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月声的声音很轻,可说出口的话,却令得整个昊周大军气氛凝滞,沉寂了下来。
灿烂的烈阳之下,郁舜的眼中情绪翻滚。
他出身正统,年少时便被册封成为太子。
十五岁时,便曾领兵大败过大徽。
在昊周的这片国土之上,几乎称得上是没有几个对手。
就连他父皇在他离开昊周时骤然离世,曾经的丞相杨古伙同他的三弟谋逆,却也在数月之内被他尽数镇压。
自出生以来,郁舜便是天之骄子,且他比起他的父皇,野心更甚。
他父皇侵扰大徽边疆,掠夺大徽的银钱、女人,而到了郁舜的身上,他想要的,则是打开大徽的国门,长驱直入,欲一统整个江山。
就连之前答应同大徽和亲,他要的,也不过是更加了解大徽多一些,知己知彼方才可百战百胜。
却不想就是这一次大徽之行,这个原本在他眼中,将要成为他囊中之物的大徽,突然出现了个变数。
她如今便站在了眼前,在离他不远的位置。
烈日高悬之下,郁舜身侧的那些将领、褚冽弘,神色都格外难看。
尤其是褚冽弘,今日之前,他在无数人口中听说过大徽郡主,有说她武艺极强的,有说她手段果决狠辣的。
因而他还以为,对方会是个强悍的猛将模样。
哪怕昊周连续战败后,他们已经警觉到了极点,他自问也从未看轻对方,可多年来的一帆风顺,还是让他下意识地自大了。
因为他所面对的这个人,不仅骁勇善战,而且极富谋略。
不仅擅长谋略,且还胆量极大。
行兵用人到得对方这般地步,那他们今日落于下风,就半点都不意外了。
三大部族的将领回神过来,沉声道:“眼下当如何?”
跟随在了郁舜身侧的,还有金氏的几名猛将,因为金赤死于温月声的手,他们都对温月声带了些仇怨。
这话问出口后,金氏的将领是想也不想地道:“她这般行事,不就是想要逼得昊周二次退兵?”
“越是如此,就越发不能够如她所愿!”金氏将领面色冷沉,硬声道:“禀圣上,臣以为,以我昊周将士的能耐,便是只留下十万将士,也足以将整个大徽主城踏平。”
“眼下大军共计三十万人,便是再保守一些,留下十五万人,另分出一半折返回昊周,将那叛将江焰剿灭即可!”
这个将领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
眼下这个情况,没有人愿意认栽。
大军都已经兵临城下,温月声城内也就十多万将士,她都敢这么应对昊周大军了,他们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只管动兵便是。
无论如何,大徽将士的实力始终都是不如昊周的。
她如今所为,也不过是一场豪赌罢了,赌的就是他们会不会因海城危机而全军撤离。
“金将军所言有理。”
“圣上,臣愿意领兵折返昊周,击杀叛将江焰。”当下便有将领主动站了出来,高声道:“只要圣上一声令下,臣必定会将江焰的头颅奉上!”
这些将领出身于三大部族,在博尔氏近乎于全灭后,他们对于大徽的仇怨,都比不上对江焰本人的。
谁都没想到这个小孽种,竟是会惹来这般多的麻烦。
因而比起旁人,他们也更想要江焰的性命。
可郁舜在听到了这个话后,并没有开口。
这个年轻俊美的帝王,着一身威风凛凛的黄金甲,俊朗的面容之上,眼眸深邃。
他跟昊周的老皇帝还不同,登位没多久,便已有了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周遭将领见状,俱是面色微顿,互相交换了下眼神,却也无法揣测郁舜心中所想。
郁舜没开口,倒是那褚冽弘沉吟许久后,到底是道:“以当下的局势来看,自是两边都同时进行,两边都赢,对昊周和军中士气才是最好的。”
“但……”褚冽弘沉下面容,冷声道:“这件事情,大徽赌得起,昊周赌不起。”
周遭安静下来,无数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褚冽弘面容沉肃地道:“大徽的边疆主城,虽是大徽边防线内最为重要的一个城池,可这周遭附近,这样的城池还有三个。”
“真的丢了主城,大徽郡主大不了便带兵退往离主城最近的怀城之中。”
他所言没错,大徽这四座边疆城池,相辅相成,近些年的摩擦中,他们也有短暂地攻入一两个城池当中,但四座城池没有一并攻下,大徽就尚有反扑的机会。
但昊周不一样。
