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谢观凝视着趴在他身上的沈聆妤, 她被他从梦中扰得不安分,眉心轻蹙。
谢观没再喊醒她,他伸手, 蜷起的食指指侧在沈聆妤的眉心轻轻地抚过。看着她蹙拢的眉心逐渐舒展开。
他突然就想起很久之前, 远远看见沈聆妤坐在花满枝桠的玉兰下,花团锦簇美人若仙, 可她却眉心紧蹙闷闷不乐。
那个时候他立在檐下,远远望着沈聆妤, 多想走近她,帮她抚平蹙起的郁色, 帮她解决掉所有的不悦。她应当永远灿烂明媚, 不该有任何烦心事。
沈聆妤在不知名的飞鸟掠过声中悠悠转醒, 她迷糊睁开眼, 入眼便是近在咫尺的谢观。见他合着眼,以为他睡着, 沈聆妤知他浅眠, 每次有一点声响都会将他惊醒。沈聆妤一动不动,安静地趴在谢观身上,生怕扰醒了他。
近午时,兵马在城外驻扎,帝王车舆带着禁卫进了州锦镇。州锦郡郡守井才英早就候在了城外, 胆战心惊地率领当地官员迎接圣驾。
眼看着帝王车队近了,井才英第八百次询问身边的随从、部下准备得如何。
“芙蓉园都扫洒干净了吧?不行……你再回去检查一边,所有边边角角一点尘都不能有!”
“一定要确定表演的戏班子不会出问题对。安全第一!安全第一!陛下不一定何时要看表演, 让他们随时准备着!”
“一会儿进城的时候, 让百姓们都跪好了!口号也要喊得响亮一些。让侍卫再去巴拉巴拉,把那长得丑穿得破烂的送回去, 别出现在大街上让陛下看见!”
“按照我说了找了六个不同菜系的厨子对吧?机灵一些,若陛下身边的人没说陛下喜欢哪种口味,就要咱们的人仔细观察,记住没有?”
“哎呦,差点忘了!明天有雪,要变天,千万记住炭火供足了!都已经加量送去芙蓉园了?很好!”
“……”
井才英事无巨细地询问、叮嘱着,他这是做了万全准备,要让陛下暂住的这几日住得舒服心情好!能不能升官是小事,惹了陛下不悦,那可是随时能掉脑袋的!
家丁小跑着过来禀告帝王车舆到了,井才英理了理衣襟,清了清嗓子,赶忙率众迎上去。
芙蓉园曾是几百年前某一代的长公主修建的雅苑,随时有些年头了,可其奢华仍旧令人惊艳。这次帝王在州锦郡暂歇,便是在这里小住几日。
帝王车驾进城,城中百姓跪地叩首,将“万岁万岁万万岁”喊得震天响亮。
井才英在心里点点头,夸这些百姓表演得不错。虽龙舆门窗皆掩,井才英还是频频望过去。
车厢旁的帘子忽然被挑开。
井才英第一时刻摆出一张笑脸望过去,却不由一怔。他以为是陛下,却没想到看见一个仙女!
井才英很快反应过来,恭顺带笑地颔首:“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沈聆妤转眸,对他浅浅一笑,视线便又移开,有些好奇地望向路边的百姓、商铺。
井才英赶忙亲自当起向导,噼里啪啦地给沈聆妤讲解着小镇上的风土人情。
夹道的百姓本就好奇地向车队打量,他们看见沈聆妤,皆是愣得晃神。龙舆往前面去了,看不见皇后娘娘了,他们才松了口气,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低声议论着。
“京中的美人都长得像仙女儿似的吗?和咱们小地方的姑娘们就是不一样!”
“或许京城贵族女郎们是容貌出众,但是也不可能人人都长这样吧?毕竟车里的这位不仅是京城的,还是宫里的皇后娘娘!”
“听说这位皇后娘娘不良于行,怪不得陛下去番邦还要她随行。这样的美人放在身边瞧着,可不得心情大好浑身有劲……”
车队到了芙蓉园前停下来。当地官员和百姓这才得窥天颜。
当谢观从车驾上下来时,所有人都惊住了。周围的官员和百姓原本就很安静,这是毕恭毕敬的安静。可是当看见谢观时,却是愕然的死寂。
不是说当今圣上是个从边地尸身血海里爬起来杀回京城的暴君吗?这样的嗜血暴君,难道不应该虎背熊腰皮肤黝黑眼如铜铃凶神恶煞吗?
……怎会如此颀长俊朗剑眉星目,还白。
因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井才英本来打算将那六个厨子的手艺给陛下献好。不过魏学海传了陛下的意思——一路舟车劳碌,陛下需要暂歇,各位官员自回。
有不少当地官员松了口气。毕竟谢观暴君的名头实在是太大,能少与他接触自然是极好的。
井才英笑呵呵地将准备的礼物递给魏学海,他笑着说:“这几日还望公公能提点一二。”
魏学海瞥了一眼递过来的玉,扯起唇角笑了笑,点头道:“放心,陛下最近心情不错。”
“有公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井才英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心里也松快了些。
芙蓉园陛下身边暂时不需要他,他略一琢磨,骑了快马赶回家中。
“玉芬!”井才英跳下马,将马鞭向小厮一丢,大步穿过庭院、迈过门槛。
他的夫人赶忙迎上来,一边帮他褪去外袍,一边问:“可还顺利?”
井才英点点头,说:“走,咱们去女儿那一趟。”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井才英有两子一女,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小女儿井之瑶还待字闺中。
夫妻两个赶去女儿的闺房时,井之瑶正在磨刀。
“你瞧瞧你,一个姑娘家,是绣花不好还是弹琴跳舞不好?非要动这些!”井夫人皱眉,“你总是这样,就不担心嫁不出去?”
井之瑶板着脸,磨刀磨得更用劲儿了。
井才英坐下,招了招手:“瑶瑶过来,父亲有话跟你说。”
井之瑶这才放下刀走过去。
“陛下已经到了芙蓉园,今天晚上有晚宴,你随父亲过去。让你表演的舞蹈练习得如何了?”井才英问。
井之瑶脸色一沉,不吭声。
井才英急得拍了拍大腿,恨铁不成钢地说:“陛下刚称帝不久,尚未选秀,六宫都空着,身边只一个瘫子皇后!那皇后生得花容月貌,可惜天公不作美,出入都得靠轮椅。陛下决定在芙蓉园暂歇,这是给咱们的天大机会啊!”
井之瑶气得胸口起伏,她转身拿起桌子上的刀,转头望向父亲。她的目光亦是恨铁不成钢,与她父亲一般无二。
她怒声:“父亲糊涂!那暴君残暴不仁弑杀为乐不问朝政!这样的暴君来了咱们的地盘,咱们应该替民除害!哪怕身首异处,除掉暴君也算好一件福泽百姓的大好事!”
井才英吓得双腿一哆嗦,赶忙上前捂住自己女儿的嘴。要不是孩子大了,他必然要拿板子抽一顿屁股!
“糊涂!你才是糊涂!大糊涂!你告诉你,再不可看那些江湖上匪里匪气的话本故事!”
井夫人也吓着了,赶忙站起身,连连说:“都是我不好,平日太惯着她了,以后一定严加管家……”
井才英继续教育:“别整天脑子一热想歪事!陛下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刺杀的?你连近身都不行,少闯祸害家里人……”
井之瑶眼珠子转了转。她有些后悔刚刚的那套说辞,父亲若圈禁了她,她还怎么里应外合寻机刺杀大暴君?既然不能劝服父亲一起干这件大事,那只好迂回一下。
她垂下眼睛,闷声:“父亲说得有道理。晚上我会好好表演的……”
井之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她说:“若我进宫得宠,能劝陛下少杀人也不错……父亲说得对,是我糊涂了!”
井才英怀疑地审视着女儿。陛下到了这里,他万分谨慎,哪里还敢让这个女儿去面圣?可是女儿只是看话本看傻了,一时没转过弯。若能搬回她的脑子,她又能得宠……这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好半晌,井才英才道:“晚上安分一些!”
“是!”井之瑶乖乖行了一个淑女礼。
井才英夫妇两个又叮嘱了几句,井才英离开之后,井夫人仍旧伴在女儿身边讲着三从四德,温柔可人。
井之瑶表现得一直很乖,可是晚上去赴宴时,她在袖中还是藏了一把匕首。
“娘子,要不……还是算了吧?陛下身边应该都有暗卫的,若是失败了……”侍女小心翼翼地劝。
井之瑶把心一横:“为民除害的事情万死不辞!怎能因为惧死而当孬种?就算没能成功,连累了父母。日后史书留名时,父母一定会明白我是对的!”
侍女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敢在心里无声地嘀咕:就算能史书留名,人都死了啊!
侍女怀疑井之瑶没有认清自己的父亲,错误地把老爷当成了一身正气的好官……
谢观和沈聆妤到了芙蓉园,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洗去一路的风尘。
毕竟在路上时,沐浴没那么方便。
一连几日没有沐浴,沈聆妤身上不太舒服,连午膳都不想用,就要去沐浴。
月牙儿跑到沈聆妤身边,苦着脸说:“我虽然随行了,可路上根本看不见娘娘,今儿个才能和娘娘说说话……”
月牙儿话音未落,谢观从外面进来,冷冷瞥她一眼,道:“那你可以回去。”
月牙儿脸色霎时变白,立马跪下:“奴不敢!奴不回去……”
沈聆妤望了谢观一眼,吩咐月牙儿:“我不用午膳了,端一些杏仁酥和甜酒送去浴室。”
“是。”月牙儿站起身,偷偷望了谢观一眼,见他没有要发落她的意思,她赶忙小碎步快步退出去。
谢观朝沈聆妤走过去,将她从轮椅上抱起来,道:“这里的浴室,你说不定会喜欢。”
沈聆妤茫然不解:“浴室能有什么稀奇?”
谢观唇角攀上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垂眼望着怀里的人,道:“反正孤很喜欢。”
沈聆妤被谢观抱进浴室,她好奇地望过去打量,不由愣住了。
雪白的地砖上,密密麻麻的人形彩绘。沈聆妤仔细瞧过去,下一刻,她惊愕地发现满地彩绘都是春.宫之百变姿。
四周墙壁皆贴着铜镜,铜镜将地面的彩色小人们照得光怪陆离,宛如活物。
一个琉璃造的薄壁双人浴盆放在了浴室中央,此刻里面已经装好了沐浴用的热水,水汽氤氲地徐徐上升。这浴盆才用的琉璃材质几乎半透明。沈聆妤立在门口,隐约可见琉璃浴盆中水位,以及水面之上悠悠飘晃着的花瓣。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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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沈聆妤迅速收回视线, 再不去乱看。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怎样的反应才合理。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跳有一点加快,甚至因为那些不堪入目的彩绘,而脸上发了烧。
她以为自己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十分缓慢地咽了口唾沫, 以来掩饰尴尬。
谢观看着她脸颊羞红的模样,抱着她往前走, 将她放在浴盆旁边的长凳上。
沈聆妤心虚地不敢抬头去看谢观,她低着头。可她低着头, 就不得不看见地面之上的彩绘。沈聆妤的眉头拧巴起来,把脸转到一边去。可是墙壁上贴的铜镜照出了她红晕渐生的脸颊。
月牙儿在门外叩门:“娘娘。”
她依沈聆妤的吩咐, 端来了甜酒和杏仁酥, 叩门之后等着沈聆妤应一声, 再送进来。
满室不堪入目, 沈聆妤莫名不希望月牙儿进来,好似怕她被吓着、被污染。
沈聆妤急急抬手, 拉住了谢观的袖角, 小声问:“陛下能不能端进来……”
她正想着怎么向谢观解释自己那荒唐的介意点,谢观却一眼看透,什么也没问,转身朝门口走过去。浴室的门被他半开,他冷着脸从月牙儿手中接过甜酒和杏仁酥, 再丢下冷冰冰的“关门”二字,转身走向沈聆妤。
月牙儿见了谢观就害怕,还哪里敢往里面乱看, 依命关了门。
谢观将杏仁酥和甜酒放在沈聆妤身前的小圆桌上, 再将圆桌朝沈聆妤拖近一些。他问:“你是要现在吃,还是坐进水里的时候吃?”
