,到底还是老了。
“云珠,朕觉得太子这些日子行为特别反常,不似常人,似被什么东西镇魇住了。”康熙躺在云珠的腿上,声音低低的,却暗藏冷厉。
镇魇!云珠的心重重往下沉,康熙也走到了这步了吗?
古来帝王为求长生,多四处求仙问药,对鬼神之事格外信服,然而康熙对西方科学很感兴趣,宫中现在还养着许多传教士,践祚几十年,康熙从来没有信过这些,然而在太子被废了的现在,不管是自欺欺人还是真心相信,抑或是只为太子开脱,康熙提出了镇魇一说。
历朝历代,帝王要废太子,伴随的必然是朝堂震荡,人心不稳,倘若废太子一事再加上鬼神,就更是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云珠沉默地低头,养着康熙饱含期待的眼眸,她斟酌着,柔声安慰:“二阿哥到底年纪还小,不懂您的一片苦心,多少有点任性了,这次经了事了,大概也就懂事了吧。”
无论康熙目的为何,这种神鬼之事云珠如何也不能卷入,她的永和宫,也绝不会传出只言片语。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住。
“是吗。”康熙眼中又有了亮色,在一片灰寂中,恢复了片刻神采:“你说得对,朕再看看。”
宫中无日月,每日都是慢悠悠的,太阳东升西落,日光在宫墙上蔓延又褪去,一天又过去了。然而,这几天紫禁城里,发生的惊天动地事情太多,日日都有大事,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康熙在永和宫里,没有得到云珠的附和,但念头已起,怎么都不是轻易能打消的,次日,同样的话,康熙再次和近臣说了一遍。
镇魇之事!与云珠担心着事情失控不同,康熙的近臣里,有着不少的野心家,在得知康熙的怀疑之时,性子谨慎的还在衡量此事对家族的影响,性子急的,出宫后就将这消息给了他们站队的阿哥。
太子再被康熙忌惮,也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朝臣们再有心思,也得暗暗隐住,自从太子被废后,大臣们下注的心,格外火热,各种上蹿下跳,就为了捧出一个从龙之功。
几个年长的阿哥,在府里都接到了这个消息,莫说本就和太子平分秋色的大阿哥,就连一直唯胤禛做主的胤祚,都接到了大臣私下递来的条子。
京中暗流涌动,康熙的这句话,就如同火星子,迸在了干燥的柴火上,滔天烈焰瞬间燃起。
诚贝勒府。
敏妃百日内剃头而被除去郡王之位的胤祉,心中火热,将心腹门客全部叫了进来,不大的书房里气氛凝重。
“诸位怎么看?”胤祉抬起头露出的目光里,全是热切。
“贝勒爷。”能够被胤祉认为心腹的,多少也有些本事,其中最得他信任的,是一个姓王的幕僚,这王幕僚久试不第,索性收拾包袱投奔到了胤祉门下,他能在众多门客中夺得头筹,揣摩人心的能力自是不可小觑:“万岁爷,许是对太子心软了。”
王幕僚犹豫着说道。
谁都想挣个从龙之功,一旦诚贝勒能够登上大位,那他们这些人也能跟着鸡犬升天,可是,有些荣华也得有命去享才成,历朝历代因为巫蛊之事流了多少血,按着王幕僚的想法,此等事情,最好避得远远的。
王幕僚捋着胡须,理着思绪:“废太子已经被废,再不能翻身,万岁爷如此说,不过是为了全了废太子的脸面,依属下之见,此番情况,咱们还是不掺和为上。”
王幕僚这话,如同一桶冰水泼到了胤祉头上,将他火热的心浇熄了些,胤祉犹豫地看着幕僚们:“诸位意下如何。”
“哼。”刘姓幕僚冷笑出声,冷眼望着王幕僚,随即几步走到书房正中,跪下行大礼,对着震惊的胤祉说道:“贝勒爷,难道您没听说,富贵险中求,倘若您只满足于这贝勒的爵位,属下一切听您吩咐,但,您真的对那个位置没有念想吗?”
刘幕僚隐晦的用手指着屋顶。
屋顶代表了什么,刘幕僚懂,胤祉也明白,他睁大了眼睛,从桌案后探出身子,凑近刘幕僚身前:“大胆!”
刘幕僚却丝毫不惧:“贝勒爷,此时废太子已经被废,您为何不争。”
刘幕僚的话,说出了胤祉心中最隐秘的野望,是啊,他为什么不争,宫中无后,他们这些兄弟,无一不是庶子,凭什么他胤祉就不能一争。
胤祉名为野心的欲望再也遮掩不住,他抑制不住内心激动的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最后直直的盯着刘幕僚:“如今大阿哥在朝上风头正盛,虽说由于对二哥动了杀心,被皇阿玛训斥,可也没什么惩罚,我要如何才能和大阿哥争?”
刘幕僚胸有成竹:“贝勒爷,您也说了,大阿哥对废太子动杀心,这事连万岁爷都知道了,那您说,大阿哥会不会找人行镇魇之事?”
