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71(第二更)

    ◎“我来赴约了。”◎

    71

    经纪人匆匆走进兰苑时, 看到孔如琢正站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今日东城阴云密布,正酝酿一场大雨,沉沉的铅云卷着浓重的水汽, 自地平线的尽头一路铺垫至目力可及的每一寸角落。

    她穿着件白色的衬衫, 有些宽大,领口的锁骨在灰蓝色的天空下, 像是收拢了翅膀的蝴蝶。一头浓黑幽云般的发挽在脑后, 露出一张光洁苍白的面孔。

    大概是一夜没睡, 她的眼下泛着一点伶仃的黛色, 美丽的脸上却看不出半分倦意, 只是神情安静地望着外面。

    经纪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看到檐下种着的石斛开了花,成串地缀在枝头,像是一颗颗淡金色的铃铛。

    经纪人有些诧异。

    小祖宗这会儿了, 居然还有闲心赏花。

    毕竟连他接到电话, 知道蒲总失踪的消息, 都一晚上没睡着。

    求爷爷告奶奶, 逼着他那群表面兄弟替他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 总算翻出了一点东西来。

    这么一点东西, 就花了不知多少钱。

    经纪人也不敢私藏, 第一时间就赶来想要告诉孔如琢。

    可看孔如琢正出神, 也没敢开口打扰。

    反倒是孔如琢没有回头,却忽然开口,语调平静问:“怎么样了?”

    经纪人连忙汇报说:“蒲总的行踪挺隐蔽的。他都是私人飞机, 去的又都是些没什么秩序的地方, 连起飞手续都不需要。最后还是入侵了那边驻扎的军队的雷达记录, 才勉强找到了一点方向。”

    经纪人将资料递过去,孔如琢垂眸翻看。

    雷达记录上显示,蒲又崇那辆私人飞机是从斯曼海边起飞,一路向南,到了文汲降落后,便再也没有起飞。

    所以说……

    他有极大的可能,现在还在文汲。

    孔如琢放下文件,吩咐经纪人:“替我安排飞机,我要去文汲。”

    经纪人吓了一跳:“你跑过去能干什么?小祖宗,那边正打仗呢,你跑过去,不是添乱吗?”

    文汲属于东南亚,那一片区域,这几年都不安稳,无论是蒲来还是桑班度,又或者文汲,都是一片军丨阀丨混丨战。

    孔如琢没说话,只一双乌影沉沉的眼睛,静静望着经纪人。

    经纪人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酸。

    什么时候,见过这位小祖宗这样的表情。

    明明不言不语,可就是让人莫名觉得,她的一颗心已经不在这里了。

    蒲总啊蒲总,你可真是蓝颜祸水。

    经纪人到底还是投降:“想去也不是不行,但你得给我时间安排。那边最近戒严,各国飞机一律不准入境。况且,这种事也不急于一时……”

    孔如琢打断他:“你知道杀一个人,最短只需要多长时间吗?”

    经纪人被她问住了。

    孔如琢抬起手来,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个□□的形状,秀丽的指尖点在太阳穴上,拇指轻轻地,扣下扳机。

    “砰——”她说,“一瞬间就够了。”

    而蒲又崇已经失联了三天。

    经纪人被她吓了一跳,更为她眼神中那安静而盛大的破釜沉舟所震惊。

    如果蒲总真的出事……

    经纪人不敢再想下去,连忙保证,会立刻安排。

    却又劝孔如琢:“最快也要几个小时,你先去睡一觉养养神。不然这副模样,路上就要垮了。”

    看经纪人答应她,孔如琢也不再执拗。

    站起身来,向着楼上走去。

    阴天,不用拉上窗帘,房内也暗得可怕。

    她躺在那里,身体累得要命,可一闭上眼睛,便翻来覆去地想起蒲又崇。

    想到他送给她的那颗星星,又想起火光中,他从车子的残骸中小心翼翼抱起她。

    火光盛大,映得他的面容,有种古典油画般的浓重艳丽,英俊得生出了悲天悯人的深情。

    “滴答,滴答——”

    火光中,泄露的汽油仍在一滴滴落下。

    孔如琢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

    这里也没有什么汽油,刚刚的响声,分明是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的声音。

    手机轻轻地震动着,孔如琢疲惫地伸出手来,看了一眼屏幕,发现是个陌生号码。

    若论平时的习惯,这样的电话,孔如琢是不会接的。

    可她凝视着屏幕上,“未知归属地”五个字,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听键。

    那边是凌乱的雨声,倾盆一般,重重地砸在无数叶片上。

    男人的呼吸声有些急促,语调飞快地和她说:“蒲三让你等他。”

    孔如琢猛地瞪大眼睛:“勖北壬?”