“现在!”沈聆妤拿起一块杏仁酥往嘴里送。原本十分喜欢的糕点, 如今吃进口中却食不知味。
当沈聆妤低着头吃下第三块杏仁酥的时候,谢观给她倒了一杯甜酒递给她。沈聆妤接过来,双手捧着杯子,将甜酒往嘴里送。她将一整杯甜酒都喝完,放下空杯子之后,无所事事地再次拿起杏仁酥来吃。
谢观多看了她一眼。
虽然她并没有用午膳,可是一上午没少吃点心,她应当并不饿。
谢观转身,走到架子前,将药匣拎过来。他说:“等会儿再吃,再把裤子褪了。给你施针的时候,你慢慢吃。”
沈聆妤纤指捏着半块杏仁酥,不由用力地攥了一下。脆脆的杏仁酥立刻被她捏出了一道裂缝。
裤子脱过无数次,可没哪次像这次这么别扭。
沈聆妤有些局促地看了看自己的裙裤,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刚要将手里捏碎的半块杏仁酥放回去,谢观走至她面前弯腰,给她解腰带。
沈聆妤手里那块碎成两半的杏仁酥,又被捏出了裂痕。她望了一眼,再这半块杏仁酥彻底碎成渣之前放进口中。
她小口地嚼着。
谢观弯腰在她身前,突听见咬碎杏仁酥的细微清脆声,突然抬头。他动作太突然,沈聆妤愣愣与他四目相对。那半块杏仁酥一大半在她口中齿下嚼着,可有些大,从她的唇缝露出来一个角。
柔红的唇探出雪色的硬硬一角杏仁酥。
谢观靠过去,两个人的唇相贴,他咬住沈聆妤从唇缝露出来的一角杏仁酥。
清脆一声响,酥脆的杏仁酥被咬断。谢观离开沈聆妤,他垂下眼继续给沈聆妤褪裙裤。
沈聆妤呆呆望着他,望他眉眼低垂时长长眼睫,浴室内发白的灯光将他的眼睫于他脸颊上映出一大片阴影。
也望他轻嚼杏仁酥时微动的唇。沈聆妤轻轻抿了下唇,继续嚼口中的杏仁酥时,她鬼使神差地放慢了动作,尽量不发出声音来。
谢观握住沈聆妤的腰,将她的身子略抬,然后将她的裙裤褪下去。他搬了个椅子过来,拿起银针袋,一一将银针刺进沈聆妤腿上的穴位之中。
给沈聆妤右腿的穴位施针,几乎是谢观每天都要做的事情。沈聆妤本来已经有些习惯了。可今日因为环境的特殊,心里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在。
她不想干坐着,局促地继续去拿小圆桌上的杏仁酥,慢吞吞地小口咬着吃。
吃着吃着……她的视线又落在了地上。
成亲前,嬷嬷曾递给她一个小册子。那册子一共就三页,她胡乱看过,看了个稀里糊涂。嬷嬷只是叮嘱她顺着夫君就可以。
明明画的都是同一件事。可如今这浴室的地面与她之前看过的完全不同,清晰多了,也……稀奇古怪多了。
好长一段时间之后,沈聆妤后知后觉望向谢观,见他一直望着她。那他岂不是看见她盯着地砖瞧?
沈聆妤的脸颊更红了。她有些尴尬地小声:“那、那个修建这里的长公主还真是……与众不同……”
谢观本想打趣她两句,见她实在窘得厉害,他只是轻颔首做回应,没再说什么。
他又倒了一杯甜酒,一边喝着,一边等施针的时辰过了,将银针从沈聆妤的腿上取下。
沈聆妤偷偷望向谢观,见他神情自若,她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反应太大了。
“到时辰了。”沈聆妤故意用寻常的语气开口。
谢观瞥着她装出来的淡定,唇畔扯出一丝笑。他靠过来,一边取下沈聆妤右腿上的银针,一边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聆妤有一点没听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不管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沈聆妤敏感地觉得一定和地砖有关系……
她用眼角的余光瞧着谢观将她右腿上的银针一根根取下来,他收拾药匣的时候,沈聆妤自己将放在长凳上的腿挪下来,双足踩在地面。
谢观给她褪裙裤时,鞋子也帮她脱了下来,不过足上的白绫袜却仍在。沈聆妤弯腰,自己去解袜带。
白绫袜被她解下来放在一旁的鞋子里,一双脚赤着踩在地面。沈聆妤的视线突然被双足踩着的那块砖上的彩绘吸引了目光。
彩绘之中,女小人坐在一张长凳上,和她此刻坐着的长凳极像。男小人坐在地上,握住女小人的脚踝,用女小人的足心在、在……她望着女小人足心的污渍,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谢观坐在她身边,突然开口:“沈聆妤,你想试这个?”
他的视线从沈聆妤绯红的脸颊移开,落在她那双雪足踩着的地砖之上。
“没!没有!”沈聆妤红着脸反驳,心里一阵慌乱。
谢观低低地笑了两声,他伸手搭在沈聆妤的后颈轻拍了两下,似抚慰。他说:“别胡思乱想。”
“我没有……”沈聆妤说完抿着唇,因为自己嘴笨说了同样的话而有些尴尬。
沈聆妤心知肚明,自己演技拙劣,装不出淡定容从。
她泄了气,耷拉着嘴角去望谢观,嗡声嗡气:“我能不能自己洗……”
谢观这才将落在地砖上的目光收回来,望着沈聆妤可怜巴巴的小脸。他思量了片刻,问:“叫月牙儿进来照顾你?”
谢观在心里叹息,叹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心软。
若是以前,沈聆妤定然连连点头。可是这一刻,她迟疑了。她怕月牙儿瞧见这浴室的布置,追问她与谢观之间……
她与月牙儿之间无话不说没有秘密,可是现在,她有了秘密。
谢观没想过沈聆妤会反对,他已经站起身,刚要往外走,隐约觉得不对劲,他回头去看沈聆妤,又看见她蹙起的眉心。
“沈聆妤,别皱眉。”他突然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
沈聆妤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眼下也没心力深思。她抬起脸,仰望着谢观,小声说:“陛下抱我进去。”
谢观微怔。他盯着沈聆妤的眼睛,沉声:“沈聆妤,你真残忍。”
沈聆妤茫然地望着他,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双嫣红的眼眸里晃动着无辜和无措。
“自己脱衣服。”谢观丢下这么一句,便朝浴盆走去。他探手试水温。冬日热水凉得快,刚刚给沈聆妤针灸又耽搁了一段时间,这浴盆里的沐浴水果然有些凉了。他提起一旁的一桶热水,往浴盆里兑一些,让水温合适。
他将木桶放下,抬眼望向对面的墙壁。
墙壁上的铜镜映出沈聆妤的侧身。她身上的衣物已褪,如一块完美的璞玉。她一边拧巴着眉头,一边又压不住好奇偷偷去看地砖上的稀奇彩绘。她看一眼,嫌弃或害羞地移开视线,然后再偷偷看一眼。
谢观缓慢地舒出一口气,调整了气息,才转身朝沈聆妤走过去,在谢观转身的那一刻,沈聆妤立刻规矩地低着头,好像一直这样乖坐不曾乱看偷看过。
谢观也没拆穿,他将沈聆妤抱起来放进琉璃浴盆。然后他拉过一张椅子,背对着沈聆妤坐下,等她洗完。
沈聆妤时不时地望一眼谢观的背影,他始终不动如山从未转过头。
洗好了,沈聆妤伸出一根手指头,在谢观的后背轻轻戳了一下。谢观心领神会,默契地起身将她从水里抱出来,放在长凳上。
他拿了擦身的棉巾递给沈聆妤,又拿了一套她的新衣放在一旁,让她自己收拾。做完这些,谢观又背对着沈聆妤坐下。
沈聆妤望了一眼谢观的后背,视线越过他,又望向他身前的墙壁。于铜镜中,与谢观的目光相撞。
沈聆妤目光躲闪立刻收回视线,急急去穿衣服。穿衣时,沈聆妤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可以从铜镜看见谢观背对着她的那一面,那刚刚她沐浴时,谢观虽然背对着她,岂不是也能从无处不在的铜镜看见她?
沈聆妤因为这个想法惊了一下。
下一刻,她又摇了摇头。
不对,若谢观想看大可转过身正大光明地看,他又不是没有如此过。他既然转过身去,应当是没有乱看的。
“允霁,我收拾好了。”沈聆妤大大方方地喊他。
谢观古怪地偏了下头,去摸了下自己的耳朵。谢观十分缓慢地深吸了口气,然后才转身,抱起沈聆妤,抱她回寝屋。
他将沈聆妤放在寝屋窗下的罗汉床上,又拿了棉巾递给她,说:“你自己擦头发,我出去杀几个人。”
沈聆妤刚接过谢观递来的帕子,仰着一张湿潮带红的小脸望着他,急问:“杀什么人?”
“随便!”谢观用最后的耐心,尽量用寻常的语气与她说话。
——他再不出去杀几个人,就要炸了。
他要出去随便杀几个人取乐吗?
沈聆妤心头一颤,手里的巾帕也顾不得了,被她随意一放,急急双手抱住谢观的手腕,软声央他:“不去可不可以?”
谢观盯着沈聆妤,眼底是压抑的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成功哈哈哈
奉劝呆呆还是让小暴君出去杀人吧……真心奉劝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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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在2023-03-14 22:13:09~2023-03-15 23:1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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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谢观垂眼看向沈聆妤握住他手腕的双手, 他弯腰,慢慢靠近沈聆妤的耳畔,很有耐心地说:“沈聆妤, 你似乎不太懂男女的区别。”
他反手握住沈聆妤的手腕, 送她的手过去握。沈聆妤吓了一跳,指尖颤着想要缩回手, 谢观自是不允的。他再靠近她一些,微凉的唇几乎贴着沈聆妤的耳朵, 再低声说了污秽的床笫私语。
沈聆妤的脸颊瞬间红透。
谢观放开了沈聆妤的手,沈聆妤下意识地将手背到身后, 手背贴着后腰, 纤指一下又一下收拢轻颤着。
谢观再伸手要去解沈聆妤的衣襟, 沈聆妤抗拒地拧了眉。理智让她没有躲, 可是双肩却会下意识地轻耸。
不愿意?明明上次是愿意的。谢观盯着沈聆妤的表情,见她目光游移。谢观顺着她的目光望了一眼, 望向窗口。
谢观隐约猜到了。他起身朝窗口走过去, 用力一拉,将遮光的帘幔拉上。屋内的日光被无情地驱离至窗外。他折回来,再将两层床幔也放下来。于是,床榻之内漆如宁夜。
沈聆妤不自觉耸起的双肩逐渐放松下来。
“握着。”谢观一边说,一边去解沈聆妤的上衣。沈聆妤硬着头皮伸手, 心口跳得很快。她脸上很烫,手心更烫,烫得她手指头发抖。谢观的手覆过来教她。
沈聆妤心口一慌, 语气急促地央:“允霁, 你、你能不能别动我右腿……”
黑暗遮去她眉眼间的难堪。
谢观低眉望了一眼沈聆妤的腿,说“不动”, 而后拥着沈聆妤躺下来,去辗转细吻她的心口。
挡去了光,床榻之中一片黑暗。黑暗纾了些许沈聆妤的紧张,她以前从不知道还可以这样……别的夫妻之间也要做这些吗?如果是的话,那她是不是也应该让自己接受?
沈聆妤拼命逼着自己去胡思乱想,企图忽略掉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可惜谢观总是能将她从杂思里拽回来,让她清楚地感知正在发生什么。
晦暗的床榻之间安安静静的,这样的安静,让沈聆妤过分清楚地听清自己的心跳,也听得见谢观的心跳。
沈聆妤困在漫长的煎熬里,手腕酸痛。她隐隐听见谢观发出一道细微的闷调,她还未来得及去细辨有没有听错,就因为湿了手心而吓得呆住。
谢观安静地埋首在沈聆妤怀里,一动不动。
沈聆妤懵懵地望着屋顶,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什么。过了一阵子,谢观终于有了动作,他整理下衣衫坐起身,床榻之中萦着一股燥香,有些闷。他起身拉开床幔。
床幔被他拉开,床榻中不至于像之前那么黑。沈聆妤下意识地想要将散开的衣襟拢好,可当她抬手,手离到眼前,她才看清手心里的斑斑流痕。
沈聆妤整个人懵住,无措的举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下一刻,她的手腕被谢观拉过去。他垂眼,拿帕子给她简单擦了手。脏帕子被他仍在地上,他转过脸来,给沈聆妤拢衣襟。然后他起身去了小间,端了一盆水过来。水盆放在床边,他立在床边弯腰给沈聆妤仔仔细细地洗手。
沈聆妤偷偷望了一眼自己的手,再飞快将目光收回来。她乖乖坐在那里,有着谢观将香胰子的泡沫搓在她手上,再反反复复地给她洗手,手心、手背,每一根手指,还有指缝间也不遗漏。他将沈聆妤的手放进水中涤净,再拿干净的帕子擦去水痕。
他耐心十足,又动作温柔。
沈聆妤趁着谢观端着水出去时,再次去看自己的手。一双手被谢观洗得干干净净,还带着一点香胰子的木兰香。沈聆妤摊开右手,去看自己的发红的手心。
看着看着,她的手竟又是有一点发抖。
谢观将铜盆送过去,又折回来,沈聆妤赶忙将手背到身后,一本正经地端坐着。
谢观望了她一眼,唇角攀上一丝笑。他弯腰,将沈聆妤抱起来,放在床头小桌子上。然后他立在床边弯腰,将床褥扯下来,换一床新褥子。
沈聆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洗完澡湿头发还没有擦干净,就被谢观箍着躺下来,她的湿头发将床褥弄湿了。又或者,床褥不仅是被她的头发弄湿。
她后知后觉地将眼珠子朝一侧转过去,看见自己的湿发垂下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摸摸看头发有多湿。她的手将要碰到头发,动作生生顿住。她侧转过脸看了眼自己的手,默默将手放下来,背到身后。
她偷偷望着弯腰铺床褥的谢观,将发红的手心贴在自己的后腰,用力再蹭两下。
谢观将床褥整理好,重新将沈聆妤抱回床榻。他在沈聆妤身边坐下,手里拿了一方干净的巾帕,给她擦湿头发。湿滑的长发被他裹在巾帕之中,又被他握在掌中,慢慢摩搓抚压着去吸发丝上的水渍。
两个人之间实在是沉默了太久,沈聆妤轻咬了下唇,小声问:“陛下不去杀人了是不是?”
