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是被放弃的那个。
于向晚的童年记忆是在一片灰暗中度过的。
很多破碎的家庭里,都是父亲有赌瘾或家暴倾向,母亲护着孩子,要么与之离婚,要么离家出走,要么忍气吞声。
而于向晚家一点都不一样。
他的亲生父母非常平等的都有赌瘾,都家暴,两个人都是被酒精和混乱生活搞垮了身体,谁也打不过,只能打打幼小的儿子了。
七岁前,于向晚身上的伤痕就没有好全过,手臂上的伤刚养好,腿上又会出现新的。
在他印象里,家就是弱肉强食的。
爸爸力气大一些,所以大部分时间他占上风。
但等到他喝醉的就是,就是妈妈踩着高跟鞋得意笑着踢软趴趴睡在地上的他后背。
但更多的时间,是两人一致的随手踹他一脚,或者掐他一下让他去做饭。
自然,人与人之间也是弱肉强食,他穿的最破烂,所以同龄孩子都喜欢欺负他,用石头丢他,但当他凶狠的打回去,哪怕自己头破血流也要追着人打时,欺负与排斥转瞬便化为了畏惧胆怯。
这样做也是有后果的,受了伤的孩子哭着回家,他们的家长气势汹汹上门讨要赔偿时,于向晚的父母毫不犹豫打断了他的腿。
“你家小孩就是留了点血!我们家孩子腿都断了,我们还没找你要赔偿呢!”
断了腿,额头布满汗水的小孩被父母像是丢垃圾一样丢在门口,看着两人依次为借口耍赖反要钱。
论厚脸皮,这一片没人比得上他们,于是自然的,他们要到了钱。
两人很高兴,难得正眼看了眼于向晚:“对啊,用他来讹人正正好。”
在这样一个本该天真不谙世事的年纪里,于向晚早早就知道了很多事。
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并不是讨厌他,他们只是更爱自己,更爱赌桌上的一场胜利。
邻居们会跟他说,他的父母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在他的妈妈刚刚怀上他的时候,夫妻两个经常携手去散步,畅想着他的出生。
于向晚很难想象这样的画面,他也没办法如邻居所愿的那样,去“理解”父母,唏嘘赌害人。
毕竟挨打的不是邻居,半夜被怒吼声惊醒的不是邻居,断了腿后只因为还可以再讹人才被带去医治的也不是邻居。
他好像天生就能分辨人的善意恶意,看透那些举动下的真正思绪。
比如邻居那不痛不痒的几句劝说,小小的孩童能精准的分析出,他只是在用这样的行为,表达着自己的“善良”。
看,他就从来不会去劝说于向晚的父母,因为这两个人被劝了是会骂人的。
而于向晚生气了能做什么?
这么小的小孩,他什么都做不了。
于向晚心中像是搅满了岩浆,但他没有生气,他很小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活下来面前,其他什么都是虚的。
于是他只扬起带着青紫的小脸,眸子里迅速积满泪水,软下声音,可怜兮兮的问:
“那他们为什么现在不喜欢我?”
“是因为我做的不好,所以爸爸妈妈才会不喜欢我,不给我吃饭吗?”
邻居原本不痛不痒的表情一下就变了,他讪讪起身:“没有没有,是他们不对,他们又饿你了?”
