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博得了合德的欢心,王青不仅得到了刘骜赏赐的黄金,还被合德免去了后面十几日的文章,夜宴当晚便正式成为宫中唯一一位男性“保村官”。
为了不打击宫人们的积极性,王青的职位独立于正式编制外,先前所设立的保村官仍然全部都是女官,名义上由飞燕统一管理,实际都所属于合德。
王青这个外来的变数并没有对女官们造成影响,双方职级相当,互不干涉,顶头上司就是合德。
很快,他就拿到了专属于他的官服和巾帻,官服不分性别,都以红色为主,做工精良,远胜于他先前的那几套。
这全得益于合德与众女官,他明白其中缘由,便在去昭阳殿上任后带着礼物去拜会了自己的同僚们。
这些举动全都传进了合德耳中,她有些奇怪地问紫蕊:“这个人并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先前我的多次试探他也全部通过,不是个蠢货,那为什么在太仆这些年都没有能升个桐马令。”
紫蕊跟在刘骜身边多年,对王家有些了解,便说:“王青是太后娘家的远亲,与王氏本家关系并不紧密,甚至屡屡被拒之门外,想来王氏也不会特意帮衬他往上爬,可王青势必只能依附他们而活。在朝中上下有许多王氏族人和门生的情况下,一个没太大权力的桐马丞,怎么都排不上号。”
“是啊昭仪,宫中人心里都跟明镜一样,一个在王家坐冷板凳的人,更没有人去搭理,能守住他桐马丞的位置不掉下来,已经是王青的能耐和福气了。”紫蒲见合德还是没弄明白,只能把这话摊开说。
合德不敢确定,狐疑道:“就算是这样,以他的性格也不能就这样心甘情愿多年养马,他那个位置真想接触到君上不是不可以,或许是王家拿住了他什么把柄,这次又直接把他推出来当个针对我和姐姐的替死鬼。”
替死鬼之说,还是先前她和刘骜分析所得,当时并没有避开二紫,便是真正拿她们当心腹,且刘骜也希望自己从前的宫人能够在今后帮上合德。
“最坏的情况就是,王家在朝中和宫中的势力已经越来越大,大到没有人可以与之抗衡的地步。”合德越说心越沉,尤其是看到紫蒲和紫蕊已经连话都不敢说。
她们两个再怎么样也不敢直接挑拨昭仪与王氏的关系,毕竟那还是陛下的母家,更是在朝中掌握了大权的存在。
哪知合德看着她们突然笑开了,本来郑重其事的模样都勾人起来:“算了,走一步看一步,不论王氏或者王青有什么问题,总还有君上替我遮风挡雨,我不相信他会抛下我不管。人生苦短,我何必费时间在没影的事情上,倒不如好好享受,成日担惊受怕纯粹自己吓唬自己。”
这是她入宫后一贯以来的作风,连紫蕊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在所有人心中,不论是皇后赵飞燕,还是昭仪赵合德,都有着女娲巧手赐予的容颜,天生就该是由人捧着,把一切都奉到面前来的主。
刘骜的专宠是最有力的证明。
看着心细谨慎的紫蕊都附和着称是,合德的笑越发迷人,支颐的手却扶上了额头,低垂的眉眼遮住了所有真实情绪。
“那个王青,就让他先熟悉熟悉职责,冷几天再看。马厩就别去了,回头熏得一身味道,就是把皮肤搓烂了也去不掉,怎么来我这里陪玩。”合德嫌弃地撇过头,似乎这里已经被先前来过的王青弄得污浊。
紫蒲看在眼中,问道:“昭仪可要再加点沉香,并添上一味安神助眠的香料,今日也是怪费神的。”
合德没有出声,只轻轻点头同意。
作为贴身宫人,紫蒲她们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都清楚昭仪的意思,对王青这个未知的变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态度,让外界不能以此琢磨合德的想法。
而王青更是沉得住气,并不急着去昭阳殿找存在感,反而认认真真与女官们讨教保村牌的玩法疑点,甚至会梳理分析每一种牌在不同的位置上该如何破局取胜,是否会有拿到就必死无疑的序列组合。
他的态度严谨又谦恭,倒是获得众人的赞誉,就连刘骜都有所耳闻,把这当趣事说给合德听。
“你可真是独具慧眼,发现了这么个好苗子,从前让他养马倒是屈才,既然他都掌握了要领,也该宣来打几盘才是。”刘骜兴致勃勃,想直接与王青一较高下,看看他研习的成果如何。
合德却不以为意,转了转手腕上的叮当镯:“君上,这游戏的牌面有无数种可能,又怎么能全部研究透彻,他这是把保村牌当学问来作呢。”
“如此有何不好,你不也常常叫保村官们勤加练习和配合,他这算是投桃报李,向你表忠心的意思。”刘骜没有多想,还让人叫王青带着他治学的成果来昭阳殿。
“可是打牌终究是为了玩乐,为了开心,赌的就是手气与牌技,要是让他把所有都算得明明白白,那人家还怎么赢嘛!”她见刘骜根本没有多想,只能推搡着他的胳膊耍横。
刘骜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他就是再精于算计,也不敢把把赢了你去。若是与厉害的游戏高手对垒,你想赢,他就能让你赢得漂亮又不会太轻易,为了游戏体验,时不时会胜过你几手,却又不让你输得不太体面。不过这只是游戏,就像你说的是为了玩乐,那些做陪客的却不能这么想。”
这话合德并非不清楚,只是没想到刘骜能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一副经验之谈的模样。她以为沉溺于玩乐的君主,不仅没有被迷住眼睛,还把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帝王吗?