“杀人?杀什么人?”谢观疑惑地望向沈聆妤,继而恍然。四目相对,他望着沈聆妤的眼睛,轻笑了一声。沈聆妤鬼使神差地扯起唇角跟着浅笑了一下。
谢观继续给她擦头发。手掌托着巾帕自上而下地擦着她的湿发。擦到发尾时,他握着巾帕再从上面擦起之前,突然捏着沈聆妤的脸,将她的脸转过来,在她的脸颊上用力亲了一下。
“啵”的一声响,惊得沈聆妤心肝乱颤。
谢观似乎很喜欢沈聆妤这一惊一乍的样子,他笑笑,继续给她擦头发。
沈聆妤觉得自己被看笑话了,嗡声嗡气:“哪有像陛下这样亲人的……”
“我这样亲人是怎样亲人?”谢观问。
“就是……本来专心做事情的,突然就亲一下……”
谢观默了默,拖长了腔调地“哦”了一声,认真道:“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沈聆妤疑惑抬眸望向他。
谢观唇边漾着一丝浅笑,说:“呆呆不喜欢突然袭击地亲一下,喜欢从浅至深从轻至重的长吻。就像以前那样,要亲就该亲上至少一个时辰。”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沈聆妤有点急,轻哼了一声。
谢观给她擦头发的动作突然一顿,他莫名地从沈聆妤这一道轻哼中听出了一丝撒娇的味道。这个想法让他身体里每一滴血液都跳跃起来。他盯着沈聆妤,说:“你再哼一声。”
谢观这话落在她耳中,怎么好像警告的意思,就像——你再给老子说一遍试试?!
沈聆妤眨了眨眼睛,疑惑地望着谢观。可是眼前的谢观唇畔漾着一丝浅笑,眼底也温柔许多,好像心情很好。
“你看什么?”谢观问。
沈聆妤迟疑了一下,小声说:“瞧陛下脸色,心情好像不错。”
谢观喟叹。
“沈聆妤。”他突然用认真的语气说话,“看来你是真的不懂。”
沈聆妤的确不懂。不管是刚刚还是现在,经历了从未听说过的事情,整个人还没有缓过神来。
谢观在沈聆妤身边坐下,去拉沈聆妤的手。
沈聆妤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下意识地缩手,将双手都藏在身后。
谢观沉思地盯着她,突然问:“沈聆妤,你知道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吗?”
沈聆妤不吭声。
“问你话呢。”谢观伸手,用指腹轻轻戳了戳她的榆木脑袋。
沈聆妤又哼了一声,闷闷不乐地低声:“我知道……我学过的!”
谢观已经不在意她怎么回答了。他微眯了眼,沉声:“呆呆,你再哼一声。”
沈聆妤将脸转到另一边去,不想理会他了。
谢观伸手,双手捧着沈聆妤的手,让她转过脸来。他逼近,两个人鼻尖相抵。如今近的距离,谢观望进沈聆妤的柔软的眼底,再道:“快,再哼一声,给你甜酒喝。”
他在哄小孩子吗?沈聆妤拧眉瞪他,重重地哼。
谢观哈哈大笑,在她的唇上用力地亲一口。这次没有亲一下就退开,他的唇贴着沈聆妤的唇角,缓缓滑过她的脸颊,至她耳畔,对她低语:“以后教你更多好玩的事情。”
好玩吗?沈聆妤一点也不觉得好难。手上的酸疼让她闷声说出口:“一点也不好玩……”
“我的错。”谢观诚恳道歉。他将沈聆妤的耳垂含在口中,轻轻地咬了一下。谢观眼前浮现在浴室时,沈聆妤盯着足下地砖上彩绘的好奇模样。他又说:“下次会让你也觉得好玩。”
若不是沈聆妤有点嫌弃自己的手心,一直将手藏在身后不愿意抬起来,此刻一定要去堵谢观的嘴。
他今日实在是说了太多污言秽语!
可恶极了!
魏学海从远处过来求见谢观,他每次来见谢观都是胆战心惊,今日亦是。他立在门外刚要叩门,忽然隐约听见了谢观的笑声。魏学海眼睛一亮,高兴坏了!
陛下心情好,那就是普度众生的大好事!
“陛下,”魏学海在门外叩门,“今晚的晚宴没多久就要开始了,您会去是不是?”
虽说谢观晌午时推了午宴,说过会去晚宴。只是陛下临时改主意又不是一次两次了,那边马上要准备起来了,魏学海过来再确认一回。
得了屋内谢观的肯定答复,魏学海应一声,赶忙去前面交代。
屋子里,沈聆妤却有些惊讶——晚宴没多久就要开始了?
谢观起身走到窗口,将厚厚的遮光帘幔拉开。没有沈聆妤意料之中的日光倾洒,竟是柔和的落日余晕。
沈聆妤惊了。
她在该用午膳的时候去了浴室,这怎么就要落日了?这一下午也过得太快了些!
谢观拉开帘幔转头看向沈聆妤,只一眼,仿佛就能看透她的心思。他懒洋洋地倚着窗台,突然喊了一声:“沈聆妤。”
沈聆妤转眸望过去,落日的霞光在他身后,为他的颀长的身形镀上一层少见的朗如皓玉。
谢观唇角轻扯,说:“时间被我吃了。”
“你哪里是吃时间,你吃的明明是……!”沈聆妤很快反应过来,用力咬一下自己的唇,将脸转到另一边。
谢观望着沈聆妤噙着姑娘家羞窘的娇态,一时间恍惚生出了些错觉,错误地以为他们情投意合如胶似漆,她也喜欢他,就像他喜欢她那样。
可是谢观十分清楚,这只是错觉。
无论两年前成亲,还是两年后回到他身边,她都身不由己。
她一点也不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暴君心情大起大落。
呆呆:……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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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磨了一下,评论满5000了,明天三更庆祝√
是拼命寻找加更借口的作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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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谢观从衣橱里挑出一套沈聆妤的衣裳, 从里到外。他将衣物放在沈聆妤身边,道:“你自己慢慢收拾。我先过去。晚些时候当地官员的女眷会过来给你请安。到开宴的时候,我再来接你。”
微顿, 他再补充一句:“或者你不想去也行。不想让我去想让我留下来陪你玩也行。”
沈聆妤一边听着谢观说话, 一边翻看着他给她挑的这一套衣裳。
她连连摇头:“去,陛下应该去的。我也去。”
沈聆妤的视线仍落在这一套衣裳上, 心里生出一点意外——陛下的审美眼光在逐渐变好,最近都没有给她找一些大红配大紫, 或者年轻十岁的全粉了。
谢观立在床边,瞥着沈聆妤望着衣裳时眼睛里的亮色。
“真呆。”他伸手, 在沈聆妤的脸颊捏了捏。
沈聆妤不懂自己又怎么招了他的骂, 抬眸望向他, 说:“陛下去吧。”
谢观又瞥了眼放在床上的衣物, 抬步往外走。他走出去关门时,深看了一眼沈聆妤。
就算他审美欠佳, 也不会不知道沈聆妤喜好什么颜色、质地、款式。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谢观都知晓。
关于她的一切,他都知晓。
那个时候,沈聆妤如提线木偶任他摆布。谢观确实存了捉弄之意,可更多的是等着她说不。可惜面对沈聆妤时,他从未赢过。她没有硬气地说不, 也没有向他撒娇要别的衣裳。最后是他望着她偷偷皱眉的样子,无奈妥协。
沈聆妤解衣、换衣。她将外衣和中衣都解开,衣襟垂散在两侧。她里面并没有穿兜衣。兜衣的带子刚刚被谢观扯断了, 他给她拢衣时, 因一会儿要换赴宴的衣裳,便没有给她穿里面的兜衣。
沈聆妤低眉, 望向自己的胸口。她的胸口和她的手心一样红,都被留下了痕迹。只是这样望着,沈聆妤就会有一点脸热。她伸手捧胸来遮,突然又反应过来,嫌弃地放开手,甩了甩手腕,再将手心贴着床上的锦褥,蹭了又蹭。
她蹭手心的动作逐渐慢下来,后来拢着衣襟蜷缩侧躺下来,轻抱着自己。胸口的余热和微微的疼,像一记小锤子在她心口一下又一下轻敲,敲得她怦怦。
上一次,她整个人陷在慌乱与混乱之中,甚至记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而这一次,虽然同样陷在一片黑暗里,她无比清晰地感受着每一个细节。
沈聆妤不太理解,自己为什么并不讨厌。甚至有一种奇异又陌生的舒适感。这种感觉似乎不太应该,她因为这份悦然而脸上更红。
可是当沈聆妤垂眼,望向自己的右腿时,她心里的那丝奇异的悦然慢慢消退。她望着自己的右腿,眼底的柔意消散,只剩黯然。
她发现自己真的很难做到心无芥蒂彻底接受自己的残疾。
沈聆妤坐起身来,闷闷不乐地换衣。
沈聆妤将衣裳换好没多久,月牙儿便从外面进来,向她禀告井夫人带着当地官员女眷过来给她请安。
月牙儿本想先将沈聆妤安顿在轮椅上,推她去花厅。她在屋内环顾,“咦”了一声,问:“娘娘,您的轮椅呢?”
沈聆妤摇头。她不知道。这趟跟着谢观出了京城,她几乎很少坐轮椅。
月牙儿转身去寻,将沈聆妤的轮椅推过来,再搀扶着沈聆妤坐进去。她突然嘻嘻一笑。
“你笑什么?”沈聆妤问。
月牙儿一双眼睛弯成了小月牙,她说:“娘娘身上长肉了!”
沈聆妤微怔,下意识地问:“扶不动了吗?”
“那怎么会?”月牙儿抱着薄毯在沈聆妤面前蹲下来,一边将薄毯盖在沈聆妤的腿上,一边说:“月牙儿力气大着呢。娘娘就算再胖五六十斤,那也能单手扛起来!”
说着,她举了举小拳头。
沈聆妤被她逗得弯唇,柔柔地笑。
最初摔断了腿时,沈聆妤故意节食让自己瘦下来,所为的不过是希望月牙儿不那么累,尽量让她轻松一些。
最瘦的时候,沈聆妤才六十斤多一点。
就算最近她长了些肉,也才七十多斤。
月牙儿长舒了一口气感慨:“娘娘应该再胖一点,才更好看!”
沈聆妤微笑着颔首应声。
她在心里想——再长一点肉也没什么,反正谢观力气大,总是能单手将她拎来拎去。
她对月牙儿笑:“再给我拿两块杏仁酥,我吃了再过去。”
沈聆妤吃了几块杏仁酥,被月牙儿推去花厅时,当地官员的几位家眷早就恭候多时了,他们赶忙起身行礼,用带笑的语气恭敬齐声:“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无须多礼。”沈聆妤道。
皇后娘娘的声音若春日嫩柳轻轻拂过刚破冰的潺潺溪流,令耳朵雀跃地发痒。几位夫人再抬头望向沈聆妤的面容,更是一怔。之前沈聆妤下车时,她们曾远远望过一眼,一眼惊艳知是大美人。如今一厅之内细瞧,更是因沈聆妤的美貌所震撼。原来有的人当真可以貌美到连女人也会情不自禁被吸引。她的美貌毫无攻击性,花厅里的女眷们无人嫉妒她的容貌,只是动容地情不自禁凝望,被深深吸引。
沈聆妤被推着进来,穿过花厅,到上首的位置。
井夫人的视线最先离开沈聆妤的脸,她望向花厅门口。这门口,原本是有门槛的。
陛下未到这里前,先派了人过来传达命名——卸除芙蓉宫里所有的门槛。井才英冥思苦想不知陛下这是什么忌讳,此刻井夫人却恍然,原来是为了皇后啊!
与其他人痴迷在皇后娘娘的美貌之中不同,井之瑶望着沈聆妤的目光却充满了惋惜——这般貌若天仙又温柔无边的妙人,怎么就被囚在了暴君身边?
这大暴君真是作恶多端!井之瑶为美人心痛!
她握紧了拳头,刺杀大暴君为民除害的决心越发强烈!
几位官夫人献好似的向沈聆妤讲着当地特色的小吃、小物,且将带的礼物呈上来送给沈聆妤。
之前没摸到沈聆妤的喜恶,他们也没敢准备名贵的东西,都是一些代表当地特色的小玩意儿。
闲聊时,沈聆妤好奇地问:“锅烙是什么?”
“是咱们当地一种小吃,和煎饺很像,却又不一样。酥脆咸香,一口咬下去汤汁直流,香喷喷的!”
沈聆妤中午就没正八经吃饭,此刻听她们说起热气腾腾的膳食,有一点犯了馋瘾。她问:“晚宴会有吗?”
井夫人一愣,赶忙说:“可能并没有。晚宴的膳食菜单挑了又挑,都是很有名头的硬菜。像锅烙这种小吃,应当是没有的。若娘娘喜欢,臣妇立刻令人去加!”
沈聆妤了然这晚宴必然是当地人花了心思的,她不愿意多事添麻烦,摇摇头,说:“那倒不用。反正会小住几日,明日再尝便是。”
又过了一会儿,就到了要去前殿的时候。沈聆妤被月牙儿推着走在前面,其他官员家眷跟在后面。
井夫人寻了个机会拉着女儿落后几步,跟她低语:“你也瞧见皇后了,是多么柔和的性子!这是好事。若你能入宫,日子必然是好过的!”
井夫人继续说着:“如今六宫之中只有一位皇后,你如今进宫,皇后好相处。日后陛下选秀,后入宫的人就算得宠也是新人,要讨好你……”
井之瑶硬着头皮听母亲说这些蠢话。她都快要烦死了!真是愚蠢的想法!她才不要进宫争宠,她要杀了狗皇帝,然后闯荡江湖行侠仗义!
今日举办晚宴之地,是芙蓉宫的游花殿。沈聆妤和一众当地官员家眷将要赶到游花殿前,迎面遇见了谢观。
谢观正大步往这边来。他瞥一眼花花绿绿的莺莺燕燕,眼底噙着不高兴。他冷脸走近,当地官员女眷们齐齐跪地行礼。
谢观看也不看一眼这群人,走到沈聆妤面前,质问:“不是说孤去接你?”