“来,叔叔给你饭吃,可怜见的。”
于向晚拥有了半碗饭,他端着碗,眼泪依旧在脸上滑下,小孩仿佛很感激的看向面前的大人:“谢谢叔叔。”
邻居心里舒坦,颇有种自己做了好事的轻松。
自然,他没有看到面前的小孩在低下头时,脸上的一切感激欢喜情绪都在瞬间化为乌有。
这是于向晚学会的第二件事:所有的馈赠,都在等待着回报。
所以他想要获得什么,总要先付出回报。
于向晚一直以为,自己需要等到长大一些才能离开这里,但转机很快就出现了。
他的父母犯了事。
于向晚那时候年纪还是太小,他压根不记得亲生父母犯了什么事,只知道有一天晚上,他们突然慌张的回了家,一边互相职责着对方,一边收拾行李。
小小的孩子听明白了,他们好像打算逃跑。
他静静地坐在角落,看着两人收拾出家里的全部财物,看着他们打开门小心查探,看着他们蹑手蹑脚离开。
从始至终,他的父母都没有想起过他。
也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一起走。
当然,长大后的于向晚想起这一天时,会冷静的评价:被从小虐待,疯了才会跟他们走。
可那个时候的于向晚,确实是很希望父母能问一问自己的。
——他被抛弃了。
父母失踪后,没有人愿意接收他,于是他便被送到了孤儿院,那是个机会,但他必须在父母回来前离开这里,不然他们出来后,还是可以领走他。
也许那一晚的于向晚希望能和父母一起离开。
但那一晚过后,他再也不想见他们。
哪怕于向晚的年龄在并不是很合适,在他刻意的表现下,他的养父母还是选中了他。
养父母觉得这是自家跟这孩子投缘。
于向晚却知道,所谓的投缘,只是他费尽心思表现出来的结果。
他只是想利用养父母而已。
可他们却对他很好。
他被改名为于向晚。
妈妈温柔的跟他解释:“向晚,你和爸爸妈妈相遇的有些晚,但是我们还是遇到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他们带他去游乐园,给他买书包,庆祝他的生日,为他单独准备了一间房,妈妈还会坐在他床头给他讲睡前故事,爸爸会在出差回来后给他带礼物。
那是于向晚最幸福的几年。
但同时他也有点恐惧,恐惧自己得到了如此大的馈赠,如果他回报不了怎么办。
他拿不出相应的回报,爸爸妈妈会不会也抛弃他?
小孩将这些恐惧压在心底,他开始努力的表现出养父母喜欢的样子,成绩优异,懂礼貌,会带同学来家里玩,会帮父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于向晚厌恶自己的亲生父母,却不受控制的在父母的影响下,将自己整个人都当做了回报的“物品”。
果然,他得到了爱。
养父母爱他,保护他,为他着想,像是疼爱亲生孩子一样的疼爱他。
于向晚便更加坚定自己做的没有错了,他小心翼翼珍惜着这些爱,努力呵护着它们,如果后面养父没有意外出事,也许于向晚会一直这样长大,一直保持着他心目中父母希望他成为的样子。
养父意外离世后,于向晚有一阵子都觉得很虚幻,很不真实。
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幸福刚刚开始几年就被夺走了一半,他只是觉得心脏很痛,他甚至很奇怪的在心里问自己:
为什么?我给的回报不够吗?是我做的不够好吗?
养母开始独自抚养他,他惶恐的发现,妈妈没有发现是他做的不够好,她依旧如以前那样疼爱他,于是,他便努力做得更好了。
如果那个时间有见过他七岁前的人看到了他,一定不会相信这个礼貌懂事,成绩优异,在放学后贴心的帮养母做事的青竹一般的少年是于向晚。
这个孩子真的太乖了,乖到很多后搬来的人都以为他是这家人亲生的孩子。
于向晚唯一做的违背养母的事,就是在得知她生病不能劳累后,毅然决然退了学,开始用自己的方式赚医药费。
当然,在这之前,他撒了谎,学业,工作,这些他都对着养母撒了谎。
他做到了,并且做到了很多年。
养母重病时,于向晚清晰意识到了自己的走投无路,但他并不绝望,他知道自己还有什么。
——他还有这条命啊。
就算是现在,当一个人愿意豁出命时,总能得到一些丰厚回报的。
于向晚依旧如小时候一样拼了命,努力呵护着自己得到的爱。
他不信神。
但那一天,他虔诚的跪在出租屋里,头磕地。
他哀求着。
希望能够换来奇迹。
身边的同事问他:“你就没想过吗?万一你把自己卖了,你妈妈没有救回来怎么办?那你不是人财两失?”