褚冽弘面色冷沉地道:“比起来,江焰从海城进攻,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都城。”
“凭他那点兵马,想要攻入都城,这如何可能?”金氏将领反驳道。
“是不容易。”褚冽弘冷眼看向他:“但金将军扪心自问,想要攻入这边疆主城就容易吗?对方可是一手灭掉了博尔氏的大徽郡主。”
金氏将领瞬间陷入沉默。
他们与博尔氏此前算不得多和谐,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博尔氏的将领英勇善战,远在金氏之上。
如果在没有把握的前提下进攻,那温月声能灭博尔氏,就能灭他金氏。
“圣上,臣以为,眼下当立即退兵。”褚冽弘到底是下定了决心,沉声道:“以击杀江焰,护住都城为重。”
见周遭还有人不满,他直接道:“若一定要两方都要,只怕会落得鸡飞蛋打的下场。”
短时间内的退兵不算退缩,虽不可避免地会对士气造成影响,但到底不至于落入最坏的下场。
如果一定要两手抓,那么最坏的情况,就是两手都抓不住。
丢了都城,难以攻入主城,届时……只怕就不是损伤士气那般简单的了。
他的话一出,身侧的声音也消散了。
郁舜眼眸微沉,最后看了眼上首的人,冷声道:“传令下去,退兵。”
他一开口,褚冽弘便毫不犹豫地应了声是。
郁舜已做出了决策,其他人都清楚多说无用,便快速整兵。
昊周大军动作很快,几乎是下了决策的瞬间便已经从远处开始撤离。
郁舜骑马,走在了大军最后方,临离开前,深深地看了城墙上的人一眼。
“圣上。”褚冽弘回来复命,郁舜轻颔首,策马飞奔。
盛阳之下,他那身耀目的金色盔甲尤为瞩目。
昊周退兵这么地果决,让温月声身侧的忠勇侯不由得轻叹了声:“可惜了。”
那个褚冽弘设想得没错,主城内留有的将士,不是十几万,而是有着整整二十万。
这二十万军队,就是从前陆家三将所率领的边疆军队。
而江焰那边,也确实是有十万兵马。
一旦他们将三十万大军分成两半,就算是兵力悬殊,以二十对十五,再加上温月声调配和主城内无比充足的武器。
这一战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而昊周大军势必会在这种分裂之中,遭受巨大的消耗。
但对方很聪明,也知道分割并不可行。
他所不知道的是。
在昊周宣布退兵,郁舜策马行至原本驻扎的军营后,突然勒住了缰绳。
褚冽弘见状,忙问道:“圣上有何吩咐?”
郁舜眼眸深邃,闻言道:“传令于四将。”
他所说的,是原本派遣出去,从各个城镇攻陷的泰兰等人。
努烈重伤兵败,但这样的队伍,尚且还有四支。
如今郁舜率领的大军要暂时撤离,按理来说,这四支队伍也应当与他们共同进退才是。
褚冽弘是这样想的,却听身侧的郁舜冷声道:“命四将继续进攻。”
这话一出,褚冽弘微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圣上的意思是……”
“大徽派出去迎敌的兵马,只怕并没有多少。”郁舜抬眸,扫了眼后撤的军队,眼中闪烁着幽沉的冷芒。
褚冽弘反应过来,心跳快了一拍,电光火石间,他高声道:“目前只知道章玉麟带兵三万赢下了努烈将军。”
“其他的战场之上,都未有战报传出。大徽郡主极有可能在主城、江焰手中都放了不少兵马,反而是抵御四大将的人手并不多!”
又或者说,只有章玉麟手底下的人最多。
那位大徽郡主预料到了章玉麟一定能赢努烈,所以给了章玉麟最多的人马。
努烈战败,也是刚才那个局面里面非常重要的一环!
这则战败的消息,隐隐还透露出来了温月声对于对付其他四将,也有充足的准备。
也正是因为如此,褚冽弘想到了主城的人,想到了江焰的人,偏偏就是没想到那些派遣出去的人手!
他回过神来,不由得呼吸一窒。
今日若非郁舜提醒,他便要彻底被牵着鼻子走了。
根据战报,整个大徽边疆兵力不足五十万,满打满算估计也才四十多一些,如何能够做到三方压制三方稳赢?更别说大徽兵力本就不如昊周强!
褚冽弘反应过来后,后背都浸出了冷汗,可整个人的精神格外亢奋和激动。
只因这个战局,再一次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将郁舜的旨令传了下去。
除努烈之外的四大名将,继续进攻!务必在他们清除了江焰军队后,汇聚主城之外!等待第二次的进攻!
