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丹娘笑盈盈地招待着沈聆妤和楚星疏。她天生媚相, 又添了流年与经过风雨的韵致,一笑起来妩媚动人。
日头刚有要西沉的迹象,沈聆妤就要回宫了。
丹娘送她们出了金香楼, 立在金香楼红灯笼下微笑着目送马车走远, 直到马车消失在街角。丹娘回身,款步走进金香楼, 步履仍旧优雅缓慢,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个干净。
她走到桌边, 拿起那枚玉佩,指腹轻轻摩挲着硬的铜板与软的玉质之间的凹凸。
沈聆妤与楚星疏来时, 她正在二楼给这枚玉佩换红线, 她匆匆下楼来不及收。后来她吩咐店里的伙计将二楼的玉佩拿下来时, 那伙计不知怎么将这块玉佩混在了其中。
丹娘将玉佩握在掌心, 紧紧地牢握。
她提声唤人备车。
迈出门槛时,丹娘抬眸望向漆金的“金香楼”三个字, 她蹙眉, 眼中流露出不舍。
一生无声的轻叹后,丹娘乘上马车,去了云梦巷。
小芙迎上来,惊讶地说:“今日这么早就过来了。”
丹娘轻颔首,没什么心情说话。她在庭院里停下脚步, 透过梧桐的枯枝,驻足凝望屋子的方向。
小芙不明白丹娘怎么突然停了下来。她好奇地望了丹娘一眼,再顺着丹娘的视线望过去。她想了想, 说:“郎君中午还说夫人是天下最善心之人呢。”
丹娘唇畔抿出一丝笑来。
她知道在他眼中, 她一直都是心地良善之人。
可她不是。
她自私自利、卑鄙无耻,又心狠手辣。
·
楚星疏送沈聆妤回宫,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来。
两个人相识一笑。楚星疏问:“今日可累着了?”
“没有。”沈聆妤柔笑着摇头。
楚星疏本来还想说下次还要与沈聆妤一起出去闲逛,可是她隐约觉得沈聆妤仿佛并不是很喜欢出门。她将相邀的话咽了回去。
她再一回忆,以前两个人一起出去闲逛时,虽然沈聆妤比她年纪小几岁,却每次都是她璨着明眸甜笑着问:“姐姐可累着了?”
回忆到往事,楚星疏顿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她赶忙将思绪赶走,说:“走吧。”
她吩咐侍女先将沈聆妤的轮椅拿下去,她再伸手,想要去搀扶沈聆妤。
“陛下。”马车外突然想起宫人们的齐声。
楚星疏将要去扶沈聆妤的动作一顿。她心领神会地收回手,对沈聆妤浅笑了一下,自己跳下马车,对谢观福身问安。
她悄悄抬眸望向谢观,只觉得他周身一阵寒气。好似在室外立了很久。
谢观伸手挑开车门前的布料,往里望去。
车厢内光线有些昏暗,沈聆妤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身形只那么一小点。
他抬步踏上马车,弯腰钻进车厢。
“陛下要出宫吗?”沈聆妤仰起小脸,望着他。
谢观近距离地盯着沈聆妤的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开口:“居然真的好好地回来了。”
沈聆妤蹙眉。
她不好好地回来,难道还能被谁打一顿,鼻青脸肿地回来?
谢观伸手,将沈聆妤从长凳上抱起来,抱她出车厢。
马车外,楚星疏赶忙拿起搭在轮椅上的薄毯,扶着轮椅等谢观将沈聆妤放下来。
可是谢观抱着沈聆妤大步离去,看也没看一眼那轮椅。
从宫门到住的乾霄宫,可是好长好长的一段路。沈聆妤将手攥住谢观的衣襟,力度小小地拽一下,说:“那么远,我坐轮椅吧?”
谢观没理她,面无表情地继续抱着她往前走。
沈聆妤向来不敢真的忤逆谢观,见他坚持,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这一路上,时不时能遇到一队队宫人。宫人们停下来规矩地行礼。
谢观脚步一直没停。
沈聆妤心里还是生出一点……光天化之下被抱着的不好意思之感。
回到乾霄宫的寝殿,虽然这里布置得仿若阴森灵堂,可炭火的热气扑面而来,还是让从外面回来的沈聆妤立刻感受到了温暖。
谢观将沈聆妤放在桌子上,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说:“买新衣服了?”
沈聆妤心头跳了跳,生怕谢观下一句就是一个“难看”,然后立马把她身上衣裳扒了,给她换上一些花花绿绿的衣裳……
她赶忙抬起脸仰望着谢观,对他柔柔一笑,软声问:“好不好看?”
谢观终于将目光从沈聆妤的新裙子上移开,他盯着沈聆妤的眼睛,问:“外面好玩吗?”
沈聆妤也不知道谢观这是挖了个坑,还是随口一问。她谨慎回答:“还好,主要许久未见星疏,与她相聚罢了。”
谢观“哦”了一声,转身走到对面的藤椅里,懒洋洋地坐下来,双腿交叠。他盯着沈聆妤,问:“那你许久未见我,如何与我相聚?”
沈聆妤呆呆看着他。
与他许久未见?多久?半个下午吗?
谢观瞥着她这表情,突然轻笑了一声。他偏过脸去,企图藏起眼底的笑,低声自语一句:“真是……呆呆。”
沈聆妤才不会接这话,她闷闷地抿唇不吭声。
谢观也不再说话。
两个人面对面对坐,寝殿里逐渐安静下来。
谢观想了想,没话说了,那就该干点什么,他懒散地倚靠着椅背,望着沈聆妤,慢声命令:“过来亲我。”
沈聆妤脸上不敢有表情,心里已经把五官拧巴在一起了——他怎么又要亲啊……
“我过不去……”沈聆妤声音闷闷的。
她是被谢观抱回来的,然后放在了桌子上。
谢观没有起身,而是转过头望向门口的方向。沈聆妤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她仔细去听,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极轻的脚步声。
沈聆妤听出来了,这脚步声是那个总是冷脸的惊夜。
惊夜在外面禀话:“陛下,人带到了。”
一瞬间,沈聆妤突然就感觉到了冷意。她转眸望向谢观,果然见他突然一下子寒了脸。
谢观望过来,对上沈聆妤的目光。
他盯着沈聆妤的眼睛,对门外的惊夜道:“押进来。”
沈聆妤没有看懂他望过来的目光是什么意思,却隐隐觉察出了危险。她小声问:“押谁进来?”
谢观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他语气莫名,咬牙切齿般冷声:“皇后要查的事情。”
沈聆妤下意识地转头,隔着窗纸望向外面的天色。她中午时试探地让谢观帮她调查季玉川的事情,现在天还没黑,他就已经调查清楚了?
她问出来:“陛下这么快查清楚了?”
“不。”谢观言简意赅一个字。
看着青柏被五花大绑地押进来,沈聆妤顿时明白了,谢观只是将青柏抓过来,他应当还没有审问过。
谢观瞥一眼沈聆妤望着青柏皱眉的样子,心里生出一团无名火。他烦躁地抬手,修长的指微蜷探入衣襟,将衣领扯松了一下,好似这才能呼吸更顺畅些。
他开口,声音阴寒又不耐烦:“孤只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把季玉川都干了什么一一说来。”
微顿,谢观眼底更是发寒:“若有半句谬处,将你主仆二人凌迟,令互食!”
青柏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此时倒也没有惧得厉害。他转头望向沈聆妤,先问:“当初官兵将谢府团团围住,您为何能走出谢府?您觉得是因为郡主的身份吗?”
青柏将沈聆妤问住了。她愕然望着青柏,心里隐隐有了个荒唐的猜测。
“您走出谢府进宫去为谢家女眷求情。可您不知道为了您能走出谢府,我们家郎君付出了什么。”
两年前,赵帝打算利用沈聆妤的婚事时,沈聆妤便已经是一枚弃子了。赵帝屠尽谢家在外征战男丁的同时,将谢家留在京中的女眷、甚至稍微走得近些的亲友,亦尽屠。
他这样斩草除根的手段,又怎么会留下沈聆妤的性命?自沈聆妤嫁入谢家,纵使只有三日,在赵帝眼中她已经是谢家人。
在沈聆妤冒雨跪在乾霄宫前为谢家人求情之前,季玉川也曾跪在那里,求赵睿周旋。
十六岁的少年郎,曾视权贵为草芥,向往书中圣贤、山间云月、四时佳景。他跪在暴雨里,头一次深刻明白权势的重要。
季玉川全身湿透地跪在暴雨里。赵睿立在他面前,华伞相撑,湿不了他的华服。他犯难地皱眉,道:“这可不容易。”
“求殿下救她。”季玉川磕头。他知道只有赵睿有说动帝王的能力,而且赵睿本就对沈聆妤有好感,有搭救的理由。
赵睿沉吟了片刻,才开口:“可以。但是孤的好处呢?”
“我的一切。”
赵睿饶有趣味地笑笑,说:“答应孤两个条件,孤就试着去周旋。”
季玉川猛地抬头,满是雨水的脸庞上一双红眸镀上希望。
“第一。父皇的长生丹缺一试药人。你祖上也有人姓赵,你的血脉比那些宫人要有用得多。”
“好。”季玉川一口答应,毫无犹豫。
“你既求到孤这里,就该知道孤对表妹的有意。可孤并非那等不知风月的粗人,强求无趣,孤若要一个女人,必要她的真心。”
赵睿慢悠悠地转着指上的扳指。
“这第二,孤要她恨你。”
雨水无情冲刷着一切。季玉川心口闷痛一下,既而突然轻松。
他说好。
赵睿挑眉:“你这么确信能做到?季玉川,别耍花招。一个心里惦记别人的女人,孤可不收。”
“我能。”季玉川平静地说道,“我与她相识近十年。对她喜好底线一清二楚。殿下若依我之言,必能。”
沈聆妤愿不愿意已经不在季玉川的考虑之中,当务之急是救她出谢府,先保她活过今日!
日后,她罪臣谢家遗孀的身份,必拖累她,若能留在东宫,亦算平安。就算她不愿意跟赵睿,那只能靠日后她自己再周旋。
沈聆妤被下了软骨散是个意外。
望春楼里,赵睿笑着说:“孤只是稍微透露对表妹有意,她父亲因谢家出事如惊弓之鸟,竟主动下了药,向孤献好。有趣。如此也好,夫家被灭门、旧情人和父亲双重背叛。孤再以君子之风照拂安慰,向一个身处绝望之中的弱女子搭救,是最好的俘获芳心之法。”
季玉川脸色发白:“殿下别强碰她,她性子烈。”
“知道。”赵睿不耐烦,“孤岂是用强的无趣粗人?”
他要做的只是将季玉川从沈聆妤心里赶走。
季玉川知道沈聆妤性子烈。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出戏还没有演完,沈聆妤便从望春楼一跃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暴君松了松衣领,总觉得有人要危……
第32章
谢观再次烦躁地松了松衣领, 他转眼去看沈聆妤。她安静坐在桌上,单薄的身形腰身笔直,她眉眼间淡淡, 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谢观居高临下地睥着青柏, 下令:“此等无畏的忠仆理应和他主子在一起。拖下去,和他主子关在一起。”
“是。”惊夜应声, 他一挥手,两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出现押着青柏拖下去。
谢观再去看沈聆妤的表情, 想看她是不是要求情。却见她还是眉眼疏淡的模样。
谢观突然觉得宁愿她开口为季玉川求情,也好过沉默。
沈聆妤仿若又开始失神发呆, 陷在她自己的一小方天地里, 不肯出去, 也不肯让别人进来。
她这个样子, 谢观见得多了。
谢观觉得再待在她身边,恐要压不住火气冲她发火。他起身拂袖, 踹门出了寝殿。
沈聆妤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好像没听见谢观踹门出去。
秦红菱如常来给沈聆妤针灸,也被魏学海拦在了外面,没准其进。
天色黑下来,安静的寝殿里无人进来燃灯,慢慢陷入不真切的黑暗。沈聆妤孤零零地坐在那儿。
沈聆妤慢慢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她认识季玉川, 是在季玉川母亲的葬礼上。那一年,她刚回京,才五岁。季玉川比她年长一岁, 也同样还是懵懂的孩子。他穿着孝衫规矩地向来宾行礼, 周到、安静。
沈聆妤走到他面前,软声:“哥哥如果想哭的话是可以哭的。我知道哥哥难受, 我也没有娘亲。”
两个身处高门富贵窝里的可怜人相遇,从此他们相识相伴,整整十年。
他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逛遍了繁华的京都。他们曾一起施粮赠布做善事、暗暗惩治京中的纨绔子、救过流落风尘的可怜人,也曾偷偷去拔夫子的胡子。
那年上元节整个京都的夜幕被烧得亮如白昼。
“这玉镯与你名字同音,留在你身边最好。”季玉川将翎羽镯递给沈聆妤。
沈聆妤举着翎羽镯在烟火下好奇地细瞧。那年她豆蔻年岁,天真烂漫地转眸望过来对他笑:“你若是我亲哥哥就好了,那就能一辈子都在一起了!”
季玉川立在烟火里笑得温润,什么也没说。
他想,若她是明耀的太阳,他便是匍匐千里的云。她若是九霄的皓月,他便是亘古的星火。
哥哥也好,或者……也好,只要能与她相伴。
十年相伴间,他们有相同的志趣,也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
沈聆妤学不会季玉川的审时度势,季玉川学不会沈聆妤的乐观爱笑。可是最后,他不再贪生献出生命代价,她也不再生机盎然。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被安置在桌上的沈聆妤轻轻地眨了下眼睛。她从安静的一小方天地里回过神。
她抬手,手心抵在心口,缓慢地舒出一口气。
她微蹙了眉,去探这一刻心里的情绪。
片刻后,她弄懂了,原来这就是释然的滋味。
她的玉川哥哥没有变。她短短的人生中,那漫长十年没有被否定,她的信任并不是一个笑话。
沈聆妤垂眸,望着自己的腿。她突然恍惚间在想,若她稍微学会一丝季玉川的审时度势,兴许就不会变成这样。若她真的入了那场骗局,如季玉川所筹谋,日后再周旋逃离赵睿。会不会一切都将不一样?
