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刻,合德眼中的刘骜不再仅仅是个外形好、气质佳的帝王,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没有那么遥远,两千多年的差异所带来的不适感被稀释。
即使这确实源于金钱与地位,但她曾在现代认识、甚至谈过有钱有权的人,可以说能做到刘骜这种程度的人非常之少,至少在她上辈子三十多年来从未遇到过。
尤其是,刘骜还是一个封建社会的君主,一个帅到扔在帅哥美女云集的娱乐圈都足以被称为建模脸的君主。
从来只把自己当刘骜颜粉的赵合德感觉到身体内部开始变质,有什么触电般一闪而过,又有什么开始发酵。
但合德并不是一般人,至少她的眼界和思想不是如外表一般只是个十九岁,放在现代才上大学,放在汉朝足以当人母的普通妇女。
花花世界迷人眼,经历过娱乐圈的千锤百炼,这不过也就是再升了几级。
“我可以挺住。”合德默念道。
“怎么了,合德,快来试一试。”说话的功夫,刘骜已经坐在了其中一把椅子上。
他似乎是有些不适应,不确定该把手放在腿上还是搭在两边的扶手上,这样略带局促的他倒更不像是个帝王了。
但也只有王德发知道,这个在外人看来荒诞无度的君主,也只会在他的昭仪面前像个见到新奇事物的巨型猫猫一样。
果然,这样的刘骜逗笑了合德。
她快步上前把连靠在椅背上都腰部悬空的刘骜按了下去,又亲自取来了常用的软垫塞在他腰下,把他的双手打开放在呈流线型的扶手上。
“君上,椅子就是用来休息的,怎么舒服就怎么坐,咱们私底下什么时候管过规矩礼仪!”说完,她才发现刘骜看着自己的眼神格外亮。
那一瞬间,她明白了。
刘骜怎么可能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她当初讲解的时候他也在场,如此行为不过是为了哄她而已。
还不等合德作出反应,他便长臂一伸把人拉上了椅子。
这椅子比寻常的要大了一倍,就是两个人并排坐下都绰绰有余,更别说合德坐在他怀中。
“我现在不得不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这确实是个好坐具。”他的手落在她的肩头,轻柔普通的话语却落在她心间,又蜻蜓点水般掠过。
“你该多笑笑,就像刚才那样。”他补充道。
“知道也晚了,”合德的声音朦胧起来,气音似乎在喉咙里打转,又轻轻吐出,“这套紫檀雕花家具是我的,谁也不给,不光这套,那套金丝楠木的我要放在偏殿,再给我姐姐送去一套阴沉木的。”
刘骜听了倒也不恼火,回头冲王德发道:“按昭仪说的做!”
眼看宦者们就要行动,合德才眯起眼来打量这个对自己百依百顺的男人,却无法从他眼中看出一点言不由衷的意思来。
“慢着,”合德最终还是叫停了,只是依然望着刘骜,“你们把那套金丝楠木的放到君上那里去,我这里留一套紫檀就行了。”
王德发小心地抬眼看向刘骜,只听他笑骂了一句:“还不按昭仪吩咐的做!”
“唯。”
刘骜毫不在意合德的瞪视,一把把她拉进怀中,却什么也不说。饶是她脸皮再厚,此刻也有些挂不住,嗔怒:“原来君上是早就算好了的,成心要我闹个笑话,现在还坐在我的椅子上做什么,还不起来叫紫蕊她们收拾去。”
“我可没有算计你,合德,我早就说过,就是你全部都要了也没什么,这些本来都是给你的,我和你姐姐不过是沾了你的光,若不是你提出,我们又有几个能想到呢!”刘骜摸了摸她的脑袋,好脾气地解释。
一旁的紫蒲见状也笑着帮腔:“是呀,昭仪,您实在是冤枉了陛下。”
本来合德也没有计较的意思,她当初叫匠人们画出三套来备选,就是为了飞燕和刘骜,只是这你来我往间不似她先前设想的那样,才有些措手不及,好在几个人都是人精,互相搭个台子也就下来了。
“君上,咱们去试试那卧具,比如今的床啊榻啊都要好使。”她拉着刘骜跑到里间,鬓边步摇微晃,不像是最初入宫时那样张牙舞爪地和鬓发纠缠在一起,还总得他亲自来整理。
这张紫檀木错金彩绘雕花高脚床比原先的床、榻都高了一些,工艺高超不说,最关键的是比较符合她的生活习惯。
现在的榻和席基本都是招待贵客所用,极其亲密的友人甚至也会围坐在床上把酒言欢,可以说是兼顾了坐具和卧具的功能。但所有的床与榻都非常矮、平、宽,时人的坐姿也都是足不下垂、股不离席。就是半夜起身都难以借力,合德好几次都差点闪了腰,就算这一年来稍好些,可总得摸着边才能反应过来这不是从前的床。
她坐在床沿拍了拍,两条腿挂在那里晃来晃去,因为是夏季,她又生得比飞燕等人丰腴些,所穿的衣衫、襦裙更是极为轻薄,那白嫩嫩的小腿在紫粉色的裙摆下着实炸眼,偏偏她今日没有任何蓄意诱惑的意思,只单纯为自己今后能拥有一张舒适又正常的床而欢愉。
“这高度差不多,君上要不要来试试?”合德看着刘骜,却发现他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当即敏感地猜出了缘故,可并没有戳穿,反而伸出了手。
就在服侍的众人正准备一齐退下时,就听她道:
“君上,拉人家一下,人家腿还疼着呢!”