合德的第一反应就是害怕,却不敢表露出来,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担心自己的演技是不是不够用,会不会让刘骜看出什么端倪,可面上分毫不露,故意道:“君上什么都比我懂一丢丢,经你这么说,我可明白过来,只是这样的人会不会过于精明,城府太深呢?”
她求知若渴的模样很好地满足了刘骜的心理,温柔地边替她整理发髻边说:“是不是都不重要,你是他们的主人,奖励或惩戒都由你做主,他们最主要的就是讨好你,就算动什么歪心思也不要紧。你若是担心自己处理不了,那今后我替你把关,这样不就行了。”
“我好像明白一点,那王青究竟怎样想也不重要,他现在也只是讨好我,表忠心喽?”她感觉到刘骜拆了她的发髻,重新梳了一个。
“是这样,我的合德如此聪慧,不必担心他们能耍花招蒙骗了你。”他声音轻柔,自耳边响起,带着笑意与暧昧。
很快,新发髻梳好,刘骜命紫蒲举着铜镜给合德看,他望着镜中娇花般的脸蛋,却还有不满,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就在这时,有宦者来报,说王青已经在门外等候。
“嗯,”刘骜随意应下,可目光还停留在镜中美人的脸上,吩咐王德发,“你亲自去把我命人造的华胜取来。”
“君上想要替我戴华胜,何必让他大老远跑一趟,我这里有许多没用过的。”合德说罢就想起身去拿,却被刘骜阻止了。
他一把将合德拉进怀中,下巴搁在她肩头:“从前那些都衬不上你,我早就命人打造,改了好几次,前几天才彻底完备,只是今日下朝就来没能带上。让王德发多跑几趟怎么了,不必疼他,该是让他给你敬敬孝才是。”
“还是昭仪疼惜仆,那仆更该多多孝敬昭仪,何况那是大家花了许多心思设计的宝贝,让别人经手也不能放心。”王德发满脸堆笑,在刘骜的笑骂声中去了前殿。
合德曾演过宫廷戏,有些剧组中的道具甚至是按原比例仿制了博物馆中的珍品,拍出来也足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何况此时的工艺并不像后世那样发达,更没有那样多材质的珠宝供人选择,她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想着就算是没有很惊艳,也得演出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感觉。
“君上怎么瞒得这么好,几个月来一点风声不透。”她似嗔非嗔地回头看了刘骜一眼,又狠掐了一把他的腰泄愤。
刘骜但笑不语,任由她撒泼耍横,可坚持不了几回却败下阵来,好在王德发的脚程很快,在他要投降赔款前就赶到。
因为两面窗户和大门都已经打开,日光洒进来,却不会过分耀目,还舒适得让人困倦,门里门外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在那紫檀木盒子上,环绕一周的凤凰似乎要冲破云层,沐浴阳光而出。
而这不过是开胃小菜,凡是见过盒中华胜之人,绝不会生出买椟还珠的念头。
哪怕是见识过许多的合德,在此刻也只有一个念头。
她小瞧了古代工匠的能耐。
现代的仿品再精美,毕竟不是真材实料打造,失了材质本身和匠人手艺集合之美,只是形似,终究逊色。
而博物馆中展示的文物,虽精美奢华,耗费无数打造,可不是在黄土陇中沾染上了时光的痕迹,就是因难以保存而残缺。
如此簇新的,不带有历史隔阂感的首饰,实在难以形容它带来的震撼。
“君上是特意为我做了月季花的造型呀,还有这穿花蝶,和真的一样。”
合德抚摸着用极薄极透的粉玉做成的花瓣,上面用错金错银手法勾画了月季的纹路,又以雕刻的手段做出堆叠立体的效果,蝴蝶的逼真是来自于点翠技艺的高超。金子做成的底托和枝叶精巧却没有喧宾夺主,反而衬得这蝶恋花脱俗又不失贵气。
见合德喜不自禁,刘骜也很高兴,送出去的礼物能获得对方真心的喜爱和赞美,对他而言比什么都要好,当即小心地拿出为她穿戴在额前。
“怎么样,我也瞧瞧。”合德取过铜镜端详,这虽然不能把她的面貌全部清楚照出,可也看得出七七八八。
她笑着扶了一下刘骜亲手给自己梳的高髻,娇声道:“原来君上是早就打了主意,我还说你怎么嫌弃起紫蒲的手艺来。”
“怎么会呢,合德你不管什么样子都很美,只是上下都得搭配得当,整体效果要好,妆发、首饰和衣裙都得注意。”
刘骜是个非常注重仪表且很会打扮的人,可从前无人配合他,他只能自己给自己修胡子、修眉毛,如今他又多了一项爱好。
就是装扮合德。
“对了,那个王青是不是还在外面,让他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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