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月声应下了要回京的事情,跟飞扬着的海东青一起,很快地就传入了京中。
自边疆开战以来,朝中事务多半都以边疆为主。
温月声到达边疆之后,接连赢下的几场胜仗,亦是令得朝中欢欣雀跃。
昊周的那封求和信送至的当日,朝中气氛格外热烈。
近二十年来,大徽第一次占据了优势,还逼得对方皇帝亲自写下了求和书,这件事情放在了任何一个大徽人的身上,都是格外值得高兴的。
可各方对待这封求和信的意见,都不甚相同。
主和派自然是觉得,昊周给出的条件丰厚,能够停息战火,对于边疆和朝廷都是一件好事。
主战派则是认为,多年战局好不容易扭转,如今若因为昊周求和就贸然应许,日后对方想要撕毁盟约再次来犯,大徽便会陷入了被动的场面。
两方僵持不下,皇帝却在此时下令,命温月声回宫共商。
这道圣旨落下后,争论的两方几乎是瞬间休止。
早朝之前,王进之、吕阁老等人共同立在了殿门外,难得的谁都没有开口,气氛沉郁。
吕阁老身侧的一个内阁学士轻叹了声:“自郡主离京之后,皇上的想法,我等似乎越发揣摩不透了。”
从此前欲派遣永安王至边疆,到今日命温月声回京。
在这太和殿外,几位朝臣不敢妄言,但心中皆是明白,皇帝的旨意,是越发有失偏颇了。
吕阁老站在了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闻言不语。
从前皇帝临朝,还能够称得上是无功无过,有心无力。
自这数月以来,所做之决策,皆是昏招。
温月声在边疆声势滔天,龙椅上的人会忌惮她功高震主,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在战事未平息之时,就几次欲下对方的权柄。
这些所为,甚至不像是吕阁老印象中的皇帝手笔。
“说来亦是有趣。”王进之将双手拢在了袖中,似笑非笑地道:“数月之前,后宫之中还是晏贵妃的天下,不过几个月,梁妃便得了盛宠。”
他口中的梁妃,就是景康王的生母梁昭仪。
梁昭仪从冷宫内出来没两个月,位分便直接回到了妃位,虽说没了从前的封号,比不得之前的淑妃之位尊贵,但却也是非比寻常了。
梁妃可是曾被打入过冷宫的妃嫔。
他身侧的人闻言,皆是眼眸微动。
也不知皇帝这些昏招,可否是有人在背后故意而为。
毕竟梁妃曾跟温月声有仇,梁家上下几乎算得上是都葬身于温月声之手。
他们对视未言,但心底都一清二楚。
殿外重新安静下来,早朝将要开始,许多人皆整理了自己的衣袍,等待太和殿的大门打开。
可这大门还没开,便已有消息传了过来。
思宁郡主已应下回京之事。
这事一出,满朝哗然。
其实早在皇帝有意召温月声回宫时,便有许多臣子站出来反对,但因皇帝执意如此,他们也只能作罢。
原想着以温月声的性格,在边疆战事未平息之前,必定不会回京,一切尚有回旋的余地,他们还可以继续上奏,请皇帝收回成命。
哪知温月声竟然应下了。
她这一应,直接让早朝炸开了锅。
当日,无数臣子站了出来,从边疆祸起之事说起,到了二十年来的恩怨,并着眼下整个的局面梳理,道昊周求和乃是狼子野心。
在好不容易得胜的前提下,决计不能中了对方的奸计。
又有人手握无数消息,知晓温月声自入边疆之后,所做的所有事迹,从珞城到源城,还有那玉王镇令人心惊的屠宰场,和陲溪镇内的独身换得一镇百姓。
杀五大名将,毁三大部族,扬大徽士气。
边疆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全都因为温月声镇守,如今要她说回就回,根本就是置边疆的无数百姓于不顾。
未有这勒令回京的一事还好,许多人只知道温月声立功无数,不清楚具体事由,而在今日早朝之后,其在边疆的所有事迹,都将传遍整个大徽。
也有少部分人道,这些事情皆是在大徽将士的共同努力之下完成,并非温月声一人的功劳。
甚至还有人被短暂的胜利冲昏头脑,说出乃是大徽军队了得,换个将领也一样的话来。
这话一出,当如同捅了马蜂窝。
无数人跳出来反驳怒骂,王进之一把年纪,更是指着对方的鼻子骂:
朝堂之上吵得是不可开交。
近乎于大半的臣子都站了出来,反对温月声回京。
可不知为何,往日对于多半数建议,都会采纳的皇帝,始终都未有开口。
甚至在临下朝之前,都不曾提及。
如今的情况下,皇帝对于昊周求和之事不可信,自然也是心知肚明,而一定要让温月声回京,所为的,只是为着削弱她在边疆的影响力,以及削弱她手中的兵权。
至于皇帝眼中属意的人选……
“这战胜昊周,日后必定将名留青史的大徽战神之名,皇上就这般想要给永安王?”走出了太和殿后,吕阁老身边的臣子气愤不已。
吕阁老闻言,回过了头去,深深地看了某个身影一眼,随后淡声道:“未必是永安王。”
毕竟他们这位皇帝,最喜欢的,不就是所谓的制衡之术?