“你是说?”胤祉惊疑不定的盯着刘幕僚。
刘幕僚重重点头:“既然万岁爷认为废太子是被人魇住,那您忠君之事,找到罪魁祸首,大义灭亲的状告大阿哥,如此以来,诸位阿哥您居长,此事便成了大半。”
胤祉眼神闪烁,明显被刘幕僚描绘的未来说动。
“贝勒爷,不可。”王幕僚无力的挣扎着,他也看出了胤祉的心动,但到底食君之禄,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胤祉被冲昏头脑,做出不可挽回的错事,同样跪下,痛心疾首的上奏。
“不用说了,我心已决。”胤祉挥手,制止了王幕僚的劝谏,将刘幕僚叫进内室,商量起折子如何措辞。
同一时刻,雍贝勒府,同样的书房里,胤祚、胤祯瘫在铺着石青色羊毛毡的椅子上,抬头看着胤禛。
在接到信息的第一时间,胤祚便跑到了隔壁的胤禛府中,还没说几句话,气喘吁吁的胤祯也同样跑了进来,三人对视一眼,都知道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
胤禛让人将胤祚和胤祯日常的衣服拿来,看着他们擦洗过后,又吃了两口糕点,垫了肚子。
“你们也都听说了?”沉默半晌后,胤禛率先开口。
“是。”
胤祚和胤祯把玩着手把件,同样沉默半晌,低声应道。胤禛的心思,这么多年兄弟下来,他们俩也尽知,对于这个兄长很是信服。现在太子刚废,便有那么多人跳出来押宝,不仅有人看好胤禛,甚至有人向他们俩示好,两人刚接到纸条时都吓了一跳,想也没想的便往贝勒府跑,没想到撞到同样慌乱的兄弟。
胤禛却毫不意外,胤祚和胤祯与他一母同胞,生母同为四妃之一,颇得圣宠,而胤祚和胤祯,一人跳脱,一人气盛,在大臣们眼中,这样的君王总比心思深沉的要好控制。
胤祚和胤祯那儿有人使劲的消息,胤禛早已收到,但不得不说,在贝勒府见到两个肉眼可见慌张的兄弟,胤禛颇为欣慰,在外面勾心斗角的再如何激烈,回家后能见到没有半点私心的兄弟,总是感动。
“别那么沮丧,能被那些人精看中,也是你们的本事。”胤禛笑着安慰。
“四哥,谁不知道他们就是觉得我和十四傻,好操控才做的这些事。”胤祚苦着脸,欲哭无泪,胤祯也在一旁使劲点头。
胤禛失笑,看样子胤祚和胤祯对自己的认知颇为清晰,他在胤祚和胤祯愈发幽怨的眼神中,淡定说道:“不急,以不变应万变。”
“可是四哥,”胤祚不服的说道:“您不动手,其他人也会动手,你这样反而失了先机,这机会您真要放弃吗?”
胤禛皱着眉,冷声说道:“额娘使人穿过话,让我们老实待着,万事皇阿玛自有主张,倘若可以,多照看二哥几分。”
在听到康熙心生疑虑之时,胤禛何尝不心动,别的不说,他前头顶着的大阿哥和三阿哥,同是四妃之子,但那俩占了年岁上的便宜,总是能压他一头,能趁机将这俩人中任何一人拉下,便不亏。
然而当胤禛筹谋着如何行事时,却收到了宫中额娘的传话,对于久居深宫的额娘而言,小心几乎要刻入骨髓,此次传来的话虽然听着就是日常叮嘱,但能特意让人跑一趟,这就不得不重视。
胤禛之所以能够低调、安稳的做着他的雍贝勒,和他的谨慎是分不开的。
凝着眉,想了又想,胤禛决定还是听从云珠的吩咐,不去凑这个热闹,甚至他还使力给拘禁的太子送去贴身用品,并吩咐了一番,谁也不许给太子委屈。
“那我们就真的什么也不做吗?”胤祚对于云珠更加信服,他颓然低下头,脚尖踩着地上的青砖,不服气的嘟囔着。
“当然不是。”胤禛低沉的声音响起:“既然皇阿玛对二哥心软了,我们就再为那太子爷说上几句好话。”
胤祚眼睛骤然睁大,和同样困惑不解的胤祯面面相觑,好半晌,胤祯才挤出来:“四哥,二哥他已经失势,有必要冒着风险再为他求情吗?”