跪地的女眷们心中忐忑起来。她们早就听说过当今陛下喜怒无常,若陛下动怒这可不是好事啊!她们正在心里琢磨着不知皇后娘娘要怎么赔礼、哄陛下。
可她们等了又等,也没等到皇后娘娘开口。她们也不敢抬头去看,完全不知此刻是什么情况。
沈聆妤只是抬眸对谢观浅笑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
谢观也没再说什么,冷眼瞥向推着轮椅的月牙儿。月牙儿搭在轮椅椅背上的手松开,默默向后退了三步,再退一步。
谢观代替了月牙儿的位置,推着沈聆妤进游花殿。
被晾着的跪地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急急跟上去。谁也没有注意到落在最后的井之瑶脸色有异。
与这些妇人们的惧畏不同,井之瑶要杀大暴君,自然咬牙切齿地盯着观察。可是当谢观走近,她却呆住了。
直到谢观推着沈聆妤走远,她还愣愣跪在原地,没回过神来。
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他是金风,她是玉露。此时此刻,他们相逢了!
井夫人发现女儿没跟过来,一回头见她还傻愣愣跪在原地,以为她被吓着了,赶忙快步赶过去,扶起女儿,还不忘小声安抚:“别怕别怕,这就是九五之尊的威严!”
井之瑶什么都没听进去。她愣愣望着谢观走远的方向,心口怦怦直跳。
原来武侠话本里的一见钟情,是真的!
这举办晚宴的游花殿,因其殿内花卉浮雕随处可见而得名。听说当年这里被芙蓉宫的主人当成花房来用,这里四时盛开着无数种名贵花草。
虽然过去了几百年,鲜花不见,可那些花卉浮雕仍旧一眼可见其技艺精湛。又添了几许古韵,令人心驰。
谢观推着沈聆妤入席,跪地行礼的官员们才起身入席。
侍女们捧着托盘,将一道道精心准备的佳肴先送至帝后所在的膳桌,然后才有人为殿内其他膳桌一一布膳。
谢观瞥一眼沈聆妤的裙子,见其有一道折痕,弯腰伸手将其抚平,问:“要甜酒吗?”
“不喝了。这几日喝了好些。”沈聆妤摇头。
谢观便亲自给她倒了一碗粘稠的乳羹。他说:“好像是好几种乳混在一起,里面加了杏仁、核桃和芝麻。你尝尝。”
沈聆妤双手去捧。
也不知是谢观倒的太满,还是沈聆妤手上没力气,碗里的乳羹溅出来一些,落在沈聆妤的手上。
乳白的乳羹落了沈聆妤满手,也不知想到什么,她脸一红,手一抖。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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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纵使谢观及时伸手去扶, 碗里的乳羹还是洒出来不少,滴落在盖在沈聆妤腿上的薄毯之上。
沈聆妤赶忙将手里的乳羹放回桌上,匆匆将薄毯拿起来。毯子很薄, 渗下去一些弄湿了她的裙子。
月牙儿蹲在沈聆妤身侧, 赶忙拿着帕子帮她擦。
这边的事情被其他宴桌上的当地官员看见,不过这本就是一件极小的小事, 谁也不会当回事。井才英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叮嘱身边的手下去看看一会儿的歌舞表演可都准备妥当了。
沈聆妤低着头, 看月牙儿帮她擦完的裙子。乳羹已经擦去,可还是在她的裙子上留下了印子。她从月牙儿手里拿过帕子, 对折一下, 用干净的那一面反复再擦一擦。
谢观瞥一眼, 道:“回去换一身。”
沈聆妤点头说好, 等着月牙儿帮忙推轮椅。可是她还没有开口与月牙儿说话,却发现谢观站了起来。
游花殿内众人无不诧异地望向谢观。
见谢观将手搭在轮椅椅背上, 沈聆妤很快反应过来, 急忙说:“我自己回去换就行,很快就会回来。陛下还是留在这……”
沈聆妤的话还没有说完,谢观已经推着她的轮椅离席。徒留满殿之众瞠目结舌。
“陛下,殿内那么多官员等着您呢!您这突然走了,他们怎么样想呀?”
关他屁事?
谢观才不在意。
游花殿内, 谢观推着沈聆妤出去好半天,才有人突然小声开口:“陛下这是去哪儿?”
殿内寂寂无人回答。好半晌,座位离帝后之席稍近的一个官员小声说:“好像是回去给皇后娘娘换裙子……”
坐满人的游花殿再次陷入一片不太正常的寂静。
井之瑶目送谢观的背影走出游花殿, 她收回视线, 又皱着眉头打量着殿内。招待帝后这种时,井才英一万个小心, 可是井才英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把刺客安排进了芙蓉宫。
井之瑶攥着手,心里一阵阵不安,内心陷入疯狂的犹豫。在见到谢观之前,她铁了心要孤注一掷刺杀暴君为民除害,为此做了很多准备。可是见到了谢观,她神情恍惚,满眼都是谢观那张脸。
还刺杀陛下吗?
井之瑶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果不行刺,她有没有可能如父亲之计,进宫陪伴在陛下身边呢?皇后娘娘虽然貌美如仙,比自己好看一万倍,可毕竟瘫在轮椅上……
井之瑶皱眉,继续纠结挣扎着。
那边,谢观已经推着沈聆妤回到了寝殿。他打开衣橱,给沈聆妤挑裙子。他手里每拿一件,都要回头望一眼沈聆妤的上衣和发饰,想要找更搭的裙子。
沈聆妤坐在轮椅上,安静地望着他。
等谢观挑好了裙子,过来帮沈聆妤穿时,她亦是安静乖顺,又配合的。只是谢观弯腰凑到她身侧,伸手去整理她后腰的系带时,沈聆妤还是忍不住偏过脸,近距离地望着他。
谢观将腰带绕过沈聆妤的细腰,于她身后仔细地系着蝴蝶结。他明明没有看她,却知她动作,他问:“看什么?”
“允霁……”沈聆妤声音很轻很轻地叫了一下谢观的小字。
谢观拉着蝴蝶结两边,将其拽得一样长,他又皱眉,一脸不高兴——觉得这条腰带不好看。
“干什么?”谢观一边问着,一边拿起另一条腰带重新给沈聆妤束裙。
沈聆妤抿着唇,没吭声。谢观将她的腰带系好了,满意了,他这才捏着沈聆妤的下巴,抬着她的脸,问:“叫我干什么?”
沈聆妤嘴巴一抿一嘟消瘦的脸颊也勉强嘟出一点肉来。她望着谢观的目光说不清是困扰还是泄气。她闷声:“我……就是有些不懂……”
不懂什么?她却没有把话说完。
谢观琢磨了一下,居然没有猜到。他反思了一下,自己还是不够了解沈聆妤,这样不应该。
“说。”谢观沉着脸命令。
“其实我好像也懂,只是……不对,也不懂……”沈聆妤垂着长长鸦睫,声音又嗡又闷。
谢观的脸色越发阴沉下去,他拍拍沈聆妤的脸蛋,问:“你在这跟我打什么哑谜?”
沈聆妤眨了下眼睛,再望向谢观的时候,眼里的困惑已经被驱走,她对谢观笑,柔声:“我们去游花殿吧,那些当地官员都等着呢。”
谢观目光冷冰冰地盯着沈聆妤的眼睛,捏着她下巴的手也未松开,完全没有半分打算走人的想法。
于是沈聆妤握住谢观的手腕,她的手上移,覆在谢观的手上,望着他说:“先过去好不好?”
谢观面无表情盯着她,纹丝不动。
沈聆妤迟疑了下,握着谢观手腕的说微微用力拉他的手。谢观倒是没由着她。于是,沈聆妤将谢观的手拉到面前,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亲了一下。
谢观眸底神色微凝。
沈聆妤重新对他说:“我们过去吧。嗯……我能自己想明白的,若实在想不明白了,再问你。”
谢观望了一眼自己的手背,走到沈聆妤身后推着她往游花殿去。路上,谢观的手搭在轮椅椅背上,他几次垂眼,不自觉地望一眼手背。
耽搁这么一趟,游花殿里时间好像静止了,等帝后归来才将缺失的时间续上,侍从们继续端其余膳食,歌舞表演也才开始登台。
“这一支《登高赋》是咱们当地最有名的舞。相传当年……”井才英口若悬河地跟谢观讲解着这支舞蹈的故事。
谢观瞥了一眼圆台之上的舞蹈。
舞台上摆放了一张巨大的圆鼓,身段婀娜的舞娘于鼓面翩翩起舞。别看舞娘身量娇小玲珑,可每一次踩下的鼓点却十分有力,鼓声阵阵。
沈聆妤低着头,纤细的手指捏着一个小勺子一口一口舀着乳羹来吃。她没抬头去看表演。
她不喜欢看别人跳舞。
官员见谢观之前一直对表演没什么兴趣,唯独多看了几眼这支舞蹈,赶忙有人笑着说话:“跳舞的舞娘是郡里的第一舞,没有她不会跳的舞,没人会觉得她的舞姿不美!”
“是吗?”谢观漫不经心的两个字,突然让满殿气氛滞了滞。
圆鼓之上正在旋转的舞娘脚下一顿,立刻跳快了半个拍子。不过到底是自小学跳舞的第一舞娘,她很快调整过来,专心地继续跳下去。
可偏偏,谢观毫不留情面地再接一句:“不过尔尔。”
努力专心跳舞的舞娘终究是心里一惊,脚踝一歪,跌在鼓面上,鼓面发出闷重的怪音。
她一惊,赶忙跪地:“陛下饶命。”
沈聆妤这才抬眸望向舞台,她柔柔一笑,说:“挺好看的。”
谢观转过脸,看向她。
沈聆妤仍旧望着跪在鼓面上的舞娘,柔声:“继续把它跳完吧。”
她又几乎呢喃般自语一句:“跳一半怪可惜的……”
“是……”舞娘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乐师们接上刚刚停顿的地方继续奏乐,舞娘也开始继续专心跳舞。
谢观再没抬头看舞台上的那支舞。
他曾见过这世上最绝艳的舞,从此再见其他人起舞,只会心生惋惜。这种惋惜,让他心中很不舒服。
谢观欠身,从果盘里抓了一颗糖,将糖纸剥开,然后将糖块递到沈聆妤口边,喂她吃。
井才英有些犯愁。
他原本希望女儿能够献舞一支。井之瑶的舞姿虽然比不上这一等舞娘,可也绝对不会差。又因郡守嫡长女的身份,送到陛下身边作伴,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陛下似乎不喜欢看舞蹈。而且他对井之瑶也有些不放心。他不觉得井之瑶真敢弑君,不过咋咋呼呼过嘴瘾而已。井才英不放心的是女儿那性子,恐怕不适合陪伴在帝王身边。自古以来君心难测,更何况是谢观这样杀人无数的暴君。
临到这时候了,他突然舍不得女儿。
井才英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女儿高呼了一声“陛下小心”,然后井之瑶起身离席提步朝帝后之席奔去。
井才英心口一震!
席间捧茶的小厮正是井之瑶认识的一个江湖侠客,井之瑶之前哄了他与自己里应外合,再花了心思将人安插在芙蓉宫。只等今日刺杀暴君。
当“小厮”突然从袖中拔出匕首朝谢观刺去时,井之瑶张开双臂挡在谢观身前,俨然一副急于护驾的模样。
井之瑶吓得双腿发抖。若不是小厮见她冲过来,突然收了力道偏了方向,他手里的匕首已经刺进了她的身体里!
井之瑶心口怦怦跳着,本来一直犹豫不决要不要继续刺杀谢观的计划。可是当她亲眼见到心上人有危险,还是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她心里有些后悔,怎么就没能早点想明白自己的心事,也好早点告知“小厮”取消计划……
只是现在一切都迟了。
被她哄来弑君的“小厮”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懵了!自答应来弑君,“小厮”从未想过会活着离开芙蓉宫,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最后关头会是井之瑶挡在他面前……
不过,“小厮”并没有懵太久。一支利箭不知从哪射来,瞄准他的后心,贯穿他整颗心脏。箭尖破体而出,井之瑶清晰可见离她很近的箭尖是黑的,这是涂了剧毒!
“小厮”倒下去,他望着井之瑶动了动唇,可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他想问一问她说等弑君之后于他闯荡江湖的话难道都是假的吗?
帝王遇刺,这是天大的事情。井才英冷汗直冒,他几乎是跌地跪下去。殿内其他地方官员亦都离席,跪地请罪。
“陛下饶命!是臣排查不周!是臣罪该万死!”井才英的声音因畏惧而发颤。
谢观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甚至从那个“小厮”出现,一直到他被暗卫射杀,谢观都没有太过头。
他正低垂着眉眼,剥一只大虾。他修长的手指捏着大虾,将最后一点壳儿从虾尾褪下去,虾线也挑净之后,他将大虾放在沈聆妤面前的小碗中。
沈聆妤面前的小碗里,已经装了小半碗剥好的虾。
“滚开。”谢观平静地说,“挡光。”
他伸手,再去拿一只虾来剥。
井之瑶愣了好半晌,才知道谢观是在对她说话!她脸上发红,神色讪讪,有些尴尬地将张开的双臂放下来,低着头退到一边。
一片死寂之中,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沈聆妤。
她小声说:“够了。”
跪地请罪的众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什么够了?陛下给她剥的虾够吃了。
第56章
谢观手里的那只虾剥了一半, 闻言,直接将其放下。他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湿帕子,有些嫌弃地擦了擦手上的腥湿。
然后他拿起筷子夹菜吃, 将跪了满殿的人无视。
沈聆妤望一眼谢观的神色, 再目光扫向跪地的众人。最终她低下头,默默吃东西, 吃谢观给她剥的那一小碗大虾。
装扮得喜庆艳丽又热闹的游花殿,只上首的帝后悠闲地吃着东西, 其他人皆胆战心惊地跪了一地。
沈聆妤食量不大,吃饱了之后, 瞧着碗里还有一只虾, 担心谢观不高兴, 还是将其吃下。她放下筷子, 不再吃了。
谢观问:“吃好了?”