没有人会感同身受,没有人会真正理解她这两年经历了什么。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就算有,她应该还是学不会季玉川的隐忍筹谋。
沈聆妤在一片昏暗里转头望向门口的方向,开口:“外面有人没有?”
房门立刻被推开,有人迈进来。
光线不明,沈聆妤看不清谢观的表情,可是她从他的身形轮廓一眼认出了他。沈聆妤有些意外,她本不知外面有没有人,试着唤人,想着或许有宫人在外面。
“我、我想要我的轮椅……”沈聆妤解释。
谢观在昏暗里深看了一眼沈聆妤。
很快,沈聆妤的轮椅被魏学海送来。魏学海将轮椅放在门口,没敢迈进去。
谢观扫了一眼,推着轮椅朝沈聆妤走过去。他将沈聆妤从桌子上抱下来时,仔细去探她的神情。
谢观将沈聆妤放进轮椅。
沈聆妤垂着眼,慢吞吞地整理着微皱的裙子。
小鞋子从远处快步过来,凑到魏学海耳畔小声嘀咕了两句。魏学海有些诧异,虽知寝殿内气氛不对,他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迈出一步,轻叩房门,低声禀话:“禀陛下,游夫人求见皇后。”
沈聆妤有点意外。
上午楚星疏进宫见她,两个人下午相约出去了一趟,她怎么又来了?莫非是有什么急事?沈聆妤顿时担心起来。她自推轮椅,往外走。立在门外的石阶上张望相候。
楚星疏没有什么急事。
她踩着稀薄的月色,脚步匆匆进宫来。
“下午的时候把这个给忘记了!”楚星疏晃了晃手里的一盏小提灯。
一盏小巧的花灯,上面绣着一对小兔子,只不过绣工实在不怎么样。看上去像是孩童初次接触针线活时,乱绣上去的。
楚星疏在沈聆妤面前弯腰,将花灯递到沈聆妤面前晃了晃。花灯上两只丑陋的小兔子笨拙地点了点头。
“给你绣好了!”楚星疏对沈聆妤笑。
这是沈聆妤小时候绣的一对小兔子。那个时候她总觉得自己的针线活天下第一,楚星疏要做花灯的时候,她非要凑上去,献上自己的手艺。
可惜这盏花灯后来不小心被蜡烛烧坏,沈聆妤哭了好一阵子。楚星疏说要帮她绣,但是后来家中连连有要事,便耽搁下来了。
“还有这个。”楚星疏在沈聆妤面前蹲下来,将一个小盒子放在沈聆妤腿上。“快打开瞧瞧,现在还喜不喜欢了?”
沈聆妤将小盒子打开,里面是有些过时的花钿。可是沈聆妤看着这几枚花钿,突然就笑了。她温声:“小时候不懂事,缠着姐姐要。姐姐宝贝得很,不肯给我。现在肯送我了。”
楚星疏叹了口气:“你那时候小呀,真是不适合这样花样嘛。别说的我小气好不好。”
沈聆妤抬眼,视线从那盒花钿,落在面前的楚星疏身上。
楚星疏蹲在她面前,抬着脸对她笑。她身上染着冬日的寒气,以及赶路的风尘仆仆。
她拿着旧物深夜奔来,只是希望沈聆妤开心一点罢了。
沈聆妤去拉楚星疏的手,将她冻寒的手拢在掌中暖着。沈聆妤柔声慢语:“今日路过粟心阁的时候姐姐问我要不要进去。我说我已经不喜欢那里的糕点了。其实是嫌弃过门槛的时候很麻烦。我不喜欢被人搀扶着或是抱起来、背起来的时候把裙子弄乱。”
楚星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劝慰。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生怕戳到沈聆妤的痛处。
沈聆妤柔柔笑起来,继续说:“下次我们一起去吧。兴许那个时候我已经能撑着拐杖跨过去。若不行,就得麻烦姐姐扶我。”
楚星疏一愣,急急说:“好!好!你想去哪里,姐姐都陪着你!”
谢观立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目光深邃的凝在沈聆妤的身上。
楚星疏走了之后,沈聆妤仍旧坐在那里。她晃动着手里的旧花灯,将目光落在砖缝间的一颗嫩芽之上。
折胶堕指的寒冬时节,这颗小草顽强地钻出硬砖石,为冬日的荒凉添了一抹不合时宜的绿。
一阵风吹来,吹动沈聆妤手里的花灯,微弱的灯光在那株嫩芽上跳跃着。
沈聆妤凝望着那颗嫩芽,突然就坠下一颗泪来。泪珠儿沉甸甸,落在那颗嫩芽上。草叶轻颤。
她能活着,是季玉川献出他的性命来交换。
始终相随赶也赶不走的月牙儿、默默关切她的林家郎君、费尽心思只想让她开心一点的楚家姐姐……
又或者,在她身边还有很多很多人关心着她,被她忽略了。
她困在一方狭小的天地太久太久。
不是不再见旧人,就是与过去做割舍。放下,才是真正的全新开始。
这世间苦难颇多,可怜人也有很多。虽伤了腿,可比起死在谢府的人,她还活着。
她的自暴自弃得过且过浑浑噩噩,何尝不是对那些为她付出、那些在意她的人的一种辜负?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沈聆妤望着钻出砖缝的嫩芽,觉得自己可真是个胆小鬼,不如草芥。
沈聆妤转头,望向谢观。
她问:“陛下,我……有没有月钱?”
谢观愣了一下,才问:“你想买什么?”
“想要一副拐杖。”沈聆妤眼睫上盈着一点泪渍,可她柔柔笑着。这双腿,若能医好,是上天垂怜。若一辈子也好不了,她也不会再溺在残缺里,而是坦然接受。
谢观瞥了魏学海一眼,魏学海立马转身,小跑着去置办。
谢观转回头皱眉盯着沈聆妤,问:“要在这里坐多久?想冻死自己?”
沈聆妤轻轻摇头。小心将花灯放在腿上,腾出一只手去挪轮椅。
谢观看不惯她慢吞吞的动作,直接将她从轮椅里抱起来。当将沈聆妤抱在怀里的时候,谢观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沈聆妤的裙子有没有被弄乱。
夜里,沈聆妤想要去如厕,谢观刚要抱起她,她迟疑了一下,拉住谢观的手。
“陛下,我想自己试试。”她说。
谢观保持着立在她面前弯腰的姿势,抬眼望向她。四目相对了片刻,谢观将探至沈聆妤腿弯下的手收回来。
收回来之前,将她裙子的上的一道折痕拉平。
谢观斜倚在浴室门外,皱眉垂眼地等待着。
不多时,他听见沈聆妤摔倒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也一并碰倒了。他赶忙掀开垂帘一角往里望,瞥见沈聆妤扶着桌角在费力地想爬起来。
谢观紧紧咬着牙,唇线绷成一条线。他疯狂克制着进去抱起她的冲动。他松了手,任布帘降下来,不忍再看。
又过了很久很久,谢观听见轮椅木轮碾动的声响。他侧转过头望去。
帘子被掀开,沈聆妤坐在轮椅上从里面出来。她抬眸对谢观浅笑。
谢观视线落在她掀帘的手。
她摔倒时不知磕到了哪里,手背上一片青淤。
谢观在她面前蹲下来,拉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抚过她手背,然后低下头,将吻落在她手背的淤青上。
沈聆妤微惊,急说:“没洗手……”
谢观又突然捧住沈聆妤的脸,在她的脸颊上非常用力地亲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呆呆:……我的脸是不是也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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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谢观试了水温, 才将沈聆妤的手放进水里。他转身去拿药,等他折回来时,沈聆妤已经洗去手上沾的一点灰尘, 正拿着帕子擦拭手上的水痕。
谢观拖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拉过她的手,将止疼化瘀的药膏涂在她的手背上, 再用掌心轻压着她的手背,将药膏慢慢揉开。
沈聆妤抬眸望向谢观。
他一直沉着脸。
沈聆妤将目光小心翼翼地收回来。
“身上还有哪里磕到了?”谢观沉声问。
沈聆妤目光略有躲闪。
谢观不想今晚逆着沈聆妤的情绪, 已经在想将月牙儿弄回来给她检查身体了,沈聆妤却认真地回答:“后背应该是有的, 但是我也看不见后面……”
谢观疑惑地打量着她, 问:“那我帮你看看?”
沈聆妤也有点疑惑, 大暴君今晚怎么这般容易说话?还会问她意见了。若是以前, 他不是已经直接上手了吗?
两个人在灯火昏黄的浴室里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疑惑。
谢观先收回视线。他伸手去拿架子上的巾帕, 将掌心沾到的药渍三下两下擦净, 然后握着沈聆妤的腰,将她从轮椅里拎起来,让她侧坐在他腿上,再去解她身上的衣服。
上衫落下,堆在沈聆妤的腰间, 露出她里面贴身的肚兜。光着的后脊没了外衣的遮挡,沈聆妤顿时觉得一凉。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她还是硬着头皮侧了侧身, 将后背对着谢观, 乖乖让他检查。
柔软的灯光下,沈聆纤薄的后脊柔白如一块冷玉。谢观情不自禁伸手, 微屈的指背沿着她的蝴蝶骨轻轻划过,又于她两扇蝴蝶骨中间,自上而下缓慢地向下滑去。
她腰身渐渐收紧,在乱堆的衣物间纤柔细软。那一小汪腰窝也变成了诱着谢观想要去细吻的陷阱。
不过沈聆妤腰侧的一块淤青落入谢观的眼中,顿时将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旖思踹了出去。
他如给沈聆妤手背上涂药一样,先将药膏倒进掌中,覆在她腰侧的淤青上,慢慢地将药膏揉开。
她的细腰仿佛落入了谢观的掌中,轻易牢握禁锢。
谢观扫了一眼沈聆妤藏在衣物里的细腰尽头,问:“屁股摔到没有?”
沈聆妤抿着唇不吭声。
——摔到了,而且很疼很疼,比她腰侧和手背上都要疼很多。可是她紧紧抿着唇,不想吭声。
谢观扶着沈聆妤的腰站起身,他握扶着沈聆妤的腰身,带着她往一边迈了几步,靠近墙壁。
墙壁上挂着高高的穿衣镜。浴室里的热气,让铜镜上蕴了一层水汽。谢观让沈聆妤双手撑在铜镜上靠着站立。他立在她身后为她褪去裙裤,裙裤松垮地堆在她足腕周围。
看见她身上的淤青,谢观瞬间皱了眉。倒是有些后悔刚刚任由她自己折腾。
谢观心里有火气发不出来,只能脸色沉了又沉。他没好气地去拿药膏倒进掌中。可是当他将掌心的药贴在沈聆妤臀上的淤青时,两个人的动作同时一僵。
沈聆妤下意识地往前挪,整个人几乎贴在铜镜上。铜镜上水汽湿潮,沾湿了她的脸颊。她闭上眼睛,不愿意从铜镜里看见两个人相叠的身影。
“别靠,镜子湿。”谢观以为沈聆妤身子紧贴在铜镜上,是因为她腿上的伤没有力气站稳。他握住她的腰身,将她娇小的身子扳过来,让她面对面靠在他怀里。他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探至她身后给她继续上药。
沈聆妤在谢观怀里低着头,额头抵在他的胸口,藏起泛了红的脸颊。她攥着谢观衣襟的手指也在慢慢捏紧。
谢观掌心的药膏涂尽,他转头去一旁架子上再次拿药的时候,目光一扫,落在面前的铜镜上。
洇着一层水雾的镜面被她压蹭过,模糊的镜面从中间擦出一道清晰的镜面,映出沈聆妤的后身。自上而下,唯有她纤细后颈上挂着的肚兜系带,还有松垮堆在脚腕的雪白绫袜,再无他物。
谢观几乎是狼狈地移开了目光。
后来谢观动作很快地给沈聆妤上好药,再给她穿好寝衣送她去圆床上躺下,而他则是折回浴室冲了个凉水澡。
谢观回到寝殿时,已经是下半夜。圆床上,沈聆妤呼吸平稳绵长已经睡着了。
谢观将脚步放轻,立在床边垂眼望着沈聆妤。
因他还没有回来,沈聆妤留了床边的一盏灯。坐地灯龙凤相盘的影子印在幔帐上,也照着沈聆妤静好的娇靥。
谢观眉头紧锁。他在沈聆妤身边坐下,拉过沈聆妤的手,去检查她手背上的淤青消得怎么样了,可有肿起来?
谢观心中不大畅快,烦躁地将沈聆妤的手放回去。他手掌撑在沈聆妤的身侧,弯下腰逼近她的酣颜。他咬牙切齿,口吻阴森:“沈聆妤,你要是敢再想着他,看孤如何把你剁碎!一块块喂——”
沈聆妤在睡梦中轻哼了一声,谢观立刻噤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掌握住了咽喉,那句阴森森的威胁也戛然而止。
寝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第二天是年三十,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只不过因为国丧,不管是宫里还是民间,都是一片素色,无人敢悬灯挂红喜庆过年。
沈聆妤自然对过年毫无期待,她唯一高兴的事情就是月牙儿的七日禁足要结束了。
一大早,沈聆妤便坐在窗下,摆弄着昨天楚星疏给她的那盏小花灯。她小时候绣的兔子被烧坏了,楚星疏模仿着她绣的兔子重新来绣。沈聆妤指端抚着小兔子,在心里琢磨着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很多以前的喜好都因为这双腿不得不放下,那就另外再找些好玩的事情来做。
谢观从外面进来,一身玄色束身的衣衫,肩上堆积了零星落雪。沈聆妤讶然地转头望向窗外,这才发现窗外正在飘雪。
谢观瞥了一眼沈聆妤怀里的兔子灯,朝她身边的书案走去,在其身后坐下。
魏学海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下午用的糕点小食。分别将两份糕点放在谢观案头和沈聆妤身侧的小桌上。
沈聆妤将兔子灯放下,拿了一块样子很精致的莲花酥来吃。一块将要吃完了,她才发现谢观一直盯着她。
沈聆妤不明所以,没再拿第二块,望着他,问:“陛下是不是有事情?”