爱憎分明的胤祯,还记着当年太子的欺侮。
“皇阿玛想看到这个。”胤禛黑黝黝的眸子盯着胤祯,将道理掰开揉碎了分析:“太子既废,再没有重立的道理,我们上求情折子,皇阿玛只会欣慰我们兄弟的手足之情,传出去,在大臣们之间,重情重义总比刻薄寡恩好听。”
“四哥你做主就好。”胤祯摸着光秃秃的额头,又摊倒在宽大的榻上。
同样的对话,发生在康熙已经成年阿哥的书房。
有按兵不动的,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也有洋洋得意认为太子之位是囊中之物的,幕僚们无一不神色凝重。
惊雷声起,将这憋闷的夜划破,乌云翻滚,大风骤起,大雨将至。
大雨倾盆而下,久久不停,京城中各处都满布积水,在如此的暴雨中,大臣们也依旧要进宫上朝,作为勤政的帝王,康熙无事从不会取消大朝会。
当王公重臣们冒着大雨入了乾清门,小太监们殷勤地递上姜汤,给大人们暖暖身子,然而担心御前失仪,拿到姜汤的大臣们,都只略沾了唇边便将姜汤放下,缩着手等着朝会的开始,同时祈祷着,今日里最好没有大事,能够尽快回家,毕竟一把年纪了,身子骨愈发扛不住这初冬的冷雨。
上朝的大臣们很有默契,在汇报了对京中暴雨的处置事宜后,便恭敬地等着魏珠宣布退朝。
“皇阿玛,儿臣有折要奏。”
正当魏珠得到康熙的示意,扬起拂尘准备传旨时,犹豫挣扎了一整个朝会的胤祉,终于站了出来。
康熙的手压在胤禛递上来,和胤祚、胤祯联名为太子求情的奏折,正是父子之情最浓的时候,闻到胤祉也有事要奏,以为同样是为了胤礽求情,琢磨着这份手足之情,倒是可以宣扬一番。
打定主意的康熙,笑着让胤祉上奏。
见着康熙对着他露出了难得的笑模样,胤祉攥紧拳头,狠狠的扎眼,以破釜沉舟的心态大步出列:“皇阿玛,儿臣奏报,直郡王胤褆令蒙古喇嘛巴汉格隆使用巫术,镇魇废太子。”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无论是满臣还是汉臣,无论是皇亲还是国戚,都将头低低地埋下,恨不得此时一个个都是眼瞎耳聋之人,远远逃离这皇家的纷争。
“胤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康熙目光沉沉,不见喜怒。
“皇阿玛明鉴。”胤祉定了定神,说出和刘幕僚精心准备过的话:“儿臣自从知道废太子做出如此悖逆之事,深感震惊,废太子对儿臣素来爱护有加,朝中大人无不交口称赞,几经打探,终于发现大阿哥与蒙古喇嘛巴汉格隆过从甚密,常有对太子的咒骂之语。”
“儿臣特意去寻找巴汉格隆,却只见他畏罪自尽,还请皇阿玛为二哥主持公道。”说到最后,胤祉对胤礽的称呼,又换成了二哥。
“胤褆,你有什么要说的。”康熙平静的语调里听不出半点波澜。
胤褆却知,康熙这是动了真怒,他铁青着脸看向胤祉,大声吼道:“你胡说。”随即他又向康熙跪下,膝行向康熙而去:“皇阿玛,胤祉他诬陷我,求皇阿玛明鉴。”
“我哪里诬陷你了?”胤祉依然跪在地上,话语却如箭般吐出:“是你没和喇嘛过从甚密?还是你没有咒骂太子?抑或是你没行巫觑之事?这些事情,我都有人证物证。”
胤褆愣在地上,久久不能言语。
胤祉所说的每一项,所言都属实,他确实和喇嘛巴汉格隆过从甚密,也确实咒骂过太子,有过不敬之语,甚至为了求子,请喇嘛为他做过发事,唯独镇魇太子,是他从未做过的事情。
然而最怕的就是这种九分真一分假的事情,其余诸事皆有实证,巴汉格隆人又没了,没有人能够证明他的清白。
想到此,胤褆原本红润的脸色灰败下去,他砰砰地往地上砸着:“皇阿玛,儿子冤枉。”
但胤褆说些什么,已经不再能入康熙的耳中,就如同当太子窥伺帝踪,康熙心惊于太子这次可以划破御帐,下一次就可以划破他的脖子,对于胤褆一事,康熙满心想着的,是胤褆与那些僧道搅合在一道,就算这次没有镇魇太子,他随时都能镇魇帝王。
越想越心惊的康熙,再不听大阿哥的辩驳,挥手便令人将大阿哥带下去,严加看守。
大阿哥满眼血丝的看着胤祉,恨意几乎能滴出来,让胤祉不由打了个哆嗦。
坐在上首的康熙,将胤褆的一系列反应都看在眼里,对于凶性大发的胤褆,愈发防备起来。
太子被废,朝堂上再也没有制衡大阿哥的力量,这是康熙绝不允许的情况。
乾清宫里,康熙独自坐在御书房中想着对大阿哥的处置,脸上神色愈发冷酷。
“万岁爷。”突然一阵哭喊声传来。
康熙皱着眉看向魏珠。
魏珠知道这位主子心情不虞,也不敢触他的眉头,小心谨慎地回话:“万岁爷,外面惠妃娘娘求见。”
惠妃。康熙沾着朱砂的手一顿,放下笔,揉着紧蹙的额心,对于这个陪伴了几十年的妃子,康熙到底还是没能狠下心来,他轻轻叹了口气,吩咐魏珠将惠妃放进来。
“万岁爷。”连滚带爬走进来的惠妃格外狼狈,脸上一道道的泪痕,将脂粉冲的一道道的,露出被厚重妆粉掩盖住的蜡黄脸色和寸寸皱纹,再没有曾经那不可一世的模样。
康熙示意宫女端来热水,为惠妃梳洗,然而惠妃却好像没有看见一般,径直抱住康熙的腿:“万岁爷,胤褆绝对不会干那些事的。”
“那些事?”康熙重复一遍:“你是说镇魇太子?”
