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有人认为,天才儿童记事会比正常孩子早。
成年后的顾兆并没有去论证这种说法是真是假,但他的记事时间确实要比其他孩子更早一些。
起初的画面,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打量着他,幼小的孩子不懂大人的语言,却可以感受到那冰冷眼神下的嫌恶情绪。
本能的,他小声哭泣起来,小手挥舞,希望得到大人的安抚。
老人的表情却更加嫌恶了,他甚至不肯说一句话,就转身离去。
然后,努力在摇篮中张开稚嫩双手,希望得到回应的幼小孩童就被饿了一整天。
——这就是顾兆人生里的第一段记忆。
他长到三岁后才渐渐明白,身边的大人不光迷信天才孩子会记事早,还迷信天生智商高的孩子,是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哭泣的。
家族不只是要一个天才,还要一个能够带领衰弱家族重新崛起的强者。
所以小小的孩子从不被允许哭泣,哪怕他在稚嫩的年纪里需要学习大人都不能承受的知识,过着如同机器人一般每一分钟都被安排好的日常,还经常被关到寂静无声如同漆黑深渊的“惩戒室”。
而在顾兆还没有学会说话之前,抚养者们“教导”他不要哭的方式,就是只要当天哭泣,就不给他饭吃。
一开始,幼小的孩子应该是不明白的,那时候的小顾兆甚至只是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孩子,他不能生而知之,他也不是天生就是一个冰冷的机器,他甚至不懂大人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
他努力的哭,努力的挥舞着小手,在饥饿中寻求帮助与安抚,那一刻,比起食物,他更渴望获得回应与安慰。
哪怕,不是怀抱,只是轻轻的摸摸他的头也好。
自然,他没有得到。
那个时候,顾兆的名字还是瑞安。
于是,小顾兆果然如同抚养者们所希望的那样,变得稳重,克制,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成熟。
他不会懦弱的寻求他人帮助,哪怕是面对父母。
但当学习完了一天的知识,在深夜洗漱好,躺在自己的床上,无论小顾兆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他都能感受到内心巨大的空洞。
空空的,像是自己正在深渊中缓缓下落。
下方永远没有终点,上面永远没有光亮,他只能无止境的感受着自己不断下坠。
体罚对于小瑞安来说是很习以为常的,不是因为他没有做好,而是因为他没有做得更好。
而那次他被体罚,是因为他的父母很久没有来看望他了,小瑞安在做完了所有需要做的事情后,一个人穿越过对他来说太过茂密的花园是有些困难的,于是他摔了好几跤,脸上被划破了几道伤痕,掌心和膝盖也有了刺疼的擦伤。
但他并没有因为这些而退缩,小瑞安在没有去过父母房间的情况下,找上了门。
小小的孩子气喘吁吁,他其实是知道自己这样做会受到“老师们”惩罚的,但那一刻,他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莫名涌上了一些期待的情绪。
这些情绪是面向父母的。
他便带着这份期待,眼睛亮晶晶的望向父亲母亲,他发现,他的鼻子酸酸的。
他在哭——
然后,他听到父亲啧了一声,用着那熟悉的嫌恶语气,抱怨着:
“他怎么跑出来了?”
