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得了头三名的是紫蕊、小桃和阿鱼,后两个分别在书房伺候茶水和整理书籍,合德并不认得,只瞧着有些面善。
“我不常用书房,去了也都是弄些没大用的玩意儿,想不到竟是差点错过了投壶的好手,”合德平日里总嫌弃身边几个人玩起来不痛快,今日可是给她挖到宝了,“这样吧,除了赏赐外,你们都到我跟前来伺候,小桃改名叫紫萼,鱼、玉,你就叫玉烟。回去后叫紫蕊给你们安排些事情做。”
这样露脸可比得些赏赐更让人眼红,合德自以为是个体贴人的好上司,又命紫蒲给所有参赛的人发一颗金珠子,留在昭阳殿的则发颗银珠子。
刘骜乐得看她这样,心中略有安慰的同时却又忧心她大手大脚的赏赐把自己给委屈了,立马让王德发弄一筐金豆子给合德。这豆子比她的珠子精致许多,每一颗都是工匠精心雕琢,与真的比也只是重量和颜色不同。
“君上如此大方,那我可要多多弄些比赛去,十次八次的总能让你哭穷了。”合德抖了抖湘妃竹编织的筐子,掬起一把金豆子又任由其从指缝间坠落,噼里啪啦的声音异常悦耳,每一颗豆子都实在无比,金灿灿的能晃瞎双目。
看着合德这副模样,刘骜都没发现自己的嘴角疯狂上扬,却又为这小财迷的眼界感到担忧,忍不住道:“我的大汉如此富有,别说十次八次掏空不了,就是八百次也玩得!你要什么就同王德发说,只要大汉的国土上有的,我都叫人给你弄来。”
这话倒是不假,西汉多黄金,除了开采得来,外邦也贡献不少。尤其自汉武帝开辟西域以来,各方数不尽的宝贝都流向了中原,而那些国家爱极了丝绸等物,每年都用黄金来换。
合德也不假意拒绝,接受得理所当然:“好呀,谁会嫌钱少呢!就是我够用了,这底下一大帮人还得靠我过日子。你们还不赶紧和陛下谢恩。”
“谢陛下,谢昭仪!”
众人玩耍得累了,正好回昭阳殿用膳。
合德刚沐浴更衣完,就见餐桌上摆着几坛酒,她爽快地轻拍开一坛,尘封的酒香飘入鼻中,闻着便觉得甘甜,只是不太烈。
她正要倒一杯尝尝,就见刘骜换了常服进来。
“听你姐姐说你也是爱酒之人,怎么入宫后却不大喝,许是他们送来的都不够入你的眼,这几坛可是我珍藏许久的,今日与你品一品。”说罢,他也不要王德发伺候,直接举起合德拍开的那坛就倒,不少酒液溅在桌上,被他随手抹开。
这倒不像是个帝王该有的模样,但对于合德来说却亲近了许多。
这酒在玉盏中微晃,淡黄的色泽,悄然升腾起的热气,透着酒盏传递到合德的掌心,连着那股子甜香,氤氲出两人间若有似无的柔情。
合德爽快地饮下,又托着盏底递到刘骜面前笑,不发一言,胜似万语。
修长白皙的手指比微黄的玉色和酒色更亮,食指微微翘起,像拂动人心底的那根羽毛,无知觉地勾划着,席卷了他的每一寸神思。
她哪怕就这样站在那里,对他而言也是难以拔除的瘾。
刘骜不知道自己给她充当打酒人多少次,只觉得手中的酒坛越来越轻,轻到他差点因用力过猛而失手把剩余的酒水尽数泼了出去。
“君上,君上,你怎么不喝呀?”
合德举起自己用过的那只玉盏,轻轻放到了刘骜的唇边,黑黑的胡须挂在他嘴唇上,遮住了些微的红,他无知觉地接过,根本没意识这盏中究竟放着什么,只是身体的本能告诉他要喝下去。
要喝下去,这是他的合德敬的酒。
“君上今日怎么没喝多少就迷糊了。紫蒲,再弄些冰块来,这天气越来越热了,往后君上来我这儿,你要记得多备些冰块。”
“唯,奴这就去准备。”紫蒲走了。
“王德发,叫人再把剩下的几坛放在那里温着,别弄得太烫,等我与君上吃些菜再用,老这么空喝未免伤身又胀肚。”
“唯,仆领命。”王德发也走了。
刘骜一愣,怎么突然之间一个个都不见了,除了门口尽职尽责站岗的紫蕊,屋内只剩下他与合德二人。
他低头一看,发觉自己袖口边都是酒渍,合德的唇边也挂着酒滴,这一坛子并不多,而他也没喝几盏,怎么往日的好酒量都不见了,竟然恍惚成这样。
“我这是太久没喝酒了,竟然醉了。”刘骜有些尴尬,他记得自己可是和合德说过,千杯不醉,万杯不倒。
哪想合德扑哧笑出声来,却不是嘲笑他:“哪有,君上明明没有醉,却在这儿装醉,是不是舍不得再多陪我喝几杯你藏着的美酒?”
“没醉,可是我明明……”刘骜没有再说下去,只因为看到合德那怪异的坐姿。
一只白生生的玉足被她压在大腿下,露出的脚底板上带着红润的血色,脚趾无意识地翘起,而另一条腿则挂在椅子上晃荡,裙子把肌肤遮得严严实实。
他确实没醉,或者说没被酒弄醉。
他只是醉在合德的裙摆下了。
就当他想要说些什么挽回一点身为丈夫的尊严时,合德又开口了:“君上,这酒好是好,却不够烈,我在梦中喝过一种仙家酿造的美酒,只要一口,便觉得炽烈似火,辣得嗓子疼,浑身都能冒汗。”
“姜蒜辛辣虽好,可怎么能与酒相比?”