刘骜被合德的行为哽住了,又为自己面对她就化身毛头小子的蠢劲儿苦涩一笑,握住那娇贵的手一拉,合德也配合地落入他怀中,大手一抬,轻飘飘地就被横抱了起来。
这也是合德对他最为满意的一点。
“刚才跑的时候就不知道腿疼了,你宫里备着的药包可还有剩余,今日回来敷过了没有?”他的鼻息伴着说话的气流缓缓爬过她的耳郭与半边脸,明明若有似无,却比这夏日的暖风和才刚烘烤出的茶更加滚热。
合德直接把脸全埋进他怀中,声音闷闷的,语调却十分欢快:“那是自然,紫蒲和紫蕊都是最细致贴心的人了,否则君上也不会叫她们来伺候我。”
刘骜用鼻音应答了她,胸腔处跟着共鸣似的震动了一下,咽语浅浅,可在她听来却是战鼓雷雷。
在她的指引下,两人来到了西面的书房,说这是书房也不恰当,她对自己早就还给老师的文学水平很有自知之明,更何况竹简上都是小篆,还从上到下排列,这就更不是她一个沦落为文盲的人可以染指的。
合德看着堆在桌子旁那摞高高的竹简,感叹了一句可惜,刘骜低头看着她,眼神中带着好奇,她自然地勾勾唇,惋惜道:
“可惜我如今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就连姓名都是君上教了才会写的。我知道这些竹简上记录的都是宝贝,是能流传千古的典藏,偏偏放在我这里,暴殄天物。”
“要是换个……换个极有学识和文采的……名士,那也不会浪费了。”她想说的是如果穿越来的不是演员林照,而是某个致力钻研古代文化或者考古等相关专业的教授,那才是真的能做些贡献。
不像她,如今能拿得出手的演技都没什么用处。
刘骜听言大笑道:“合德啊合德,这上面虽然确实是儒家的经典,可那些名士文人家中大多都有,你如果真想见识那些不世出的宝贝,今后便领了手谕去天禄阁和石渠阁,说不定还能有机会看到那些老学究互相扯胡子、瞪眼睛呢!”
她本还有些羞愧,可听到最后也不住地想象那些德高望重的学者探讨着某个课题时,为了说服对方而激动得满面通红的模样,笑得咳嗽了几声才道:“我去那里能干嘛,说不定遭人白眼。”
“他们敢!”刘骜把合德放在桌子上,气得两边被修剪得极好的胡子都蓬开来,“谁敢对昭仪不敬,我就让他们教你读书习字。”
合德听罢轻拍了刘骜的胳膊,却半点不是生气的语调:“君上这是埋汰谁,可是笑我先前连名字都学不会?”
“岂敢、岂敢,昭仪错怪我也!”
两人登时笑作一团,步摇乱颤,钗环欲坠,合德在桌边几度摔下去,还是刘骜两手撑在她身侧才算稳住。
他望向她的眼神中满是认真:“你若真的想学,我便给你找个讲郎,今后学得好了再叫五经十四博士来教你可好?”
合德想也不想就摇头:“不好,他们的学问难道比君上还好吗?我这样愚笨的学生怕只能君上您这样的人物来教导,那些博士学者就是再厉害又如何,他们不过是看在君上的面子上教我,心里定然觉得被辱没,即使他们明面上不会为难帝王的昭仪,若是往外头说去,却会让不知情的人觉得君上不好,这实非是我所愿看见。”
“再说,君上不怕天下女子都学着我去读书?”
“怕?我为何要怕?读书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不过贵族之家的女郎学识未必不如男子,四书五经六艺,就算不是各个都明白,也能通读一二。寻常百姓家里哪有这钱这功夫去读书呢?别说女子,就是男儿也未必。”刘骜随意说道,没有发觉合德难见的低落,只觉得自己的昭仪格外贴心,事事都考虑到自己。
过了一会儿,刘骜见她仍旧不语,双手扶住她肩膀道:“你想学就学,不想学了就不学,谁敢笑你,我就贬了他去辽西。”
“好呀,可我想君上亲自教我,好不好?”
合德的手虚虚搭在刘骜的胳膊上,从来只显媚态的柳叶眼里是满满的崇拜与肯定,仿佛天地间独有他。她相信任何一个人,不论男女,都无法抗拒这种眼神。
而她瞳孔深邃得能将人溺毙,似乎在传递着一个消息,一个狂妄至极的信号,那就是这世上也只有他配入得她赵合德的眼睛!
前者或许能令普通人疯狂,可她面对的是坐拥天下的君主,天下人的眼里本就该看到君王,唯有后者才更让他折腰。
“好,你想怎么样都好。”
合德甜甜一笑,梨涡都娇俏了几分,她指了指书桌旁的椅子示意刘骜坐上去试试,可左看右看似乎都觉得有些不对。
刘骜比她高了许多,她坐着正好的桌椅于他而言却有些不够,看起来怪可怜的。
真像只大狗狗。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