谢观沉默了片刻,才沉声开口:“已经下午了。”
沈聆妤点头。她知道时辰。
谢观扔了手里的奏折,他向后仰,靠着椅背,微屈的指节一下又一下轻叩着桌面,沉声:“你为何还不给季玉川求情?”
沈聆妤想了想,慢吞吞地如实说:“是想求情的,毕竟他与谢家的事情无关,又确实救过我性命。可是还没有想好如何才能让陛下答应放人。”
谢观被她这一本正经的实话气笑了。
他站起身,走到沈聆妤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沈聆妤向来很怕谢观这个表情,她谨慎起来,小心翼翼地仰着小脸望向他。
谢观望着沈聆妤的细脖子,心想这脖子真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掐死她!
不过他不可能掐死她。
谢观弯腰逼近,手掌搭在她轮椅的扶手上。他另一只手捏住沈聆妤的下巴,沉声:“亲我。将孤亲高兴了,就放人。”
沈聆妤觉得这话十分似曾相识。
她颤睫望着谢观,没动。
谢观握着沈聆妤下巴的手微微用力,捏开她的唇,用力吻了上去。
她唇齿间残留着一点莲花酥的香甜。可是谢观并不喜欢。这浓郁的食物之香,遮去了她原本的甘柔。
没有轻轻地蹭吻贴亲,甚至没有温柔的吮碰。这是一个带着占有意味的掠夺之吻。
不过是片刻之间,沈聆妤便开始喘不过气,唇舌上也很快染有了酥酥的疼痛。她这才知道谢观以前那些横冲直撞的闯吻,原来已经是收了力度。
在沈聆妤实在是快喘不过气时,不得不抬手攥着谢观的衣襟,被抵住唇舌后哼声地央着。
谢观终于放开了她。
沈聆妤像被抽尽了力气,无力地靠着椅背,湿红的唇张着,连连喘着。
谢观深看了她一眼,冷着脸转身大步出去。
沈聆妤并不知道,在谢观回来之前,就已经命人放了季玉川。不仅放了季玉川,还送了他八个美姬,让他滚出京城。要死也死在京城外。
过去许久,沈聆妤才缓过来。她转眸,从开着的窗扇望着外面的飘雪。雪越来越大了,早已不见了谢观的身影。
傍晚时分,天色暗下去,窗外的雪大如鹅毛时,谢观还没有回来。可是月牙儿却回来了。
月牙儿风风火火地跑回来,望一眼沈聆妤,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她提裙朝沈聆妤奔过去,直接扑进沈聆妤的怀里嗷嗷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沈聆妤顿时慌了神,连连轻拍着她的肩头。“还受了别的责罚不成?还是谁欺负了你?”
月牙儿抱着沈聆妤的腿哭了好一会儿,才抬起一张泪水纵横的脸。她哭着说:“太吓人了!十八个佛像围着我,日夜对我笑,实在是太吓人了!”
沈聆妤一怔,继而忍俊不禁。这世上怕鬼的人不少,怕佛的人倒是罕见。她柔声慢语宽慰:“佛祖赐福护佑你,才对你笑的。”
月牙儿吸了吸鼻子:“佛祖有没有护佑我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您在糊弄我。”
两个人都笑起来。
“快别哭了,很难看的。”沈聆妤拿着帕子,仔细给她擦眼泪。
月牙儿满脸是泪,眼里却聚着笑。她急声问沈聆妤这七日过得好不好?她十分记挂、万分担忧。
主仆两个正在叙旧,谢观回来了。
一见了谢观,月牙儿立刻瑟缩着站起来,规矩行礼之后便畏惧地向后退,生怕再被关进佛堂。
沈聆妤瞧一眼谢观森然的脸色,知道不能这个时候惹了他,她侧过脸,轻拍了拍月牙儿的手背,柔声:“回坤云宫去把自己收拾收拾。”
月牙儿退下去之后,殿内又安静下来。
谢观坐在沈聆妤对面,目如蛇蝎地一直盯着她。
许久之后,沈聆妤实在是受不了了。她主动开口:“是谁惹了陛下厌恶吗?”
谢观冷笑,质问:“难道不应该是你厌恶?”
沈聆妤一脸无辜。
她这懵懂的样子让谢观更生气,他沉声:“难道不是你每次都要忍着厌恶被孤亲过才能达成目的?”
沈聆妤呆了一下,懵然:“可是我不厌恶呀。”
谢观猛地抬眼盯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呆呆你完了,小心真的被亲死orz
66个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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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沈聆妤觉得谢观这问题问得好生奇怪。
她在两年前就嫁给了他, 他们拜过天地与长辈、也郑重相拜,喝过合卺、结过发。
夫妻之间亲亲抱抱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虽然……有时候唇上会被弄疼,还有喘不过气的感觉是有一点点不太好受……
谢观盯过来的目光如炬又如刃, 惊诧之余带着审判意味。
沈聆妤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 情不自禁稍微坐直了些。她放在腿上的手里,捏着一块糖, 是刚刚与月牙儿闲聊时拿在手里准备吃的,糖纸拆了一半时, 谢观进来了。
沈聆妤垂眼瞥了一眼手里的糖块,默默将拆了一半的糖纸包好, 放回身侧的糖盒里。
“好吃吗?”谢观突然问。
沈聆妤如实说:“不知道, 我还没有尝过。应当是好吃的吧……”
“那替我……”谢观微顿, “尝一尝。”
沈聆妤听出来谢观的语气有了变化, 已经不是那样阴沉压着火气了。她又默默将放回去的那块糖拿回来,拆开糖纸, 将其放在口中。
圆圆的珠子糖, 刚一入口,霎时甜滋滋地在味蕾间蔓延开。甜味儿中还有一点点需要细品的酸,这一丝酸让糖块变得不会甜到腻。
贝齿咬住珠子糖,稍微一用力,脆脆的糖块霎时土崩瓦解, 碎裂成一小块一小块。藏在糖腹里的甜,一下子涌了出来,变得更甜。
在酸酸甜甜中, 沈聆妤慢慢回过味来, 懂得了谢观今日在生什么气。她抬起眼睛看向谢观,谢观也在看她。他似乎总是喜欢盯着她。沈聆妤突然觉得谢观给她的感官稍微有些不一样了。
在珠子糖于口中化尽时, 沈聆妤终于明白哪里不一样了。
——坐在对面沉默冷颜的谢观,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想起谢观刚刚让她替他尝一尝这糖好不好吃,她说:“很甜,也脆脆的,很好吃。”
谢观没说话,安静地看着她。
沈聆妤眸光悄移,望向桌子上的糖盒。她心里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拿一块糖递给谢观。
但是最后她没有这样做。
她发现她对谢观,还是有一点点怕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聆妤微微侧过身,默默从糖盒里又拿了一块糖剥开糖纸,自己吃。
当沈聆妤无聊地剥开第四块糖纸时,谢观终于开口:“沈聆妤,你是不是闲得无所事事?”
“确实无事可做……”沈聆妤小声说。
谢观偏过头,看了一眼书案上堆积的奏折,道:“实在没事干就过来批奏折。”
沈聆妤迟疑了一下,稍微大着胆子开口:“陛下,后宫不该干政。”
谢观冷笑:“你跟一个篡位的暴君扯这些?”
沈聆妤要的就是谢观这话,她再紧接着说:“我不懂的事情很多,若批阅的时候遇到处理不了的事情,问陛下,陛下又嫌烦的话……那我可以向大臣询问意见吗?”
沈聆妤说到最后语速放缓、声音放低,变成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
谢观撑着下巴,盯着沈聆妤认真想了一会儿,说:“年过花甲的老东西可以。”
沈聆妤心里霎时松了口气,赶忙附和:“是,年长的大臣更有经验些!”
谢观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懒得说。他撑着下巴的手转过来,弓起的指背敲了敲书案,催:“过来。”
沈聆妤赶忙挪着轮椅过去。
谢观仍旧懒洋洋地坐在那里,没有让开位置的意思。沈聆妤推着轮椅不得不紧挨着他,她伸手去拿奏折。不是第一次翻阅这些各地呈上来的折子,心境却大不相同,如今她要认真许多。
她以前不接触这样事情,此刻认真到近乎虔诚。
谢观坐在她身边,手撑着额侧,偏过头看着她专注的眉眼。见丹墨空了,他便一手撑着额侧看着她,一手慢条斯理地给她磨墨。
夜深时,本该是万家烟火的除夕夜,可因为国丧,今日成为了非常普通的一天。
沈聆妤很早便歇下睡去。这两年她总是无所事事,闲坐发呆,今日专注地批阅了一些奏折,很快就觉得累,体力不支。
下半夜,沈聆妤因为腹痛而醒来。她蹙着眉睁开眼,双手交叠地放在前腹上,感受着一下,又觉得不疼了。她恍惚间有一点没分清自己是真的肚子疼醒过来的,还是梦见自己腹痛。
不过既然已经不疼了,她便没怎么在意。她转过脸,望向空荡的身侧,谢观并不在圆床上。
这么晚了,他怎么不在?沈聆妤记得睡前是和谢观一起睡下的。
她转眸,望见了一分为二的寝殿另一侧门下透过的一抹微光。寝殿里未燃灯,一片昏暗,那从门底缝隙透进来的一簇光便显得十分明显。
沈聆妤望着那一簇光很久很久。
她撑着坐起身,慢慢挪到床边扶拉住轮椅,再慢吞吞地挪坐进去。她推着轮椅到门前,迟疑了一下,轻轻将房门推开。
寝殿另一侧的灵堂里,架子上摆满了一座座牌位,密密麻麻几百个。
牌位案正前方摆了一张椅子,此时谢观正坐在那里。一盏小提灯放在他足边。提灯昏黄的光,将密密麻麻的牌位和他的影子同样拉得很长,又仿佛融成一体。
沈聆妤坐在门口,望着谢观坐在满室牌位前的背影,突然觉得他有一点可怜。
谢观侧转过身望向门口,提灯的光照亮他半边面庞,另半边仍旧隐在黑暗里。他望着沈聆妤,平静地说:“回去睡觉。”
“哦……”沈聆妤轻轻点头,挪着轮椅慢吞吞地转身。
“关门。”身后传来谢观沉闷的声线。
沈聆妤再挪回去,将房门为他关上。木门逐渐关合,沈聆妤忍不住望进去,谢观已经转回身,望着那些牌位。
沈聆妤轻轻将最后一道门缝合上。
黎明前,谢观从灵堂里出来,回到圆床上睡觉。他感觉到沈聆妤没睡着,皱了下眉,道:“大年初一要去祭天,一早就要出发。睡觉。”
沈聆妤轻嗯了一声。
灵堂里有着阴森寒气,远不敌沈聆妤身上温软。谢观面朝沈聆妤侧过转身,将她捞进怀里。他摸到沈聆妤的手,发现她手里攥着东西。
他将沈聆妤手里的东西拿过来看,道:“糖?有那么好吃吗要半夜拿在手里?”
谢观皱着眉,嫌弃地将糖块塞回沈聆妤的手里,催:“快睡觉。”
沈聆妤纤柔的指腹捏着珠子糖,轻轻抬了下手,不过是稍微抬起了那么一点点,她又将手放下,默默把珠子糖攒紧手里心。
谢观搭在沈聆妤后腰的手用力箍一箍,牢牢将沈聆妤嵌进怀里,很快睡着。
沈聆妤的脸撞在谢观的胸膛。
真硬。
第二天,沈聆妤醒过来,迷糊地转过头,望见谢观。他正叉着腿坐在她的梳妆台前,摆弄盒子里的首饰。
沈聆妤还看见了妆台上摆放的一套衣裙。一想到谢观给她挑好了衣裳,她顿时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心头一跳,人就彻底清醒过来。
“醒了?”谢观开口时,仍旧看着手里那些亮晶晶的首饰。
“嗯。”沈聆妤撑着坐起身,朝窗口的望向望了一眼,惊觉日光很暖,时辰已经不早了。她记得今日要早起出宫去祭天!
“陛下怎么不叫醒我?”沈聆妤声线里噙着丝歉意。
谢观懒得回答她这废话。
他将挑选好的首饰放在一旁,起身朝圆床走过来,抱起沈聆妤去浴室,帮她梳洗、换衣。
沈聆妤知道若是自己来做这些一定很慢,所以一直乖乖地配合着谢观。但是谢观好像一点也不急,举止慢条斯理。
好像只是沈聆妤心里急。
谢观帮沈聆妤换衣服的时候,沈聆妤重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头里到外的粉色,也不是大红配大紫,而是庄重的凤袍。
给沈聆妤戴好凤冠、珠钗,沈聆妤满头沉甸甸。
沈聆妤又开始有一点腹痛,但是已经起迟了,又疼得不厉害,便想着忍一忍。
谢观又开始给沈聆妤挑手镯,挑来挑去没选出来。
这凤袍广袖,戴着镯子也不会看见。沈聆妤不懂他为什么纠结这个,只好自己随便点了一个说很喜欢。
谢观拉起沈聆妤的手,将镯子给她戴好,没有立刻放下她的手,而是握着她的指尖儿,细细欣赏着镯子。玉镯滑顺,从沈聆妤的皓腕滑下去,藏进衣袖里,谢观视线上移,落在她皙白的手背上。
纤柔雪色,看上去就很好吃。
“陛下,赶出发了。”沈聆妤缩回手,实在忍不住开口催。
谢观望着沈聆妤藏进袖子里的手,有一点点牙痒。
文武百官早就候在殿前,等了很久。他时不时三三两两眼神交换,再无奈地摇摇头。
议论?那肯定是不敢的。
帝后的车鸾终于出现,满朝文武赶忙跪地行九拜之礼。
龙舆率文武百官出宫,浩浩荡荡地传过半个京都,前去祭神台祭天。京中百姓夹道相望、相送。
帝王车鸾比一半车舆要高许多。谢观懒散坐在车里,长腿交叠,拿了一把瓜子儿嗑着打发时间。
沈聆妤觉得他这样有点不太好,侧过脸来,欲言又止。
谢观抬了抬眼,问:“你也要吃?”