    勖北壬没想到孔如琢居然能认出自己的声音,正往胳膊上缠纱布的手微微一顿,旋即把叼在嘴里的烟头给吐了。

    “是我。”

    “蒲又崇呢?”

    “失联了。”

    “你没跟着他?”

    勖北壬骂了一句:“那个王八蛋,把我甩下,自己跑了。”

    孔如琢问:“是他走之前,让你打这个电话给我的?”

    勖北壬没想到孔如琢猜到了:“他说如果自己三天内没有回来,他二哥会知道这件事,那你也就知道了。以你的脾气,肯定会想来找他。”

    哪怕是这样的时刻,孔如琢也忍不住翘起一点唇角:“蒲又崇这个人,倒是什么都算到了。”

    “他是出了名的算无遗策,就是胆子太大。”

    勖北壬一想起自己睡了一觉,一睁开眼发现蒲又崇跑了的时候,那种心情,实在是没办法说,忍不住又想骂蒲又崇,还好想起了正事。

    “他让我转告你,说他一定会按时赴约,要你不要去找他。”

    孔如琢沉默一会儿:“如果他回不来了呢?”

    勖北壬的语气也沉重起来:“他说……他的财产都留给你,让你不必为他牵挂。”

    “不必为他牵挂?”孔如琢轻轻念了念这几个字,忽然冷笑一声,“说的真是大义凛然。我倒不知道,该不该盼着他回来了。”

    勖北壬也觉得,蒲又崇这么说……

    其实挺残忍的。

    他刚想出言安慰孔如琢,却听到她恢复了平静。

    “既然他计划好了一切,那我就等着他。可如果他失约……”

    “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相信他了。”-

    经纪人把这辈子的人脉都用上了,总算在两小时内搞定了前往文汲所需的一切。

    他生怕晚回来一步,孔如琢就自己跑了。

    紧赶慢赶,推开门时,却看到孔如琢正在吃饭。

    桌上琳琅满目,洋洋洒洒,厨房中张妈正端着新做好的菜出来。

    路过经纪人身旁时,还招呼他说:“饭菜做得多,一起来吃啊。”

    经纪人一头雾水地在孔如琢对面坐下。

    孔如琢夹着一只蟹粉小笼蘸醋,眼也不抬和他说:“我不去文汲了。”

    经纪人:……

    那他这两小时生死时速不是白费了?

    经纪人问:“你怎么改主意了?”

    “那边不是正在打仗,太危险了。”

    经纪人:……

    经纪人甚至怀疑,孔如琢是调虎离山。

    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故意这么说的。

    可孔如琢慢条斯理地吃完四只小笼,又喝了半碗茯苓粥。

    这才和经纪人说:“还有首映礼的礼服,替我换个颜色。”

    之前定下的礼服是香槟金。

    经纪人奇怪道:“你想要什么色?”

    “黑色,或者白色都行。”孔如琢淡淡道,“要是蒲又崇没回来,也算我为他披麻戴孝了。”

    经纪人:……

    短短一会儿时间,经纪人已经无语三次了。

    经纪人百思不得其解,孔如琢到底是怎么想通了的。

    可观察了几天发现,孔如琢是真心实意,不打算去找蒲又崇了。

    奇了怪了,看当时小姑奶奶那个劲头,经纪人真怕蒲又崇真出了事,她会殉情。

    怎么突然就改了态度?

    经纪人既欣慰孔如琢不钻牛角尖了,却又怕孔如琢其实没想开,只是演出来的。耳提面命小助理,必须寸步不离她的左右。

    这样严防死守下,首映礼总算到了。

    网上这些天,已经被孔如琢的神隐折磨得要发了疯。

    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已经飙升到了最高。

    首映礼前的预热直播,在线人数已经超过十万人吗,数量还在稳定地增长。

    大家都在猜测,究竟孔如琢嫁的是何方神圣。

    而孔如琢的黑粉则在嘲笑孔如琢,把自己的父亲送进监狱后,是不是自知理亏,才这么久都不敢公开露面。

    化妆间中,孔如琢坐在镜前,垂着眼睛,任由化妆师在她的脸上涂涂画画。

    小助理实时汇报说:“在线人数超过往年所有电影的首映礼了。”

    经纪人却眉头紧皱。

    之前孔如琢已经预告了,今天会同蒲又崇一起出席。

    可到了现在,蒲又崇还没回来。

    若是孔如琢真的一个人走上红毯,还不知道网上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经纪人犹豫再三,还是劝孔如琢说:“不如今天先取消吧。”

    孔如琢扫他一眼:“那他们只会说我临阵脱逃。”

    经纪人说:“丢人也总比爆出你们俩已经离婚的八卦要好。”

    孔如琢没说话,半晌,才道:“他说了让我等他。”

    答应她的,他从不失约。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她的语调平淡,可经纪人却在她眼底,望见灼灼的光。

    似是星尘,又如烈火。

    经纪人一时说不下去,到底叹了口气,转头吩咐公关部的人,严阵以待,防备网络上可能会出现的任何声音。

    晚上八点整。

    电影首映礼正式开始。

    孔如琢作为原定的开场嘉宾,坐在车中。

    旁边经纪人最后一次努力:“不然还是换成压轴吧?”

