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妃!?”殿内的人皆是一惊。
景康王忽地抬头,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她。
“这……郡主的意思是,皇上身中蛊毒的事情,与梁妃有关?”底下有朝臣皱眉问道:“郡主是如何断定此事出自梁妃之手的?”
“利用蛊虫控制皇上,必定是有所图谋,这几个月内,整个后宫加起来都不如梁妃受宠。”有朝臣反应过来后冷声道。
这话说得没错,这几个月内受益最大的就是梁妃,直接从冷宫跃升至宠妃。
皇帝登基以来这么久,她也算得上是头一份。
若说皇帝对她尚且还存有情谊也便罢了,可在她刚刚被打入冷宫时,皇帝都没有想起她来,后面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将她接出冷宫,百般疼宠呢?
严伟抬眸,看向了高泉:“敢问高公公,先前蒋高然上奏,要求削减军需之时,皇上身边可还有旁人?”
他一开口,所有的人皆是反应了过来。
军需之事实在荒唐,绝非是皇帝所愿,那便是受到了蛊虫的驱使了。而那蒋高然一直到被斩杀之前,都没有交代出母蛊的事情,这母蛊,极大可能并不在蒋高然的身上。
蒋高然就只是这其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高泉面色阴沉,闻言道:“当日蒋大人来时,皇上挥退了身边所有伺候的人。”
他是皇帝的心腹,也管理着皇帝身边的人,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他亦是难辞其咎。
所以高泉想起了这些事情来,神色都格外地难看。
底下的朝臣俱是皱眉,却听高泉微顿后道:“但奴才记得,有一日蒋高然入宫单独面圣之前,梁妃曾来过御书房一次。”
“除去了那天之外,今晨亦是。”
他微顿片刻后道:“昨夜是梁妃侍寝,圣上早朝之前,便是从梁妃宫中离开。”
“甚至为了体恤梁妃,皇上还带着梁妃来了太和殿,命其等候在了偏殿中,待早朝结束之后,再陪同皇上去御书房!”
满殿俱静。
此前知晓皇帝这段时日宠爱梁妃,却也没想到能到得这般地步。
从前晏贵妃得宠时,却也没能到了涉足太和殿的地步。
这般情况,若说跟那梁妃没有丁点的关系,才当真是不合理。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许多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温月声不让任何人离开太和殿是对的。
皇帝失常,必定是今晨早朝开始之前,持有母蛊的人用蛊虫控制了皇帝。
如今事情暴露了,对方肯定急于处理手中的母蛊,因为那个就是最为直接的证据。
守住太和殿,就是为了保证消息不外漏。
时间仓促下,对方应当也来不及处理蛊虫。
“郡主,梁妃带到了。”一切思虑清楚,听到这句话后,这边的所有人俱是抬头往殿外看了去。
温月声说的拖,便是真的拖。
那梁妃养尊处优多年,哪怕是在冷宫之中,因为生育过皇子,过得都并不差。
如今重得盛宠后,行事更是肆意张狂。
吃穿用度每一样都要比照着皇后,就连身上穿着的宫装,颜色都格外接近于大红。
她精心打扮,眼下却被温月声派遣出去的将士,如同拖拽货物一样,从殿外一路拖了进来。
梁妃暴怒非常,怒骂着:“本宫是皇上的妃嫔,温月声,你疯了吗?竟敢让这些下贱之人触碰本宫!?”
“你放肆!”
近一年的冷宫生活,半点没有磋磨到她,反倒是助长了她的气焰。
哪怕在这般情况下,被温月声命人这么毫无尊严地拖拽了进来,她竟也是半点都不惧怕。
张口闭口的都是放肆和下贱。
温月声连看都没有看她,只清扫了旁边的宫人几眼,道:“差人去,将她的宫殿里外都搜查一遍,另有,找两个宫女给她搜身。”
“是!”那宫人应下,不待梁妃反应过来,便命几个宫女将她拉到了偏殿旁侧,为其搜身。
那边靠近龙床,除了几个宫人之外,无人能够看得见。
但梁妃依旧觉得自己遭受了奇耻大辱,破口大骂道:“温月声,究竟是谁给你的胆量,让你对本宫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等皇上醒了,本宫一定……”
“堵住她的嘴。”她声音尖锐刺耳,回荡在了整个偏殿中,令得外边所有的朝臣俱是皱下了眉头。
温月声连同她争辩的意思都没有,直接让人堵住了她的嘴。
景康王脸色阴沉,闻言讥声道:“思宁郡主好大的官威。”
梁妃是她的生母,被温月声这般毫不留情地对待,所打的也是他这个景康王的脸。
“无凭无据,仅凭着几个猜测,你就敢这般放肆。温月声,你眼中可还有皇室?”