沈聆妤赶忙摇头,她转过脸目视前方,不敢再管谢观如何。
路程近半时,沈聆妤突然知道昨晚和今晨的腹痛是为何。湿粘的感觉和一阵阵更汹涌的疼痛让她脸色发白,心中生懊。
不是她糊涂不记月信日期,而是自右腿没有知觉后,她近两年没来过月信,也曾请医者诊治过,大夫也查不出原因。
谢观觉察出沈聆妤身体有些僵,开口:“沈聆妤?”
沈聆妤转过脸来,她脸色惨白,额角沁着细汗,眼底因为疼痛而湿红。
谢观愣了一下,去握她的手,惊觉她手上冰凉,不停地发抖。
“怎么了?”谢观急问。
沈聆妤张了张嘴,虚弱地低声:“陛下,一会儿到了祭神台我能不能不上去,在下面等您?”
“我问你怎么了?哪里疼?”谢观冷声质问。没有过分压低的声音,惹得周围随行宫人悄悄望过来。
沈聆妤心急,攥住谢观的衣襟轻拉。谢观俯身侧耳,她攀在他耳边难为情地低语。
“停车!”谢观突然高声。
文武百官和夹道百姓疑惑望过来。
魏学海躬身小跑过来,小声:“陛下,快误吉时了!”
谢观将冕冠摘了,扔魏学海脑袋上:“你去替孤祭拜。”
他再下令:“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
小暴君:祭什么天!哪有老婆的姨妈巾重要!!!
明天努力双更,做不到这章评论区每人1000jj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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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帝王冕冠的珠帘一阵乱晃, 敲在魏学海的脸上。魏学海吓得心肝儿乱颤!这可是帝王冕冠啊!他慌里慌张地将谢观扣在他头上的冕冠拿下来,双手捧着,连话也结巴了:“陛陛陛陛、陛下……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魏学海话一出口, 立马后悔不已。他在说什么?他怎么敢对陛下说“使不得”?
魏学海双手怀抱着谢观的冕冠, “噗通”一声跪地。
谢观斜倚着,居高临下地漠然睥着他。
龙舆突然停下来, 惹得文武百官和夹道百姓都不明所以,好奇张望着。左丞于巍奕年岁实在是太高, 谢观怕他累死在路上,特恩准他今日不必随行。右丞项阳曜赶忙拍马赶上来。
瞥一眼跪在龙辇下瑟瑟发抖的魏学海, 项阳曜向侍卫询问发生了何事。纵离经叛道胡作为非如他, 项阳曜也惊了。
又一位老臣莘君昊随项阳曜一同赶过来, 得知是怎么回事时, 立刻一掀长袍前摆,端端正正地在魏学海身边跪下来, 苦口婆心——
“陛下, 万万使不得啊! ”
魏学海咽了口唾沫,转头看向跪在身边的莘君昊。
“古往今来,历代帝王都要在开年初一登高祭天,以祈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亦祈皇脉绵盛——”
谢观冷笑。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与他何干?至于皇室一族如何就更无所谓了, 反正谢家只剩他一人。
“来人,把莘君昊拖下去。”他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沈聆妤忽然握住谢观的手腕,谢观转过头看向她虚弱苍白的模样, 连莘君昊的具体降罪也懒得顾及了。
龙辇就这样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转头, 扬长而去,留下浩浩汤汤的朝臣队伍。那些车上装好的祭品忽然就显得滑稽了起来。
在武将队列最前面的几位武将互相交换了眼色, 默默摇头,那短暂交汇的视线里皆噙着失望。
这几位大将如今主掌朝中绝大部分的兵马,他们也曾是谢观祖父、父亲的同僚、部下。也是谢观杀回京都时的几位得力将帅。
谢观懒得理会那些臣子与百姓如何看待他的行为,他盯着前面驾车驭夫的后脑勺,嫌他驾车太慢,恨不得敲碎他的后脑勺。可马上又不能太快,那样太颠簸。
他转头看向沈聆妤,她低着头眉心拧在一起,向来端正的坐姿也变得脊背微弯。
谢观知道她定是疼得厉害。
谢观弯腰,去拿一旁小方桌上的暖手炉塞进沈聆妤的手里。他再翻找出一个放在沈聆妤的足边,冬日出门时,车内总是会备着这些取暖之物。
见沈聆妤紧皱的眉头一直不得舒展,谢观又解下了身上的玄底翔龙的大氅裹在沈聆妤身上,将她整个娇小的身子包起来,裹得严严实实。黑色的皮毛贴着沈聆妤的脸颊,越发衬得她脸色苍白。
微弱的暖意从双手捧着的暖手炉渡进体内,却有些徒劳,沈聆妤咬着唇,忍受一阵阵汹涌的疼痛。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病着两年不曾来过月信,今日会疼成这样,疼得她措手不及。
沈聆妤也惊于谢观随便让魏学海替他去祭天的举动,可是她刚刚疼得太厉害了,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而且她也隐隐猜到自己根本劝不动谢观。
车舆终于赶回宫。
谢观抱住沈聆妤登下车鸾,快步往回走。
月牙儿今日并没有随行,她正在乾霄宫里给沈聆妤收拾东西,见沈聆妤和谢观突然回来了,她赶忙小跑到门口去迎。瞧见沈聆妤是被谢观抱回来的,而谢观脸色也不太正常。月牙儿连行礼也顾不得,赶忙冲上去。她伸长了脖子去瞧见沈聆妤的脸色,急急问:“这是怎么了?”
“陛下。”沈聆妤攥住谢观的衣襟,在他怀里蹙眉望着他。她小声地央:“放我下来,让月牙儿帮我收拾。”
谢观盯着她的脸色,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月牙儿推着轮椅过来,他将沈聆妤放在轮椅上,立在原地看着月牙儿推沈聆妤往浴室去。月牙儿弯着腰凑到沈聆妤身边,沈聆妤侧过脸来小声地与她说话。
谢观侧首,吩咐小太监去请太医。
他再回过头时,才发现自己的衣袖上湿了一片。玄色的衣袖,看不清颜色。他用指腹轻压,才知沾了血。
她穿着好几层衣裳,又裹了他的大氅,怎么还会有血渗出来?她到底流了多少血?
沈聆妤坐在圆凳上,看着净过身体的那盆血水皱眉。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了这么多血,好像要把这两年欠的补上。
谢观突然踹门进来。
沈聆妤吓了一跳,慌忙随便从架子上抓了条巾帕挡在身前。因为两年不曾来过,月牙儿也没准备,她正蹲在箱笼里翻找着月信时用的巾布。
谢观瞥见那盆血水,愣住了。他下意识朝沈聆妤迈步。
“出去!”沈聆妤急声。她皱着眉,将不高兴写在脸上。
这一刻,她在心里想若谢观不是帝王,她现在已经抓了顺手的东西往他脸上砸了过去。
谢观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沈聆妤反倒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刚刚太凶了?他只是关心她而已……
过了一会儿,沈聆妤收拾妥当,坐在轮椅上被月牙儿从浴室里推出来。
沈聆妤环视,一眼看见谢观。
他正立在炉火旁,将火焰搅得更旺,整个寝殿烧得暖烘烘。
太医已经到了,低头垂眼地候在门口。
谢观放下炉钩,朝沈聆妤走过去,将她抱起来放在圆床上,令太医过来给他诊治。
太医仔细给沈聆妤诊过脉象,又询问了一些情况。一听沈聆妤两年未曾来过月信,太医不禁皱眉。
谢观瞧见了,冷声:“如何?”
“禀陛下,”太医站起身来,“皇后凤体虚寒,需要好生调养。只有调养得当,才不会影响日后子嗣。臣开几道调养的方子。”
谢观随意地点了点头,仿佛心事重重。
太医又询问了沈聆妤现在治腿伤都用什么药,开了些不相冲的药。然后他又开了几道补膳,提醒皇后需要补血。
“补血?如何补?”谢观询问。
太医一一解释,开的调养方子里有补血之物,膳食中亦可以补血。解释完之后,太医生怕药效慢被责怪,赶忙再补充一句:“这调养补血是个天长日久的事情,并不能一蹴而就。要慢慢来,对慢慢来……”
谢观交叠的两条大长腿不耐烦地上下换了下次序,问:“那直接喝血可能快些?”
他又若有所思补一句:“畜生低贱,人血更有用?”
沈聆妤坐在圆床上,正在喝月牙儿递给她的热水。闻言,她呛了一口水,一阵阵咳。
陛下不会要杀人放血吧?
沈聆妤连连摇头,赶忙说:“我不喝人血……”
太医也在一旁急声:“陛下,补气血不是粗暴的饮血,人血无用。”
谢观“哦”了一声。
他想割血喂沈聆妤的机会就这么泡汤了。
谢观心里竟有一丝淡淡的失望。
不过,午膳之后,宫人将沈聆妤的药端上来时,谢观还是背着沈聆妤将先那碗汤药截下来。
他用小刀割破自己的手,看着自己的血一滴一滴坠落进褐色的汤药里。他微眯着眼,看着自己的血如何融进汤药之中。不敢兑进去太多鲜血,怕沈聆妤尝出来。
他依依不舍地挪开了手,拿着小勺子轻轻搅了搅汤药,转身送进殿内。
沈聆妤倚靠在床头,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屋子里很暖和,她已经不冷了,可月牙儿还是坚持给她穿厚衣、盖棉被。
“终于来了!”月牙儿脸上挂着笑,“虽然来了又疼又麻烦,可一直不来,实在不是个事情。”
沈聆妤看见谢观走进来,轻咳一声,示意月牙儿别再说。
月牙儿立刻站起身,退到一边去。
“滚下去。”谢观端着药在床边坐下。
月牙儿望了沈聆妤一眼,默默退下去。
谢观将汤药递给沈聆妤,沈聆妤双手接过来,谢观又拿了两个软枕垫在沈聆妤的后身。
他坐在一边,盯着沈聆妤喝药。
沈聆妤尝了一口,立刻蹙起眉。
“怎么了?”谢观发问。
“有一点烫。”
谢观顿了顿,才“哦”了一声。他伸手将汤药拿过来,捏着小勺子又搅拌了一会儿,又低头轻吹。
沈聆妤悄悄抬眼,望向他。眼前浮现今日在路上,他毫不犹豫令车舆掉头回宫时的模样。
“可以了。”谢观重新将汤药递给沈聆妤。
沈聆妤目光有些躲闪,仓皇地垂下眼移开目光,接过谢观递过来的汤药。
“怎么像做贼似的?”谢观瞥她一眼,随口评断。
沈聆妤没吭声,低着头喝药。还是有一点烫,她小口小口地喝着。
谢观坐在一边,凝眸看着沈聆妤喝药。
看着她一口一口,喝下混着他的鲜血的汤药。一种不可名状且不可言说的愉悦快.感慢慢在谢观心里滋生,飘飘然。
沈聆妤将汤药饮尽,转过脸来望着谢观,斟酌了用词:“陛下,月牙儿既然已经受罚结束,我也该搬回坤云宫了。”
当初正是因为月牙儿被禁足,沈聆妤身边没人照料,才搬到了乾霄宫。
谢观面无表情地接过沈聆妤手里的那只空碗,说:“明天吧。”
沈聆妤拧眉,有点不愿意。若是往常还好,月事在身,实在不太方便。可听着谢观语气笃定,她也不敢再坚持。
整个下午,沈聆妤都窝在圆床上。时不时有宫人来禀事,每每谢观出去听禀,并没让宫人进来叨扰沈聆妤静养。
沈聆妤偶尔能听见谢观一两句不悦的斥责。
今日之事,确实不该。
沈聆妤攥着手里的袖炉,有一点自责因为自己耽误了事情。
睡前,沈聆妤有一点忐忑。可当真是天不遂人愿。
下半夜,湿黏的感觉让沈聆妤从睡梦中醒来。她小臂支撑着起身,掀开被子,见寝裤被染红。
她刚有动作,谢观便醒了。他坐起身望过去。
沈聆妤慌乱地去扯被子来遮。
“怎么还流那么多血?我看看。”谢观伸手去扯沈聆妤的被子。
沈聆妤心口怦跳着,慌乱间去拍谢观的手。清脆一声响,在宁夜里异常清晰。
她微怔,继而抬起一双湿漉的、受了惊的,又噙着难堪的眸子。
“有什么大不了?男子也会弄脏被褥。”谢观道,“女子至少规律些,男子却时常毫无预料。”
沈聆妤愕然,仿佛听见了惊天秘闻。
作者有话要说:
别的暴君:喝人血吃人肉
小暴君:偷偷把自己的血喂给老婆喝,好爽好兴奋啊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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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沈聆妤惊在谢观的这句话里。因为愕然, 她那双湿漉眸子里的难堪也被她暂时抛之脑后了。
一时之间,沈聆妤竟是没能分清谢观这话是真还是假。
月事向来是女子专属。难道男子也有月事?如谢观所言,不是每月都来, 毫无征兆来一次?