    整个红毯下来也要半个多小时,说不定这半小时里,蒲总就回来了呢?

    红毯外,无数的闪光灯已经闪烁不休,雪片般,淹没视线的每一寸角落。

    孔如琢垂眸,看了一眼手机。

    却并没有看到,最想看到的那条消息。

    眸中的光微微一黯,孔如琢沉默片刻,将手机丢给经纪人。

    “不用延后,计划好的事情,我不喜欢改变。”

    车外,礼宾得到指示,上前握住车把,将车门拉开。

    无数的声音、无数的闪光灯。

    孔如琢下车一瞬,如同陷入一片凝滞的暴雪中。

    她目不斜视,向着前方的采访区走去。

    因为报名参加的媒体太多,这次的采访区,特意放置在了会场入口处。

    此刻,媒体记者已经将原本宽敞的采访区挤得密不透风。

    当孔如琢来到的时候,若不是安保们立刻上前,死死将她护住,情绪激动的记者们,几乎要将她淹没——

    按经纪人的想法,红毯就算了,采访这一环,按理说是必须要取消的。

    可孔如琢还是拒绝了。

    这是早就安排好的,整个剧组,为了这部电影而努力了近一年时间。

    又怎么能为了她一个人,打乱宣传计划?

    孔如琢不觉得自己是个舍己为人的人,她只是有基本的职业操守。

    因此,哪怕看出,这些守在这里的记者脸上,都带着一种饥肠辘辘的表情。

    孔如琢仍从容不迫地走上了采访台。

    第一个问题平平无奇,大概是作为开胃菜。

    “孔小姐这么久没有出现在公众场合,是为了新电影做准备吗?”

    孔如琢淡淡地笑:“一部电影结束,我通常会给自己一个缓冲时间,来脱离角色。”

    “孔小姐演的,大多是正面角色。温柔、善良、美丽、富有,你在屏幕上,塑造了一个又一个美好的角色,那么现实中,孔小姐觉得自己是本色出演吗?”

    孔如琢还没回答,旁边又有人问:“孔小姐已经拿了这么多影后,足以证明演技高超。是不是说,这些角色,其实都是你用演技演出来的呢?”

    孔如琢沉默。

    这像是一个讯号,接二连三的问题抛了出来。

    “孔小姐家世显赫,能继承多少财富?”

    “是不是为了争夺家产,你才把你的弟弟也送进了监狱?”

    “今晚不是说要带先生一起出席,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是否因为网上的言论,你们决定结束这段契约婚姻?”

    哪怕主持人一再强调,不要询问和电影无关的问题。

    可娱记们面对着可能得到的回答,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刺耳的声音中,孔如琢静静站在那里。

    她今日穿着一袭黑色的曳地长裙。

    黑色的轻纱如同最深沉的夜幕,摇曳着包裹住她曼妙的身姿。手工缝制的水钻,沿着裙摆一路蔓延,只需要一点灯火,便呈现出一种潋滟如水波般的光泽。

    她的脸苍白如雪,唇却是勾魂摄魄的红。

    极致的黑白同这一点玫瑰色的红,要她的美,也超脱了凡俗的范畴,有一种不似真人的惊艳。

    这样的美,超脱而脆弱。

    是樽前一盏雪,也是彩云易散琉璃脆。

    指尖轻轻地跳动一下,像是想挽住谁的手臂。

    孔如琢垂下眼睛,忽然在想。

    如果蒲又崇在的话,他们一定不敢这样问她。

    以他的脾气,一定会将一切都处理得妥帖。

    他会摘下所有的荆棘,只在路旁留下玫瑰。

    可他不在。

    心猛地疼了一下,像是有一颗延迟了时光的子弹,终于无法阻止地射入心脏。

    他答应她,会回来的。

    隐藏得极好的痛苦,如潮汐一般汹涌地上涨。

    装睡的人,不能继续欺骗自己。

    蒲又崇失约了。

    问题如同尖刀,用力地刺入她的胸膛。

    暴风雨和雪崩,竟然在同一时刻降临。

    生平第一次,孔如琢想要逃离。

    耳中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像是手机震动的声音。

    孔如琢抬眼看去,看到一名娱记,忽然低下头取出了手机。

    震动的声音还在响着,记者们接二连三地低下了头,去看手机上收到的消息。

    而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震惊地看向了孔如琢。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无冕之王们,这一刻的表情中,却带上了畏惧。

    现场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下一刻,孔如琢纤细的腰肢,被人揽住。

    冷而清冽的广藿香混着鸢尾根的气息,那样分明地没入鼻端。

    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的优雅。

    明明凉薄刻骨,却在这一刻,温柔至极。

    “潋潋,我来赴约了。”

    作者有话说:

    天空一声巨响,蒲总闪亮登场!