萧缙闻言,冷声道:“既是无凭无据,二哥又在急切些什么?还是说,这件事情并非只是梁妃所为,而是二哥也有参与其中?”
景康王冷眼瞥向了他:“一切尚且都没有定论,四弟未免太过急切了些。”
却没料到,他话刚说出口,那边的渭阳王讥笑道:“刚才二哥还一口一个父皇呢,现在又不担忧父皇的身子了?”
“还是说……二哥担忧的从来都不是父皇,而是自己?”
他话刚落下,就见景康王阴恻恻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啧,瞧我这个记性,梁妃可是二哥的生母,若此事是她所犯的话,只怕也跟二哥脱不开关系去。”渭阳王说着,面色难看地转向他:“只是本王实在是好奇。”
“二哥能不能告知我,你这些蛊虫是从哪里来的?”
偏殿内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当中。
渭阳王脸色很差,皇帝所中的蛊毒,让他不得不联想到了某些东西。
他跟之前伏诛的马家父子是有些仇怨不假,但他更为厌恶这个阴恻恻,宛如一条毒蛇般吐着信子的二哥。
马家父子能养那般了得蛊虫,却没想过要杀了他,反而只是让他这辈子都无法生育。
这般阴毒的手段,看着确实像是他这个二哥的手笔。
“我实在是好奇,那死去的马家父子,跟二哥到底有没有关系?”渭阳王面无表情地道:“弑父弑兄之人,怎么也该落得一个五马分尸,不得好死的下场吧?”
殿内一片死寂。
渭阳王却突然福至心灵,他上下扫视了景康王一眼。
景康王先天不足,身段比他们几个兄弟都要瘦弱很多,面上也常带着种病态的苍白,加之他此前常年不见人,气质就显得格外的阴郁。
渭阳王忽而讥笑道:“二哥,你该不会是因为自己不行,所以就见不得旁人有孩子吧?”
此言一出,面前的景康王忽而变了神色,他目光暴戾阴鸷,看向了渭阳王的眼神和从前完全不同,就好像要将渭阳王撕碎了一般。
身侧的朝臣看着,皆是心头猛跳。
景康王比渭阳王还要大上几岁,成婚也早,只王妃在好几年前就因病去世了,此后也没有再娶。
他府中妾室不多,却也算不得没有,可这么多年来,他都一直没有子嗣。
此前提及这件事情时,有人还说,景康王是因为身子弱,所以子嗣上面才艰难了些。
但景康王却一点不像是渭阳王这般,此前大皇子还在时,无论是大皇子还是渭阳王,都曾为子嗣之事费了不少的功夫。
唯独景康王,好似从未提及或者是私下寻御医查验过。
眼下被渭阳王在一众朝臣面前提及此事,景康王几乎瞬间变脸。
他正欲发作,却见温月声身侧的将士快步回来,沉声道:“回禀郡主,梁妃宫中并未搜出诡异之物。”
同一时间,给梁妃搜身的宫人亦是道:“郡主,梁妃身上什么都没有。”
不只是没有蛊虫,连其他奇特之物都没有。
殿内安静下来,景康王神色微缓和了些,他抬眸扫向了温月声:“你在太和殿中如此放肆,且还羞辱后宫妃嫔,如今却什么都没搜出来。”
“这般行径,本王都要怀疑,你是在祸水东引了。”
他的话叫殿内的臣子皆是心底一沉。
严伟亦是皱眉,从皇帝昏厥之后,温月声的人便守住了整个太和殿。
有殿前军的人看守着,即便梁妃人也在这太和殿中,知晓了皇帝昏厥,蛊虫有可能暴露的事。
可她也没有机会将消息传出,或者是将那蛊虫毁掉。
但眼下就是遍寻不到那蛊虫,东西到底去了哪里,难不成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来人。”景康王没等温月声开口,便欲叫底下的宫人释放梁妃。
只他还没来得及动作,便听到了温月声冷声道:“她带来的宫人呢?”
高泉反应过来,低声道:“梁妃身边的宫人都要扣押在了殿外。”
温月声道:“带进来。”
梁妃身边的几个宫人很快被带进了殿中。
高泉道:“这些人在入殿之前,已经搜查过了,身上也并无异常。”
不在梁妃身上,也不在她的宫中,更没在她身边的宫人身上。
难道说,这件事情当真跟梁妃无关不成?