她这回就是毫无征兆, 打了个她一个措手不及。
“若男子每次都是毫无征兆,那岂不是太惨了些……”沈聆妤呢喃般。低柔的声线飘进谢观的耳中。
“也……不算完全没有征兆。”谢观说。
沈聆妤明眸轻转, 她望着谢观,压不住心里的好奇, 又觉得不该过问这样的私密事,拼命压着好奇, 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谢观瞧她这样子好笑, 突然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颊。
可惜她脸上没什么肉。
谢观起身下床。沈聆妤急忙说:“我自己能处理好。”
她挪着身想要下床坐进轮椅里, 却尴尬地发现又将褥子蹭上了血污。
“别下来。”谢观走到一侧的桌子旁, 在一个盒子里面翻找着。傍晚时,他看见月牙儿将沈聆妤要用的东西放在这盒子里。
谢观背对着沈聆妤, 沈聆妤望着他在那个盒子里翻来找去, 脸上不由烧起来。
当谢观转回身,沈聆妤看见长条布袋子搭在他修长的手掌中,她的脸彻底烧熟。
谢观却并没注意到沈聆妤的脸色,他正低着头打量着手里的小玩意儿。他停在床边,没急着把女子的月事带递给沈聆妤, 而是指腹轻轻抚了一下上面的莲花绣纹,说:“还挺好看。”
沈聆妤局促地用力攥了下被子。
谢观摩挲着布袋子上的绣纹,皱了眉, 诧异问:“这针脚不会磨吗?”
沈聆妤突然欠身, 伸手从谢观手里将东西抢过来,又飞快地扯下床幔。
谢观愣住了。这可是他第一回 看见沈聆妤动作这样快。
这乾霄宫寝殿里的床是圆床, 床幔一条条坠下来,并不算严丝合缝地遮拢。
垂坠的白色幔帐后,传来沈聆妤闷闷的声音——
“不雅,陛下避讳,不要乱看。”
谢观觉得沈聆妤有点莫名其妙。
他又不是没看过。
她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他哪里没见过?
谢观缓步转身去衣橱,给沈聆妤重新找了一套干净的寝衣,隔着幔帐缝隙,递给她。
沈聆妤将自己收拾好,看着弄脏的裤子和褥子有一点犯难。她一手掀开床幔,一手拿着褪下来的脏裤子,悄悄瞥一眼谢观,小声说:“我很快就能收拾好……”
说着,她就要伸手去拉轮椅。
谢观大步朝她迈出一步,直接将她从床上抱起来,放进轮椅里。
沈聆妤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谢观没有唤宫人,而是他自己手脚麻利地换了被褥,再从她手里拿过褪下的脏裤子,扔进浴室里。
两个人重新躺在圆床上,谢观将沈聆妤捞过来,嵌在怀里抱着。沈聆妤的脸迈进谢观的胸膛,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到屁股后面,不安心地整理了一下。
沈聆妤觉得身上不方便,住在谢观这里更是不方便。她小声说:“陛下,明天我就搬回坤云宫吧?”
沈聆妤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应。她琢磨着谢观应该是睡着了。确实不早了,沈聆妤也闭上眼睛慢慢睡去。
第二天,沈聆妤找机会又向谢观表达了想要搬回坤云宫。
沈聆妤坐在床上,谢观背对着她立在桌边。沈聆妤看不见他的表情,说完之后,小心翼翼地问:“好不好?”
谢观正在割手,他垂眼看着鲜红的血珠从伤口里涌出来,再坠进汤药里。一股愉悦满眼开来,他缓声道:“天寒不能吹风。月事期过了再搬。”
沈聆妤一下子苦了脸。若月事过了,她就不急着搬走了呀!
谢观拿起一旁的纱布,慢条斯理地在手指上轻缠几道止血,然后端起汤药递给沈聆妤。
沈聆妤目光在谢观缠着纱布的手指上凝了凝,她接过汤药,低着头喝起来。
谢观立在一旁,微眯着眼欣赏着。他盯着混着他血液的粘稠汤药沾上沈聆妤娇柔的唇。想象着他的血液贴上她的唇齿,流进她的细颈,再被她吞入腹中。
他们两个人好像短暂地融为了一体。
好像……还不够。
沈聆妤喝完了。她抬起头,抿了下沾着一点药汁的唇。她眼前突然笼罩下来一片阴影,紧接着她的脸便谢观抬了起来。
他吻上来,去吻她充满苦涩的唇舌。
谢观动作突然,沈聆妤毫无准备,微微惊诧之余,手中捧着的空碗跌落,清脆一声响,摔得几瓣。
可谁也顾不上一个摔坏的碗。
谢观捧着沈聆妤的脸,用力地去索吻。片刻后,谢观又将沈聆妤压在圆床上,他将舌探入沈聆妤口中,低声:“咬我。”
沈聆妤懵懵地,依言轻轻地咬了一下。
谢观用力吮了一下,再命令:“用力咬。”
“再用力!”
沈聆妤紧紧闭着眼睛,直到感觉到口腔间的甜腥味儿,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将谢观的舌咬破了。
她睁开眼,整个人呆住。
谢观却唇畔扯出一抹笑来,他极尽温柔地亲一亲沈聆妤的唇角,再摸一摸她光腻的脸颊,低声:“沈聆妤,你快点好起来。”
沈聆妤心口怦怦跳着。
谢观贴在她耳畔说话,他的气息烫着她的心跳。
又过五日,沈聆妤这次突然降临的月事终于结束。她挪着轮椅到书案后,去批阅堆积成山的奏折。
谢观并不在乾霄宫——他今日终于肯去上朝了。
沈聆妤翻阅着奏折,很快发现许多折子里都在说同一件事。大臣们借着上元节将至,劝陛下选秀纳妃,早日拥有皇嗣。
沈聆妤沉思良久。她知道自己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她默默将提到选秀纳妃的折子放在一起。
朝堂上,臣子们委婉地表达大年初一的祭天,陛下的行为不是那么完美,应该有所弥补。
谢观懒洋洋靠在龙椅上,帝王冠珠帘轻偏,珠帘的影子落在他心不在焉的冷峻面容上。
进谏是臣子的本分,对暴君的每一次进谏何尝不是硬着头皮冒着性命危险。好在今日陛下似乎心情不错,至少没杀人。
既已谏过,臣子们亦不敢再多说。
“说完了?”谢观站起身。
魏学海赶忙提声宣退朝。
诸臣跪地,恭送陛下穿过长殿。
早朝散去,朝臣们没有及时离去,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事。他们又将游宁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他们希望游宁能以帝王表兄的身份劝谏几句。
不用这些朝臣说,游宁也有劝谏之意。他辞过大臣们,跟着引路太监,往谢观的书房去。
谢观懒洋洋靠着椅背,教鹦鹉说话。
游宁得了话,坐在他对面。游宁斟酌片刻,道:“允霁,苏将军和秦将军对祭天那天的事情皆有不满。”
谢观“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他们心里一定在想谢家只活下来一个人,怎么就偏偏是我?若是其他几位郎君该多好。”
游宁站起身,一掀长衫前摆,在谢观面前跪下来。
谢观瞥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知道有些话能招惹杀身之祸,可不得不说。”游宁正色道,“谢家血仇不可能不报。你率众杀回京城,最主要是为谢家报仇,而并非垂涎帝位。”
“允霁,你既无心理政,又无心选秀纳妃栽培皇嗣。为何不及时抽身而退?”
“并非垂涎帝位?”谢观轻笑一声。他突然收了笑,眸色也在一瞬间寒下来,盯着游宁,问:“谁告诉你的?”
游宁一愣,继而脊背一寒。
他来说这些话之前,做了许多思想准备。他深刻明白面前的人是经历过灭族之恨的篡位帝王,早已不是君子如玉的少年表弟。
谢观收回了盯着游宁的目光。令游宁惧然的压迫感突然散去。
“表哥起来说话吧。”谢观懒洋洋地洒了一捧鸟食,看鹦鹉跳到桌子上啄食。
游宁迟疑了一下,才敢起身。
“表哥是觉得我这昏君是一大害,不如退位让贤。”谢观语气悠然,“山河万里,帝王为尊。如今想杀谁就杀谁,全天下都跪在我脚下。我是脑子进水了才把皇位拱手让人。”
游宁语塞。
他抱着最后的期望,再劝:“既如此……以陛下的能力足以成为名垂青史的一代明……”
“没兴趣。”谢观打断他的话。
游宁再次语塞:“可、可是……”
谢观开始不耐烦。
“可是我这皇帝这么混下去,早晚被人赶下去?”谢观哈哈大笑,他抬手,漆明深邃的眸中浮现热烈的期待,“这帝王之位,能者居之。孤等着。”
游宁望着面前的年轻帝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认识这位表弟。
游宁回府时心事重重,他又将心事写在脸上。
楚星疏打量着他的神色,施施然迎上去,柔声问:“这是怎么了?”
游宁不知从何说起,也不愿意将公事拿回家里说。他在书案后坐下,一边翻看着送还回来的折子,一边与楚星疏闲话。
楚星疏“咦”了一声,道:“这不是聆妤的笔迹吗?外面传陛下的折子都是别人代笔批阅,竟是聆妤吗?”
游宁愣了一下,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他紧紧握住楚星疏的手,认真问:“念念,你说若皇后想跟去上朝,陛下会不会允?”
楚星疏讶然:“哪、哪有帝王上朝带着皇后的?那不是残暴昏君之举吗?”
她说完,小夫妻四目相对沉默了。
——如今龙椅上坐的那位,不正是残暴的大昏君吗?
小夫妻口中残暴的大昏君此时正黑着脸,立在乾霄殿的门口,充满危险地盯着月牙儿。
月牙儿臂弯里挂着个包袱。这是主仆两个将东西收拾好了,准备要搬走的意思?
月牙儿敏感地觉察到了危险,她颤巍巍地行过礼,再默默向后退了两步,怯然立在沈聆妤的轮椅后。
“陛下。”沈聆妤抬眸,对门口的谢观柔柔一笑。
谢观抬步,一步步朝着沈聆妤走去。明明他一双眼睛都盯着沈聆妤,可是余光里瞥见的月牙儿仍是那么碍眼。
他觉得自己真的太善良了。
为什么要留着月牙儿的命呢?
谢观立在沈聆妤身前,掀起眼皮,视线落在月牙儿身上。
杀了她。
就现在。
沈聆妤抬手拉住谢观的袖角,温温柔柔地开口:“不能总让陛下亲力亲为。让月牙儿搬过来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月牙儿委屈
第37章
又过了两日, 楚星疏才得知游宁当日在宫中对谢观说的那些话。
“你疯了?”楚星疏向来是温柔的性子,此刻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游宁。“你莫不是还把他当成谢七郎?他现在是九五之尊, 还是经历了全家被屠杀之后杀回京的帝王呀!”
游宁就知道与楚星疏说了这些, 她会是这个反应。他叹息一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如今朝中多少大臣就指着我与陛下那点亲戚关系, 想让我劝谏几句。”
楚星疏更急:“他们让你劝谏你就劝谏?敢于死谏的人可都被陛下挥了挥手拉下去砍了,剩下那些大臣们自己胆小如鼠不敢进谏, 怂恿你?再说了,就算是让你劝谏, 你也不能什么话都说呀, 我就没听说过哪朝哪代的臣子会劝谏帝王退位的!”
这些道理, 游宁都懂。可他被巨大的无力感包围着。
“陛下自称帝以来, 只干了一件正事,就是解决珉南的灾情。除此之外, 陛下几乎不问朝政, 虽然解决了珉南的灾情,可其他地方的灾情仍不过问。如今多少地方缺官员,导致匪寇横行。又有多少官员在其位不谋其政,就说十分重要的左右丞,上面坐的那两位哪有半分能力?”
“长此以往, 苦的是黎明百姓啊!”
楚星疏闷声:“就不能慢慢来吗?”
游宁苦笑:“你看陛下有想要慢慢来的意思吗?”
楚星疏默默坐下来。
一阵沉默之后,游宁再长叹了一声,道:“如今不管是朝堂还是乡野, 皆是敢怒不敢言。前两日, 苏、秦两位将军亦是面露不满。”
楚星疏讶然,她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他们会有反意吗?”
造反这件事, 最重要的还是兵权。这两位将军手中皆有重兵。
“不好说。”游宁也摸不准。
楚星疏蹙着眉,一边琢磨着一边说:“秦将军是谢老将军的旧部,过命的交情。陛下是谢家人,看在谢家的情分上,他应当也不会造反吧?至于苏将军也是跟随陛下杀回京城的主帅呀……”
游宁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道:“上次秦将军醉酒,酒后感怀谢家男郎枉死疆场,只陛下一人归。”
楚星疏细细思量起来秦将军这话。这话表面上是惋惜谢家郎君们被赵帝诬害枉死疆场。可是会不会有心人将这句话理解成谢家的诸位郎君们怎么就独独是谢观活了下来?
楚星疏不禁想起谢家那九位文武全能的郎君来。
当时出征,除了天生病弱的八郎和年纪尚小的九郎留在京中,其他七位郎君皆纵马踏疆。结果就是赶去疆场的七位郎君惨死了六位,只陛下侥幸活了下来。而留在京中的那两位也在对谢府家眷的诛杀中枉死……
楚星疏摇摇头,不愿意多回忆,想得多了,心里涌出来的一阵阵惋惜让她眼睛发酸。
她低声:“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记挂天下百姓。可若我说完全不在意拿些,倒显得我不识大体自私狭隘。可我总要把你的安危放在首位的。”
游宁看着楚星疏蹙眉的样子,他眉眼间浮现温和的浅笑。他去拉楚星疏的手,柔声:“我都知道。我心里也有数,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爹爹,娘亲……”敏敏揉着眼睛从里屋出来。她刚睡醒,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缝。刚刚蹒跚学步的年纪,她这一睡醒就要爬下床去找爹爹和娘亲。她小跑着奔过去,哼哼唧唧:“爹爹又跟我抢娘亲的手手!”