沈聆妤轻“嗯”了一声,点头。
谢观便也放下了筷子不再吃。他这才掀起眼皮, 瞥向跪在下面的人。
“井才英, 孤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彻查。明日一早给孤一个满意的调查结果。”
“是!是!”井才英连连应声。
井才英满头大汗,他心里很清楚若不能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恐怕性命不保啊!
谢观看了魏学海一眼,魏学海早有安排,双手捧着一盆温水递过来。谢观在盆中仔细洗手, 将手上的残留的虾的腥味儿洗净,然后他接过魏学海递来的帕子胡乱擦了擦手,将帕子放下, 起身推着沈聆妤离去。
他推着沈聆妤穿过整个大殿, 亦穿过这些跪地的当地官员及家眷。
帝后离去很久,殿内之众仍旧没缓过来。
“怎么会这样啊?”
“井大人, 招待陛下是你负责的,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唉……”
“郡守大人是怎么办事的啊?怎么就让刺客混了进来?”
“此事若不能妥善处置,陛下发怒,不知要死多少人啊……”
井才英焦头烂额。他望向站在远处的井之瑶,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他因自己的猜测而心生恐惧。这孩子……该不会真的看书看傻了,做出这等事吧?
与这些当地官员的恐惧不同,那边谢观几乎已经把这边的事情给抛到脑后了。他并没怎么当回事。
回到寝殿,谢观将沈聆妤从轮椅里抱起来,把她放在软塌上之后,动作自然地给她理了理裙子上的折痕。
他说:“要出去转转,看看小镇的风景吗?不过一直在赶路,路上见过不少风景,还是歇着吧。再待两日,就要继续赶路了。”
沈聆妤惊奇地打量着谢观的神色,见他面色如常,并非遇刺之后的勃然大怒。若是以前,沈聆妤定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会乱问,甚至以前的她也不会发现。
此刻,她却问了出来:“陛下怎么不生气?”
“气什么?”谢观反问。他并不知沈聆妤所指为何。
“刺杀呀。”沈聆妤道。
谢观扯起一侧唇角半真半假地笑了一下,道:“为帝几个月,遇到的刺杀实在是多不胜数。反正这天下好人、坏人都想让我死。有什么好生气的。”
谢观懒散地向后倚靠着,眯着眼睛望着沈聆妤,问:“沈聆妤,你想不想我死?如果你是个身怀绝世武功的侠士,会不会杀了暴君为民除害?”
沈聆妤几乎没有犹豫地摇头。
谢观盯着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撒谎不是好孩子。”
沈聆妤突然没头没脑地说:“死很痛的。”
谢观却听懂了。
他起身,走到沈聆妤身边坐下,然后弯腰,将脸贴在沈聆妤的右腿上。
沈聆妤吓了一跳,表情有些不自然。
除了治疗,她不喜欢别人碰她的右腿。甚至治疗时,她也不过是强撑着抵触。
沈聆妤忍了又忍,将手抵在谢观的肩头轻轻推了推,软声:“允霁,你起来好不好?我……我想练习走路。”
她现在只凭借着左腿站立时,左腿已经不会那么痛了。等左腿能支撑着她站立又不再痛时,她就可以练习用拐杖了。
原先在宫里的时候,沈聆妤每日都要练习站一会儿,可如今离京在路上的时候不方便,已经很久没练习。猛地站起身,她根本站不稳,几次三番栽栽歪歪,让谢观在一边扶。
她多练习一会儿才有改善。
这么一练习,沈聆妤身上出了许多汗。
谢观将她送进浴室,帮她褪了衣物抱进琉璃浴盆里,并没有在浴室里久待,匆匆出去。让她洗好了叫他。
后来沈聆妤洗好被谢观抱回寝屋,谢观将擦头发的帕子递给她让她自己收拾,他有事出去了一趟。
谢观前脚刚迈出去,月牙儿后脚溜进来,笑嘻嘻凑到沈聆妤身边。沈聆妤望过来,两个人相视一笑。
月牙儿接过沈聆妤手里的帕子,帮她擦头发。
“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沈聆妤问。
“当然!”月牙儿赶忙将腰包里的盒子取出来递给沈聆妤。
沈聆妤将盒子打开,木盒子里挤挤挨挨地放着四个小瓶子。其中三个瓶子里装的是不同口味的水果糖,一个盒子里装的是避子丹。这正是沈聆妤之前央楚星疏帮她讨来的。
月牙儿纠结了一会儿,小声说:“娘娘,陛下身为帝王是不可能没有子嗣的。”
沈聆妤轻“嗯”了一声,随口道:“以后会有别的妃子给他生的。”
她不想生,更不敢生。
“可是……”月牙儿眉头皱巴起来,“陛下好像没有选秀纳妃的意思,满心都是您。”
谢观对沈聆妤的好,瞎子也看得出来。
沈聆妤不是瞎子,甚至她看见得比外人更多。
可她从来不信这世上感情会长久。更何况感情这回事,向来不是对方喜欢她对她好,她就会一加一等于贰地同样喜欢回去。她自小耀眼,短暂的花期里有多很多人喜欢她、对她好,难道她都要一一喜欢回去?
沈聆妤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总会有六宫的。也本该如此。”
“本该、本该……”月牙儿声音闷闷的,“这两个字儿可害苦了您!”
月牙儿不理解沈聆妤怎么就那么多本来如此。又因为那么多的本该如此,而束缚自己勉强自己。
沈聆妤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月牙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也不给沈聆妤擦头发了,挨着沈聆妤坐下来,神经兮兮地说:“郡守的千金救驾有功,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想要攀高枝,讨个册封?”
沈聆妤想了一下,却觉得有些奇怪。
当时殿内那么多人,怎么就她一个柔弱女郎第一时间冲过来护驾?
第二天一早,谢观出去见井才英时,月牙儿小跑着进来偷偷禀话。
“调查清楚了!”月牙儿表情神神秘秘,“是那个郡守的女儿设计的!就是那个第一时间救驾的女郎!”
沈聆妤还没起身,围着被子在床上听月牙儿讲。她有点惊讶,问:“守军大义灭亲,把自己闺女供出来啦?”
“说是……井之瑶对陛下一见钟情,想要入宫陪伴陛下。可是陛下迟迟不选秀纳妃,井之瑶便想了这么个主意,派人假装要行刺,她再英勇救驾,博得陛下的好感。井之瑶还说那个小厮只是假装行刺,根本不会伤陛下分毫!”
——这是井才英对女儿言行逼供得知一切真相之后,绞尽脑汁拼命找补,再半真半假地编了这么个说法。这说法虽然同样是欺君之罪,可到底要比真的要弑君要轻一些。
“稀奇……”沈聆妤喃声。一见钟情是什么滋味?沈聆妤不清楚。她甚至不清楚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小鞋子在外面向谢观行礼。知他过来,月牙儿麻溜从侧门出去了。
谢观走进来,他揉了揉眉心,在沈聆妤身边躺下来,顺手将围着被子坐在一边的沈聆妤捞过来,摁着她的头,将她的脸送近,去亲她。
他漫不经心地随意亲几下,兴致逐渐浓郁起来,抱着沈聆妤转身,认真地与她亲吻。
亲吻沈聆妤这件事,谢观永远不会厌,总想吻遍她全身,千万遍。
沈聆妤却有一点心不在焉。她被动地去承谢观的吻,反应有一点迟钝。可有心事的她,落在谢观的眼里显得那么乖,他的吻逐渐变得轻柔。
还没有用早膳,怕沈聆妤饿着。谢观没有亲太久,也就亲了两刻钟。
这亲吻比以往短了些,沈聆妤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还以为谢观会……她下意识地垂眼望了一眼自己的衣襟和手。
“这什么东西?”谢观拿起床边的盒子。
“糖。楚姐姐给我的糖。”沈聆妤道。她故意将这盒子放在明面上让谢观看见,这样他才不会起疑。
谢观将盒子打开,随意拿起一瓶要吃一颗。偏巧不巧,他拿起的那一瓶正好是避子丹。
沈聆妤顿时心口一紧,尽量用寻常的语气开口:“那一种是最不好吃的。允霁尝尝这个。”
她打开另一瓶,将里面一颗青苹糖递到谢观唇前,亲自喂给他。指腹几乎擦着谢观的唇。
谢观张嘴将糖吃了,垂眼多看了一眼手里那瓶糖,什么也没说,将其放回沈聆妤的糖盒里。
他起身,将沈聆妤从床上抱起来放进轮椅,道:“起来用早膳。再歇一天,明天一早启程。”
谢观推沈聆妤到前厅膳桌旁。小鞋子赶忙吩咐人将早膳端上来。几道吃食全部摆上来,沈聆妤拿起筷子刚吃了没几口,魏学海从外面进来禀话——井之瑶求见。
谢观没说话,头也没抬,继续吃着东西。
见他如此,魏学海心领神会这是不搭理了。他躬腰颔首,恭敬地退出去将人给撵了。
“这个就是锅烙。”谢观将一碟锅烙放在沈聆妤面前。
沈聆妤愣了一下,细品谢观的话。他是不是知道她昨日与几位夫人闲谈时,提及了锅烙?
沈聆妤夹起一块来吃,却并没有觉得有昨日那位夫人说得那样好吃。她心不在焉地默默吃着,逐渐有一点走神。她忍不住去想那个井之瑶真的会进宫为妃吗?
沈聆妤抬起眼睛,望向坐在对面的谢观。
他会在另一个女人的床上睡醒,睡醒会习惯性将身边的女人捞进怀里闭着眼睛亲上一个时辰。
他会用吻过别人的唇舌来亲吻她。
沈聆妤眼前忽然浮现浴室地砖上的一幅幅彩绘,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在她面前动起来。
他会进入另一个女人的身体,然后再走到她面前,逼她握着。
沈聆妤的手一抖,手中握着的筷子掉落。
谢观抬眼望向她,见她脸色奇怪,问:“不好吃?”
沈聆妤看着谢观开开合合的薄唇,突然转过脸,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嘿嘿~
谢观一脸懵逼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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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沈聆妤将头转到一边, 低头抚胸一阵阵干呕。
谢观诧异地看着她。“有那么难吃吗?”谢观一边问,一边走过去,立在她身边抚着她的后背。
“不难吃……”沈聆妤勉强挤出三个字, 立刻闭了嘴, 去压想要吐的冲动。
谢观瞥了一眼桌上的锅烙。不是因为锅烙难吃?哦,他想起来了, 沈聆妤是看着他的脸犯恶心的。
沈聆妤正难受着,突然听身边的谢观低沉慢声:“很好。”
下一刻, 她就被谢观揪着后衣领,抬起头来。她刚抬眼望向谢观, 谢观整张脸便压了过来。
两个人鼻尖相贴, 距离拉得极尽。
谢观开口, 道:“看, 看清楚孤的脸。”
这样近的距离,沈聆妤有点别扭, 她想要转头, 就被谢观压着后颈、捏着脸,完全动弹不得。被逼着与他近距离相望。
沈聆妤没有弄懂他这是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因为她的干呕,让陛下扫兴了吗?也是,任是谁在用膳的时候,坐在对面的人突然干呕, 都是要心里极不舒服的。
沈聆妤眉心轻蹙,近距离与谢观四目相对时,眼底浮现了些许歉意。
谢观问:“孤这张脸生得如何?”
“好看, 好看极了。”沈聆妤急忙说。
“有多好看?”谢观再沉声逼问。
沈聆妤懵了一下, 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感觉到谢观压在她后颈的手掌微微用力,她赶忙开口:“天下第一好看!”
“是吗?”谢观道, “那呆呆就多看一会儿。”
他逼着她盯着他的脸看。沈聆妤心里有愧,伸手去拽他的衣襟,轻轻扯一扯,就连声音也故意放低放柔:“允霁,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有一点油,胃口不太舒服……”
沈聆妤编了个借口。
谢观目光微瞥,扫了一眼桌上的锅烙。这玩意儿,好像确实油腻腻。他再收回目光盯着沈聆妤的脸,隐约觉得可能是自己误会了?
若她是因为看见他就想吐,也不至于憋了几个月,才开始吐。
谢观伸手放在沈聆妤的胃部,问:“还难受吗?”
沈聆妤被放开了,她摇摇头:“好多了,再喝一点热水就好。”
谢观没再说什么,只是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谢观坐回去,也没继续吃东西,而是懒散倚靠着椅背,盯着沈聆妤双手捧着杯子,低眉喝水。
“沈聆妤,过来亲我。”谢观突然开口命令。
沈聆妤自然是不愿意的,她放下手里的杯子,望着谢观认真道:“刚吃了油腻的东西,不好这样……”
谢观居然十分好说话的说了个“好”,他说:“你继续吃。”
“吃饱了。”沈聆妤道。
谢观又说了“好”,然后起身推着沈聆妤的轮椅走。沈聆妤后知后觉,谢观要推她去浴室。
一想到那个浴室,沈聆妤顿时脑壳儿疼。
她真是不知道这个宫殿的主人当初为什么会建这么个浴室……
谢观推着沈聆妤到净手案前,他从盒子里拿出一根齿木掰开,洒上牙粉,然后塞进口中含着。他再从盒子里拿了一根齿木掰开,同样洒上牙粉然后递给沈聆妤:“张嘴。”
他口中含着齿木,声音有一点又闷又痞。
沈聆妤张开嘴,脸上的浅笑有一点难绷。
——因为她说刚吃完东西口里油腻腻的,所以他就带她过来,要两个人净口之后再亲?