“别让他们以为是我们撺掇的,再扣我们这个月的钱。”
母亲已经回身去打电话了:“快点叫人把他领走,脏兮兮的,竟然还哭了,瑞安,不准哭。”
小瑞安眼底的光渐渐熄灭了。
他被领了回去,老师们很生气,惩罚他的时候见了血,随后将他丢到了惩戒室,他们说,这次打算关他两天。
当然,他们也会说:“瑞安,不准哭。”
惩戒室被特地处理过,窗户封的严严实实,只有门缝可以透光和透气,细小的缝隙前还特地做了挡板,导致室内永远都是一片漆黑。
小瑞安呆呆的坐着,脑子里还在回忆之前学过的知识,这是他独有的安慰自己的方式,只有脑海里在想东西,他才不会感到害怕。
在他呆坐着复习知识点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外面有动静。
窸窸窣窣,不像是大人。
他问外面是谁,竟然得到了回应。
外面的小孩说,他是来偷偷看望小瑞安的,还给他带了礼物。
小瑞安便获得了人生里的第一件礼物:一根野草。
他很小心的轻轻握着它,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体会新奇的高兴情绪,就已经开始在脑海里计划着要如何藏过大人的视线。
小瑞安藏得很好,他将这根野草偷偷栽到了教学房间窗户底下,和其他的杂草混在一起。
他知道了那天去惩戒室看望他的是家族里的另一个孩子,对方叫莱恩,是他的表弟。
和父母一样,是拥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可又好像和父母不一样,莱恩会来看望他,会送给他礼物。
小瑞安并没有多少和莱恩见面的机会,大人们也不让他们互相交谈,担心他们会因为有了同伴而叛逆。
但每一次的见面,小瑞安都会和悄悄地看一眼莱恩,他很想告诉对方,他有好好保护莱恩送给他的礼物。
那根小草一直好好的生活在窗户下方。
大约过了一年左右的时间,小瑞安清楚记得那一天,他在完成了课业后,忍不住悄悄往窗外望去,想看一看自己的小草。
小草旁边开着漂亮的花朵,小草在旁边被阳光照耀,看上去很舒适惬意。
下一秒,一双皮鞋踩在了上面。
花瓣掉落,残缺溅进土中,旁边,是被瞬间踩断的小草。
这段记忆其实对于长大后的顾兆来说,一直都是模糊的。
他只记得父亲冷冷的语气:
“上课还走神,几朵花有什么好看的。”
“你这是什么表情?老师是怎么教你的,不准哭,懦夫才会哭泣。”
不用一个小时,就有人来铲走了这一片的花草,只留下了光秃秃空落落的土地。
第二天,这片曾经呵护过小草的土地也被铺满了水泥。
在下一次见莱恩时,小瑞安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但还不等到他张口,就看到莱恩抬起下巴,蓝色的眼眸里满是愤愤:
“下次考试,我一定能赢过你。”
随着他们开始长大,家族不再满足于单个教育,而是开始促进两人竞争,毕竟家族的主人只能有一个。
自然,每一次的竞争,输了的会得到惩罚。
小莱恩是个争强好胜的性格,做什么事都必须拿到第一,他放完狠话后掉头就跑,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赢得下一次的胜利,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小瑞安对他伸出的手。
那天,小瑞安发呆的时间要比以往长。
他果真不再哭泣了。
后来,就是疯狂的学习。
他不再想着填补空洞的心,他只想快一点长大。
瑞安做到了。
成年后,他成功脱离了家族,为自己改了名,自然的,家族很生气,但他并不在乎。
外祖父气急败坏,对着他大发雷霆:
“离开家族,你会失去你拥有的一切。”
刚刚成年,面容却不见一点稚嫩神色的青年淡淡看过来,浅色眼眸里,只余死水一般的沉静。
“我从未拥有过什么,您又怎么夺走?”