游宁哈哈大笑。楚星疏眉眼间也挂了笑,弯腰将女儿抱在膝上。
楚星疏忽然有了个主意。她捏一捏女儿胖乎乎的小手,问:“敏敏,娘亲带你进宫去见皇后好不好?”
“好呀!”敏敏奶声奶气地应。
游宁在一边说:“宫中凶险,带她去恐怕不好。”
“没事。”楚星疏说,“聆妤身边定是安全的。”
说完,她拿着手腕上的一条珠子手串逗女儿玩,引得敏敏伸着小手去抓,一阵咯咯地笑。
游宁望着母女两个玩闹在一起,心中的郁结稍解。他提醒:“上次咱们说的事情,你看情况与皇后提一提。”
楚星疏轻“嗯”了一声,一边逗着女儿,一边琢磨着。
乾霄宫中,沈聆妤正仰靠在轮椅里,看着月牙儿在她面前小碎步地走来走去收拾妆台。
前几日沈聆妤搬进乾霄宫时,很多物件都是临时搬来的,包括梳妆台。如今是要长久地住在这里,东西也重新置办了一番。
月牙儿欣赏着自己拾弄好的梳妆台,一边向后退,一边说:“我在妆台上摆一瓶花好不好?红梅还是玉兰?”
沈聆妤看见谢观从外面进来,她赶忙出声叫住向后退的月牙儿。
月牙儿一怔,回头看见谢观,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那里,赶忙规矩地福了福身行礼问安。
谢观看着她就烦,瞥了她一眼,冷着脸迈进寝殿。
沈聆妤赶忙说:“你退下休息吧。今日不用再过来了。”
月牙儿应声,低着头退下去。月牙儿实在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她是真的搞不明白陛下为何总是看她不顺眼……
沈聆妤悄悄打量了一眼谢观的神色,再将目光收回来。
谢观在躺椅里懒洋洋地坐下,道:“月底出使洞湘,你随行。”
沈聆妤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腿,然后才温声说好。
谢观也随着沈聆妤的视线望了一眼她的腿。他有些烦躁地伸手扯松衣领,起身往浴室去冲凉。
目送谢观离去的背影,沈聆妤还在琢磨着出使洞湘的事情。洞湘如今是附属小国。洞湘也是谢观曾十年为质的地方。后来谢观父亲率兵杀去洞湘,铁蹄踏进洞湘都城,将谢观救回家,也让洞湘自那之后俯首称臣。
沈聆妤想了一会儿洞湘的事情,挪着轮椅到书案后,去批阅堆积的奏折。谢观一道折子也不愿意看,好像有源源不断的折子呈上来,总也批阅不完。
她专心批阅着,尽自己的能力努力去处理这些事情。可她确实有很多东西不懂,纵绞尽脑汁,也有焦头烂额之意。没过多久,她便有些累了。
沈聆妤瞧着书案上还没有翻阅的奏折,揉了揉手腕。望一眼放在角落的拐杖,她挪着轮椅到靠墙的地方,抬手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来,她整个身子都贴在墙壁上支撑着。不多时,她又慢慢将两只扶墙的手依次松开,努力站立。
没有知觉的右腿使不上力气,只能靠左腿站立。当她凭靠着墙壁的脊背慢慢朝前挪,整个身子都凭左腿站立时,左膝立刻传来一阵疼痛。
她身侧的双手不由轻抬,抑制着想要跌倒的摇摇欲坠。
她希望可以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这是她最近每日都要做的练习。沈聆妤不知道自己的右腿会不会有朝一日又有了知觉,她如今只想尽量让左腿变得更有用一些。
——瘸子总比瘫子好。
她垂眸,望着自己的腿,在心中默默地数数。用数数来记录每日能站立多久。
谢观冲凉完从浴室里出来,望见沈聆妤纤细的身子晃晃悠悠。他朝沈聆妤走过去。
沈聆妤抬眸。
“陛下……”她话音尚未落,站立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朝一侧跌去。
谢观伸手扶住她的腰侧,沈聆妤也在慌乱中伸手去扶住谢观的手臂。她没有摔倒,可是她的脸撞进谢观的胸膛。
硬邦邦的。
沈聆妤瞬间蹙了眉,鼻梁有一点疼。
谢观弯腰,手臂探到沈聆妤膝下,将她打横抱起,转身朝圆床走去。沈聆妤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急急说:“还有些折子没有看完。”
“有什么好看的?”谢观皱眉,“让你解闷的,又不是让你当差事。”
“时辰还早,我想再看一些……解闷。”沈聆妤悄悄摸了下自己的鼻梁。
谢观有些不大高兴,但还是抱着沈聆妤往书案走去。他没将沈聆妤放进轮椅,而是用脚将躺椅往书案后踢挪过去。
他舒舒服服地在躺椅坐下,沈聆妤仍旧在他腿上。他再调整了下坐姿,将沈聆妤圈在怀里,弯腰拿了本折子塞给她。
谢观刚冲凉完,身上只穿着件宽松的寝袍。随着他弯腰拿奏折的姿势,颈前坠着的平安玉从衣襟里滑出来,擦过沈聆妤的脸颊。
沈聆妤回头,望着那枚平安玉。
感觉到沈聆妤的目光,谢观低头瞥了一眼,道:“唯独这个不能给你。”
沈聆妤一愣,急忙说:“我没想要这个!”
她能不知道这枚平安玉很重要吗?还是她与谢观成亲那夜,两个人坐在婚床上时,谢观给她解释了这玉的来历。她知道这玉是谢观祖母给家中儿孙传下来的平安玉,谢家九位郎君人人贴身佩戴。
谢家的女儿们也有的,但是花纹不太一样。
沈聆妤是突然想起了上次在金香楼看见过这玉,不知道是谢家哪位郎君的玉佩被转卖。她如今心境与之前不大一样了,彼时放任,如今倒是觉得应该将那块玉买回来。
沈聆妤没与谢观说实话,他担心谢观一个不高兴直接把金香楼弄没了。她想着过两日与楚星疏再出宫时,自己买回来。
沈聆妤开始看折子,谢观问:“一只手能不能批阅?”
“能的。”沈聆妤疑惑望过来。
“那把左手给我。”
沈聆妤依言。
于是,沈聆妤批阅奏折的时候,谢观便无聊地捏一捏她的手指头,再将她的手送到唇边,咬一咬她的指尖。
谢观躺靠在躺椅里,望着沈聆妤。她对那块玉有兴趣,他不能给她那块玉,那可以给她别的什么?
他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沈聆妤迟疑了一下,放下笔,转眸望向谢观,小声说:“月钱……”
谢观沉默了。
沈聆妤赶忙再小声说:“往年过年前后会用闲钱向穷人施粥送布,今年也想做做善事。”
她两年没有做这事,今年突然又想做,何尝不是从那两年走了出来。
谢观捏一捏沈聆妤的手,拉着她的手指了指他的唇,道:“每亲一个时辰,一千两黄金。”
沈聆妤愣住了。她下意识喃声开口:“陛下当真给我一千两黄金扬给百姓?”
低柔的声线里噙着不敢置信。
谢观笑了一声,夺了沈聆妤手里的笔扔开,握住她的腰,将她拎起来,再让她跨趴在他胸膛,捧起她的脸。
“呆呆就算把国库扬了,也不是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月牙儿:呜呜陛下什么时候放过我
小暴君:当我和你掉水里,呆呆先救我的时候!!!
有一个剧情没写到,我试着看今晚能不能再写一章出来,如果写不出来那就明天再写[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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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批阅奏折的丹渍, 不知怎么落了一抹在沈聆妤的脸颊上,她却浑然不知。谢观捧着沈聆妤的脸,视线落在她脸颊上沾的那一小抹红色。
沈聆妤的腿被挪开, 原本是分开跪趴在谢观身上的姿势, 可因为她腿上的伤,使不上力气去支撑, 导致她严丝合缝地压在谢观的身上。又因脸颊被谢观捧着抬起,从锁骨往上才没紧贴着谢观。
谢观送沈聆妤的脸颊至自己面前, 微微去转过她的娇靥,将唇贴在沈聆妤脸上的那一抹丹渍。
她许是将红墨弄在脸上有些时候了, 丹渍没了墨的味道。谢观慢条斯理地吮吻着, 直到那一抹丹渍在沈聆妤的脸颊上消失, 被他尽吞腹中。
丹渍虽消失了, 沈聆妤的脸上却留下了谢观吮吻过后的红痕。
谢观微眯着眼,盯着沈聆妤脸上的湿痕, 轻轻舔了下唇角。
沈聆妤并不知自己脸上沾了墨, 也不知道谢观为何如此,脸颊上残留着他吮吻后的酥疼,她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她颤着睫去望谢观。虽说她认为成过亲这些亲密之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还是会抑制不住从心里滋生的不自在。
谢观扶着沈聆妤的后腰坐起身,沈聆妤想要挪着从他身上下去, 可谢观没依。本是坐在谢观前腹上的沈聆妤,随着谢观坐起身的动作,慢慢向下滑去, 跨坐在他腿上。沈聆妤伸手在身后撑着窄窄的躺椅, 一点一点地想要往后挪一挪,将她与谢观的距离拉开一些。
不过才刚拉开一小点距离, 谢观撑在沈聆妤后腰上手掌用力一推,就将被她拉开的距离吞没,让她紧紧撞进他胸膛贴在他身上。
他身上那样硬,沈聆妤撞疼了心口,眉心娇颦。她将手攀放在谢观的上臂,下意识地去攥他的衣料。柔软的丝绸寝衣被她抓皱。
沈聆妤整个人被谢观禁锢在怀里,他结实的手臂仿若牢笼,带着不容躲逃的威压。可偏偏谢观落下的吻却是极致的温柔。慢条斯理,进退有度。
沈聆妤仰着脸去承他的吻,被动的承受悄然有了变化,不再有压迫感,就连身不由已的禁锢感也消散。那攥着他衣襟的纤指也逐渐松开,软绵绵搭放。
小鞋子在门外叩门,毕恭毕敬地禀话:“陛下,秦大夫来给皇后娘娘针灸了。”
小鞋子的声音将沈聆妤从漂浮的状态里拉回来,她睁开眼,入眼是谢观深邃凝望着她的幽眸。
谢观终于舍得推开些微,离开沈聆妤的唇。望着她洇湿红透的唇,他再靠过去,轻含了一下她的唇珠。
沈聆妤细肩轻耸,搭在他手臂上的柔荑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
谢观指腹捻过沈聆妤的湿唇,慢慢滑过她的下巴,再沿着她细长的颈,慢慢抚过她纤柔的手臂,最后落在她的腰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捏了一下沈聆妤的腰,感叹她的腰细。
谢观垂下眼,视线落在她的腰身。他再伸手,去解她的腰带,柔软的带子被他扯去,随手一丢,修长的手探到她腰身两侧,去褪她的裙裤。
“陛下!”沈聆妤急急握住他的手。
谢观不明所以地抬眸望向她。四目相对,沈聆妤心跳忽然变快,她怯然地移开了目光,低柔的声线喃声:“陛下又、又……”
她握着谢观的手微微用力握了一下。
谢观垂眼一望,继而了然。
——他又一下子拉住她里里外外所有的裤子,差点将她下身褪个干净。
他握住沈聆妤的细腰,将坐在他身上的沈聆妤身子提起。分开了腿跪坐在他腿上的沈聆妤,便只成了跪。她的膝盖不争气,完全支撑不住,急急伸手搭在谢观的肩膀来支撑。
这一回,谢观没有再出错,只将她外面的裙子和中裤褪下来,堆在他腿上。
沈聆妤垂眼,看见腿上只剩下短短一截小裤。她的腿每日需要针灸,谢观又不是第一次帮她褪去裙裤,方便秦红菱来针灸。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突然觉得很别扭,她几乎是仓促地重新坐回谢观腿上,又捏着小裤往下抻了抻,无用地想要去遮。
她低着头垂着眼,谢观的手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将手放在她的右腿上。
右腿明明没有知觉,可是沈聆妤却鬼使神差地屏息了一瞬。
“还是没有知觉?”谢观在沈聆妤的右腿上轻捏了一下。
“啊?啊……没有……”沈聆妤小声地说。
谢观皱了下眉。他侧过脸望向门口的方向,对小鞋子说:“让她进来。”
言罢,他抱着沈聆妤起身,将她抱到床榻上去。
秦红菱进来时,正好看见谢观立在沈聆妤面前弯腰,拿着几个软枕垫在沈聆妤后腰。
秦红菱收回视线,福身行礼问安。
谢观在沈聆妤身边坐下,看着沈聆妤的腿,不耐烦地问秦红菱:“为什么还没有效果?”
秦红菱拎着药匣走过来,如常禀话:“皇后娘娘的右腿没有问题,旧伤早已康复。没有知觉的原因实在蹊跷,只能靠针灸慢慢刺激治疗。”
谢观面露不满。
秦红菱不再多话,将药匣放在搬过来的小桌子上,取出里面的银针。她刚要给沈聆妤施针,目光一扫望向沈聆妤的脸。
她如雪的娇靥上残留着谢观吮弄过的痕迹,唇上也是红肿得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秦红菱手中捏着的银针突然掉了地。
她瞬间回过神,弯腰捡起落地的银针放在一旁,重新拿了干净的银针,给沈聆妤施针。
谢观正在想事情,忽听沈聆妤轻哼了一声。她的腿没有知觉,怎么会疼?难道……
谢观立刻望过去,下一刻他眼中的欣喜变成了阴森。
秦红菱赶忙向后退了一步,请罪:“一时大意将银针刺进了娘娘的左腿。”
谢观没说话,阴恻恻地盯着她。
谢观动怒时,实在是骇人,秦红菱心中也生出了惧,她赶忙跪地,转而向沈聆妤求情:“娘娘宽宥,以后必不再如此马虎。”
秦红菱以为沈聆妤一定会给她求情,毕竟只是这样的小纰漏。这个沈聆妤,不是一向很善良吗?
