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已久的产房和产婆最后都没能派上用场,昭华郡主这个孩子出生的速度跟行军打仗似的,产婆还没进屋,孩子就已经自己落在了父亲手中。
商宁秀刚才锥心刺骨的疼是真的,现在满脸的懵也是真的,穆雷一直攥着她的手,直到产婆和女使将孩子的脐带和身上的血迹都处理干净重新抱回床边之后,她才算是稍微回了点神。
穆雷的视线跟着襁褓走,产婆的面相笑眯眯的非常讨喜,将孩子抱过来递上前:“恭喜主君夫人,喜得贵女,老身给这么多妇人接过产,还真的头一次瞧见这么心疼娘的孩子,竟就这么快呲溜一下自己钻出来了。”
“小主子看着不大,但在新生儿中压手得很,很有分量的,将来必定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呢。”产婆知道商宁秀出身将门,满眼是笑的,话赶着好听的说。
穆雷接过了孩子来,即便轻手轻脚,但知道自己力气大,仍然有点不怎么敢动,他僵在那,商宁秀着急拉开襁褓边缘往里看了眼,里面的孩子眼睛半睁半合着,还带着新生儿的茫然空洞,对着商宁秀发呆。
母亲的心境在这一刻发生转变,微妙而神奇,商宁秀无法用言辞去形容这种感觉,只觉得心里头什么东西化开了,这个小姑娘竟然就这么从她肚子里掉了出来。
商宁秀满眼的欣喜中还带着不可思议,圆圆的眼睛在女儿和穆雷之间来回转着,然后好像在跟他炫耀一般:“瑶瑶。”
“瑶瑶。”穆雷跟着她点头,直到手里的孩子被商宁秀给抱走了,他才终于能动弹着往前凑了些身子,沿着商宁秀的额头和脸颊亲了好几下:“你太棒了,我的秀秀,你生出了一个孩子。”
没多久,库穆勒尔得到了一个最珍贵的女儿这个消息便传遍了整个草原,很快又再传进大鄞,薛雯漪和商定海听到消息的那天晚上激动地一宿没睡着觉,第一天一早便备好了行囊套了车,要亲自去草原上看望女儿和外孙女。
商宁秀的生产十分顺利,奶水也还尚可,只是小瑶瑶抱着沉手食量也大,一开始还是够吃的,没过几日就开始供不应求,萨丹丹对此很有经验,送了新鲜的羊奶过来,很快便解了燃眉之急。
小瑶瑶的眼睛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日日睁大睁开,经常一动不动地盯着商宁秀,然后咧嘴咿咿呀呀地笑。
新生儿要多晒些太阳,但八月的阳光太毒辣刺眼,穆雷便起早让她晒晨阳。
他将女儿小心放在铺了软垫的小摇篮中,一边摆弄着小娃娃嫩藕般的小胖手臂一边用草原话温声笑着对她说:“这是赫露莎,你也是赫露莎。”
商宁秀也是在这种时候偶然的一回发现,自家女儿的头发平时瞧着是黑色的,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就会泛着一层栗色的光泽,虽然仍然还是比穆雷的头发颜色要更深更偏黑一些,但一眼就能瞧出是个异族小女孩了。
商宁秀的身体恢复得很快,躺了一两日之后便能慢慢下床走动了。
肚子里那实心的小宝宝卸了货之后她整个人轻松了一大截,白露谷雨也伺候得非常尽心,而唯一能让商宁秀头疼揪心的事情,便是她月子中不能沐浴不能洗头发。
虽说帐子里阴凉挡住了外头的夏日炎炎,但商宁秀生产那时候出了一身的汗是实打实的,身上还能拿温水擦拭,但头发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不过才熬了个三五日她就已经快要受不了这个黏糊糊的自己了,更别提是后头还有漫长的一十多天。
她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双手遮着自己的眼睛,穆雷怀里抱着晒太阳晒睡着了的小女儿从外头进来,小心将她放在了摇床中,然后走过去在床边蹲下,“怎么了,一副丧气样,还是有哪里不舒服?”男人一边拉开她的手一边问着。
商宁秀瘪着嘴,可怜巴巴看了他一眼,“我想沐浴,我要臭了。”
声音可怜,人瞧着也可怜,男人下意识的就要答‘那就洗’,然后又马上想起来那中原医师的叮嘱,询问道:“中原人说的坐月子是真的要满一个月不能洗澡?”