“总要试一试。”于向晚说。
其实他心里清楚,如果妈妈没有抢救过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继续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那是他的妈妈,也是这个世间上,最后会对他好的人了。
于向晚这个人,在业内风评两极分化,有人觉得他有恩必报,有人觉得他为达利益不择手段,不可能是个记恩的人。
实际上,后者说的也没错。
于向晚只是行动上有恩必报而已,而在他最深处的内心里,除了给予了他疼爱的养父母,他根本不在乎任何人。
所谓的有恩必报,甚至愿意牺牲自己,其实本质上,只是他始终认为这是一种交换,自己的性命也在交换的名单里罢了。
也许,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他会遵守承诺,麻木守在那个将他买下的人身边吧,拼尽一切的为对方卖力。
他不在乎对方对自己好不好,也不在乎对方有没有把他当人看,更加不会在乎对方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会竭尽全力的回报,直到被抛弃或死去的那一天。
那个夜晚,于向晚做好了应对任何事的准备。
但当他来到约定好的酒店时,却收到了一份合同。
年轻的女孩对他说:
“听说你的工作能力很强,我需要一个对娱乐圈十分熟悉的管理人员。”
只是……工作吗?
那一晚,盛泉睡在了房间里。
她什么都没有对他做。
只是帮了他的同时,给了他一份工作。
她用信任的眼神看着他。
好像有什么,在这一刻被改变了。
改变在持续的发生着。
他就好像是刚刚初入人间的小兽,小心翼翼的围绕在盛董身边,试图展现出自己的所有忠诚,猜测对方的所有喜好,希望再一次得到那一天的眼神。
可却被告知,就算他不做这些,盛董也会这样看他。
在他询问时,也得到了答案:
“我为什么把这个大的项目交给你?当然是因为你能做好,大项目,当然是交给优秀的人了。”
某一天的午后,公司在卡拉岛团建,于向晚站在沙滩上吹着风,与养母通话。
她刚刚看完一场电影,用着略带自豪的语气说着:
“我和小吴他们一起来的,看完了都说好看,我说这是我们家向晚上班的公司拍的。”
和养母聊了一会后,于向晚回身,仰头望向前方。
海边别墅天台上,盛泉正躺在躺椅上,喝着果汁晒太阳,虽然离得有点远,但于向晚一眼就能看出来,盛董现在心情很好。
不自觉的,他面上也露出了一抹笑。
视线余角,看到顾兆正坐在一旁防晒伞下,于监制脸上的笑立刻淡了几分,但等视线重新放在盛董身上时,眼神便又瞬间温和下来了。
身后,徐漫和林爱可一边吃着冰镇西瓜,一边看完了于向晚脸上的全部变化。
林爱可:“于副总怎么这表情看顾总。”
“没事,别管他。”徐漫看得透彻:“他觉得我们盛董就应该享尽天下好,这个天下,也包括了天下美人,顾总好是好,但是毕竟只有一个人啊,在于监制眼里当然跟妖妃没两样。”
她相当羡慕,目带肯定的望向于向晚:“信不信盛董一句话,他就为盛董招来三千美人,这就是忠臣啊!我新项目里有个角色就是类似人设,带感!”
林爱可吃下一口瓜,看了看天台上那正襟危坐面若寒霜的顾总:“忠臣我承认,但是顾总……妖,妖妃???”
盛泉去海滩边玩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林爱可正鬼鬼祟祟的偷看她。
等她回头看过去了,这姑娘就把瓜往前一递,嘿嘿一笑:“盛董,吃瓜不!”
盛泉:“?不吃。”
她散步呢,不得不说,在自家岛上散步,就是爽。
走着走着,看到了于向晚,他刚站起身,此刻正拿着一块贝壳,笑得一脸高兴,邀功一般的走过来:
“盛董,您看这个贝壳,好不好看?”
盛泉低头一看,是一片残缺了的贝壳,明显是被碰撞过,边缘裂成了很多块,如果是一眼瞧过去,可能会以为这是一片烂贝壳。
但她却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很快发现中间很小的一部分果然非常漂亮。
“太好看了。”
盛泉拿起贝壳,对着阳光看去:“你在哪里找到的?这色彩绝了。”
于向晚笑着挥挥手里的沙子:“您喜欢吗?送给您。”
他刚刚应该是被海水冲了一下,身上衣服半湿不湿的,总是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发丝也有些乱,几根发丝垂下来,笑起来的时候竟然很有少年气。
“我很喜欢。”
盛泉挺高兴的摸摸贝壳,珍惜的包起来放好,也笑着抬头望他:“谢谢。”
她问:“我晚上要回去,你一起走吗?”
于向晚便笑着点头:
“好,我们一起走。”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