就连谢观也以为沈聆妤会给秦红菱求情。
沈聆妤迟疑了一下,转头望向谢观,问:“陛下,能不能给我换一位太医?”
秦红菱心中一惊。
谢观有些意外地看向沈聆妤。
沈聆妤说:“秦大夫医术高超,只是或许不擅长枯燥没有难度的针灸,难免疏忽几次扎错。”
谢观抓住了沈聆妤这话的重点,他微眯了眼,问:“不是第一次?”
沈聆妤沉默。沉默即默认。
从第一次见到秦红菱,沈聆妤便隐隐觉察秦红菱对她有敌意。之前她得过且过,连生死也是无所谓的态度。可如今心境有了变化。以前无所谓的事情,现在未必仍不在意。
秦红菱脸色巨变,弯腰俯首,额头抵在地面:“再不敢犯错!”
谢观没有立刻说什么。他弯腰,手臂越过沈聆妤的腿,拉过里侧的被子,将其展开拉过来,慢条斯理地盖住沈聆妤的腿。
然后他才开口:“来人。”
魏学海赶忙弯着腰快步进去。
谢观下令:“把她的右腿敲断,扔出宫。”
沈聆妤愣住,有一点觉得不至于。她只是不想再见到秦红菱,想换一个大夫而已。她转头望向谢观,还在思量要不要开口,谢观已经望过来。他对沈聆妤笑笑,安慰:“秦大夫医术高超,自己能治好。”
他虽然眼中带笑,却是绝不可能回心转意的眼神。
沈聆妤愣愣望着他,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有被维护的感动,可是很浅很浅,更多的是自责,和对谢观凶残的惧。
就连今日莫名滋生的那一抹异样柔情,也被理智覆去。
谢观再下令:“明日让秦元津进宫。”
待宫人将秦红菱押下去,沈聆妤问:“陛下是要让秦元津给我针灸吗?”
“怎么可能。”谢观奇怪地瞥了她一眼。
他掀开沈聆妤腿上的锦被,弯下腰,将吻落在沈聆妤的左腿,刚刚被秦红菱刺过的地方。
第二日一大早,秦元津进宫,立刻替秦红菱赔罪。
谢观漠然道:“秦元津,秦红菱还活着,已经是孤给你的恩典。”
“是。”秦元津心知肚明。若不是曾经那点交情,妹妹昨日必不能活着回家。
谢观将秦元津带到一间书房。
长长的书案上,放着一条刚切下来的人腿,鲜血在桌下聚成一小汪。仍旧血珠一滴一滴地往下淌落。
书案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副人体穴位图。
谢观在书案旁的椅子里懒洋洋坐下,一边慢悠悠挽袖,一边道:“秦元津,你有一整天的时间来教会孤如何认穴位施针。”
秦元津心中微惊,万千思量浮过,他压了压心思,恭敬回话:“是!”
谢观一早踏进这间书房,暮色四合时,才从书房里出来,回乾霄宫。
乾霄宫里,沈聆妤正和月牙儿相对坐在前厅。在她们两个身前的桌上,摆放着案板、面、水等物。
谢观还没踏进来,就听见了沈聆妤与月牙儿的谈话声。
“咱们是不是失败了?”月牙儿问。
沈聆妤眉眼间挂着浅笑:“没有关系,今日吸取了失败经验,明日重新做就好啦。”
谢观推门进去,看见沈聆妤一双手里抓着雪白的面团揉弄着。听见推门声,沈聆妤转头望过来,柔柔唤了声:“陛下。”
他歪着头看了一眼她脸上沾的面粉,诧异问:“蒸馒头?”
“想做一些糕点,可惜没捏成功。”沈聆妤团弄着手里的面团。她垂眼望着手里的面团,有些讪讪然。
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御膳堂送来的玉兔糕,小兔子活灵活现。沈聆妤本是要学着捏一个小兔子,可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实在不擅长。兔子没捏出来,她垂着眼无辜地团弄着手里的面团。
谢观轻嗯了一声,瞥着沈聆妤团弄的面团,道:“捏不成玉兔,能把蹴鞠捏这么圆,也是一种本事。”
沈聆妤愣住,谢观却笑,指背去蹭沈聆妤脸上沾的面粉。
沈聆妤知道自己身上落了很多面粉,没想到脸上也有。她赶忙吩咐月牙儿给她备水,洗去这一身面尘。
她自推轮椅进了浴室,兜衣刚解了一半,谢观突然推门进来。沈聆妤慌慌忙忙伸手去抱将落不落的兜衣。
谢观晃了下眼,隐约好似看见了沈聆妤放在掌中团弄的雪白面团。
他也想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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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沈聆妤一手捧着无所系的兜衣挡在胸口, 一手挪着轮椅侧转过身去。她说:“不用事事都麻烦陛下帮忙……”
“你是能站起身跨进浴桶?”谢观问。
沈聆妤咬了下唇,小声说:“陛下少戳人痛处……”
谢观有些惊讶,笑:“行, 会顶嘴了。”
沈聆妤不再吭声了, 将唇紧紧抿起来。
谢观朝她走过去,立在她身前, 瞥了一眼她将兜衣捧在胸前的模样,弯下腰来, 握住她的腰,让她立起来, 好给她褪下身衣服。沈聆妤站不稳, 偏偏谢观松了手, 要去解她的腰带。她以防跌了, 只好伸手去扶他的肩。
那捧在她胸口的兜衣,就这样飘飘然掉了地, 落在谢观的靴前。
沈聆妤闭了下眼睛, 努力在心里劝慰自己忍一忍,再忍一忍。
谢观给沈聆妤解腰带的手动作停顿了一息,才继续。他将沈聆妤身上的衣服尽数除去。
沈聆妤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谢观将她抱进水里。她疑惑地睁开眼睛,看着谢观正垂眼盯着她。
沈聆妤心口噗通了一声, 脸颊也瞬间飞上一抹红,烧了个透底。她低声急语:“抱、抱我进去……”
谢观这才收回欣赏艺术品的目光,他没有立刻将沈聆妤抱进热水里, 而是将她重新放坐进轮椅。然后他在沈聆妤面前蹲下来, 握住她的脚腕,将她的脚从落地的一堆衣服里抬起。他给沈聆妤脱下鞋子, 再去脱她身上唯一的白绫袜。
他修长的指捏住她的袜带,将袜带在他的手指上慢悠悠地缠了一圈,再将其缓缓拉开。没有袜带的提固,松垮的白绫袜从沈聆妤的足背慢慢滑落,最后被足尖轻勾着,摇摇欲坠。
沈聆妤望着坠挂的白绫袜,再瞥一眼谢观的眼神,心中惴惴,可她的整条右腿没有知觉,什么都做不了。
谢观手掌覆在沈聆妤的足背上,自上而下缓慢抚过,亦将挂在她足尖上的白绫袜彻底拂开。
可是他的手掌仍没有离开,仍旧覆在沈聆妤的足背上,长指微拢,轻轻握住。
当他松开手,突然俯下身去,亲吻沈聆妤的足背。
沈聆妤惊住。她开口,声线都在发颤:“陛下,抱、抱我进去吧……”
谢观抬眼,望见沈聆妤湿莹的眸子里惊慌晃动。
他回过神,瞥着落在他掌中的雪足,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起身,手臂探过沈聆妤膝下,将她抱起来,放进水中。
沈聆妤心跳未慢下来,她坐在温热的浴水中,局促地挪自己没有知觉的右腿,将其摆好。她的手又在水中探过去,轻握了一下自己的足背——被谢观握过、吻过的足背。
“沈聆妤,抬头。”谢观说。
沈聆妤依言抬起头,下一刻,她的脸便落入了谢观掌中。他俯身低头,用力吻上来。
浴桶里的水面,被带起一阵晃动。几许水花溅到沈聆妤的脸颊上,也同样溅在了谢观的脸侧。
晃动的水面拍击着沈聆妤的锁骨,她在谢观这个掠夺的深吻中,如洒在水中的花瓣一样,不断沉浮着。
一个漫长激烈的长吻结束,沈聆妤脸颊上沾满了水珠,她望着谢观,大口喘着。
谢观气息却平稳,他甚至对沈聆妤笑了笑,他伸手去拆沈聆妤的头发,道:“孤要冲凉,不要偷看。”
“啊?”沈聆妤愕然抬眸望向他。
在这间浴室里,不仅有泡澡之用的浴桶,还有可供淋浴的地方。谢观极少泡澡,大多冲澡。淋浴之地,正在沈聆妤如今所在的浴桶对面。
谢观直起身朝淋浴处走过去,他背对着沈聆妤一边走,一边解衣带。当他将解下的衣带随手一丢时,沈聆妤的目光追随着扬起又落地的衣带。
谢观已经走到了淋浴的地方,转过身来宽衣。
沈聆妤微怔,急急忙忙在浴桶里挪着身子,背转过身去。她听着身后的水声,再次悄悄将水伸进水中,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足背。
她忍不住去想,若有知觉,会是什么感觉呢?
沈聆妤又恍惚间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胡思乱想这些事情……她轻着眉摇头,不去深想了。
当沈聆妤沐浴之后,谢观并没有抱她出去。谢观先冲澡完,便出去了,后来是月牙儿进来帮沈聆妤扶出来。
沈聆妤坐在轮椅刚回到寝殿,谢观端着她的药进来。
沈聆妤瞥见谢观端着药碗的食指上缠着新换的雪白纱布。他这手指不知道怎么伤着了,好像已经好些日子了,一直都缠着纱布。
“陛下的手怎么了?”沈聆妤终于问出来。
“给皇后切苹果的时候割了。”谢观将药递给沈聆妤。
沈聆妤断然没有猜到是这样的理由。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索性抿起唇来,默默接过谢观递来的汤药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谢观立在一边微眯着眼,看见她喝了几口就不再喝,问:“苦?”
“嗯。”沈聆妤唇微抿咂品了一下,蹙眉道:“还有一点腥。”
“良药苦口。”谢观盯着沈聆妤的唇。
沈聆妤自然不会因为药难喝就不喝,她垂下长长的眼睫,继续一口一口地喝着。粘稠的褐色汤药藏着一抹红,擦蹭着她的娇唇。
谢观盯着沈聆妤染着汤药的唇、微动的喉间,唇畔漾起一抹快意的笑来。
沈聆妤终于将一整碗汤药喝完了,她用力皱了下眉头再舒展开,转头望向谢观,问:“苹果呢?”
谢观默了默,轻笑一声,接过沈聆妤手里的空碗,道:“孤去给皇后拿来。”
谢观过了一阵子才回来,一手端着切好的苹果,一手提着药匣。
沈聆妤有些疑惑地望着那个药匣。
谢观将一小碟切好的苹果和药匣放在圆床边的小桌上,再将沈聆妤从轮椅里抱起来,褪去她的外裤,将她放在圆床上。
他将那碟切好的苹果递给沈聆妤,再打开药匣,去取里面的银针袋。
沈聆妤瞧着他的一系列举动,终于明白他要干什么了。她微微震惊,问:“陛下竟懂医?”
谢观慢悠悠地“嗯”了一声,闲闲道:“学了一天。”
学了一天……?
沈聆妤呆住。
谢观捏着细长的银针,刺去沈聆妤腿上的穴位里,他说:“反正你的腿不知道疼,扎错了也无所谓。”
沈聆妤沉默了片刻,道:“是,只要陛下没有扎错腿就好。”
她夹起一块苹果放进口中。
谢观掀起眼皮,意味不明地瞧着沈聆妤。
沈聆妤嚼着口中的苹果,柔软的唇左右轻磨着。她一双眸子轻轻小幅度转动,琢磨谢观这眼神的意思。难道是她今日言语无状了?
嗯,好像是话有一点多。
沈聆妤又夹了一块苹果来吃,不再多话了。
第二天下午,楚星疏抱着女儿来看望沈聆妤。
楚星疏来时,沈聆妤正和月牙儿继续捏昨日没成功的兔子糕点。楚星疏瞧见沈聆妤居然有心情做这些事情了,微惊之后,立刻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聆妤,你现在居然也会喜欢做糕点了。”楚星疏感慨。
沈聆妤一边洗手,一边说:“以前的爱好都是蹦蹦跳跳,如今困在轮椅里,当然要找些文静的事情打发时间。”
楚星疏小心翼翼地去打量沈聆妤的神色,见她并无多少自嘲的意思,语气也平静。她心口堵着的那口气,一下子舒畅开。
“挺好,挺好的。”她微笑着连连点头。
沈聆妤洗完了手,一边接过月牙儿递来的帕子擦手,一边说:“居然把敏敏抱来了,快给我瞧瞧。”
敏敏趴在母亲的怀里,正睡着。
“刚上马车的时候还皮着闹着,没想到还没进宫,她就睡着了。”楚星疏抱着女儿走过去,在沈聆妤身边坐下,松了松手臂,给沈聆妤看怀里的女儿。
沈聆妤稀奇地去瞧敏敏。一岁多的小姑娘,乖乖小小的一团,安静窝在母亲怀里睡觉,可爱得很。
沈聆妤以前几乎没怎么接触过小孩子,唯一接触过的小孩子,只有颂儿。一想到颂儿,沈聆妤心口立刻有些沉重。她赶忙将杂思赶走,笑着说:“她好乖。长得也像姐姐。”
看着楚星疏要将女儿推醒,沈聆妤赶忙说:“别叫醒她,让她睡着,睡饱自然就醒了。”
楚星疏瞧女儿睡得香甜,心里也有些舍不得,也就没有叫醒她,抱着女儿与沈聆妤说话。
因敏敏睡着,沈聆妤与楚星疏闲聊时语气放得轻浅温柔。
“今日姐姐过来,刚好有两件事想请姐姐帮忙。”沈聆妤柔声,“上次姐姐进宫时提到往年过年前后向百姓送粮送布的事情。姐姐走了之后,我想了想,决定今年还是照旧。”
楚星疏点头。她敏锐地觉察出眼前的沈聆妤和上次见她时,大不相同。她现在有事情想去做,是极好的事情。
“我如今行动不方便,出宫也麻烦。所以将请姐姐帮我出面做这事。若姐姐有空的话,明日将接济百姓的钱银送去游府。”
“我能有什么事情?每日都很清闲。”楚星疏一口答应,“百姓一定会说有个好皇后!”