一听道坐月子这三个字商宁秀人都蔫了,垂头丧气躺了回去,一下下揪着自己的袖子,不乐意道:“是啊,母亲在信中也再三叮嘱,说是不能吹风不能见凉水,不然月子里落下的病根要跟人一辈子。”
虽然她自己心里也知道关系到身体的大事不能任性,但就是忍不住想要说道委屈几句,“可是一个月,我可能比山里的野人还要吓人了。”
“不能见风见凉水这我能明白。”穆雷拧着眉头不解道:“那关起门来用热水洗不久成了,这么热的天也不会受凉,为什么不让人洗澡。”
“草原上的女子生产之后都不坐月子的?”商宁秀听他这么说有些惊讶。
“会歇息,但没有固定的说法,我问过萨丹丹和其他生过孩子的女人,都说的是不受凉就行,但她们都洗澡。”穆雷握着她的手揉捻着,作为他自己的认知来看并无法理解这个中原规矩,他深知商宁秀是个多注重仪态整洁的人,要他这糙老爷们一个月不洗澡都难受得够呛,更遑论是娇滴滴的小郡主。
他摸着她的脸颊,下巴朝一边扬了下:“我去提水?”
“不能吧……”商宁秀心里痒死了,但却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作为理性来讲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经验教训,母亲和大嫂都是这么过来的,但作为感性来讲,这对她来说堪比酷刑的事情若是周围人全都义正言辞态度坚定,没人勾引她的情况下倒还好,现在穆雷这么一句话简直要把她心都挠飞了。
“没事,我给你洗,水烧热点动作快点,浴房关严实了,然后头发拿吸水布立刻擦干保证不让你受凉就行。”
男人太了解她了,一看那表情就知道她馋死了,笑了一声后直接起身,“你们那再怎么老祖宗的经验也都是讲究一个道理能说通的,那水里还能有什么跟你中原女人体质相冲的东西不成?哪那么邪乎,谁规定的不能洗澡,等着,很快。”
浴房里,热气氤氲,穆雷试了下水温,将她抱进来后把门关好,仔细检查了一番环境后,才开始伸手去剥她衣服。
穆雷向来比她体热些,对于商宁秀来说都要稍显闷热的浴房对他而言必然是跟个蒸笼似的,男人干脆便也脱了衣裳。
他慢慢将她放进了水里,准备先给她洗澡,等一会穿戴整齐了再单独洗头发。
商宁秀生产过后下头还有伤口,男人的动作很轻,慢慢的,替她擦拭清洗的过程中忽然就沉默了下来。
商宁秀如愿以偿泡在水里舒服得眯着眼,便听到一边的男人忽然沉声问道:“那个时候疼些,还是生孩子疼?”
“什么?”她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大婚那晚。”穆雷垂着头没去看她递过来的眼神,“草原部落里的,我第一回要你的时候。那次和现在,哪回更难受些?”
虽然时间久远,但她记忆深刻,轻易就能回想起来。
平心而论,都疼,可生瑶瑶就那么一小会,还没怎么发作就结束了,孩子出来之后虽然仍有不适,但那天晚上却是结结实实一整晚的钝痛磋磨,孰轻孰重,她几乎是瞬间就有了比较。
商宁秀没吭声,男人心里也就有数了。商宁秀觉得他的呼吸节奏变了些,虽然手里的动作仍然没停,看起来好像是没什么问题,但她就是能感觉到穆雷在愧疚,很沉重的愧疚。
她手臂从水里伸出来,还冒着热气,湿漉漉地往后伸去摸他脖子,还没来得及调侃两句缓和一下气氛,就被男人又握住手腕放回了水里,“别乱动,小心别着凉。”
然后穆雷两手僵持着,忽而将她紧紧搂住,用最简短的时间和话语许下承诺:“这件事这辈子没办法再重来一回了,下辈子,下辈子我找到你的时候,肯定不会再让你遭这种罪。”
商宁秀愣了一瞬,唇边勾起笑来。
穆雷闭着眼亲吻在她的脸侧,郑重许下承诺:“我会认真记住的,在我死去之前,用力记住这件事。”
手中的动作只短暂的停下了这片刻,说完这句话后,穆雷又再重新恢复了效率。
洗干净之后被重新放上床榻的商宁秀才终于是觉得自己彻底活过来了,她穿着柔软舒适的里衣,头发被穆雷反复擦了四五遍,再加上外面天热,没多久就彻底干透了。
商宁秀的心情也跟着一道好了起来,趴在摇床边上瞧着赫露莎的睡颜,忍不住又拉着穆雷的手摇了下叮嘱道:“等母亲过几天过来了,要偷偷的,别告诉她我沐浴了,不然她肯定要唠叨我的。”
穆雷觉得她这么一本正经的怂样瞧着有些好笑,但之前浴房里那股心疼劲还没缓过去,摸着她的脸颊,凑过去在唇上吮了一口后温声道:“知道,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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