沈聆妤正要伸手去洁齿,手却被谢观拍开。谢观将沈聆妤的轮椅略转,自己又拉过一边的凳子,岔分着腿在沈聆妤对面坐下。他握着伸到沈聆妤口中的齿木,左右轻磨,同时凑近沈聆妤,抓着沈聆妤的手去握他口中的那支齿木。
沈聆妤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互相净齿这种事。她捏着齿木细细的一端,小心翼翼地给谢观刷牙,生怕弄疼了他。同时她有些尴尬地微张着嘴,任由谢观握着齿木在她口中搅来动去。
口中向来敏感,让别人给自己刷牙,本能地有一点不自在。可沈聆妤却见谢观神情自若,好像没有受影响。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娇气了些,唯有将唇开得更大一些,乖乖让他来帮忙。
可是当含着白色沫子的口水从她口中流下来时,沈聆妤的脸还是唰地一下红了个透。她立刻闭了嘴,咬住了那根齿木。
“牙粉倒多了。”谢观说。
沈聆妤望向谢观的唇,他的唇上亦沾了些白色的牙粉沫子。他确实倒了很多牙粉,沈聆妤满口都是起的沫子。
“呆呆觉得现在口中还油腻吗?”谢观慢悠悠地问。
沈聆妤赶忙点头,她只想早点结束这尴尬的行为。她将谢观口中的齿木拿出来,谢观也同样拿出了她口中沾满牙粉沫子的齿木。
满口都是牙粉的沫子。这牙粉混了好些桂花的香粉,口中有桂花的香。沈聆妤转头,刚要去拿案上的杯子漱口,突然被谢观转过脸来。他直接逼近吻上来。
沈聆妤瞬间惊愕地睁开了眼睛,盯着谢观的眼底。她很想告诉谢观应该先净口!净去一口的牙粉泡沫!
可是她无法说出话来,她的唇被谢观堵住。
谢观鼻梁擦过沈聆妤的鼻尖,偏着脸,两个人微张的唇完美契合。染着桂花香的满口泡沫丝滑,让两个人纠缠抵绊的唇舌更滑润地搅吻着。
白色的气泡越来越多,将两个人的唇沾满。
谢观在一片桂花香中探寻属于沈聆妤原本的甜,忽听沈聆妤打庡㳸了个嗝。谢观吮吻的动作一顿,继而望着她的目光噙着些许笑意。
他笑了,可沈聆妤只觉得尴尬。她赶忙推开谢观,红着脸说:“泡沫溜进肚子里去……嗝,了!”
沈聆妤以为谢观终于肯让她漱口了,可谢观却在沈聆妤震惊的目光中再次逼近吻上来。
这一次,谢观的吻有了目的性。他慢慢吮吞,一点一滴将沈聆妤唇上、口中的牙粉泡沫吞进他自己口中。直到最后,沈聆妤口中的所有泡沫都被谢观吃下,连那浓郁的桂花香也所剩无几,谢观终于放开了沈聆妤。
两相对坐,谢观突然打了个嗝。
沈聆妤唇角微翘,她努力压了压嘴角去憋笑。
可是谢观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嗝。
沈聆妤转过脸去,伸手去拿案上的漱口杯,双手捧着递给谢观。她低着头,没有去看他,她怕自己忍不住会笑。
谢观看着沈聆妤憋笑的样子,却觉得有趣极了。他刚想夸一句,一个字还没说出口,突然又打了个嗝。
谢观便沉了脸。他拉过沈聆妤的手,放在他的肚子说,说:“揉。”
这肚子里的泡沫啊,实在是太多了。
沈聆妤一下又一下地给谢观揉着。揉了一会儿,她抬眸望向谢观,问:“有没有好一些?”
“没有。”谢观说。
沈聆妤垂下眼,继续给他揉着。她在心里嘀咕谢观总是时常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最后的结果,往往都是他吃了亏。
如今日,也如之前的逼她喝他的血。
谢观望着沈聆妤垂眸的温柔眉眼,在心里想她刚刚应该不是因为看见他所以才想吐的吧?
应该……不是吧?
赶路的时候,人困在马车里。如今好不容易歇几日,沈聆妤什么也没做,大部分时间都躺在不会晃动的大床上。
第二天一早就要启程。天还没黑,沈聆妤便让谢观推她去浴室沐浴,好早些休息。也是因为路上沐浴不方便,她想多泡一会儿。
井之瑶正在自己的闺房里掉眼泪。
为那个枉死的“小厮”,她心里生出极大的愧疚,难受得不行。她觉得这都是她优柔寡断的错。
窗扇被人从外面轻叩,先三下,再两下。
井之瑶连眼泪也来不及擦,赶忙推开窗户,让外面的男人进来。
“连林,是我害死了连森!都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时糊涂……”井之瑶捂着脸哭诉,“都是我的错,原先在你们兄弟两个人之间犹豫不决,如今又同样因为优柔寡断的性子害他枉死呜呜呜……”
“别哭了。这是他的命。”连林开口。他声线极低又很沙哑,说话时语速也很慢。
井之瑶抬起一双泪眼,哭着说:“我对不起他。”
“你确实对不起他。”连林握住她的双肩,俯身低头靠近她。“井之瑶,你看着我的眼睛。他在我的眼睛里,想要和你说话。”
井之瑶泪眼朦胧地望着连林。
连林动作温柔地去给她擦眼泪,让她的视线清晰起来。井之瑶的目光逐渐变得涣散。
连林的低沉沙哑的声音犹如蛊惑:“你这么愧疚,为什么不去陪他呢?”
井之瑶没什么反应,仍就盯着他的眼睛。
一刻钟之后,连林离开井之瑶的闺房。他关窗时,望了一眼上吊的井之瑶,唇角勾起一丝危险的笑。他戴上黑色披风的兜帽,兜帽擦过他的耳垂。他的左耳戴着六枚耳钉。
——只有巫族的男人才会在左耳佩戴六枚耳钉。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井府,纵快马赶路。两个时辰后,赶到邻镇,他扔了马鞭,大步踏进厅中,双臂交叉于身前搭肩,俯身行礼:“陛下。”
赵睿正在写一封信,他没抬头,说:“孤已经知道了。想要弑君本就是难事。哪有那么容易成功。下次再想别的计策便是。刺杀百次,若一次成,就是成功。”
赵睿语气温和,实则心里有些犯难。
谢观在宫里的时候,想要杀他难于登天。他终于离京了,可是带着十万大军。车队停下暂歇是最好的刺杀机会。下次想要杀他,就要等他下一次路上暂歇时。
连林,不,是巫林。巫林道:“陛下,有没有可能利用皇后来下手?臣是说,如井之瑶一般,才用催眠之术。”
说到催眠,巫林唇角攀出一丝自信的笑。
赵睿却摇头:“没有可能。她日夜都被那贼子看得紧,二人不会分开,没有下手的机会。”
赵睿又叹息:“继续盯着吧。”
万一有机会下手呢?任何有一丝可能的机会,赵睿都不想错过。一想到父皇还在暗牢里忍受凌迟之苦、一想到族亲困在渊碧宫被贼子虐辱折磨,赵睿握刀在手臂划去。只有痛,才能让他不困在仇恨里,才能让他保持冷静,坚定不移地复仇、复国。
芙蓉宫中,沈聆妤在琉璃浴盆中睡着了。
谢观并不愿意在浴室里守着她,这是自寻痛苦。
他在门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沈聆妤唤。
“沈聆妤?”他推门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美好的周末,这个作者居然只更了一章,这像话吗?
不像话!明天补上今天的二更,也就是说,明天在双更的基础上,补上今天的第二更,2+1等于3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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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谢观推开浴室的房门, 浴室不太雅观的画面冲击眼帘,就算不是第一次走进这间浴室,冲击感仍很足。
地面彩绘斑驳, 虽然经历了几百年, 色彩仍旧明艳夺目。丰富多彩的画面重叠地映在四面墙壁上悬着的铜镜中。
可谢观并没有多看,他的视线落在沈聆妤身上。
沈聆妤抱膝坐在半透明的琉璃鱼缸里, 她低着头偏着脸,枕着自己的膝, 应当是睡得很香,连谢观走进来也没有察觉。
谢观走到琉璃浴盆旁边, 目光沉静地凝视着沈聆妤。水面上飘着一点红色和粉色的花瓣, 纵水面无波, 那些花瓣也小幅度地缓慢晃飘着, 直到飘到沈聆妤的身上,贴着她的身子。
水面刚刚没过她的胸口, 花瓣温柔地贴挨着她的锁骨。
谢观回过神来, 伸手进水中试水温。果不其然,琉璃浴盆里的水已经凉了。他握住沈聆妤纤薄的肩头轻轻推了推。
“醒醒,回屋里再睡。”
沈聆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抬起脸来半眯着眼睛睡眼朦胧地望着谢观。
谢观看不了她这个样子,他偏过脸移开了视线。他视线随意一落, 便落在一处地砖上。地砖上的彩绘两个小人玩得可真开心。
谢观低声骂了句什么,突然伸手捧住沈聆妤的脸,用力吻她。沈聆妤迷迷糊糊, 纤细的手臂拍打着水面, 水花从琉璃浴盆里溅出来,溅了谢观一身。
可是谢观浑然不觉。渐凉的水, 在冬日的傍晚湿透谢观的衣衫,他湿衣下的胸膛却是炙热。
沈聆妤逐渐被吻醒,半睡半醒之间,她听见耳畔有一道很远很远的声音——
“沈聆妤,你什么时候能可怜可怜我。”
那声音似真似假,一会儿近一会儿远。沈聆妤慢慢品出来,那是谢观的声音。
沈聆妤睁开眼睛,整个人彻底苏醒过来,记起身在何处。她将手搭在谢观的肩上,攥住他湿了的衣料。
见她醒了,谢观喉结微动,克制着停止这个深吻。
“水都凉了。我抱你出去。”谢观掐住沈聆妤的腰,将她从水中拎出来。可是琉璃浴盆里湿滑,沈聆妤的左腿撞到光滑的盆壁,她下意识地踢了一下。她尚未能完全控制左腿的力道。她这么下意识地一踢,整个琉璃浴盆一阵晃动。
沈聆妤赶忙惧然地伸手去攀谢观的肩。
谢观皱眉,显得有些不高兴。他沉吟瞥着这个琉璃浴盆,责怪它乱晃吓着了沈聆妤。他为沈聆妤出气、又或者为自己发泄,往这个琉璃浴盆上踢了一脚。
谢观也没有想到这个浴盆这样脆弱,一阵晃动后,竟是朝着一侧倾倒,里面的洗澡水泄出的力道更是拖着摇晃的浴盆彻底朝一侧栽歪过去。
“哗啦啦”一阵响,琉璃浴盆摔了个粉粹。
谢观赶忙托着沈聆妤的臀,将她往上提了提,免得这个琉璃浴盆的碎片溅起,划伤了她。
沈聆妤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她下意识地往谢观身上攀,借着谢观托她的动作,她整个人都挂在谢观身上,没有知觉的右腿无力地垂着,左腿抬着攀搭在谢观的腰侧。谢观帮她抬了抬右腿。于是,她双手搭在谢观的肩上于他颈后攀着,而双腿分开挂缠在谢观的腰上。
她身上滴滴答答的水弄湿了谢观腰侧的衣衫。
沈聆妤回头望着碎了一地的琉璃浴盆,心有余悸地转过脸。两个人近距离地四目相对,沈聆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以什么样的姿势挂在谢观身上。
她的脸总是红的很快,正如此刻,仿佛在一瞬间烧透。
跳不下去、恍惚间又不知道该遮哪里,沈聆妤心口一阵慌乱地跳动,最后她低头,选择将脸藏在谢观的胸膛。
她搭在谢观肩上的手亦不自觉用力紧攀,她整个身子贴在谢观的胸膛。她贴着他心口,小声地说:“抱我出去……”
谢观轻咳了一声。他托着沈聆妤的手刚拿开,沈聆妤挂在他身上的身子下意识地往下坠了坠——她的腿终究是使不上力气。
沈聆妤紧紧抿着唇,攀着谢观肩的手更加用力,使劲儿地挂住自己。
好在谢观拿走的手掌很快又回来,继续托着她。与此同时,谢观另一只手展开宽大的棉巾,搭在沈聆妤的肩上,将她湿漉的身子裹住。谢观刚刚拿开手,正是去拿一旁架子上的擦身宽巾。
谢观抱着沈聆妤朝一侧走了几步,避开满地的碎片。他在一个圆凳上坐下,挂在他身上的沈聆妤自然而然跨坐在他的腿上。谢观腾出双手,拿着巾帕给她擦后身的水。当他要去抬起沈聆妤的头,给她擦身前的水时,沈聆妤额头紧紧抵在他胸口,使劲儿摇了摇头,就是怎么都不肯抬起脸来。
谢观也没勉强。他又突然站起身,沈聆妤一个措手不及,身子往下坠,谢观及时托住她的臀往上抬了抬,让她重新挂在他腰上。
沈聆妤身上的洗澡水没有擦净,谢观怕她冷着,又拿了一条宽大的棉巾披在她肩上,包裹住她的身子,将她抱出浴室。
从浴室到寝屋,沈聆妤微弓着腰身,身子紧绷一动不敢动,始终保持将脸藏在谢观胸膛的姿势不敢抬起脸。
谢观抱着沈聆妤走到床边,拍了拍她的屁股,说:“松手,到地方了。”
沈聆妤攀在他肩上的手轻颤了一下,才松了手。
披在沈聆妤肩上的棉巾滑落,被谢观接住。他将棉巾递给沈聆妤,道:“你自己擦。”
谢观与沈聆妤说话时,甚至没有在看她。他语速很快地说完这几个字,转身就要往外走。
沈聆妤突然开口,小声问:“你要去哪儿?”