说完这句话,他推门出去,迎面对上了神情复杂的莱恩视线,只是这一次,顾兆没有像是小时候一样停留。
离开家族后的顾兆并没有生活窘迫,但被家族造成的影响确实还存在,比如说,事业目标。
他一门心思要打造一个世界顶尖的公司,和游戏里编写的npc都有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一样。
顾兆在不断分析,学习,融入,一天下来除了吃饭睡眠运动,他都在学习与工作。
慕强是人的天性,可如果这个强者并不庇佑任何人,并且完全不掩饰自己不在意任何人任何事,说话还刻薄冰冷无比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
顾兆不会处理人际关系,可他的分析能力不弱,而他在一开始,是不会遮拦自己得知了什么的。
从第一次离开家族上学时,就总会有人因为他优秀的外表而主动靠近,示好,紧接着,又在顾兆分析出自己的恶念后快速逃离。
——“顾兆,你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你在不带一点感情的分析我。”
——“你简直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随意揣测别人,他们说的对,你就是个怪胎。”
——“我真后悔主动找你做朋友。”
有人说过,他就好像是一台永远不会报废,也不会卡机的机器人。
也有人说,他是没有情感的怪物,为了利益不择手段。
还有人说,看到他就觉得害怕。
顾兆有反思,最终他决定,关闭自己的分析能力。
他不再分析他人了。
于是陈轩正跟何其出现在了顾兆的世界里,他们说,顾兆,我们是朋友。
他们说,顾兆,我们一起干吧,一起创业。
顾兆还是面无表情,他只静静地思考了几秒,随后给出了回答:“好。”
就如同后来。
这两个人在他重创了公司离开时,愤怒却还只能压低声音的低声说着:
“不就是背后吐槽了几句,又不是只有我们说你是怪胎,你平时那冷冰冰样就是很倒胃口啊。”
“就为了这点小事,你就背叛我们一起创建的公司,我哪里说错了,你就是个没有心的怪物,有本事你让我们的万盛倒闭啊!”
那时候,顾兆也是回答着,神色看上去和以前一样平静:“好。”
——后来他也果然是这么做的,身体力行的用实际行动证明他能亲手造出万盛,也能亲手毁掉万盛。
于是,这就又成了顾兆冷血的证明。
冷血吗?或许吧。
顾兆并不排斥人们给自己的负面词汇:冷血,自私,怪物。
——毕竟他也没收到过其他的评价。
顾兆复盘了一下后,决定以后还是分析下一任合作对象吧,浪费几年的时间可不划算。
人们更加排斥他了,说他是“自己持股公司都能说捅刀就捅刀,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的疯子”。
他其实形容不上来自己的情绪波动是如何,只是麻木的感觉着,心底的空洞好像越来越大了。
顾兆只是清晰而又麻木的认知到,自己还在坠落,就算离开了家族,没有了桎梏,他依旧在下坠。
怎么才能阻止这种下坠呢。
他做好了一生都无法得到答案的准备。
如同一只看不到前路的蝴蝶,没有光亮引路,于是便只能在漆黑中径直前行。
顾兆没有发现自己已经伤痕累累。
即使已经长大,他也依旧遵循着小时候学会的规律,撞壁了,没关系,破掉墙壁继续,被刺伤了,打回去,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时,奄奄一息的蝴蝶振翅,带着掉了鳞的残缺翅膀继续飞下去。
哪怕感到疲惫,他也不愿意停下休息,仿佛只要一停下,就会涌上来无数野兽转瞬间将他撕碎。
不愿意休息的顾兆快速寻找起了下一位合作伙伴,他需要一个资金雄厚的强劲伙伴,当然,这一次他会吸取教训,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一向有老油条之称的王铮铮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联系他,说想介绍给他一个人。
在那,顾兆第一次见到了盛泉。
见面前,他还在提醒自己,这一次要一直分析,以便及时发现不对。
盛泉是一个非常好分析的人。
她很年轻,比他见过的所有行业决策者都更加年轻。
她很爱笑,他辨别不出这笑容有没有掺假。
她很喜欢欣赏美好人事物,每次当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都能感受到纯粹的欣赏与喜欢。
她很喜欢休息,对于她来说,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躺在懒人沙发上看楼下的车水马龙,也是一种舒适的享受。
她会干涉下属的身体健康,作为老板,竟然会在他生病的时候强行要求他休息。
她会吃他做的饭,然后吃完后,她立刻在公司开了个小食堂。
她喜欢到处听八卦,听到什么“惊天大瓜”就会带着一脸压抑着兴奋的表情找身边人传扬。
她喜欢美人,也喜欢身材好的人,如果出现一个又长得好看身材又好的,她的好感会很自然的往上升。
她好像有一套自己评判的标准,当评判合格后,就会对对方付诸信任。
她信任于向晚。
她信任颜回。
她信任袁子欣。
她信任只是刚刚见面的晋酒。
顾兆一直静静等待着。
他不作伪装,只将真实的自己暴露在盛泉面前,默默等着她来评判自己,然后……也对他报以信任。
可他始终没等到。
为什么呢?