这道消息飞快地传递了出去。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他们消息还没有传出。
主城内的兵马,早已经在昊周大军兵临城下之际,一分为五,除了一部分留守主城外,其余的四支军队,俱是在昊周大军撤离之后,整装待发,欲直接前往各城镇支援。
日头逐渐偏西,盛大的夕阳之下,温月声声色冷淡地道:“传令全军,准备反攻。”
天边赤红一片,绚烂的夕阳映照着她娴静的侧脸,仿若漫天的弧光都在她的眸中绽放。
温月声目光冷彻地道:“务必剿灭所有驻留在边疆的昊周军队!”
她一声令下,远处已经蓄势待发的昊周大军,顿时高声整齐地道:“是!是!是!”
下一刻,主城大门大开,大军踩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轰隆隆倾泻而出。
除努烈之外,昊周另有四支军队入侵城镇。
而温月声派遣出去抵御的四支军队里,最弱的一支,当属刘奕所统领的珞城军队。
这支军队人数其实也不算少,共有两万余人。
但实力在所有人中,确实是最差的。
所以温月声在离开主城之后,是直接往刘奕所在的陲溪镇飞驰而去。
陲溪镇处在了珞城周遭,这边连着四个镇子,已经被昊周大将吉兰攻破。
吉兰是五大名将之一,当初在大徽时,还曾跟大徽许多武将交过手,其武艺虽比不得努烈、泰兰之流,但亦是极为凶悍的猛将。
刘奕率兵与他对上后,确实是格外吃力。
他这支兵马太弱,吉兰的打法又实在是野蛮,开战后没多久,他便已经陷入了劣势。
幸得在出发之前,温月声就已经考虑过他队伍不强的问题,她麾下的刀营众将,俱是都调到了江焰手里。
昊周内部凶险,江焰手里的决计不可以是弱旅,否则的话,不说攻破城池与否,只怕他自己也难以全身而退。
所以刀营众将在玉王镇那一夜后,几乎都留在了镇中。
但温月声身边的叶秋云等人回来了。
不光如此,温月声还让叶秋云率领了三千刀营将士折返。
叶秋云之前在京中投军,在刀营内待了近半年。
她本人的实力远比不上刀营的将领,但她对刀营的作战方式非常熟悉。
也正是因为温月声留了这么一手,叶秋云才能够在刘奕支撑不住之前赶到,率领刀营将士,帮助刘奕突围,扭转了战局。
刘奕麾下的这支队伍里,还有当初从路上捡来的那贼匪里的人,便是二首领、狗剩之流。
二首领几个不擅长作战,但是别的偷鸡摸狗的事平常没少做,是以在开战之前,竟是悄没声摸入了陲溪镇中,在镇内得知,吉兰在知晓努烈那边的事后,命自己的副将带着一半的兵马,前去阻拦章玉麟。
这样一来,吉兰自己手里的五万人瞬间削减了一半,二首领觉得是个好机会,大白天里就点燃了通信的烟火。
也亏得他通知及时,刘奕才靠着手底下两万弱旅,和叶秋云支援的三千刀营将士,直接从吉兰手中突破。
剿杀吉兰大批兵马。
吉兰没想到这个素日从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刘奕,竟能够赢他,大怒之际,本欲反扑。
可偏偏在此时收到了消息,说是大徽援军将要抵达。
逼不得已,只能撤退。
但吉兰做出的种种决策都太慢了,致使他手中剩余的一万五千兵马,被刘奕半中截断了七千多人。
又在后撤过程中,伤亡过半。
到最后他退至陲溪镇内部时,队伍内竟是堪堪只剩下了三千多人。
这等情况,对吉兰来说,便是真正的奇耻大辱。
他不光输给了往日里看不上的大徽弱旅,且还因为反复犹豫,而被动损失了大批将士,留下三千多人退至陲溪镇中,是自行走入了绝路之中。
眼下大徽援兵将至,凭着他手里的这三千多人,他今日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从这边逃脱了。
这个他欲攻陷的小镇,将要成为了他的葬身之地。
而让他落入了这个境地中的人,甚至都不是章玉麟,也不是陆家兄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刘奕而已!