惠妃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眼中露出浓重的恐惧:“万岁爷,我的儿子我知道,胤褆不敢做这些事。”
“不敢?”康熙冷笑出声:“太子一朝失势,便起了杀太子之心,这么胆大包天,难免哪日便对朕动了杀心。”
杀人诛心也不外如是,惠妃顺着脚踏滑下,多年的陪伴下,她知道康熙是真的动了杀意,她不住往地上磕头:“万岁爷,臣妾求您,看在臣妾服侍了数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您饶胤褆一次。”
康熙静静地望着,直到见着额头上都磕出血印,鲜红的血顺着脸庞直往下流淌,才淡淡说道:“朕知道了,会留胤褆一命。”
“谢万岁爷恩典!”惠妃磕得更加迫切,什么野心,什么抱负,都不重要了,能留下命就知足了。
次日,乾清宫传出圣旨,直郡王胤褆魇咒亲弟吗,欲杀太子,夺去王爵,圈禁在家,非诏不得外出。
朝堂上多少年都是太子和大阿哥在明争暗斗,这短短的一两个月间,先是太子被废,然后又是直郡王被夺爵圈禁,两个剑指皇位的太子,就这么轻易的被康熙收拾了去,实在让人两股战战,不敢言语,每日里的朝会都要提心吊胆,唯恐将高高在上的皇帝触怒了去,丢了性命。
而以雷霆之势处理了太子和直郡王的康熙,同样感到深深的疲惫。
康熙自认是个好父亲,对所有的儿子都严加教导,并亲自抽查,对于第一子和承载了大清未来的太子,他更是手把手的教着长大,为何现如今却父子相疑到了如此地步。
躺在偌大乾清宫里,康熙只觉得太子被废之前的冷笑,胤褆被圈之前的嘶吼,一直在耳边回荡,久久不能消去,特别是夜间,各种声音便将他围绕,让他睡不安寝。
康熙的脸色一日差过一日,身旁服侍的宫人们也一日怕似一日,在康熙面前,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宫中的气氛格外死寂,那些年轻的妃子们,也不敢出门一步,日日紧闭着宫门。
然而,祸不单行,正在宫中气氛压抑到极点的时候,从宫外送来的信,到了云珠的手中。
云珠诧异地接过信,宫外事云珠素来不管,乌雅家的人也都知道她的态度,从不轻易给她送信,骤然收到信,云珠便知必有大事,只不知到底为何。
将信拆开,云珠一目十行的将内容看完,踉跄了两步跌坐在椅子里,信纸从她失力的手中跌落,隐隐可见上面的泪迹。
“娘娘?”秋菊担心地喊道。
“快!派人给万岁爷传话,就说我有事求见。”云珠一把握住秋菊的手,撑着身子站起来,顾不上换衣服,便往乾清宫而去。
第189章 胤祥(第一更)
乾清宫里,康熙听到云珠的求见,一叠声的让云珠进来,自从太子被废开始,宫中气氛压抑沉重,谁都不愿意沾惹事端,云珠也许久没有主动到乾清宫了。
在梦魇连连的时候,瞧见云珠温和的笑意,听见她轻柔的声音,总是能让人高兴的一件事。
“万岁爷。”然而匆匆赶来的云珠,脸色却也很是难看,比起失眠日久的康熙,也相差不远。
云珠胡乱行了礼,便要和康熙禀报刚收到的噩耗,却见到康熙乌黑的眼圈,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止住,云珠关切地询问起来:“近来天冷,万岁爷您务必保重自个儿身子,这大清朝都指着您呢。”
听着云珠贴心的叮嘱,康熙的四肢百骸都感觉暖暖的,之前压在心里的冰冷,沉重,开始逐渐松动。
缓和了脸色的康熙,看向云珠“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眼中满满的全是关切,康熙也知云珠的性子,知道这等关头,如非大事绝不会轻易叨扰于他,想到刚进门时云珠难看的脸色,康熙又冷了下来:“可是哪个不长眼的,给了你委屈?”