他有好好吃饭,有按时休息,他有健身,有注重外表,从通俗意义上来说,他的相貌比于向晚要优秀,于向晚还是个近视眼。
为什么他们都能得到信任,偏偏落下他。
顾兆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会收获排斥的视线吗?
顾兆其实并不确定,他只是很渴望得到同等的信任,而盛泉向来都是,只要他说了,她永远都会有回应。
如果是以前,对于这种情况,顾兆想问就问,根本不会在意对方会怎么想。
但是那一次,他心中却说不清的烦乱,在拿到了定制好的钻石公章壳后,他选择问出口。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怀揣着一种“如果惹了盛董生气,就掏出礼物讨好她让她不要生气”的想法。
盛泉没有生气。
她回应了他。
——“顾兆,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合作伙伴。”
那一刻,顾兆说不清心中感受,如果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是胸膛炸开了烟花,将何其与陈轩正炸成了一片一片。
他郑重的送出了公章壳。
盛泉很高兴的收下了,并且拿去了微博“炫耀”,虽然是和于向晚送的礼物一起,但没关系,顾兆可以自动无视旁边的照片。
他滑动着屏幕,看了很久盛泉发出的这条微博评论,看着那些留言表达着羡慕与喜欢。
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这种体验像是浅浅溪水,轻轻的流动着,流淌到了他内心的空洞里,在他并没有发现的时候,悄无声息占据了一个小小角落。
然后,一点点,一点点的扩大。
在突然的某一天,顾兆再次关闭了自己的“分析”能力。
那是一次正常商界社交场合,他见到了曾经的同学,那位比起当初已经成熟了的同学混的并不如意。
顾兆只看一眼,就知道他主动上前攀谈,是为了搭上星芒。
可他听到了同学带有几分真意的道歉:
“对不起顾兆,我承认,你当时说对了,我确实嫉妒我妹妹,但人有负面情绪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嫉妒也是很正常的一种情绪,但是大家会把这种见不得光的情绪藏起来,有的时候连我自己都在骗自己,骗到自己都信了。”
“谁会愿意面对最丑恶的自己,也没有人愿意跟能看到自己丑恶面的人做朋友的,当时我不可能去承认我是那样一个丑陋到连自己亲妹妹都嫉妒的人,所以我只能诋毁你,远离你,因为你对我的了解让我觉得害怕。”
那一晚,顾兆久违的做了噩梦。
漆黑的惩戒室里,小小孩子呆呆坐着,盯着门缝里那一点点微弱的光亮。
梦醒来后,顾兆决定不再分析盛泉。
他感受到了从未如此清晰的情绪:恐惧。
他在担忧,盛泉会因为他对她的了解而远离他。
哪怕在他的分析里,她这样做的几率微乎其微。
顾兆向来是一个很敢赌的人,但那一次,他不敢赌了,哪怕他知道自己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会赢,也会恐惧那剩下的百分之零点零零一。
可不再分析后,他却还是在不断地加深对盛泉的了解。
因为盛泉压根不藏着自己的情绪。
她会在喝到奶茶后满足喟叹:“我知道奶茶里面很多糖,但我就是喜欢,就好像你知道上班费脑子,但你还是喜欢一样。”
她会在下雨天偶尔来到他的办公室,对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撇嘴:“我不喜欢下雨天,诶顾兆,我怎么觉得你也不喜欢?”
她会在江陆练拳的时候,眼睛发光的站在一旁围观,对方结束后疯狂鼓掌:“军体拳果然是最帅的!!顾兆你说是吧!”