谢观已经往前迈出了两步,闻言,他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冲凉水澡。”
哪有大冬天冲凉水澡的?沈聆妤眼睫颤了颤,隐约明白了什么。她没有再说话,目送谢观大步往外走。
她很快擦干了前身上的水,然后她现在床榻上并没有衣裳。而轮椅也不在眼前。沈聆妤没有办法,只好拉过一旁的被子将自己围住,默默等谢观回来照顾她。
谢观去了很久才回来。他再回来时,已经换下了身上那身湿衣服,换上了银色的寝衣。
他刚迈进寝屋,一眼看见沈聆妤围着个被子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眼皮打架地打瞌睡。
谢观走到床边,动作自然地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问:“怎么没躺下睡觉?”
“等你给我拿衣服。”沈聆妤声音又低又软,还带着一点困顿的小迷糊。
谢观回头看了眼衣橱的方向,他吹熄了屋内的灯,并没有给沈聆妤拿衣服。
沈聆妤短暂地清醒了,“咦”了一声。
一片黑暗里,谢观扯开沈聆妤围在身上的被子,将其展开盖在两个人的身上,他将娇柔的沈聆妤捞进怀里拥着。
沈聆妤偎在他怀里,极其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睫,嗡声:“这样不太好吧?”
谢观已经闭上了眼睛,他轻“嗯”了一声,道:“若呆呆觉得不公平,可以将我身上的衣服也给褪了。”
沈聆妤连连摇头。她哪里是这个意思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可是清晰地感受到谢观搭在她腰身的手掌传递来的温度,沈聆妤沉默了。
其实沈聆妤一直有一件事不太明白。她不懂谢观为什么沉迷于反反复复捧着她来亲吻,却始终没有真正要了她。
对于同房,这件夫妻之间自然而然本该做的事情。不管是两年前,还是重逢后,谢观都没有想要进行的意思。
沈聆妤正瞎琢磨着,慢慢犯了困。在她将要睡着时,听见了敲门声。
惊夜立在门外,见屋里熄了灯,压低声音:“陛下可歇下了?”
“禀。”谢观道。
惊夜在外面禀话:“井之瑶畏罪自尽了。”
“退下吧。”谢观道。谢观语气平淡,没太当回事。
沈聆妤迷糊中听见这简短的对话,却清醒过来。她蹙着眉,疑惑地说:“这个人好奇怪。”
“一枚棋子而已。”谢观随口说。
他看向沈聆妤,见她皱着眉满瞳好奇的样子,罕见地耐心多解释了两句:“真正的刺客利用她潜进芙蓉宫。六个,宴会上行刺的那个是个幌子。其余五个已经都死了。”
沈聆妤头口而出:“原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会的昏君!”
话一出口,沈聆妤吓着了,惊惧地睁大了眼睛,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她是疯了吗?为什么要在谢观面前口无遮拦?怎么会在谢观面前口无遮拦?
谢观看她这副又惊又怕的样子,黑了脸。
他又那么可怕吗?他把她怎么对待过了?她要这样怕他?谢观冷哼了一声,搭在她腰侧的手往上移,压着她的后脊,将人往怀里摁,更近距离地抱着她、箍着她,睡觉。
沈聆妤偎在谢观的怀里,心道果然失言惹暴君生气了。
不过……暴君生气的后果好像也不是很严重。
沈聆妤慢慢睡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芙蓉宫浴室里的彩绘实在太荒唐,昨天晚上她挂在谢观身上的姿势又实在太不雅观。这一晚,沈聆妤陆陆续续做了很多梦。梦见很多浴室地面瓷砖上的彩绘。朦朦胧胧间,她记得那彩绘之中有一个正是昨天晚上她挂在谢观身上的姿势。这梦到后来,逐渐变得荒唐起来。
这一晚,沈聆妤被香梦缠着没有睡沉。天才刚蒙蒙亮的时候,沈聆妤便迷迷糊糊苏醒。
她在谢观的怀里稍微动了动,就让谢观醒过来。谢观睁开眼睛望向怀里的沈聆妤,细瞧着她的表情,去观察她是要睡醒了还是梦中的举动。
“这么早就醒了?”谢观低声。
沈聆妤软乎乎地应了一声,半睡半醒地往谢观怀里凑,稀里糊涂地主动去吻上谢观的唇。
谢观愣了一下,尚存的那一点困倦顷刻间烟消云散。他死死盯着沈聆妤,漆沉的眼底存在不敢置信。
沈聆妤啄吻了一会儿,脸颊一偏,枕着谢观的胳膊又睡着了。
好半晌,谢观才轻轻舒出一口气。
他就知道,她这举动是因为她还没醒。又过了片刻,谢观小心翼翼地将胳膊从沈聆妤颈下挪走,悄无声息地下了榻,往浴室去梳洗。
床幔拢合,遮住床榻里。
沈聆妤睁开眼睛,明澈的眸里一片清亮,有惊愕,却没有半点未睡醒的迷糊。
她抬手,指尖压在唇上。
她也不知睡醒时为何会去吻谢观。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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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谢观再回来时, 沈聆妤装出刚睡醒的样子。她演技向来不太好,不过谢观正整理着手里的衣服,并没有注意沈聆妤脸上的表情, 也就没发现异常。
他将沈聆妤的衣服放在床边, 然后去掀沈聆妤身上的被子,将她从温暖的被窝里拽出来。
沈聆妤瑟缩了一下。不是因为冷, 而是因为她昨晚睡时一直没穿衣服。
谢观目光顿了顿,拿起兜衣来给沈聆妤穿。他弯腰, 手臂探过沈聆妤身后,给她系兜衣在后颈处的系带。
沈聆妤腰肢晃了晃, 犹豫了一小会儿, 才小声说:“我没坐稳……”
谢观垂眼瞥一眼她的腿, 将她无力撇分的右腿挪了挪, 握着她的双腿,将她往床边拖拽, 双腿垂在床下。
给沈聆妤调整了坐姿, 谢观再慢慢抬眼,望向她身前的兜衣。兜衣于后颈处的系带已经系好,后腰的那条带子却还没系。兜衣挂在她的脖子上,在她身前贴着,胸上面还能服帖地贴在她身上, 胸下的部分却晃坠着。
谢观眯了眼,喉结上下动了动,突然伸手, 将刚给沈聆妤系上的兜衣扯下来, 再在沈聆妤的肩上推了一把。沈聆妤直接仰躺在床榻上,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看见谢观支起一条腿,膝盖抵在她腿侧的床边,而他的身躯俯压下来。
沈聆妤折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去捏床褥,以来抵抗心口一阵阵疼和怪异的痒,床褥上的芙蓉绣纹慢慢被她攥皱。
后来沈聆妤望着头顶,心中一慌,莫名地想要求饶。她开口,发颤的声音里带着点哭腔:“该、该起床了……”
又过了半刻钟,谢观偏过脸,耳朵贴着沈聆妤的心口,听了听她的心跳。他一边听着沈聆妤的心跳,一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再过片刻,他压下了情绪,直起身来,也握着沈聆妤的双肩,扶她坐起身,重新给她穿衣服。
沈聆妤上衣被谢观穿好,他蹲下来,将裤腿套进沈聆妤的脚踝。他站起身,掐着沈聆妤的腰侧,让她站起来时,沈聆妤明显神情慌乱。她伸出手,意味不明地想要遮挡些什么。
谢观还没猜透她这小动作代表什么意思,便看见床褥上的一点湿痕。沈聆妤脸颊又瞬间红了个透,她窘恼地去推谢观,而她自己则是重新跌坐回去,尽力遮掩。
谢观假装没看见,弯下腰来继续给她穿衣服。
只是转头时,谢观的唇角情不自禁攀上一丝浅浅的笑。
因为行动不便,谢观帮沈聆妤穿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今日早晨有些不太寻常,沈聆妤头一次觉得仿若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忍到衣裳都穿好,沈聆妤被谢观抱起放进轮椅,推她去前厅用早膳。吃过东西,就要启程了。
用早膳的时候,沈聆妤神态自若,仿佛早就不记得今天早上的事情了,也不记得昨天晚上两个人在浴室里的事情了。
谢观掀起眼皮看了看她,慢悠悠地拿了块杏仁酥来吃。
“还是太甜。”谢观将吃了一半的杏仁酥放进沈聆妤面前的空碗里。
这,沈聆妤就不懂了。
她不明白谢观并不喜欢杏仁酥,为什么每天在她吃的时候都要尝一尝。就好像……他是逼着自己去喜欢吃杏仁酥似的。
用过早膳,帝后从芙蓉宫出来,当地官员又如迎接他们来这里时那边,同样热热闹闹来相送。
天子莅临是大好事,暴君小住的这几日没杀人,更是好上加好!
当地众官员临了不忘文绉绉拍马屁,又是夸赞帝后,又是表达了对于帝后离开的不舍。
谢观倒是懒得听这些,甚至十分厌烦。若不是这两日他心情实在是大好,才不会准予这些人聒噪个不停。
谢观推着沈聆妤的轮椅到车舆前,小鞋子赶忙摆了踩脚凳,魏学海立刻将车门打开。
谢观望车厢里瞥了一眼,立刻隐约觉得有异。
魏学海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他讨好地说:“奴担心以前的床太窄,陛下和皇后娘娘睡得不舒服,所以趁着陛下歇脚的这几日令人赶工将这床加宽了一些!”
魏学海满脸自豪,觉得自己简直干了一件聪明至极的大事!
谢观意味不明地盯着他,扯起一侧的唇角,皮笑肉不笑地冷笑了一声。
魏学海脸上灿烂的笑容顿时僵在那里。眼前谢观脸上的冷笑,只会让他觉得阴森可怖,脊背生寒!魏学海吓得一哆嗦,双腿一软,直接跌跪下去,颤声请罪:“是奴擅作主张了……”
沈聆妤望一眼谢观的脸色,唇角微牵,她抬手攥着谢观的袖角轻摇,柔声:“起风了,我们登车吧。”
谢观这才收回盯着魏学海的目光,弯腰探手至沈聆妤膝弯下,将她从轮椅里抱起来,抱着她登上车舆。
将沈聆妤放下时,谢观动作自然地整理了一下她的裙子,用指背抚去她裙子上的一道折处。
车队出发,往城外去,会与驻扎在城外的兵马汇合,再继续前行。
当地官员和百姓送帝王车辇出城,才各自归家。
井才英和其他当地官员一样,礼数周到地送帝后出城。可是送行之后,他一转身,脸上的得体笑容立刻散了个干净。
亲闺女昨天晚上上吊自杀,他今天早上还能笑着说话实在是不容易。
井才英登上马车,匆匆归家。
井夫人哭哭啼啼,伤心欲绝。她一会儿责怪自己平日里纵着女儿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书,甚至让女儿随意出门接触些乱七八糟的人,终究是害了女儿。她一会儿又责怪井才英,怪他最初想要送女儿进宫当妃子的馊主意,若不让女儿来芙蓉宫,岂不是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呜呜呜,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她就这么丢下母亲寻短见了……”
井才英被她哭得脑袋都大了。
可是井才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盯着女儿覆着白布的尸体,心里生出疑惑。
——明明昨日已经绞尽脑汁编出了半真半假的说辞,陛下那边还没下令处置,他们这边悬着心等着降罪。他还记得昨天最后见到女儿的时候,女儿哭得满脸是泪地望着他,颤声询问自己会不会死。
那个时候井才英甚至叹了口气之后挖苦责备她:“现在知道怕死了?”
他告诉女儿回去等消息,最多第二天早上陛下的责罚就会下来。女儿临走前,望着他重重点头。
只是等一晚上而已,井之瑶便等不及畏罪自尽了?
井才英心里怀疑的种子慢慢发了芽。他反复回忆起女儿这段时日的反常举动。虽说女儿自小就爱看些闲书,不大年纪的时候就嚷着要闯荡江湖行侠仗义。
可是她真正有了弑君这个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她自己这么想的,还是受到了什么人的怂恿?