可皇帝几次做出错误判断,亦或者是出现异常的时候,她都恰好在皇帝身边,若说巧合,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殿内安静,如严伟等人尚在思绪当中,温月声已经开了口。
她冷声道:“曼娘。”
周曼娘抬头,听得她道:“给他们把脉。”
这话一出,满殿的朝臣神色俱是变了瞬。
严伟瞬间反应过来,他惊声道:“郡主的意思是……”
梁妃为了躲避罪责,让她身边的宫人吞了蛊虫?
这……
饶是知晓梁妃行事荒唐,可在真正见识到了对方的手段后,许多人还是觉得心底发寒。
周曼娘刚才就说过,这子母蛊都有剧毒,母蛊寻常用时也要小心谨慎,否则稍不注意,就是五脏肺腑爆裂而亡。
且,那母蛊的毒性还更强一些。
周曼娘神色微变,当即顾不得其他,忙给那几位宫人诊断了起来。
她动作很快,几乎是片刻间就已经查验过了前面几个宫人的脉象。
一直到一个小宫女面前。
这宫女看着年纪很小,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在她朝她伸出手时,她身型还隐隐颤抖了下。
周曼娘面色变了又变,当即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她的手,当查验过她脉象和颅顶后,她终是沉下了面容。
“郡主,蛊虫在她身上。”
满殿俱静。
梁妃竟是真的把蛊虫放到了宫人身上!
她话音刚落,那小宫女已经是支撑不住,跌坐在了地上,痛哭道:“小姐救救我,救救奴婢。”
这小宫女是近些时日梁妃得宠后,才调到了梁妃宫中的。
她不是梁妃心腹,一直都不得梁妃信任。
刚才皇帝昏厥之后,梁妃察觉到了不对,当下便从袖中掏出来了一个银色的盒子,让她身边的大宫女,逼着她将蛊虫吞了下去。
她被迫吞下了那恶心的东西之后,就感觉五脏肺腑处生疼。
偏她还不敢表现出来,因为梁妃说了……
“如若被人发现了蛊虫在你身上,你父母亲族都得要死!”
这小宫女听到这番话,便是再痛苦,也不敢表现出来。
刚才她在殿外,听到了宫中的人没搜到证据时,人便已经绝望了。
周曼娘看她身上的蛊虫已经发作,便顾不得其他,忙将她带到了偏殿之内,替她取出蛊虫。
母蛊的毒性更强,种蛊之时,不像是子蛊那般毫无察觉。
这母蛊一入体,便是奔着要人性命去的。
因为取过了一次蛊虫,周曼娘动作很快。
她将重新取出的母蛊,放在了铁皮盒子里,交由几个军医辨认,便都确定了这就是控制子蛊的蛊虫。
证据确凿,那被重新拖入殿中的梁妃,面如死灰。
她脸上没了半点方才的嚣张跋扈。
便是在这边的宫人,将堵住了她嘴的绫帕取出后,她亦是沉默非常,和刚才被拖拽进来之时截然不同。
温月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问:“蛊虫哪来的?”
梁妃眼眸动了动,却依旧沉默不语。
但殿内的朝臣也并非傻子,在那母蛊取出之后,便有无数人抬眸看向了景康王。
梁妃是景康王的生母,即便是她咬死了这件事情跟景康王无关,却也不是她说了就行的。
梁妃在这些人的视线当中,终是颤抖了起来,她忽地抬头道:“这事跟别人无关,是我自己做的。”
她微顿,不知想到了什么,抬头讥讽地看向了温月声:“我梁家上下均是遭到了你的毒手。”
“连我自己也被打入了冷宫,我要给家中之人报仇,便只有复宠这一条路,我为了能够尽快复宠,当然是得要用些手段。”她说到了这里,竟是还冷笑了下:“若说皇上是我害的,倒也不尽然。”
“如若不是你这个贱人,我今日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你今日怎么还有脸审问我的啊?一切不都是因你而起吗?”
