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下被他噎了一句神色不虞的郁元敬,和一众被他胆大包天的拒绝惊得目瞪口呆的宾客,季云菏快步向那个男人走了过去。


    “这位先生,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吗?”他伸出右手,看到一只粽子之后,啧了一声,又收了回来。


    男人刚刚一直在神游,中间上演的好戏一点儿都没看,甚至不认识他是谁,不耐烦地皱起眉:“我没什么事。”


    季云菏笑笑,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你好,我是季云菏。”


    男人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季家那个收养的孩子的名字,听说一开始应该是他和黄明兆订婚,但是因为身体原因,临时换成了季云诺。


    这会儿一看,确实像是身体很不好的样子。


    既然算是主人家,还是要给一点面子的,男人站起身递了一张名片给他,“你好,不过我真的没什么困难。”


    季云菏用勉强伸出纱布的指尖接过一看,这人原来名叫宋致,是一家建材公司的老板。


    “怎么会没有困难,”季云菏慢条斯理地把名片收进裤兜里,桃花眼散漫地上下打量着他的命数,“财富因意外流失,爱人因误会离心,父母危在旦夕,子嗣悬而未决。您烦恼之事如此之多,怎么能够叫没有困难?”


    宋致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警惕地看着他:“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季云菏的话说得直白,宋致听得清清楚楚又胆战心惊。


    他数了四条,居然条条全中。


    季云菏微微一笑,“我是天师,自然得窥天机。”


    宋致的脸色很是难看,“天师?你是说我——”


    他话还没说完,身上的黑气突然间向上聚拢,迅速缠绕在他头顶的吊灯上,沉重的分量缀得吊灯晃了一下,站在下面的他们俩人的影子,也随之摇晃起来。


    季云菏脸色微变,“小心!”


    他话音才落,水晶吊灯的灯绳便支撑不住满布的黑气,向两人的头顶砸了下来。


    宋致呆呆地吓傻了,只有季云菏在动作,他用力将宋致一推,没想到竟如同蚍蜉撼树,对方纹丝不动,反倒是他自己被对方的大肚子弹了回来,狼狈地向后踉跄两步,坐在了地上。


    地上庞然大物的影子越来越近,季云菏冷冷地瞥了那吊灯一眼,向宋致的方向一弹指,祭出一缕功德金光,正打在他的肚子上,这才将他逼退三步。


    “哐当!!”


    水晶吊灯重重砸在了地上,碎裂之声震耳欲聋,但宋致还是听见了自己几乎飞出胸腔的心跳声。


    肚皮生疼,可就是那一下引他躲开了致命一击,才没有血溅当场。


    意识到这一点的宋致后知后觉地惨叫出声:“我操!!”


    他惊魂未定,往后爬了好几步才惊恐地停下来,浑身抖如筛糠,已经吓得语无伦次,“大师!大师啊!”


    那缕功德金光飞了一圈儿,把所有阴气灼烧殆尽,才飞回季云菏的指尖。


    他恨恨地盯了一眼宋致的大肚子,才松懈下来,身体往后一靠,却贴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郁元敬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那双附满了功德金光的腿成了他的靠背,正垂头平静地望过来。


    “谢谢郁先生。”季云菏啧了一声,觉得这人帮了他这么多,自己这句谢实在有些轻飘飘。


    就那双腿,靠到一下都是他半辈子修来的福气。


    郁元敬轻笑了一下,未置可否,只是看向刚刚艰难爬起来的宋致,“宋先生,你还好吗?”


    宋致狼狈地抹了把脸,心有余悸地绕过地上的碎玻璃,“我没事,谢谢郁三爷。”


    听见他的声音,季云菏就想起来自己被肚皮弹飞的一幕,满头黑线。既然人还好好的,也不怪他说话耿直,“宋先生,您很该减肥了!”


    一边说,季云菏一边横了他一眼,谁知这一眼就又发现了华点:“嗯?”


    宋致以为他在敲打自己,连连点头,“是是是,大师说得对,我马上就去减肥——”


    “你们是亲戚?”虽然关系很远,但季云菏还是看清了有一缕浅淡的亲缘,牵系在郁元敬和宋致之间。


    郁元敬凤眸轻抬,“有这回事?”


    宋致尴尬地笑笑,“那个,家母确实姓郁,不过是很远的旁系了。”


    郁元敬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那个,”黄明兆过来打着哈哈,“小叔,都是我不好,选了个太不靠谱的酒店,灯都能无缘无故地掉下来。要不,您先去休息一下,等这边收拾好了再回来?”


    郁元敬瞥了他一眼,“还回来做什么?”


    黄明兆脸色一僵,“您,您不是来参加我的订婚宴的吗?”


    郁元敬嗤笑道:“我有那么闲?”


    大佬怼人虽然好看,但季云菏对他们的家务事不感兴趣。他走到宋致跟前,再次打量了一下他的面相,刚刚的黑气散去,此刻看得更加清楚。


    宋致本是一生顺遂的好面相,妻子性格有些强势,但在事业上颇多助益,两人感情也一向很好。如无意外,他应该过上父母长寿,夫妻美满,儿女双全的好日子。


    然而这样的美好人生却被阴物破坏了,季云菏想要继续仔细看清如今的走向,却被宋致的问话打断了:


    “子嗣悬而未决……大师是怎么知道的?”