她会笑眯眯的邀请他:“顾兆,走,度假去,不去?我是老板,我说了算,不去也要去,你真以为自己钢铁办公侠啊,走啦,放松两天再回来干活也一样。”
她会在看超模秀时毫不掩饰自己的嫉妒:“啊!!这大长腿!我嫉妒啊!我也想要比例这么好的大长腿!顾兆你看,那人腿比你长。”
她会在公司艺人在外被欺负后,怒气冲冲拍桌子:“我们家的艺人是去工作,不是去被欺负的!顾兆,这口气咱们必须出!”
她会充满野心的构想未来:“这,这,这,这些以后都是我们星芒的!就是天上下雨,那雨水也得是我们星芒的!”
她会特地买回来一个元宝形状的花盆放他送的小草,然后得意洋洋的宣布:“我的这根草,叫发财,寓意简单明确,以后,它们就是我们星芒的镇司之宝。”
她会在他年会发言结束后,用胳膊轻轻撞撞他,对着他一脸坏笑:“你蛊惑员工还挺有一手,不错不错,明年年会也交给你。”
她会第一时间发现他换了新手表新西装,并且兴致勃勃的跟他讨论:“顾兆,你审美真的好诶,你要是不做总裁,当个设计师也不错。”
她会送他大叶蚁塔,并且信誓旦旦:“它可贵了,你好好养着,以后咱们公司遇到什么难题了,第一个先把它抗走。”
不知不觉间,顾兆心中的空洞不知何时已经填补完全。
他总是不理解自己的很多情绪。
因此也很难表现出对应情绪的行为。
只是本能一般的,他想离盛泉近一些,再近一些。
在蜂巢演唱会的那一天,漫天星芒下,盛董提起红裙走来,笑着对他说:
“我们做到了,世界顶尖。”
那一刻,顾兆的心中在放着一幕盛大的烟花秀。
他突然意识到,他希望将世间所有的一切都献给盛泉。
——包括他自己。
他仿佛沉醉在一场真实的梦中,甚至在快速处理完了近期事务后,迅速请人上门,教他做煎饼果子。
莱恩来看望他,在看到顾兆躲在办公室内室,西装革履,发丝打理的恰到好处,顶着一张冰冷美人脸,认真练习摊煎饼果子后,金发碧眼的美青年发表以下言论:
“哦!我亲爱的兄弟,你终于疯了吗?”
顾兆熟练做好一个煎饼果子,戴着手套的修长手指细心将之放在纸袋中,神情严谨:
“准确的说,我是想通了一件事。”
莱恩耸肩:“嗯……如果你像是以前那样告诉我,你练习做煎饼果子讨好盛董,只是因为她是你的上司,你要以她的需求为先,那我想我可以给你上一节名为【单纯下属绝不会这么做】的课。”
顾兆突然说:“我昨天见了我的父母。”
莱恩脸上洒脱调侃的笑容一顿。
顾兆却依旧是那样平静的表情,手下一刻不停的练习着摊煎饼果子:“他们还是原来那样子。”
莱恩想笑一下,但最终,他没能笑出来:“你见他们干什么?也不怕看到了添堵。”
顾兆:“我们星芒的传统。”
莱恩:……这是什么鬼传统。
他问:“见到了,然后呢?”
顾兆:“没有然后了,只是见一见。”
他摘下手套,走到了莱恩身边,看了一眼静静呆在桌上的两盆小草:“你送我那根草的时候,是我最想见他们的时候。”
莱恩沉默了。
他张张嘴:“瑞安……其实那根草,我当初……”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收获了一个带着煎饼果子味的怀抱。
顾兆在拥抱他。
就像是小时候的他们渴求的那种拥抱一样。
莱恩想笑一下,可扯了扯嘴角,眼眶却不由自主的红了,他第一反应就是眨眨眼藏住泪水,重新扬起嘴角,看上去依旧是那样的阳光快活:
“你知道的,对吧?”