井才英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开始努力琢磨着。
若真是有人怂恿,他绝对不能让女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枉死。
……
一眨眼,又在路上行了十余日。
沈聆妤坐在窗口,挑开车窗边的垂帘往外望去。天气一日暖过一日,车外的绿色也越来越多了。
马车向前,郁郁葱葱的山水景色不断向后退。沈聆妤看见破冰的潺潺小溪,也看见发了芽的嫩柳轻拂水面。燕雀跳到枝头,相对着叽叽喳喳。
沈聆妤的唇角不由自主轻扬。
她再次感慨,过去的两年将自己困在轮椅上,实在是荒废了大好时光。
还在京城时,听闻谢观要带她出行,因为腿脚不方便,她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可真正走出来了,却觉得这一趟出行虽然有各种不变,却是值得的。
这拂面的春风实在是怡人。
谢观懒散地靠坐在车内的木板床上,他凝望着沈聆妤欣赏窗外风景的侧脸。好半晌,他视线略移,离开沈聆妤的脸,望向窗外,看见一大片绿色的草原。
“想出去骑马吗?”谢观突然开口。
沈聆妤脸上的笑容微滞。
谢观很快补充了一句:“我带着你跑一跑吹吹风。”
他看见沈聆妤轻抬窗口布料的手微紧。他只是随口一提,并不抱太大希望,他还记得上次在宫里让沈聆妤骑小毛驴的时候,她怕的样子。
“好呀。”沈聆妤转过脸来,望着谢观柔柔一笑。
她的脸上仿佛也沾了春日暖融融的细碎日光,温柔的笑靥明媚灿烂起来。谢观望着沈聆妤娇靥上的嫣然笑容,愣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提声下令停车。
再往前不远,就要到古武庄,原先路线会在古武庄暂歇几日。谢观便下令车队继续前行,先到古武庄去。而他则带着沈聆妤骑马自行过去。
谢观握住沈聆妤的细腰,将她放在马背上。他的手刚一松开,沈聆妤立刻紧张地攥紧了马鞍前面,她垂在马腹两侧的腿下意识地想要去夹马腹,左腿这样做了,右腿却没有知觉做不到。马腹一侧感受到力度,立刻马身微晃,想要转头。
谢观伸手,搭在沈聆妤的左腿上,低声:“放松。”
沈聆妤慢慢舒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谢观翻身上马,坐在了沈聆妤身后,双臂环过她的腰身,与她身前握住了马缰,调转马头,朝官路一侧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走去。
魏学海在后面喋喋不休:“陛下万要当心安全啊!真的不派几个侍卫跟着吗!”
谢观带着沈聆妤扬长而去。
魏学海收不到任何回应。
小靴子挠了挠头,不解地凑过来,小声请教:“干爹,陛下身边不是有暗卫吗?”
魏学海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再伸手戳了戳小鞋子的脑门,道:“自己悟去吧!”
谢观带着沈聆妤骑马,知她因为右腿平衡极差心里有惧,所以他将马速降得很慢。让马慢悠悠地跑一会儿,再更慢地走一会儿。
他时不时又会握着沈聆妤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盯着瞧一瞧她的表情。
沈聆妤每次都茫然地望着他,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谢观松了手,沈聆妤转过头,微眯着眼遥望着远处的山峦。群山很远,却隐约可见斑斑新绿,还有尚未消融的冬雪。这般遥遥望去,山河辽阔,令人心旷神怡。
沈聆妤正迎着春风欣赏山景,连马跨过断枝颠了一下也没觉察。
谢观再次转过她的脸,打断她欣赏风景。
沈聆妤疑惑地望着谢观,问:“陛下是想亲我吗?”
谢观微怔。
作者有话要说:
小暴君:……你要是这么问,我不介意将错就错改写一下剧本。
·
三更没写完。鸽了躺平任嘲呜呜
但是会双倍补的嘿嘿
第60章
对上谢观的目光, 沈聆妤顿时明白自己猜错了。她不仅猜错了,还把这有些荒唐的想法说了出来。她尴尬地抬手遮掩心虚,掖了掖鬓发, 同时轻咬了一下舌尖。
她现在真是……言行越来越不谨慎了。
谢观瞥了一眼她松开扶着马鞍的手, 开口:“是这样。没错。”
紧接着,他抬起沈聆妤的下巴, 俯身靠近去亲吻她。
沈聆妤心里明白谢观这是故意给她找了台阶。两个人心照不宣,不再说什么, 而是温柔地继续这个春风中的轻吻。春风吹起沈聆妤柔软的碎发,发梢轻柔地拂过谢观的面颊, 一下又一下, 缠缠绵绵。
谢观将手搭在沈聆妤的后腰, 担心她怕, 始终紧紧护着她。
马蹄踩进一个小水坑,马背瞬间矮下去一些。这细微的起伏, 让沈聆妤身子朝谢观倾去, 牙齿轻嗑到了谢观的唇。
沈聆妤赶忙推开一些,去看谢观的嘴。
“疼不疼?”她指腹轻抵在谢观的唇上,去看可有把谢观磕破。没见破皮,她这才松了口气,同时将手放下。
可是她的手还没有落在马鞍, 就被谢观握住。
沈聆妤慢慢抬眸,望向谢观,却见他垂着眼睛目光凝在她的手上。他拉着她的手送到唇边, 攥着她的指尖, 去吻她的手背。
“沈聆妤。”谢观垂眼望着她的手,“我们现在好像有了点夫妻的样子。”
沈聆妤心潮微漾, 她沉默了一息,才说:“我们本来就是。”
谢观突然抬眼,目光灼灼地盯着沈聆妤的眼睛,一字一顿:“可是你接了赵狗的和离书。”
沈聆妤明显感觉得到谢观攥着她的手力度在逐渐加重,乃至于让她觉得有一点疼。
她确实接了赵帝给的和离书。倒也不算是她接的,是赵帝派内宦直接送去了沈府。在当时,那封和离书是允她与谢家脱离关系,她才得以没死在谢府。
沈聆妤觉得谢观应该会懂这里面的道理。
可若他明白,又为何在这个时候问起?
沈聆妤望着谢观的目光,便浮现了困惑。她这双眼睛,总是很难掩心事,将所有情绪写在眸子里。
“沈聆妤。”谢观拿出警告的阴沉语气,“没有我签字画押,那封和离书就没有意义!”
沈聆妤知道了。
他就是闲着没事找事。
沈聆妤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认真说:“你还是叫我呆呆吧。”
“什么?”谢观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聆妤却直接转过身去坐好,她略弯了弯腰,拍了拍马脖子,一声清脆的“驾”,早就受不了慢悠悠瞎走的骏马长嘶一声,抬起大长腿往前迈步,步子越来越快,直至奔跑起来。
这马已经往前跑出去很长一段距离了,谢观还是皱着眉盯着沈聆妤的后脑壳,在想她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
谢观没想明白了。
但是他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
沈聆妤好像不是那么怕他了。
这是好事吗?谢观说不好,他隐隐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半个多时辰后,两人一马跑出了这片草原,要沿着山路走一段,才能横穿另一片草原。
突然有雨点子落下来,零星的雨点儿是在向路人警示,让路人快些归家或避雨。谢观环顾,带着沈聆妤去了就近的一处破庙里避一避将要来的雨。
破庙里有几个人,老老小小,也不知道是避雨还是行路一半来这里暂歇。听见马蹄声,他们好奇地从破烂的门框往外望去。
谢观下马,将沈聆妤从马背上抱下来,单手竖抱着她,腾出一只手在马侧的袋子里找了一条锦布。
他抱着沈聆妤迈进破庙,跨门槛的时候,督促一句:“低头。”
沈聆妤哪里用他提醒?她抱着谢观的脖子缩进他颈窝。
谢观扫了一眼破庙里的人,将锦布铺在长凳上,然后将沈聆妤放下来。他给沈聆妤整理了一下裙子,说:“等我一下,我去给水。”
沈聆妤点头说好。
破庙里的几个人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谢观和沈聆妤,两个人都生了极好的容貌,不过谢观面冷,远不敌沈聆妤面善。
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趁着谢观出去拴马、拿水,走到沈聆妤面前,眨巴着眼睛盯着沈聆妤看。
沈聆妤对她柔柔一笑,小姑娘立刻开心得不得了,笑出一对小酒窝,甜甜地笑:“姐姐真好看!”
沈聆妤柔声,认真对她说:“谢谢你的夸奖。”
小姑娘有点傻了,愣愣地盯着沈聆妤。
她以前或者发自内心、或者出于讨好,夸过很多人好看,有的漂亮姐姐会害羞一笑,有的漂亮姐姐会摇头说没有。她这倒是头一次遇见漂亮姐姐认真地向她道谢。
谢观已经拴好马拿了水回来,他在沈聆妤身边坐下,将水囊打开,递给沈聆妤,冷冷盯着小姑娘,沉声:“看什么?”
小姑娘吓了一跳,赶忙缩着脖子摇头,畏惧地向后躲,躲到娘亲身边。
“你吓到她了。”沈聆妤轻声。
沈聆妤再歉意地望向小姑娘的母亲,说:“我夫君人冷心善,说话时声调冷了些,可他没有恶意的。”
谢观耳朵尖微动,先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沈聆妤,再慢慢侧转过脸望向她。
“没有没有。是我们家丫丫乱跑。”小姑娘的母亲笑盈盈接话。
“你们小夫妻这是要到哪儿去?这一片荒芜,不太太平,再往前走,镇上也乱着。要当心坏人啊。”一边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妪客客气气地说话。
“多谢老人家提醒。”沈聆妤柔声,“回乡探亲去,不会停留太久的。”
沈聆妤打量着他们,他们明显是一大家子三代人。一位上了年纪的祖辈,一对夫妻,下面三个孩子。最大的那个女儿看上去十五六岁了,一直坐在角落默不作声,中间的儿子十岁出头的样子,最小的孩子就是刚刚主动找沈聆妤说话的小姑娘。
除了最小的那个小姑娘,一家人明显心情不太好。他们带了很多东西,像是要远行。
丫丫突然抱着母亲的脖子,皱着眉问:“阿娘,那个姐姐比阿姐还要好看,是不是大坏蛋也想抓她?”
“别乱说话。”妇人皱眉,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
沈聆妤好奇地望过来,多打量了两眼坐在角落的那个姑娘。
“唉。”老妪重重叹了口气。
许是因为沈聆妤面善,说话也温温柔柔的,这老人家竟是主动与沈聆妤聊起来,说起自家的事情。
原来是当地的泼皮看上了这家的女儿,做父母的自然舍不得女儿进狼窝,拒了再拒。可所谓泼皮,讲究一个不要脸。不仅时常叨扰,还要恐吓威胁。
一家人都是本分人,不敢得罪结帮成伙的地痞,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背井离乡去搬去别的地方。
“可告官了?当地官员不管吗?”沈聆妤问。
“唉。我们那地方根本没有官老爷!衙门都生了杂草,被那些地痞占去了!”
沈聆妤了然。
如今缺官员赴任的官员可有许多地方。
沈聆妤转过脸,看去谢观的表情,见他懒懒散散地喝着水,好像根本就没在听他们的闲聊。
沈聆妤迟疑了一下,柔声劝慰这家人:“眼下陛下刚继位不久,百废待兴,很多事情只是还没腾出手来处理。我想……很快就能解决了。”
“陛下只是没腾出来手?哼。”一直没吭声的父亲道,“谁不知道天子抢夺帝位只是为了报仇,根本就没为咱们百姓考虑过半分!连早朝都想去去不想去不去的天子,还能指望什么呢?”
他妻子扯他的袖子,低声:“别说了,天子哪能是咱们能议论的?”
男子显得有些不服气,可终究还是听了妻子的话,不吭声了。
他说话的时候,在这破庙里最害怕的人莫过于沈聆妤了。她握着谢观的手腕,生怕他一个暴怒,将这一大家子都给杀了。
“若活下来杀回京城称帝的人是谢家人该多好!”大女儿突然闷声,“一个在牢里待了十年的人,早就是个怪物了,能指望什么!”
沈聆妤呼吸一窒。
她立刻去看谢观的表情。
谢观的唇角慢慢漾出灿笑,颔首赞同:“你说的没错。”
“不是!”沈聆妤急急开口,“陛下如今先去番邦镇压,是为攘外。阻止起战事,才能更安心地处理国内繁杂之事!”
也不知道他们这一家人是信了沈聆妤的话,还是这个话题太敏感,没再继续谈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天色渐渐大晴,本来一场蓄势待发的雷阵雨就这样被云卷走。
一家人离开了破庙,继续赶路。破庙里,只剩下沈聆妤和谢观两个。
沈聆妤仔细打量着谢观的神情。
谢观喝了一口水,笑笑,道:“别看了,孤今日心情好,没打算杀人。”
沈聆妤迟疑了一下,说:“我没觉得若活下来的那个人是别人会更好。”
“那是你没眼光。”
谢观怎么会生气呢?刚刚那个姑娘说的话,分明就是他所盼。
沈聆妤认真道:“长兄军功赫赫用兵遣将能力超群,可是为人太正派恐怕很难能杀回京城。二哥是状元郎,惊才绝绝,可他心善体贴,更做不成杀伐果断的帝王。三哥、四哥皆擅武,性子同长兄,运兵能力恐还不如长兄。五哥比起上战场,更喜欢诗词歌赋。六哥虽文武全能,可是他……”
沈聆妤努力想了一下六哥不如谢观的地方。
“可是他……他和苏秦两位大将军不和!八弟病弱,九弟年纪太小……”
谢观被气笑了。他捏住沈聆妤的脸,咬牙问:“沈聆妤,谁借给你的胆子敢这样贬低我的兄长胞弟?”
沈聆妤摇头:“没有。我没有贬低他们。他们都是国之栋梁人中龙凤 。我只是说……你比他们更好……”
沈聆妤的声音越来越小。
“允霁,这一场劫数,上天之所以选择留下你的性命,自然有它的道理。”
谢观冷笑一声,道:“留下我的性命,恐怕是为了日日被你气个半死。”
沈聆妤委屈。
她哪里气过他?分明是他不停欺负她。
谢观起身,单手将沈聆妤拎起来,抱她上马,继续赶路。
暮色渐升时,还没与大部队汇合。
沈聆妤几次询问还有多久能到。谢观扭过沈聆妤的脸,问她怎么了?沈聆妤摇头说没事。
谢观勒马:“沈聆妤,你要方便?”
沈聆妤突然就哭了。
这里荒郊野岭没有椅子坐,她的腿蹲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补昨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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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在2023-03-19 22:11:39~2023-03-21 17:5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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