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提灯做刑审小旗的时候,曾与当朝太子做过一段时间“庖人搭子”。
太子那年不过十岁,不知为何,向圣上求了一道旨意,亲自来诏狱学如何刑审,太子来了,自得是锦衣卫指挥使亲自招待,所以沈蕴玉亲自来教太子庖人。
庖人的时候,需要有人来递工具,所以沈提灯就做了那个递工具的。
北典府司的诏狱是在地底下的,常年无光,所以牢房与甬道间都以火把照明,一片明明暗暗的光芒中,沈蕴玉随意挑了个犯人,挨个儿介绍刑具后,教太子庖人。
沈蕴玉的刑罚是北典府司内都出了名的,细致到能分辨每一条肉丝。
太子对此分外感兴趣。
他似乎天生不知道什么叫“人命”,这人如猪狗,在他手下痛叫时,只让太子觉得有趣,一双酷似陈皇后的眼眸里满是寻到了玩具的欢愉。
沈蕴玉像是没看到,只依次教着太子,该怎样刑审。
十岁的太子便握上了刑具。
沈蕴玉教过他如何庖人之后,便又教太子如何审讯,依旧是沈提灯在一旁伺候——这便是沈蕴玉的私心了,让沈提灯与太子早些有一点交际,不需要让太子对沈提灯有什么好感,只要让太子知道这个人、见过这个人就行。
不管怎么说,太子是太子,不管他是个暴戾的太子,还是个懦弱的太子,只要是太子,就得小心对待。
如若没有意外,沈提灯也会走上锦衣卫指挥使这条路,沈提灯比太子年长六岁,如果没意外的话,在太子登基的时候,沈蕴玉已经将南典府司交给沈提灯了。
这是沈蕴玉为沈提灯选的路——他现在一人手抓北典府司和南典府司两个司,从未放权,待到沈提灯长大了,他可以放个南典府司指挥使给沈提灯。
北典府司和南典府司这两个司,一旦接手,就是不死不退,退了就死,所以除非接手的是他亲儿子,否则他不会让权。
故而,让沈提灯与太子早些见面,也是好的。
不过太子对沈提灯显然没什么兴趣,他最喜欢刑审人,第二喜欢审讯人,压根没把沈提灯放在眼里。
一个锦衣小旗而已,给太子殿下提鞋都差点辈分,不过若是加上“沈蕴玉儿子”这一条筹码,那就值得太子殿下给一个笑脸了。
别看太子殿下时年只有十岁,但是在皇宫里长大,耳濡目染,知道这锦衣卫的厉害。
到了日后,沈蕴玉若是有案子要查,便是沈提灯来带着太子下诏狱。
太子对刑上女子没什么兴趣,大概是因为不能真的见血,所以太子觉得这不算刑罚,隔靴搔痒,没什么好玩儿的,所以还是去找男子做刑审。
沈提灯充分见识到了这位大奉太子的凶恶。
虽然他们都是在做刑审,但目的是不一样的,沈提灯亲手将这里的人抓进来,也亲自看过他们的罪行,他知道,这群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就连这里的女子,也多是他国细作,亦或者是女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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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类的身份,他也知道,他的刑审是出于公正的刑罚,他以大奉法律为界,从未迈出过一步。
所以他哪怕满手血腥,也认为自己是顶天立地的人。
但太子不是。
太子纯是觉得刑审有意思,他不在乎这个人是什么罪过,他只想玩得高兴。
沈提灯察觉到他的兴致盎然,因此而觉得不好。
这就是未来的皇帝吗?
看起来就有一种大奉要亡的样子。
沈提灯心下这般想,面上倒是掩盖的很好,也不言语,只是太子走后,被指挥使给唤过去了一次。
他现在也是小旗了,到了小旗这个位置,便能来见指挥使了。
沈提灯从门外进来时,便瞧见他爹坐在案后,手里拿着一副卷宗在看,卷宗上写满了人名。
沈蕴玉早已年过不惑,岁月在他的面上留下了痕迹,他的眼角堆积起了细纹,虽然依旧白净,但却有了中年美男子的儒雅模样,兴许是年岁上来了,所以不再如年轻时那般锋芒毕露,而如山脊般沉稳,如林木般温润,纵然穿着一身红艳艳的飞鱼服,也没有那种刺鼻的血腥气。
当然,没有人会怀疑他的锋锐,也没有人想见识道他的手段。
在北典府司时,沈提灯见了沈蕴玉,就像是普通的上下级一样抱拳行礼。
沈蕴玉坐在案后,瞧了他一眼,问道:“太子走了?”
沈提灯点头,道:“回指挥使的话,太子才走,属下亲自送走的。”
沈蕴玉“嗯”了一声,道:“你观太子如何?”
此言是要命的话,东宫储君如何,岂是他们可以议论的话?但沈蕴玉既然敢问,便确定周遭不会有人听。
这儿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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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要当半年的刑审小旗,
这半年里,
他都得在诏狱里待着。
浩荡官途,每一步,都是白骨。
——
晚间,沈蕴玉自北典府司离开了。
他自从成家之后,准时准点交班,下面去查案的活儿多也交给了几个千户——那几个千户一时间感激涕零。
沈大人终于肯放权了,毕竟天天抓人,都没空回去陪小娇娇了。
时年,小娇娇已不是十几年前那个娇弱纤细的姑娘了,岁月为她镀了一层柔光,她比以前丰盈了许多,也圆润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石清莲总是提着一盏灯等在府门口。
不管是夏日还是冬日,到了沈蕴玉该归家的时候,她便在门口等着。
沈蕴玉远远自白虎街巷外提马而来时,便瞧见星空之下,宅门之前,漂亮的美妇人手里提着一盏灯,远远地望着他瞧。
灯火温暖,泛着浅色的柔软的光,蒙蒙亮的照着四周,美妇人远远瞧见他,便抿唇一笑。
天光似是都亮了几分。
沈蕴玉纵马前去,到了府门前便下来,握着石清莲的手往府里走,周遭的小厮丫鬟便赶忙收马——他们都习惯了,夫人与大人成婚十几年,日日都是如此,如胶似漆。
情.爱当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只要瞧见了夫人与大人,便让人觉得心头安稳,这世上,总有两不背弃的人。
因着夫妻和睦,家宅安稳,沈府这些年都显得格外温良,毫无锋芒似的,整个府上下都洋溢着岁月静好之意。
沈蕴玉回了府内后,便拉着石清莲回了厢房,他们俩已相伴数十年,还是不爱分开,只要有时间,便爱凑到一起来。
多数时候都是沈蕴玉办公,她在一旁瞧话本——沈蕴玉本是在隔壁有书房的,但奈何书房离卧房远些,隔着一栋墙,他瞧不见石清莲,便干脆把东西都搬到了卧房来,在卧房一侧摆上文案,抬眸便能瞧见石清莲。
一方矮榻上,石清莲卷着金枝软枕躺着看话本,沈蕴玉在一旁看公文,瞧一会儿公文,沈蕴玉一抬眸,就能瞧见石清莲。
石清莲在厢房中的时候从不穿的太紧绷,她蹬掉鞋袜,只着了一件宽松的月牙蓝水裙,上无花纹装饰,她如云般的墨发披散着,翘着小腿看手里的话本。
她生性懒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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