朝中对此事不满者诸多,但皇帝仍旧一意孤行。
三日早朝,皆未得其法。
到第四日时,晏陵抵达京中后,情况仍然没有任何的转变。
眼看着温月声回京之事,已成板上钉钉。
第四日早朝。
景康王入殿之后,目光就落在了那风光霁月般的人身上。
他实在是好奇,晏陵将会用什么办法来帮助温月声脱身。
哪知,从晏陵步入了朝堂开始,到临近早朝结束之前。
前面的朝臣已经争论过三四轮了,晏陵却始终一言不发,甚至连旁人提及到了他,他也只说他在边疆知晓的事情,未有半分参与到了他们的争论之中。
景康王看着,不由得轻扯了扯唇。
到底是他高看了晏陵,还是说晏陵本身就是如此。
他只能做皇帝手里的刀,温月声亦如是,当皇帝不想要这把刀的时候,他们便束手无策了。
“温月声回京之事已定。”上首的皇帝面色冷沉,硬声道:“今日之后,不得再提。”
此话一出,底下的臣子们皆为之色变。
皇帝却只冷声道:“若有违逆者,当以忤逆论处。”
一锤定音。
偌大的太和殿内,瞬间死寂。
皇帝说罢,神色倦怠地起身,旁边的宫人见状,便要宣布退朝。
而就在此时,外面有一宫人步履匆匆,快步进了大殿之内。
“启禀皇上。”宫人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下:“边疆传来消息,思宁郡主欲启程回京。”
殿上的皇帝皱眉,这不是早就已经明晰之事,此番情况下,何必匆忙来报?
可不等皇帝开口,那宫人便高声道:“……除思宁郡主之外,另有二十万边疆将士同行。”
此言一出,满场死寂。
殿上的皇帝在早朝之后,原已经有些困倦,闻言骤然起身,高声道:“你说什么!?”
率兵二十万!
满场皆惊。
“这、这……”
“带兵入京?”
“边疆大军如何能够离开边疆前往京中?谁让他们这么做的?”
“……思宁郡主是边疆主帅,她都能离开边疆,将士为何不行?”
王进之那双眼睛都瞪直了,今日若非在朝堂之上,他非得要抚掌大喝一声:“妙啊!”
可不就是妙。
皇帝一意孤行,谁人劝阻都没用。
而这般场面,温月声来不来都是错。
他们思虑众多,顾忌更多,皆是因为所有的主动权都在皇帝手里,但当初边疆战事起,温月声掌的是全部军权。
更别说经由数月鏖战,边疆上下的将士皆是一条心。
他们想过她的两条路,愚忠的,抗旨的都有。
就是没想过她直接将主动权拿到了手里。
好啊,不是让她回吗,她现在、立刻就回,只不过不是一个人回,她要带着边疆二十万军队回。
带兵入京,她要做什么?
二十万大军动作这般大,一旦撤离,边疆又该如何?
这些事情,都是皇帝要去操心的。
温月声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听命。
边疆主城之内。
二十万大军蓄势待发。
清晨一早,温月声领着身边的一众将领,包括了章玉麟、李庆元、陆青淮和还躺在了牛车上动弹不得的江焰一起,出了城主府,便要上面前的马车。
高泉在城主府外等候了一天一夜,这会看见她身侧那些个将领,腿都快软了。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温月声淡声开了口,所有将领皆翻身上了马。
高泉当下人都快疯了,他再也顾不得京中的消息究竟传来与否,只快步行到了温月声面前,颤抖着声音道:“郡主!郡主!”
温月声已经登上了马车,闻言回过了身,那双冷淡的眼眸扫向了他。
高泉浑身发抖,在这乌泱泱二十万大军面前,他连呼吸都透着急促,只低声小心翼翼地道:“还请郡主留步。”
“留步?”温月声站在了马车上,闻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不是你要请我回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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