事到如今,她依旧不知悔改。
甚至还将自己犯下的过错,都怪罪到了他人的头上。
可她面对的人是温月声。
温月声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就从未怕过任何人的污蔑。
她对梁妃的话,甚至连点反应都没有,只冷声道:“拖出去,用刑。”
梁妃那张脸,瞬间便僵住了。
她抬头想去看景康王,却见景康王始终背对着她,一言不发,说是母子,可此刻的表现却更像是陌生人。
梁妃眼眸闪烁了片刻,终是垂下了头去。
她如今已经落入了这般田地之中,眼下自是不能再拖累景康王了。
殿前军快步进了殿内。
温月声面无表情:“杖三十。”
梁妃一回头,就看见那些将士快步朝她走了过来,她心下害怕,当即失声尖叫了起来。
却没想到,她这凄厉的哭叫声没喝住面前的将士,反倒将龙床上的皇帝吵醒了。
“圣上!”高泉瞥见皇帝的手动了一下,当下险些哭出声来。
那苦恼不休的梁妃瞬间愣住,抬头去看。
这一眼对上的,就是皇帝那双冷沉的眼,梁妃当下忍耐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高泉拉开了帘帐,将皇帝搀扶着坐了起来。
皇帝面无血色,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张面容憔悴到了极点。
蛊虫被取出之后,他整个人看着,近乎老了二十岁。
那双从前威慑力十足的眼眸,如今竟也出现了沧桑之感,看着浑浊不堪。
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皇帝却不似之前那般暴怒。
他只是远远地这么坐着,看着那梁妃。
同床共枕三十来年,梁妃对皇帝亦是惧怕的,她在皇帝这般目光注视之下,竟是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底下的朝臣见到皇帝清醒了,便欲上前行礼,却被皇帝制止了。
蛊虫刚清,皇帝的身体受到了极大的损伤,眼下便是连说话都困难。
但在这般情况之下,他依旧握着高泉的手坐了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梁妃还有景康王的身上,静看了梁妃片刻之后,目光深沉地看向了景康王。
可因他身体实在是支撑不住,他只来得及轻声交代了高泉两句话,便又昏睡了过去。
皇帝再次昏迷后,这边的朝臣俱是都退出了偏殿中,只留了几个御医在殿内。
高泉同他们一并出来,声调艰涩地道:“皇上有令,此番事情,皆全权交由思宁郡主处置。”
底下的朝臣微顿,随后齐声道:“臣等遵旨。”
皇帝此番遭逢重创,身体损伤极大,如今竟是连处置梁妃都做不到了,这边的所有朝臣,俱是心绪复杂。
那边,梁妃的嘴也很硬。
温月声手底下的将士下手很重,三十杖打完,她身上已经是血红一片。
人亦是无法动弹,只能被几个将士拖拽到了殿外。
因她还未招供,所以底下的人留了手,并未将其打死。
但身体的剧痛之下,她仍旧是死咬着牙不肯开口。
无论严伟如何审问,她都道是这件事情是她自己的主张。
梁妃趴在了殿外,一字一顿地道:“蛊虫之事,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人所为,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温月声,你要杀就杀,想要屈打成招……”她仰起头,所能够看见的,也仅仅只是一片黑色的裙角。
梁妃讥笑:“呸!”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温月声站在了殿上,闻言没有任何的表情。
在她的嘶吼和咒骂声中,温月声冷声道:“来人。”
梁妃微顿,不以为然。
在今日皇帝开口之后,她就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温月声又能够拿她如何?总归不过就是把她斩杀了。
她就算是死了,温月声也休想要从她的口中听到任何一句话。
她自顾自地笑着,声音癫狂。
却听温月声道:“将她在冷宫时,与之来往的所有人,全数扣下。”
和梁妃有过所有来往的人……自然也包括了景康王。
梁妃神色骤变,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温月声。
当着她的面,殿前军将士蜂拥而出,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直接扣下了景康王。
景康王面上什么情绪都没有,在被扣住双手时,亦是没有任何的反抗,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他将面容低垂了下去,身侧的人再也看不清楚他面上的神色。
梁妃看在了眼中,不由得暴怒,她高声道:“温月声,我已经说了,这事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你是聋了吗?”
她还欲再骂,就看见眼前的黑色裙角动了一下,温月声抬步往前,没有任何情绪地道:“你说了我便要信?”
梁妃暴声道:“你这贱人,你不得好死,当初这蛊虫,我就不应该下给皇帝,而是该让你这个贱人吃了才是!”
温月声在她暴怒的目光之下,骤然躬身扣住了她的下巴。
猝不及防,梁妃对上了她那双冷淡黝黑的眼瞳,浑身瑟缩了下。
她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到面前的人冷声道:“这么喜欢给人下蛊,那正好。”
温月声甩开她的下巴,用绫帕擦拭着自己的手,面无表情地道:
“把刚才取出来的蛊虫,全部喂给她。”
梁妃当下惊恐不已,却听她冷声道:“看着她咽下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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