吉兰在暴怒和难以置信之中,终是狗急跳墙。
他差遣手中剩余不多的三千兵马,竟是挟持了陲溪镇内的许多无辜大徽子民,以他们的性命胁迫,逼着刘奕放他走。
夜色已深,深夜里的陲溪镇内,刘奕所率领的大军在镇外镇守,他跟叶秋云,只领着三千刀营将士,在与吉兰对峙。
而在他们跟前,吉兰手底下的将士们,挟持着镇上许多的百姓,冰冷的刀刃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之上,这些被挟持的百姓中,还有年岁极小的孩童。
天色暗沉下来,冷风吹拂着,那冰冷的刀刃,好像下一刻便要划破他们的脖颈。
陲溪镇内的百姓面色发白,已是摇摇欲坠,而他们跟前,尚且还不懂事的孩童则是哭泣出声。
在这夜里听着,格外的萧索。
刘奕的脸色格外难看,他看向吉兰,沉声道:“你要如何才肯放人?”
吉兰擦了把脸,他右边面庞被叶秋云刺破,一道细长的刀疤从额头蜿蜒了下来,血流不止。
已至穷途末路,吉兰眼神阴戾,一双眼睛死气沉沉地盯着他们二人。
他从他们身后,看到了那支名为刀营的精锐部队。
而在镇外,还有大批的大徽军队。
吉兰脸色难看,偏那几个孩童还在哭闹,他眼眸阴沉下来,冷声道:“让他闭嘴。”
旁边的将士领命,拎起手中的大刀,便要往孩童身上落了下去。
“住手!”刘奕猛地上前一步,手中的剑指向了吉兰:“我记得你们昊周新帝下过旨令,不得残杀无辜,吉兰,你如今竟是连个弱小的孩童都不愿放过?”
吉兰听到了这番话,讥笑不已。
他目光落到了刘奕那张冠冕堂皇的面容之上,刘奕没被逼入绝境,自然是能随口说出这种话。
眼下吉兰人都要活不成了,还管什么旨令?
吉兰冷声道:“你既是这么好心肠,行。”
战场上厮杀了近一天一夜,他的头发已经披散开来,模样癫狂。
他瞥向了刘奕手中的长剑,讥声道:“那不若你来换他?”
被他用刀指着的孩子,不过四五岁的模样,满脸懵懂,在哭泣声惹来吉兰不耐之后,被身侧的大人捂住了嘴,可一双眼眸依旧蓄满了泪。
刘奕看得尤为不忍。
他欲开口,却在这寂静的夜色里,听到一人道:“用我来换。”
这道声音一出现,惊得所有人俱是抬头望了去。
吉兰亦是。
他在猛地抬头的瞬间,看见了那道清瘦的身影后,终是按捺不住,面色阴沉而狰狞。
来的援军将领,竟然是温月声。
昏黑的天际线下,他抬眸,看见对方缓步行来,眸光冷冽。
他是陪同郁舜前往大徽的将领之一,自然认识这位如今声名赫赫的思宁郡主。
也知其手段。
在她出现之前,他挟持众多镇内百姓,许是还能有一线生机。
而在她出现后,吉兰清楚,想要全身而退,几乎没有了任何可能。
他神色阴戾,眸光落在了温月声身上许久之后,骤然道:“行!用一个贱民,换得一个大徽主将,怎么也是划算的买卖。”
却见温月声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眸扫向了他:“我说的是,用我,来换这里的所有人。”
“郡主!”刘奕变了神色。
眼下正好是深夜,晚间的视线很差,也不见星月。被吉兰挟持的镇中百姓,零零总总共有几百人,男女老少皆有之。
吉兰身侧的昊周将士,俱是用这些无辜百姓的身体,遮挡住自己。
昏暗的视线之下,若命弓箭手放箭的话,先死的人,一定会是这些百姓。
刘奕划过了那一双双惊惧无助的眼眸,心下不忍,他甚至不敢去看刚才那个孩子的眼睛,只沉下声对温月声道:“弓箭手已就位。”
随时可以下令射杀这里所有的昊周将士。
温月声却没回答他的话,只看向吉兰。
却见吉兰先是一怔,随后癫狂大笑了起来。
他那双阴沉沉的眸,在扫向了温月声之后,眼底滑动着剧烈的情绪。
他心知今日无法逃脱,他活不成了。
他也清楚温月声曾斩杀过很多昊周名将,实力不俗。
但眼下他别无选择。
他可以杀了手中所有的大徽百姓,但都不如杀了温月声来得有价值。
她既是送上了门来,那他今日斩杀了她,便是战败,也是死得其所了。
当下,吉兰平静下来,阴沉着眼眸道:“好!”
“但是在交换之前,你需要卸掉身上所有的兵器,还有……”他抬起手中的兵器,指向了刘奕二人。
“这两个人,还有你身边所有的大徽人,都必须退出镇外去。”
几乎这个话刚刚一出,那刘奕跟叶秋云便已经是神色巨变。
吉兰手里还有三千余人,却要他们退出去。
这里是陲溪镇的主干道,他们如果退出去的话,短时间内,温月声便得要一个人面对这里的所有人。
刘奕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道:“不行!”
