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仿佛被切割成两段。
一段留在遥星街的附中,一段跨越至北江大道的江城美院。
那年的《水星记》刚刚发行,无人知晓几年后这首歌将红遍大街小巷,她也在那年因为高强度的往返鹤溪塔瘦了十五斤,在美院氛围的耳濡目染下,开始有勇气尝试各种各样的穿搭。
有时也会失败,但慢慢摸索出自己喜欢的风格。
2017年,她尝试剪了短发,在理发师的交代下买了卷发棒每天打理,也不是每天都好看,偶尔头发的卷会外翻,但熟练后渐渐掌握技巧。
有次被卷发棒烫到,痛了三天。
那一年,她第一次和室友逛街遇到搭讪。
2018,寝室氛围好,她温吞的性格也慢慢开始变化,她美术成绩优异,开始得到老师赏识,被带着做一些外包项目,其中不乏经典电影的重映版宣传海报,她凭借创意入选,巨大的成就感之外,是那年她想也没敢想过的丰厚价格。
她开始拥有自己的小金库。
2019,她开始相对经济独立,有更充裕的资本可以花到自己身上,被人夸漂亮时,她清晰记得自己那一刻的手足无措。
2020至2021,她以优异成绩被保研,人工智能的劣势多,但优势也体现在每一处,只要你搜索了相关内容,所有相关讯息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四年下来积累的审美以及各式美妆和穿搭视频,哪怕三个月进步一点,这漫长时间也够让人变化巨大。
她遇到高一时的同学,对方惊诧看她许久,说如果不是知道她也在这边上学,根本认不出来,她变了好多。
那年她学会了藏拙,无论是淡妆还是穿搭,弱化自己的劣势,强调自己的优点。也是在那年,互联网女孩子间的风气越来越好,她们教她每个女生都有自己的优点,她们教她要舒展、做自己想做的、美是多样的,专业上的认可和经济上的相对独立,让她逐渐耐心培养自己的自信心,她开始接受人的本质是不完美,学着多去认可自己。
研究生比大学拥有了多一些的个人时间。
她开始不用火急火燎地平衡外包工作和学习,刷到并不难的变美小技巧,吃完饭后会贴墙站二十分钟,一个冬天下来,她有意识地可以让背脊变得挺拔,她开始不再低头走路,她明白有一种东西,叫做“体态”。
2019年时,她和鹤溪塔的四年之约到期,本打算在家睡个天昏地暗,才发现生物钟早已养成,最迟只能睡到七点。
她刷到一个视频,了解到有些肚子上的拜拜肉并不是因为胖,而是疏于运动导致的腹直肌分离,每天只用十分钟,三个月后,她腰细了一圈。
青春期的自卑敏感,造就了她往后一刻不歇的自律,有时候她常常回想,也想不出是福是祸。
也或许很多事,本来就有两面性。
后来,多番尝试下她终于找到了最适合自己佩戴的隐形眼镜,她开始发现更多好的体态视频,改善因久坐带来的梨型身材,她逐渐发现其实不是所有的改善都需要像高三那样节食吃苦,只要辅助运动。
也是那年,她开始不会对夸奖太过意外,她依然用高标准要求自己,只是逛商场时,遇到江溯横跨数楼的巨幅海报,听着头顶歌手唱着“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时,还是会怔忡许久。
那年的江溯已稳坐国民top的位置,手中大小奖项无数,15年的意外是上天给他诸多偏爱后平衡的一个考验,他并未被打倒,因此更加强大。
她还是没能忘记他。
遇见零零总总的许多人,因为喜欢过他,所以总觉得,没法喜欢上任何人。
2022,研究生顺利毕业,鲜花掌声无数,她在那一年开始释怀和宽恕,想起哪天的饭桌上,因为释怀说起从前,李燕雯语带愧疚的那句“因为我们也是穷苦人家出生,也不知道,怎么在城市养一个小孩”。
沈昱创业成功,家里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她也出了些钱,他们搬到了更大更明亮的房子,有好看的绿化,和漂亮的景色。
人们常说女明星是红气养人,她想这个所谓的红气,指的应该是有一定底气和资源后,拥有的更好的配置,和更舒展温柔的人生。
——她重新蓄起了长发。
她的成长也是很艰难的,颓丧过很多次,有想哭哭不出来的时候,怀疑自己、怀疑人生,但成长就是阵痛,痛过后才有抽芽拔节的生长,她有时会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可回头去看时才发现。
原来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这么远。
江溯依然是那颗遥不可及的星星,她不会再奢望和肖想,只远远欣赏,像陈奕迅唱的,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只是偶尔梦到自己回到十七岁那年,日复一日的艰辛努力全部付诸东流,她又变成那个乏善可陈的、连自己都不喜欢的沈听夏,求救的手淹没在茫茫人潮中,她怎么喊,江溯也不会回头。
再醒时,汗会浸湿薄薄的枕单。
她明白有些执念就只是执念,很多可惜就只能可惜,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念念不忘也未必有回响,很多人路过你的青春,就只是路过,没有结果。
暗恋成真才是奇迹,这世界上,多的是笔锋骤停、徒劳无功。
尽管那么多破碎到自己知道不可能的心愿里,还是有一个,是奢望他能看到自己,哪怕一秒,哪怕一眼。
但她没想到重逢会是在今天。
**
“轰隆——”
出租车在这一刻穿出隧道。
这是江城的2022年。
仍然燥热,气象站搬到了山上,气象显示怎么也难突破四十度高温,哪怕人体感知早已超出天气预报,多滞留在午后一秒,都像是要被蒸发掉。
道路两旁的灯带昭示这一刻城市的繁华,不夜城的霓虹灯高悬,车流如织。
她被迫从回忆中抽离,回到了这里。
她知道自己在这一刻终于如愿,江溯来参加环贸的开业活动,因为影响力太大不得不提前离场,搭了她所在的这辆顺风车,甚至,就坐在她旁边。
可是,她指甲陷进肉里,酸涩地想,这怎么会是如愿,怎么能叫如愿。
她漂亮了一整天,为什么是在这种时刻,再次遇见他。
途径机场,开锁的咔哒声响起,如同少女时代任何一场没有预告的分别,江溯推门下车。
他变了好多,又好像没有变,仍旧是熟悉的气味和挺括的肩背,熟悉的,留给她的,只有背影。
等候于此的工作人员帮他举伞,他却自如接过,毫无明星架子地将自己和一旁稍矮的助理一同遮住,长腿迈步进入航站楼。
临时点无法停车,司机脚踩油门向前驶去,她视线内,江溯的背影模糊成一个小点。
一直这样,只有她留恋。
“小姑娘,看什么呢?”司机看眼前视镜,笑着叫她,“目的地有没有更改?送你回去了。”
她抿了抿唇,才觉失态。
“没有,麻烦您了。”
“刚那个你知道吧?我看着怎么那么像江溯呢,你说是不是?”司机显然喜滋滋地,话匣子都打开了,“就那个演《少年游》和《时空碎镜》的……”
“我知道,”她停了停,又习惯性找补,“应该没人,不知道他。”
“啧,肯定是今天他车子出不来,公司找平台托我接呢,也是运气好,你俩都好说话,听你打电话说什么画画之类的,长得漂亮又有才华的真蛮少,祝你以后顺利啊。”
“好了,目的地到了,可以下车了。”
她拉开车门,知道只要回身——
不远处就是江溯方才进入的,一号航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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