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是凌玥儿做的,看上去比中午简陋了一些。
季云菏跟段安两个当然不会表露出来些什么,但几个宁大师一向骄矜,看了一眼就臭着脸,只动了两筷子就想走。
导演见状,赶紧让人把做好的饭菜拿上来加餐——当然,大师有份,他们几个是没有份的。
到了季云菏交代任务内容的时候,他把今天问到的东西一说,几位大师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了过来。
“天灯?”简问生思忖道,“如果他们真的有设置天灯,说明对玄学风水一道十分了解。既然如此,还做成面山背水的风水局,就很令人费解了。”
连禾赞同道:“正是如此,房屋格局一夕而变,可见是为做风水局才变。那么这个悖逆的风水局是为何而做就有待商榷了。”
众人就此探讨了一番,盛夏的晚风拂过,倒也有几分凉爽。
季云菏舟车劳顿了半天,又是动脑筋,又是清理房间的,这会儿困了,几位大师的争论在他耳边渐渐远去,只剩盛夏的蝉鸣声。
他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只小啄木鸟。
郁元敬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吃完饭,而是提前叫人借用旁边的厨房做了一份好的,还叫季云菏少吃点凌玥儿做的饭,待会儿回来和他一起吃。
这会儿看到人困了,还在镜头底下打起了瞌睡,头发跟着脑袋一颤一颤,不由得失笑。
他并不在意镜头在哪儿,直接来到了季云菏身边。
“困了?”
磁性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由远及近,渐渐清晰。季云菏脑袋沉了一下,才瞪圆了眼睛抬起头来,“没有!”
他这句话说得有点大声,在场众人纷纷向他看来。
看到身边金光下坐着的郁元敬,他才从恍惚中脱出身来,双手合十冲大师们那边拜了拜,“不好意思,我没控制住音量,您继续,继续。”
刚才那一下真像他跟着师父听经时,经文他倒背如流,却还要在那里坐着干熬。有时候困了打个瞌睡,师父倒也不管,却会使眼色给讲经的师叔,让他点季云菏的名儿吓他一跳。
“你干嘛,”季云菏脸上还泛着睡梦中的红晕,“吓我一跳。”
郁元敬很是无辜,“我是来叫你困了就回去睡,厨师做了酒酿小圆子,嗯?”
【救命!!谁懂!!磕死我了!!】
【那个嗯!!!嗯!!!】
【好宠啊好宠啊,赶紧给我锁死!】
季云菏来了精神,瞟了别人一眼,挑挑眉,“光明正大给我搞特殊?不太好吧。”
“那有什么。”郁元敬转了身,又回头看他,“走不走?”
“走!”
*
郁元敬带来的厨师做得一手好菜,比凌玥儿的手艺不知道强了多少,季云菏本来只吃了六分饱,这会儿直接吃了个肚圆。
助理小李在旁边看着干瞪眼,想提醒季云菏少吃,保持身材,又怕郁元敬嫌她话多。
吃完了晚饭,季云菏就去睡了,他常年早起听经讲经,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今天的任务是公共任务,一起去小辛村村庄里转一圈儿。
三个流量先去,两位助阵的宁大师去和玄学部门的人交流目前已知的信息,至于三位大师嘉宾,则在直播间为大家仔细讲解昨天聊到的风水局知识,随后就到。
出门前,一片树叶飘到了季云菏头顶,他伸手摘下来,随手用叶脉掐了个小六壬,顿时眉心一跳。
这次出门,居然是个小凶。
三人加上摄影师和几个跟拍的助理,也算是浩浩荡荡一群人,一起来到了小辛村的门口。
这次村口没有干活的村民,或许是得了消息全都撤回去了,连村间小路上都不见一个人影儿,根本不像是一座生活了两百来人的村庄。
“这里好阴森啊,”凌玥儿搓了搓露在外面的手臂,“这么热的天,我怎么觉得有点冷。”
季云菏心道:当然冷了,从出门开始,她身上便一直有阴气如影随形。
那阴气看上去倒不是做了什么恶事的阴气,也不像招惹了什么东西的阴气,倒像是标记一般,寻常手段根本挥斥不散。
村口的门楼上依旧挂着那盏鲜红色的灯笼,只是这回离得近,他们还发现不止是村口,放眼望去,除了村口第一户人家门前挂的是白灯笼之外,其他几乎所有人家的门口,都挂着一盏红灯笼。
凌玥儿小声道:“难道这户人家是最近有什么白事,才挂白灯笼的吗?”