话语的尾声里,杀意再也阻挡不住。
云珠心头一恸,康熙此时情绪绝不算好,对她却依然关怀不便,然而云珠带来的,却绝非好的消息。
“万岁爷,”云珠不忍心直言,将一直紧紧捏着的信件递了过去:“臣妾今儿个刚收到的信。”
云珠这些年的行事,康熙再清楚不过,乍然听见云珠接到宫外来信,先是不解,很快便是心下一凛,意识到必有大事发生。
打开信纸,寥寥几行字,却向着紫禁城里的帝妃,又报了一个丧事。
敏妃章佳氏所出的温恪公主,由于产厄之灾,生下一对双生女儿后撒手人寰。
“云珠。”康熙的眼中带了悲色,他抬起头,已经浑浊的眼神里,甚至还有着一丝的无助。
在这短短一两个月里,康熙废了太子,圈禁了大阿哥,十三阿哥,三阿哥的野心也不加掩饰,露出狰狞一角。康熙在帝王之外,仍然是一个父亲,尽管他出手废了三个儿子,但心底的深处,依然难过,不然也不至于夜夜梦魇。
还没从几个阿哥的事情中走出,康熙又得到温恪去世的消息,这无异于在康熙的心上再插一刀,尽管出于统治的考虑,康熙将温恪嫁给了蒙古,但对这个女儿,也不是不心疼,更何况,女儿永远也威胁不到他的帝位,康熙甚至对于女儿更加容忍几分。
“万岁爷。”云珠叹了口气,走上几步,坐到康熙身旁,握住他的手,好看的眼睛里全是不忍:“十三那个孩子,现在还被关着,温恪这么大的事情,他这个兄长不在,到底不像话,臣妾求您看在温恪的份上,将十三放出来,经了这遭事,十三想必也懂事了。”
康熙沉默许久,眼中各种情绪闪过,最后定格为怜悯:“听你的。”
太子已废,大阿哥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本就是被牵连的胤祥,实在没有再关着的必要了。
说完,康熙好像脱力一般,倒在了云珠的腿上,云珠解下玳瑁指甲,用柔软的指腹轻轻按摩着康熙的头皮,为他纾解疲乏。
康熙闻着云珠身上传来的清新香味,一直缠绕着他的梦魇终于走远,昏沉的睡意袭来,在沉睡之前,康熙含糊着说道:“对他们多关照几分。”
“臣妾省得。”云珠之言,近在耳边,又好似从缥缈天边传来,在这个熟悉的声音中,康熙陷入黑甜的梦乡。
“咚”红宝石鎏金的座钟发出沉闷的响声,在乾清宫里回响,云珠皱眉望去,却只见小太监惨白着脸,唯恐被惩罚了去,万岁爷这些日子难得能睡个好觉,他却忘了提前将自鸣钟的报时停下。
云珠敛目,不再多言,换得小太监感激涕零。
在钟声的侵扰下,康熙在云珠怀中被惊扰,睁开眼睛,康熙只见天边的余晖褪去,夜色渐浓,在天与的地的空旷中,梦境与幻想交织,而云珠是唯一真实的存在。
“嗤”地一声,火折子点亮的声音传来,宫女蹑手蹑脚地将乾清宫里的灯全部点亮,偌大的宫室里,灯火通明。
康熙揉着额头,神色怔忡。
在康熙睡觉的时候,云珠一直忍着没有动弹,此时腿轻轻一动,便犹如针扎,她不动声色地坐在原位,扬声吩咐:“都进来吧。”
瞬间,端茶的、倒水的、洗脸的、漱口的宫女全都走了进来,纵使再小心,也难免有些动静传来,小厨房里一直备着火,见着这边亮了灯,瞬间便让锅架到火上,早已备好的菜往锅里倒去,刺啦一声,冒出阵阵白烟。
这般日常的景象,将康熙拉入现实,很快便注意到了云珠不自然的神色,略一思忖,康熙便明了原因,添了皱纹的手抚上云珠的大腿,用力揉捏,却丝毫不见旖旎:“你这又是何苦。”
云珠却只笑着不说话。
这般的云珠,正是康熙最喜欢的模样。
很快,后宫中人惊愕的发现,康熙居然冷落了那些年轻鲜嫩的美人,日日宿在永和宫中。
“这德妃,莫不是精怪不成。”宜妃骇笑着对周围人说道:“本宫年轻时也颇得万岁爷喜爱,但万岁爷也许多年未在翊坤宫留宿,怎地德妃临老了,万岁爷还能扎进永和宫中去。”
宜妃或许说的直白而露骨,但后宫中有着同样想法的人,绝不在少数,区别只在于一个说出来了,其他人只敢默默嘀咕。
对于宫中的议论纷纷,云珠未尝不知,但对于这些流言,她全没有放在心上。
在她去了乾清宫的次日,胤祥便接到释放的旨意,还不等胤祥为重获自由而欣喜,传旨太监同时告诉他,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温恪公主命丧蒙古,只留下一双女儿,他连妹妹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啊!”胤祥握紧的拳头上青筋迸发,扭曲着嘶吼着,几个月的圈禁没有让他崩溃,温恪去世的消息,反而让他失了方寸。
瓢泼大雨从天中倾盆而下,瞬间便浇湿了胤祥的衣裳,冬日的雨,冷得刺骨,将胤祥刺醒,他浑浑噩噩地在雨中走着,失魂落魄地往永和宫而去。