    宋致的神情有些尴尬,似乎觉得这话很难开口。


    什么父母生病,夫妻不合,事业失意这些祸事并不隐秘,若想要查,那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家的建材公司前段时间和工地对接,可就在工程过半,该结尾款的时候,工地突然接连死了几个工人。


    工地当即被要求停止工程接受调查,还冻结了建设公司全部的账户,该结给他们的货款也无限期被压下来。


    宋致公司刚中标了一个新项目,这段时间流动资金不太充沛,就等着补上这笔尾款好去付新项目的保证金,这一变故导致整个公司都成了一潭死水。


    而就在他到处找门路想要挪点活钱出来时,却突然发现,自己的爱人名下频频有大额转账记录,还是私下转给一个男人。


    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宋致父亲也在场,气得当场吐血住了院。进了医院,他爸又查出来患有胃癌,已经到了中期,也就剩下几年时间。宋母天天着急天天哭,晕倒了进医院一检查,乳腺长了肿瘤,暂时还不知道是良性还是恶性。


    宋父宋母病得急,宋致忙着照顾父母,抽调资金,根本没精力管妻子疑似出轨的事情,只想着把眼前的难关先过去,再找机会和妻子好好谈谈。


    可就在此时,他妻子居然告诉他,她怀孕了!


    为了处理公司的事情,他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再算算时间,妻子怀孕正是在她和那个男人频繁来往的时候。


    宋致不清楚这孩子究竟是谁的,可问题在于,他可以等,妻子却不能等了。


    如果他把事情拖到后面再闹开,妻子肚子里大几个月的孩子怎么处理都是个问题,他和妻子多年的感情,他不愿意看着她因为这种事情伤身体,索性把事情挑明白说,是生是死干脆利落。


    妻子完全不承认自己和其他人有染,只说是从那个男人手里借钱周转,可宋致问她借来的钱在哪儿,她却又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一边是清清楚楚的银行流水,一边是明显有所隐瞒的妻子,宋致万念俱灰,转身就走。


    其实他本来不想来参加今天的订婚宴的,可和妻子的谈话不欢而散,他实在没心思工作,索性过来走个过场。


    没想到竟然遇见了个说自己是天师,还一语道破他家私隐的季云菏。


    他怀疑孩子来路不正的事,连他妻子都是昨天才知道,他父母觉得丢脸,更不可能往外说一个字。


    季云菏是怎么知道的?


    季云菏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怀疑,但不以为意,“宋先生眉心凹陷,眼尾发乌,是父母受损的命相,额发稀疏发黄,下庭翻红生疮,显然子女宫不利。你命中子嗣应该是有两个,而且是一儿一女,不过有一缕子息正在减淡,若再不挽回,可能就要失去了。”


    宋致一下子抓住他的手,神情非常焦急,“你说什么?她怀的是我的孩子?”


    如果孩子是他的,那妻子出轨的事是不是也有待商榷?


    “当然,宋先生夫妻美满,绝非崩散之相,只是——”季云菏再次打量着对方的面相,抓住了那一闪而逝的变化,“这缕子息已有去意,宋先生若还想要这个孩子,就给你的夫人打个电话吧。否则,这缕子息就真的散了。”


    宋致的脸色变了又变,他一向讨厌封建迷信,他妻子喜欢捣鼓些符篆丹药,都被他说了好几次,一时半会儿想要转变思想实在太难。


    不过——想到这人奇准的判断,还有吊灯掉落之时那道来路不明却救了他一命的神秘推力,宋致还是动摇了起来。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给妻子打个电话总归不是坏事。这样想着,宋致赶紧摸出手机拨通了妻子的电话,然而对面两次都没有接,他的脸色也愈加难看。


    直到第三个电话才接通,两人聊了半天,他才渐渐缓和了神色。


    挂断电话,他已经换了一副感激的神色面对季云菏,“您可真是神机妙算,要不是我给我爱人打去了电话,这会儿她可能都在人流手术室了!”


    季云菏看着他周身弥漫着的阴气与黑气,挑了挑眉,“宋先生家中这一系列变故,其实并非无风起浪,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宋致脸色发白,“我也觉得邪门得很,一般我和爱人有什么误会,都是愿意坐下来好好聊开的。可是这次,我一回家,心情就开始不由自主地烦躁,说话也不好听,会不会和您说的有人刻意为之有关?”


    “当然,”季云菏伸手掸去一缕他身上的黑气,“无论是阵法,符篆,还是幻术,只要有足够的媒介,想影响两个人的关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只要找到这个媒介并毁去,就能让生活回归正轨。”


    宋致总是酸痛的肩膀在这一弹之下无端轻快了几分,愈发不敢轻视,连连点头,“那,大师,您,您能去我家看看吗?”


    “当然可以。”季云菏爽快地答应下来,又恍然想起刚被自己拒绝过的郁元敬还在一边,难得地有些心虚。


    “那个,郁先生,”他偏着脑袋,让自己看上去十分无辜,“要不我们留个电话,下次再约?”


    “难为你还记得我,”郁元敬虽然这样说,但似乎并无不悦,只是用他那双冷淡而审视的凤眸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最后又落在宋致身上,“既然令堂也是郁家人,那想必不会拒绝郁某今日冒昧登门拜访吧?”


    宋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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