季云菏想起大爷说的,正是这户人家的孩子疾病缠身,历经数年故去,若有所思,“应该是。”
三人商量了一下,最后派出了看上去最无害的凌玥儿去敲门,她假装害怕地扭捏了一会儿,才蹦蹦跳跳地去了。
“你好,你好?”凌玥儿掐着嗓子,轻轻敲门。
很快就有人来给他们开门。村子里的人早就知道,有个剧组要来他们这里拍摄,还有大师要来这里帮他们解决之前的山火问题,因此一开门见到黑洞洞的摄像头并不惊奇,只是过一会儿就往这边瞄一眼。
这户人家的男主人正是金国,五十多岁了,家里还有个七十多的老爹,是金家的族长。
他的宅子布置得蛮讲究,抛去朝向不看,左右两扇厢房很是规整,正房前面的明堂十分开阔,没有摆乱七八糟的东西,财神位放着一个水缸。
季云菏不动声色地扫过了整个宅子的布置,随后正想询问他们白事的事情,凌玥儿就已经口无遮拦地问道:“金大伯,请问您家门口挂着白灯笼,是因为有人去世了吗?”
季云菏:……
真直白啊,他是不是该庆幸她好歹没问是你妈死了吗?
金国确实有些不悦,听说过剧组会带大师来,他还想请大师帮忙看看家里的问题,可自己家院子一窝蜂进来一大堆小年轻,这三个长得漂漂亮亮的,看上去连水都挑不动,能是大师?
但碍于收了钱,对方人又很多,他还是回答了:“是我弟弟。”
弟弟?季云菏眉心微蹙,竟然不是孩子?
他也怕凌玥儿再说出什么奇怪的话,赶紧抢着问:“能冒昧地问一下,他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一面说,他的目光一面向西厢房扫去。
这户人家的西厢房门口,挂着两幅白幡,而且门也被紧紧地关着,显然是一个临时的停尸地。
来时他了解过当地的习俗,由于这里气候湿热,并不时兴停尸三天再起灵的传统。如果是病死或者自然死亡,往往会选择当天晚上夜半时分,直接扫街出殡,挪到墓中下葬。
而像这样要挂白幡,封门停尸的,一般都是意外死亡或者暴毙。
金国正是想向大师求问弟弟离奇死亡的事情,但他并不想把这些随便和别人说,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季云菏。
季云菏猜到他的顾虑,直接道:“我也是大师,您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我。”
他这话一出,段安和凌玥儿两人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她们可不觉得季云菏说的是真话,还以为他是为了抢镜头,所以才说出了这么荒诞的话。
金国还是不太相信他,但也愿意多说一两句话了,“那天山火,我弟弟本来是去山上砍树的,一开始回来还好好的,谁知道山火一停,他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拿着刀到处砍。我们废了好大劲儿才把他捆起来,可是没多久,他就把绳子挣开了,还用刀砍死了自己。”
金国比了一个两指粗的大小,一脸心有余悸,“这么粗的□□绳,他愣是给绷断了,那绳子可是我们用来捆牛的……”
这种情况,多半是撞邪了,不仅力气出奇地大,连疼痛都感受不到,才有可能以血肉之躯爆发出骇人听闻的力量。
就在金国描述弟弟出事的过程中,季云菏突然察觉到,东厢房里有一道阴气一闪而逝,他往那边看了一眼,只见一缕极为纤细浅薄的阴气正环绕着厢房里的某见东西。他微微蹙着眉,灵光一现,“金大伯,您弟弟用来砍树的刀,是不是放在了那儿?”
他纤细的手指指向了东厢房那抹阴气的方向,金国顺着一看,脸色顿时煞白,他原地踌躇了片刻,随手拎起身边的菜刀,往东厢房去了。
凌玥儿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见季云菏跟上去,又不甘心镜头全被他占了,三两步抢在了前面,跟在金国身后往东厢房里一探脑袋,“什么东西——啊!!!”
她突然开始撕心裂肺地喊叫,随即腿一软,整个人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雪白的裙子溅起了星星点点的泥。
可她根本没有心情管这些,颤抖的手和惨白的脸色,拼命蹬着地想要往后挪动的脚,无一不昭示着里面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季云菏心里咯噔一声,越过金国那已经僵硬的肩膀向里面看去,瞳孔同样一阵猛缩。
东厢房正中央的地面上,站着那具本该停在西厢房的尸体,白布紧紧地粘在他的身体上,上面渗透了暗红色的血迹。最上面的白布微微松动,在尸体的肩膀处存着些许褶皱,露出一张青白的,眼珠爆出的脸。
他的天灵盖正中,有一道深深的斫痕,紫红的皮肉外翻,里面是苍白的骨。
尸体站在门外照射进来的阳光边缘,随着破旧的木门轻轻磕在门挡上的声音,他的眼珠也缓慢地转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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