康熙派人释放胤祥时,并没有遮掩云珠的作用,胤祥深知,他能出来全靠德妃的斡旋,这份情,他必须领,饶是已经遭受了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打击,胤祥仍然记得,需要向云珠谢恩。
“你这孩子,怎么淋成这样,不冷吗?”还不等云珠为胤祥终于被释放而欣喜,就见到胤祥全身湿漉漉的模样:“都是怎么伺候主子的,快去换套衣服。”
云珠赶紧将胤祥赶到偏殿,那时章佳氏生前住着的地方,章佳氏去了后也没有让其他的宫妃入住,整个殿里还保持着以前是模样,自然,也有章佳氏为胤祥做的衣裳。
胤祥胡乱擦干净身体,又取来崭新的衣服穿上,摸着熟悉的针线,一路走来的茫然,终于在这一瞬间得到释放,他紧紧搂着衣裳,失声痛哭:“额娘,我没照顾好妹妹,都是我的错。”
犹如受伤的野兽在舔舐伤口,发出哀鸣。
陪着胤祥圈禁了几个月的贴身太监,担心地看着胤祥,却说不出安慰的话,命运对胤祥过于残忍。
不知哭了多久,胤祥勉强想起云珠还在主殿等着他,他眉也不皱的将将帕子放入早已凉透的手中,捂住眼睛,让红肿尽快消去,等再出现在云珠面前时,云珠见到的眼前人,总算有了阿哥的模样。
“德额娘。”胤祥大力磕了几个头,额头上瞬间浮现出大团的乌青,在久不见天日而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您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快起来。”云珠赶忙吩咐着胤祥的太监将他扶起:“你也是我见着长大的,我自是盼着你好。”
胤祥却跪在地上,将太监甩开,在云珠惊讶的目光中,胤祥又磕了几个头:“还请德额娘允许我去翁牛特部奔丧,看着温恪入土。”
云珠毫无犹豫:“这是自然,我已经和万岁爷说过了,你回家见过屋里人后,便赶紧过去,别误了时辰。”
“谢额娘。”胤祥喜出望外,在说出这句话之前,他一直担心德妃不愿淌这趟浑水,毕竟,康熙解了胤祥的圈禁,也不意味着对他彻底放下戒心,允许他出京,去的还是武德昌盛的蒙古。一边是失了圣心的阿哥,一边失冒触怒康熙的风险,谁都知道该如何选,没想到德妃却早早的帮他求了允许。
热气涌上眼眶,胤祥借着磕头,将眼角的水意抹去。
“对了。”云珠的话却未完,胤祥跪直了身子,听着云珠的吩咐,发誓哪怕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完成这份吩咐,然而,云珠却只对他说:“温恪留下的那两个女儿,也是可怜的,从小就没了额娘,杜棱郡王瞧着也不是个心细的,这两孩子在蒙古还不知要如何长大,索性,我这宫里孩子都大了,我一个人住着也无聊,你便将两个郡主接到我这儿养着,日后在京中找个好人家嫁出去,这样我们也能放心了。”
“德额娘,”胤祥再也控住不住心中的湿意,再次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
“这儿屋子都是现成的,就让她们住你额娘的屋子,你要不放心,也能多看看。”云珠淡淡的将两个小郡主安置好,解了胤祥的最后一丝顾虑。
“儿子听命。”这声儿子,胤祥说得真心实意。
第190章 举荐太子(第二更)
胤祥的释放,预示了康熙态度的松动,朝堂上连日的低气压终于散去部分,不再动辄得咎。
先是康熙给侍卫内大臣颁布谕旨,废太子胤礽的疾病,已经日渐清爽,可以确认,之前废太子做出这等事情,确实是被镇魇无疑。
当天晚上,夜已深,永和宫里早已熄了灯,不大的卧床上,云珠和康熙同寝而眠,窗外无星无月,唯有刺骨的寒风在呼啸着,发出尖锐爆鸣之声。
康熙又开始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
云珠被康熙翻身的动静扰醒,见着康熙头上不断冒出豆大的汗珠,秀致的眉头皱起,康熙已经好些日子不为梦魇惊扰,今夜为何又突然不安起来。
正当云珠侧过身子,准备如同往常一般,轻柔地拍抚康熙之时,却突然见到这个堪称冷漠的帝王眼中,流出一行热泪。
这让云珠伸出的手顿在空中,犹豫这是是否要动作。
正在这时,康熙终于从梦魇中醒来,他怔怔地望着云珠,颤抖着双唇说到:“云珠,朕梦见皇玛嬷和赫舍里氏了。他们问我为何要这么对胤礽,还告诉我,胤礽已经彻底好了,再不会犯了。”
云珠沉默着,任凭康熙将情绪发泄,云珠知道,康熙这是动了将废太子放出的心思。