“莱恩,无论你把它送给我是因为什么,它都陪伴了我很久。”
顾兆向来是不会软和下声调的,磁性声音听上去依旧冰冷,话语却并不无情:“我们都长大了。”
“你可以哭。”
只一瞬间,还想装一下无事人的莱恩泪水顺着脸颊落下。
他将头埋在表兄的肩膀里,无声的,肆无忌惮的哭了很久很久。
在一段时间后,内室里,顾兆陈述:“你眼睛肿了。”
莱恩:“嗯,我在你这躲一会,等消肿了再出去,我可不想让人觉得我是被你给骂哭的。”
顾兆:“你一个人会不会无聊?”
莱恩:“?我一个人?你要出去?”
顾兆:“对,所以你一个人无聊的话,帮我处理一些公司的事吧,最近公司需要处理的纸质文件有点多,但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分类好了,这些你都有权处理,这一类我昨晚给你开放了权限,那一类你只需要解决前面,我回来后再签字。”
眼睛肿成肿眼泡的莱恩:“……”
“你……”
顾兆:“饿了的话,你可以吃这些煎饼果子。”
“我……”
顾兆:“再见。”
顾总裁推门而出,室内只余一脸“我¥”表情的莱恩呆滞面对三摞文件。
几秒后,他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
顾兆平时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他出门干什么??
一天后。
流连卡拉岛愉快玩耍的盛董,惊讶的看着面前摆摊卖煎饼果子的男人。
“你跟我表白?”
她颇有一种这天下是不是魔幻了的懵逼,但莫名又觉得好像也很合理,可细细一想,又有种自己是不是没睡醒的茫然。
顾兆手握煎饼果子递向盛泉,面上依旧镇定,完全看不出心里已经慌得一批的模样。
他抬眸,一双浅色的眸里,满是坚定:
“我喜欢您,我想要追求您。”
盛泉:……啊,他好好看,眼睫毛好长,忐忑的表情好想戳一戳。
顾兆一手拿煎饼果子,一手开始把文件往前推:
“您可能会担心办公室恋情。”
其实也没有怎么担心的盛泉:“……”
顾兆开始了:
“这是股权转让书。”
“这是《无股权协议》。”
“这是个人财产赠与合同。”
“星芒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盛泉:“……”
啊,熟悉的味道。
当初俩人刚认识的时候,顾兆就是这个画风,后来慢慢被星芒带偏(划掉),但当他紧张的时候,就又会不自觉的变成这种机器人调调。
他这样,盛泉反而不那么茫然了,她有些哭笑不得,见顾兆还在叭叭叭的说着他有健身有腹肌,他有注重外表清洁,她突然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煎饼果子。
顾兆猛然愣住,望向了盛泉,那张总是看上去很高冷的美人面上,此刻紧张的呼吸都停了。
盛泉:“你知道的,我不打算结婚。”
顾兆立刻站定:“我知道。”
盛泉:“我应该也不一定生小孩。”
顾兆点头:“我明白。”
盛泉:“未来一切都没定,我自己都不确定,我会和一个人谈恋爱谈一辈子,所以就算我现在答应你,未来也许我们会因为某些原因分手,你能接受吗?”
顾兆几乎是立刻红了眸。
他满脑子都是“我现在答应你”这六个字。
“您……答应我了?”
盛泉:……哭了??
她懵了一秒,然后本能的,抱住了面前人。
顾兆身形比她高,此刻却低着头,如同依偎一般的被她拥抱着,他的磁性声音变得沙哑,又有了几分哽咽。
但即使如此,顾兆也依旧克制着自己。
他直起腰,红红的眼尾,略带泛红的鼻头,湿润的长长眼睫,却依旧克制而守礼。
他望向她,像是雨夜里终于找到了家门的湿漉漉大狗,轻声问着:“我可以哭吗?”
盛泉再次轻轻给了他一个拥抱。
“可以,你当然可以哭。”
于是,顾兆便一边笑,一边落下了泪。
“谢谢。”
谢谢你。
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顾兆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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