沈聆妤却摇头,道:“不必打着我的名头,将东西送到百姓手里就足够了。”
楚星疏见沈聆妤如此说,便点头说好,又问沈聆妤第二件事是什么。
“姐姐可记得上次去金香楼,见过谢家祖传的玉佩?想请姐姐帮我买回来。”沈聆妤说,“我还没有告诉陛下,担心陛下直接下令要回来。金香楼也要做生意,物件买进卖出都有本钱,亏损可惜。所以还是请姐姐帮我买回来。”
“竟是这样的小事!”楚星疏立即答应。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会儿给百姓送粮食布匹的细节。月牙儿端茶进来,喝茶时,楚星疏打量着周围,见所有物件都是精心挑选布置的。她转眸望向沈聆妤,说:“瞧着你如今在宫里过得还不错。”
沈聆妤点头:“是挺好的。”
楚星疏再喝了一口茶水,才道:“陛下对你也挺好的。”
沈聆妤没有否认。
“虽然陛下性情变了许多,但是还是那么喜欢你。”
沈聆妤仍旧没否认,可是她从来不相信这世间感情会长久。她如今是谢观捧在掌心摆弄的布娃娃,明日就可能被随手一丢。
楚星疏迟疑了一下,试探着开口问:“聆妤,那你喜欢陛下吗?”
沈聆妤惊讶,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她抬眸,看见谢观从外面回来,刚走到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别的作者都是多少营养液加更一章呀?我好像需要扒拉一些加更的借口。
话说改了文名,应该没有人迷路吧?
第40章
沈聆妤心里咯噔一声, 她没有想到与楚星疏的对话会被谢观听见。她心思飞快流转,甚至想过如何补救,最终她抿了抿唇, 不去辩解。
既然说的是实话, 又何必尴尬地撒谎去补救。
可她还是忍不住悄悄去瞧谢观的神色,想知道他有没有动怒。
楚星疏亦是吓了一大跳, 这背后议论帝王的罪名可大可小。她赶忙抱着女儿站起身,朝谢观福身行礼。
偏偏这个时候敏敏醒了, 哼哼唧唧地哭。楚星疏手忙脚乱地去捂女儿的嘴,冷汗已经冒了出来。她开始后悔没听游宁的话, 不该带女儿进宫来。
谢观目视前方, 穿过前厅, 往里面的寝殿走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没有看沈聆妤一眼,更没有理会过楚星疏母女两个。
直到谢观的身影穿过了厅中, 楚星疏抱着女儿直起身, 长长舒出一口气,可心里仍旧惊魂未定。
“娘亲为什么要捂我的嘴?”稚童无辜烂漫,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伸着小小的手去摸楚星疏的脸。
“没事,没事……”楚星疏抱着女儿轻轻晃了晃。
敏敏咯咯地笑, 转过头好奇地去看沈聆妤。
沈聆妤对她柔柔一笑,敏敏唇角的笑容更加灿烂,摸着娘亲的小手朝沈聆妤探过去。
“聆妤!”刚学说话的小姑娘, 吐字还不清楚地叫着沈聆妤的名字。
沈聆妤赶忙伸手握住她的小手, 软软的小拳头被沈聆妤握在掌中。“敏敏睡得好不好?”沈聆妤问。
“好呀!”
楚星疏一愣,赶忙说:“要叫皇后。”
敏敏不懂, 哼哼唧唧不高兴改口:“娘亲就是叫聆妤的。聆妤好听,皇后不好听。”
楚星疏生怕女儿这话再被谢观听见,赶忙又去捂女儿的嘴。
沈聆妤瞧出楚星疏的紧张,她说:“姐姐回家吧。下次来带敏敏过来说话。”
楚星疏确实有此意,匆匆别过沈聆妤,抱着女儿回家。
楚星疏母女走了,沈聆妤转过头望向寝殿门口的方向。谢观自进了寝殿,再没出来。
沈聆妤迟疑了一下,没有进去向谢观为自己辩解。一是一二是二,她有她的骄傲,实在难以做出撒谎讨好的事情。
她挪着轮椅到窗下,随手拿了一卷书来翻阅。书页上的文字慢慢变得虚化。沈聆妤望着书卷上的文字,开始走神。她眼前浮现谢观迈进来时的表情。
她的眉心不自觉地轻蹙。
身为妻子理应去喜欢自己的夫君。可沈聆妤又觉得两个素不相识的人拜了天地成了亲,就要努力互相喜欢上对方,还是有些难度的。
更何况如今的她连行动都不能自如,连为人的体面都成了奢侈,为什么还要花心思去努力喜欢上别人呢?有这心思做那闲事,不如去做些别的事情。
沈聆妤回忆着谢观进来时的表情。他当时脸上根本没有表情。也许她不应该胡思乱想这么多。沈聆妤摇摇头,让自己更专心地读书。
楚星疏在回府的颠簸马车上不禁发出些感慨。她三四年前就认识谢观,那个时候谢观是夫君的表亲,虽不算熟悉却会有走动。原先谢观留给她的印象是彬彬有礼、明朗和善。
她还记得那时候她和游宁定了亲还没成婚,她去游家给游家的长辈贺寿,第一次见到谢观。他与他的几位兄长立在一起。那一日蒙蒙细雨,谢家几位郎君坐在亭中,把酒言欢。
惹得花园里赴宴的女郎们频频望过去,颊上生春。
上天不知为何在捏小人时独独偏爱谢家郎君,谢家九位郎君,每一位都是耀眼的冠上玉。只遥遥望那么一眼,便令人心驰。更何况谢家家风好底蕴厚,谢家郎君们除了天生病弱的八郎,个个文武全能,君子六艺无所不精……九人之中有七位有军功,出了两个状元一个探花郎。谢家出事那一年春,谢家九郎更是以十二岁的少龄成了那一年的榜眼……
楚星疏轻叹了一声。她想感叹天妒英才,又觉得老天爷冤枉,谢家人的枉死分明是人祸。
“娘亲为什么叹气?因为敏敏进宫的时候睡着了吗?”敏敏勾着娘亲的脖子,懵懂地奶声问。
“没有。”楚星疏赶走思绪,陪着女儿说话。
到了家,游宁立刻迎上来,从楚星疏怀里接过熟睡的女儿,低声问:“如何?”
楚星疏摇了摇头,同样低声说话:“没机会说。”
“这样也好。”游宁愁容满脸,“或许咱们应该再斟酌斟酌,贸然提出这样的主意。若陛下以为皇后有了别的心思,也不是好事。”
游宁苦笑摇头:“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他这是……心急啊。
天色逐渐暗下去,沈聆妤手中厚厚的一卷书册翻到最后一页。她将书页合上。
月牙儿从外面进来,疑惑地问:“不传晚膳吗?”
分明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候。
沈聆妤抬头,望向寝殿门口的方向。略迟疑,她自己推着轮椅往寝殿去,她立在门口,将房门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往里望去。
寝殿内光线昏暗,谢观躺在窗下的躺椅里,合着眼,似乎睡着了。柔暖的夕阳从大开的窗口照进来,洒落于他冷峻的眉宇间。
沈聆妤偏过脸,吩咐月牙儿去传膳。
她独自推着轮椅进到寝殿,悄声至谢观身侧,抬起手来去燃桌上的灯火。
刺啦一声响,一簇火光刺亮屋内的昏暗。
沈聆妤将灯罩盖上,转眸望向谢观,开口:“陛下,别睡了,起来用晚膳了。”
谢观没有反应。
沈聆妤大着胆子,推着轮椅再朝他挪了挪,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轻轻地推一推。
“陛下?”
谢观睁开眼,冷漠地瞥过来。
沈聆妤立刻将搭在他胳膊上的手缩回来,小声再开口:“陛下吃些东西再睡。”
谢观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沈聆妤心里逐渐有些慌。她知道谢观在盯着他,却没有用力抬眼与他对视。过去了好久,她在心里猜着兴许他已经移开了视线,她偷偷抬起眼睫去望一眼,刚好撞上谢观的目光。
沈聆妤像个被当场抓获的小贼,心虚地不知该将目光挪到哪里去。
她听见谢观忽然笑了一声。
笑声莫名,让她听不出他的情绪。
“沈聆妤,你在怕什么?”谢观问。
“没、没有啊……”沈聆妤嗡声。
谢观伸手,掌心贴在沈聆妤的脸颊,缓慢下移,转而握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让她与他对视。
沈聆妤被迫直视谢观,看见他眉眼间挂着笑,神色悠闲自在。
应当是她多想了,他根本就没在意她的那句话,对不对?——沈聆妤忍不住在心里如是想。
谢观松开了沈聆妤,从躺椅里起身,朝外走去。沈聆妤心口一阵怦怦快跳着,她稍微平复了一下气息,才挪着轮椅出去。
外面,谢观坐在膳桌旁,已经在用膳了。
沈聆妤挪过去,拿起筷子,也开始小口小口地吃东西。期间,她偷偷抬眼去看了谢观两次,见他神色都很正常。
沈聆妤在心里更加笃定他并没有因为她的那句话生气。
她悬着的心弦悄悄松了松。
谢观刚放下筷子,魏学海在外面禀话有朝臣求见,谢观没说什么,起身出去了。
沈聆妤心里有一点别扭地拨了拨手指头。
明明他没生气是好事,她也说不清心里的不安是为了什么。
晚上,沈聆妤沐浴之后,坐在炉火旁烘擦头发时,谢观回来了。他瞥了沈聆妤一眼,去拿桌子上的药匣。
沈聆妤知道他要给她针灸。
她动作有些不太自然地再擦了一下头发,将棉巾放下,默默等待着。
谢观先将药匣放在圆床边,再走过来抱沈聆妤去床上。被抱起的时候,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沈聆妤将手搭在谢观的肩上,近距离地望着他。
谢观将沈聆妤放在床榻上,弯腰去褪她的裙裤。她的腰带被谢观扯起,扔到地上,他的手又拉住了沈聆妤里外所有的裤子。
沈聆妤急急忙忙去谢观的手阻止:“陛下,您又、又……”
谢观手上的动作没停,沈聆妤一句话没有说完,她下面里外所有裙裤都被谢观扯了去。
沈聆妤心中微惊,意识到谢观是故意的。她下意识地伸手拉过一旁的被子想要遮挡。被角才刚遮过来,又被谢观扬走。他甚至将沈聆妤的腿推分。沈聆妤脸上火辣辣的,倒是没有再去遮。
她抬起脸,望向谢观。
“陛下是生气了吗?”她主动直接问出来。
“为什么生气?”谢观盯着沈聆妤的眼睛。
沈聆妤深吸了一口气,诚恳地说:“我知道身为妻子应该去喜欢自己的夫君,只是……好像……”
“沈聆妤,你这话还挺奇怪。”谢观突然轻笑了一声。他抬起沈聆妤的脸,问:“你之前不是从未把孤当夫君?从不觉得我们是寻常的夫妻关系?”
沈聆妤愣住了。
她知道谢观这话说得没有错。她之前确实是这样想的啊!她与谢观之间经历了许多事情,早已不可能是寻常夫妻了。
那么她今日那身为妻子理所应当有义务去喜欢自己的夫君的想法又如何站住脚?她一方面认为她与谢观并非正常的夫妻关系,一方面又因为身为妻子没有喜欢上自己夫君而觉得自责。
这不矛盾吗?
这很矛盾。
到底是脑子不清醒,两个立场在打架,还是其中一个想法悄然在某个时候已经发生了转变?
沈聆妤的眼中逐渐浮现了困惑。
“沈聆妤,”谢观再开口,“你只是说了一句你我心知肚明的实话而已,孤没有必要生气。”
微顿,他再重复:“没必要。”
他有什么可生气的?
她喜不喜欢他重要吗?不重要。
反正他也没那么喜欢她。
对,所以他不生气。
一点也不生气。
他妈的一点也不生气。
艹。
谢观胸膛十分缓慢地起伏了一下,他突然转身,快步走到博古架旁,从架子上取了一把匕首,再大步折回来。谢观上了圆床,双膝分开跪压在沈聆妤的腿两侧,圈着她。
他抬手,手中匕首一划,立刻鲜血如注。
血珠儿溅在沈聆妤的脸颊上几滴,在她如雪的娇靥上是那么刺眼。
沈聆妤眼中的困惑还未散去,瞬间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眸底生出不敢置信的惊惧。
下一刻,她被谢观抬起脸、捏开嘴。
沈聆妤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望着谢观,口中被灌满腥甜。
作者有话要说:
呆呆:还没喜欢上他是我的错吗?这样的疯子也太难喜欢上了吧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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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在2023-03-06 22:08:57~2023-03-07 22:1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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