等到康熙平复了情绪,云珠依偎到康熙的肩膀,轻声说道:“孩子总是要犯些错的,为人父母的,就算被孩子伤了心,只要他改好了,也就罢了。”
“胤禛前儿个还和我说,二阿哥这些日子深感后悔,想向您告罪,又怕更惹得您生气,在咸安宫中惴惴不安。”
“今儿个太皇太后和仁孝皇后都为二阿哥说情,您便给二阿哥个脸面,也算是全了情谊。”
康熙听着云珠的温言软语,伸出胳膊将云珠紧紧搂住,喟叹道:“好在还有你。”
翌日,康熙召见满汉重臣,当庭下旨:“昨日夜间,朕因废太子之事梦见孝庄文皇后以及赫舍里皇后,均为之不乐,并再三叮嘱朕,胤礽已经恢复,日后断不会报复,朕欲将废太子从咸安宫放出。”
同时,又给胤礽送去一道口谕,令他改过迁善,不得报复。
从九月到十一月,胤礽在被关了将近四个月后,终于被释放出来,回到毓庆宫的胤礽,一反当太子时的悖逆模样,只闭门读书,再不多言,之前那些奢侈的爱好,珍奇的宝贝,全部都被收入库房,毓庆宫里冷冷清清,再无往日景象,然而胤礽却只觉得安心,悬在头上的刀,终于掉了下来,并且还没有砍断他的脖子,这已经是意外之喜。
就让他在这宫中苟且偷生,能活一日便是一日,至于日后兄弟登基如何清算,此番情况却是到时再谈。
“万岁爷旨意当真这么说?”又是请安的日子,胤禛将康熙释放胤礽的口谕口述给云珠听,然而云珠一听,便察觉出了不对,她直直盯着胤禛的眼睛,等着他的回话。
胤禛仔细回忆了一番,确认并未说错,肯定地点头,同样已经上朝当差的胤祚和胤祯也纷纷点头,表示胤禛说得没错。
和一脸轻松的胤祚和胤祯不同,云珠对康熙实在是太了解了,一听这谕旨内容,便知此事在康熙心中还没过去,两次在谕旨中强调,不许报复,对于这个已经废了的太子,康熙依旧没有彻底放下心来,更深一层的是,康熙深信,朝堂上必有胤礽的帮手。
看这样子,此事远没到结束的时候,甚至康熙将胤礽放出,未必不是清洗朝堂的第一步。
云珠一把抓住胤禛的胳膊:“胤禛,你听着,这事没完,我不管你私下做了多少动作,但明面上,一定不能跳出来。”
胤禛惊疑不定地看向云珠:“额娘您是说”云珠凝重的点头:“对,这说不定是万岁爷布的又一个局,都小心点,千万不能大意。”
胤禛心念电转,飞速的盘算起来,哪个暗桩要撤掉,哪个事情要叫停。
见着额娘和四哥严肃的神色,胤祯拿起桌上的糕点咬了一口:“要我说,这么小心干什么,就算被皇阿玛知道了又如何,这位子,本来就是有能者居之。”
胤祚不断地扯着胤祯的袖子都没有拦住他的话,一脸绝望的闭上了眼。
果然,云珠狠狠地瞪了胤祯一眼:“闭嘴,这种话是你说得的吗?不想死就小心点。”
胤祯吊儿郎当地翘起二郎腿:“你们就是想得复杂,反正我是要当大将军,请皇阿玛让我去带兵大仗,懒得费这心思。”
云珠也知道,胤祯性子冲动,直接,但满怀热忱,她也担心胤祯这张嘴在京中犯事,真将胤祯说得带兵出征放在了心上:“你先老老实实的,到时候我帮你探探万岁爷的口风。”
“真的?”胤祯一跃而起,笑得连天边的太阳都不如他绚烂。
云珠白了一眼,不再说话,转而语重心长地叮嘱胤禛:“记住,一定一定要稳住。”
“额娘您的意思是?”胤禛迟疑着问道。
云珠毫不犹豫:“一切以废太子为重。”
母子对视一眼间,瞬间明了对方的意思,胤禛郑重地点头应了。
果然不出云珠意料。太子前脚刚入宫门,后脚康熙便在朝廷上下令,命满汉文武大臣推举一名阿哥为太子。
这个旨意,便如同一瓢水,倒入了一锅沸腾的油之中,火星四溅,所有人都心头火热,再也不能置身事外。
若是放在前朝皇室,皇帝下旨让大臣举荐皇子,基本毫无悬念,祖宗家法之下,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便是铁律,因着这句话,多少个皇帝想废太子而不得。
但大清,却又和前朝截然不同。关外环境恶劣,比起礼法上的嫡长之制,更看重的是一个谁当了首领能让部落活下去,过得更好,从关外推选大汗,再到入关推选皇帝,议政王大臣会议对于继承人的人选,一直都有很大的发言权。
接到康熙的旨意,汉人还算谨慎,控制着火热的内心,观看形式,而满人,却再也忍不住,趁着快到年节,往交好的人家跑去,举荐着看好的阿哥。
康熙高坐御座,京中的动向每日都有人给他送来,对于他那些儿子们和大臣们的心思,了如指掌。
“朕的好儿子。”康熙的手慢慢握紧,已经不年轻的手背上,青筋毕露。
康熙在下这个旨意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了,能够坐得住的阿哥不多,但他没有想到,所有开府成年的阿哥,没有一个坐住了,或多或少都有些动作。