未成想,他话音刚落,温月声已经扔掉了手中的刀。
哐当。
刀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好。”
“郡主!?”连她身侧的叶秋云都变了神色。
刘奕也是毫不犹豫地道:“郡主,万万不可。”
他闭了闭眼,在万般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可以放弃镇中的百姓,但温月声是整个边疆的主将,只有她活着,才能够保住了边疆安宁。
他们欲开口,却直接被温月声打断。
朦胧的夜色中,温月声目光冷彻,不带情绪地道:“刀营众将。”
“是!”
“撤出陲溪镇。”
对刀营将士来说,温月声的命令就是他们行事的唯一准则。
是以哪怕知道眼下这般状况不该,他们还是在温月声的指令之下,毫不犹豫地道:“是。”
刀营所有的将领,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齐刷刷往后撤。
刀营将士撤出,刘奕却不愿意走,叶秋云亦是,他们二人依旧直愣愣地站在了温月声的身后。
但少去了那支精良的刀营震慑,令得这边的气氛亦是变化了些许。
吉兰见状,更是忍不住讥笑,他如同看戏一般,摩挲着下巴盯着温月声。
目光之中,满是兴奋之色。
今日便是他死了,能带走温月声,却也不算是个坏事了。
而那边,温月声在走向了昊周众将之前,她先是立在了叶秋云面前。
叶秋云面色变了又变,低声道:“郡主……”
温月声没有表情地道:“出去。”
话说出口的瞬间,叶秋云垂眸,忽而看见,温月声抬手,将右手腕间的一串紫玉佛珠褪下了。
自她认识温月声后,温月声腕间始终佩戴着佛珠,这也是一直以来,他们对于温月声最大的认知。
边疆条件艰苦,自到了这边之后,温月声礼佛的时日便逐渐减少。
但无论如何,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她都始终带着一串简单的佛珠。
今日,是叶秋云第一次见到温月声将佛珠褪下。
那串佛珠递到了她的手中时,尚且还是温热的。
但温月声的声音和眼眸,却冷得像是寒冬腊月里的冰霜。
漆黑的夜色里,叶秋云听她道:“收好。”
她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佛珠,下一刻,就见温月声就这般,直接转身走向昊周大军。
看着温月声步步靠近时,吉兰眼中逐渐兴奋。
他轻抬手,示意那些挟持着百姓的昊周将士们,慢慢地放人。
陲溪镇内的百姓,皆是心慌意乱,匆忙被人催促和推着往前走,架在了他们脖颈上的刀,让他们没有办法去思考。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身黑色衣裙的温月声,冷淡着情绪,同他们擦肩而过。
有人从她平静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眸里,窥见了那些隐匿的,被深藏着的东西,在这个黑夜之中,伴随着她的脚步,在一步一步地放大。
空荡荡的陲溪镇街道之上,无数泛着寒光的刀,指向了温月声。
只等待着吉兰一声令下,便能毫不犹豫地将她斩杀在了原地。
以她为中心的几百人,将她围得死死的。
吉兰就站在了外侧,看着她手无寸铁,被昊周大军淹没。
他当下轻笑,随后面色一整,正欲开口,命人斩杀了她。
就见温月声骤然抬头,那双原本没有任何情绪的眸,竟是在这深夜里,渗出了滔天的杀意。
几乎是瞬间,整个陲溪镇的街道上都变得寂静无声。
唯有她面无表情地道:“好了吗?”
吉兰正欲开口,便听得一声刺耳的尖叫。
被那声尖叫惊醒的,不只是昊周的那些将士,更有反应过来的刘奕和叶秋云。
他们对视一眼,倏地上前,一人夺过了那将领手中怀抱着的最后一个孩子,一人则是毫不犹豫地将面前的昊周将士斩杀。
在他们的身后,无数刀营众将闻风而动,迅速奔向了镇子当中。
然当他们进入镇中时,所看见的,便是温月声立在了无数的昊周将士面前,她手中拿着一把不知从哪里夺来的刀,每行一步,斩杀数人。
无数将士倒在了她的身侧,将她脚下的那条路,都染成了另外的颜色。
而在她面前不远处,旁边的墙壁之上,吉兰硕大的身体,被一把大刀,钉死在了墙壁之上!吉兰身死之前,依旧大睁着一双眼眸。
黑暗中,她行走于昊周将士中间,所到之处,无一人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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