合德哑然,她突然想到现在这个时代连辣椒都没有出现,后世酒桌上五花八门的白洋红啤更不可能和她一样跨越时空。
“毕竟是仙人所赐,与凡间不同,可惜却不能邀君上入我梦来。”合德想到前世的种种,语气里带着怀念与不舍,又有再也见不到的惋惜与遗憾。
而当她对上刘骜的眼睛时,却被那份坚定和毫不掩饰的热烈再次烫伤,他胡须微动道:“那个梦,真的有那么好?”
她思绪百转千回,正想着怎么能合理地转述一下未来那些无比先进的技术和酒水等物,就听他语气带着几分笃定:“若是能让合德你如此念念不忘,肯定是极好的,我相信总有一天,那些仙品神赐、琼浆玉露不只会出现在梦里。”
“我以为君上要说,去替我向东王公、西王母,向万千神明求来那梦中之物呢。”合德戏谑道。
刘骜不置可否。
冰块和下酒菜都被陆续端了进来,室内的温度也降下来了,把先前那点子燥热和烦闷都轻轻吹开,只留下两颗趋于平静的心,静得几乎能听见后殿柴火上四溅的火星在噼啪跳跃,能听见铜锅中翻滚的水声,伴着丝丝酒香轻叩门扉。
合德夹了几筷子小菜和豆子放入刘骜碗中,监督着他吃下后才叫人把温好的酒重新送了过来,然而不许像刚才那般狂饮,只用浸润了酒香的木勺舀给他。
两盏下肚,刘骜舒爽得吐了口气,手指摩挲着酒盏,长长的睫毛让合德看不清他的眼睛,就在她预备再添一勺时,他突然重新提起了刚才的话题:“我从来都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合德,我说过的话,给你的承诺,绝对都是我可以做到的。”
所以那些求神之说,纵使他信奉道教,也不会随便开口。
“君上金口玉言,又是大汉天子,自然都能做到。”合德的笑容未变,甚至添酒的手都没有停一下。
可刘骜却摇了摇头:“不,不一样,天子也只是凡人,人意不能胜天,我只是不想让你空有期待,最后却失望而归。”
合德故作镇定地把酒盏递到了刘骜唇边,安慰着这个忽然就变得不安的大猫:“是,君上从来没叫我失望过,您待我那份心,这里始终记着。”她指了指自己心口,然后双手搭在刘骜肩上,伏进他怀中。
那双半含秋水的柳叶眼一眨不眨,很是魅人,刘骜垂眸想要看看她眼中的自己,可眼光如水动人,他一对上就看不清了。
偏偏他根本醉不了,还越喝越清醒。
他凝视着合德微微泛红的脸蛋,入鼻是沉香与酒香混杂的气味,正想开口,却被她塞入一颗葡萄。
紫红的葡萄饱满晶莹,被冰镇后有种沁凉的甜蜜。
葡萄不是稀罕物,却不是这个时候就能成熟的。但宫中难得有几种合德爱吃的水果,刘骜便特批在种植蔬菜的室内大棚中专门辟出一块地方来种植葡萄,即使每期成熟后能入口的只有少数,也不惜耗费巨资来维持。
而这后宫之中,除了飞燕能沾沾光外,其余人却是想都不敢想一下。
刘骜见盘中垒起的小山样的葡萄,随手拿过一颗来就要剥皮,合德并不打算代劳,甚至换了个姿势坐在他腿上等着。
“这天底下也就只有你敢支使我做这做那,连吃个葡萄都不肯自己动手。”
合德听闻拉过他的手来仔细端详,又懒懒地说:“怎么,君上不乐意?就是紫蒲她们想替我剥,我还不同意呢!”
“说得好听,你从来都是直接吐皮的,真以为我不知道?小无赖。”话虽如此,刘骜还是仔仔细细地替她剥皮,手法纯熟,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活。
直到合德吃得有些腻了,他才停手,掌心向上摊开在她面前。
“君上还说我是无赖,明明自己才是一点亏都不愿意吃的人。”她拿过锦帕沾了水,轻轻为刘骜擦拭手指,一根一根,一寸一寸,确保深红色的葡萄汁水没有一点遗留,就连指甲缝中都不放过。
“这不是不吃亏,而是像对寻常夫妻那样,多好。”刘骜一把握住了她的双手,换了块帕子也有样学样替她擦起来。
“寻常夫妻?那可吃不起棚里种的东西,我才不要当什么寻常妇人,君上是不是觉得我太贪心了。”
她抽回手有些不满,七分假三分真地使起了小性子,即使两人在一张椅子上,她也极力地往一边缩去,偏偏就是不挪地方,一双手握住扶手,肩胛骨处的弧度流畅优美,举止间媚态横生,并不用刻意做出,仿佛印在肌肉记忆中的一样。
刘骜早就不是第一次见她这副模样,可就是被吃得死死的,只能告饶说:“对不起,合德,刚才我不应该这么说,不是你贪心,是我表达的不对,是我太贪心。”
“君上,你不懂,没有银钱的日子,哪有这样的意趣,真有那一天,君上就该嫌弃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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