没几日,上朝之时,奏折便如同雪花一般涌上了康熙的案头。
将所有服侍的宫人挥退,康熙亲手打开,一张一张看过去,各个阿哥的名字便如同转盘一般,轮流出现,就连已经被剥夺爵位的大阿哥胤褆,也有人举荐,更别说三阿哥胤祉了。
然而,出乎康熙意料的是,这些折子里,被绝大多数重臣举荐的,都是同一个阿哥,八阿哥胤禩,比他年长的几个阿哥,如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却没有几个人提到。
康熙想着之前探子的回禀,四阿哥和五阿哥府中也不乏有人拜访,不应该只有那么寥寥几封奏折才对。毕竟同为四妃之子,大阿哥和三阿哥的风头可比他们两人盛多了。
狐疑地继续往下翻,终于见到了胤禛和胤祺的折子,却只见这两人好像心有灵犀一般,在奏折里写着同样的一个人,废太子胤礽。
接着翻下去,胤祚和胤祯同样写了废太子胤礽的名字,但胤禟,写的确是胤禩。
有意思,康熙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琢磨着这里面的事宜,笑出来声。
敢于在这时候举荐废太子的,要么是心机深沉,要么是无欲则刚,就不知道,这几个儿子是什么。
在见着废太子的名字后,康熙终于起了兴致,将这堆折子全部翻完。
在敬事房送来绿头牌时,康熙挥手叫了去,径直往永和宫而去。
永和宫里,康熙张着手,任云珠帮他脱下穿了一整日的朝服,换上轻便的家居服。
窗外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室内暖意融融,暖室里特意种出的果子摆在桌上,散发着清爽的果香,红烛照耀下,云珠眼角的细纹都好似闪耀着光泽。
“朕前几日,下旨让重臣举荐太子。”满室寂静中,康熙突然出声。
云珠的手将最后一颗扣子扣上,她眼也没抬的说道:“如此大事,就算臣妾久居深宫,多少也听到了消息。”
这没有什么好否认的,虽然说后宫不得干政,但云珠作为四妃之一,还有几个成年的儿子在宫外行走,并且几个女儿也都嫁入了京城,这种大事,装傻反而更容易招惹康熙的疑心。
康熙深深地打量着云珠,这个陪了他许多年的枕边人:“今日朕收到了不少折子。”
云珠拂着康熙领口的手一顿,却不多言,继续整理着衣裳。
“你便不好奇?”康熙盯着云珠的神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动作。
“自然是好奇的。”云珠坦然承认:“但兹事体大,臣妾知道,这非我能置喙之事,万岁爷您宏图大略,胸中自有沟壑。”
听云珠说话,永远是那般妥帖,舒心,康熙浮现微微笑意:“对于这事,你是如何想的?”
云珠浅笑着:“后宫不得干政,臣妾说这些,未免过于僭越。”
康熙却利眸看向旁边,等宫人全部识趣退出后,对云珠说道:“此处只有你我,你尽可畅所欲言,朕恕你无罪。”
说着,康熙又意味不明的加了一句:“胤禛几个也可。”
云珠心重重一跳,神色却未见分毫端倪,她细细思忖,直视着康熙的眼睛:“既然万岁爷您许了臣妾畅所欲言,那臣妾便也和您说几句心里话。”
康熙噙着笑意听着。
云珠淡淡笑着:“胤禛几个,是我生出来的,作为额娘,我也知道他们不足,胤禛性子过于冷肃,胤祚却过于跳脱,至于胤祯,简直就是个猴,给几分好脸色就能上天,但在臣妾眼中,自己的儿子,总是最好的。”
这是人之常情,哪个孩子在亲娘眼里不好呢,康熙暗自点头,听着云珠的心里话。
“但,万岁爷,若是说道太子之事,”云珠并未停顿,好似要趁着还有勇气,一鼓作气将心里话说完:“臣妾虽是女流之辈,对朝堂上的大事也不懂,臣妾想着,管天下和管家是一个道理,主子弱了,就会有刁奴欺负,同样的,主弱臣强,到底不是正经道理,胤禛他们几个,镇不住的。”
康熙望着云珠,眼中各种情绪来回翻涌,最终大笑出声,将云珠唬了一跳。
“说得好!”康熙笑了许久才停下,看着云珠赞赏不已,同时也暂时打消了对胤禛几人的疑虑之心,连额娘都看得这么清楚,被云珠生出来的几个人,能看出现如今朝堂上唯有胤礽才能压住局势,也不为过。
随即,康熙神色又冷了下来,这个道理,连云珠都看得懂,那些重臣们,未必都不懂,只不过,为了自己的私心而选择胤禩罢了。胤禩既无强势母族,又无强硬手段,素来走得便是礼贤下士,温润忠厚的路线,这样的人当了皇帝,这天下,到底是爱新觉罗家的天下,还是满汉大臣们的天下。
被康熙抱入怀中的云珠,没有看见从康熙眼中射出的骇人眼神。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