    蒲总怎么忍心失小孔雀的约!

    感谢在2023-07-03 21:21:34~2023-07-04 06:3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色的唇是他的象征 53瓶;阿阳 5瓶;zp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72(第一更)

    ◎“如果我死了,你就立刻忘了我。”◎

    72

    远方的灯火璀璨, 红毯上的闪光灯,如同满天的星。

    金钱同权力,将夜幕点得灿若白昼。

    蒲又崇在咫尺之外,同样穿着一袭黑色礼服, 胸口的袋中, 插着一枝火焰颜色的玫瑰。

    玫瑰矜贵,开得太盛, 花瓣微微打卷, 香气凛然, 馥郁自持。

    多日不见, 他瘦了许多, 狭长的凤眸明亮昳丽, 带着一点淡淡的倦意。

    如同有一柄锋利的匕首将他耐心地雕琢,一切多余的阴影都被抹去,只余下最英俊的弧度, 勾勒出一张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面孔。

    孔如琢几乎以为, 自己产生了错觉。

    可分明没有。

    他的指在她的腰上收紧, 她的肩胛, 抵在他的胸前。

    肌肤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 是一种微凉的触感。

    像是雪山上的月色, 洒下时, 偏偏带来了温暖。

    这一刻, 孔如琢再察觉不到任何多余的存在。

    连同那些纷杂的问询声,也已经停歇。

    她只是将视线一寸一寸地扫过蒲又崇,像是确认, 他的的确确, 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的确站在自己面前。

    蒲又崇将她揽在怀中, 微微抬起下颌,望着台下的娱记媒体。

    每一个被他视线掠过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们并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矜贵英俊的男人是何方神圣。

    只是手机上,相同的短信,却让他们知道,今晚,他们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短信发送自他们的大老板。

    像他们这样的身份地位,在公司中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正常情况下,一辈子都不会见到高居云端的大老板一面。

    可偏偏今晚,他们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收到了大老板的消息。

    “速归,删除拍摄的照片,今晚看到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

    语气急切,仿佛被什么洪水猛兽追赶。

    能站在这里的媒体,背后的公司实力都很强大。

    可这些巨头们,却选择了俯首称臣。

    都是因为面前的这个男人。

    又或者说,是孔如琢的丈夫。

    一想到刚刚,他们人多势众时,对孔如琢的逼迫。

    所有人心头,都冒出了一股寒气。

    他们自以为法不责众,以为孔如琢之前登高,如今跌重。

    可原来她背后的人,只是一击,便死死地扼住了他们的命脉。

    ——无冕之王也要生活。

    他们敢于肆无忌惮,是因为背靠大树。

    如今,连大树都在更广阔的权势阴影下瑟瑟发抖。

    这些凭着笔杆子和好舌头无往不利的记者们,原本应当说点什么,来祈求上位者的谅解。

    可在蒲又崇的注视下,他们却缄默着,忐忑难安。

    许久,蒲又崇收回视线,淡淡道:“今晚,是我妻子的电影首映礼。该写什么,不该写什么,你们应当清楚。我不喜欢惹我妻子不高兴的人……

    “这不是危言耸听,只是一句忠告。”

    不知是哪个角落,传来一声细微的“是”。

    记者们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争先恐后道:“是,我们一定不会胡说八道。”

    蒲又崇似是有些厌倦:“那我们就不奉陪了。”

    而后便携孔如琢一道,转身离去。

    哪怕他们下台时路过记者,却无人敢阻拦。

    等他们的背影彻底看不到了,娱记们方才面面相觑,却只敢用眼神交换一个共同的消息。

    有这样的丈夫,看来孔如琢的地位,是不会轻易被动摇了。

    而愿意为她这样撑腰,他们两个的婚姻,也不可能只是为了利益的契约联姻。

    有人咬牙切齿道:“别让我知道是谁放出的风声,居然把我们当枪使!”

    立刻便引来了不少人的附和。

    还有人讳莫如深:“刚刚那位……这样的气度样貌,我们中却没有一个认识,你们不觉得可怕吗?”

    一个被所有人知道的大佬不可怕,因为他们这些小蚂蚁会主动避开不去招惹。

    可一个隐在幕后,偏偏掌握了生杀大权的大佬,却更加令人心惊胆战。

    “你们听到那位先生最后说的话了吗?‘该写什么,不该写什么’,你们听懂了吗?”

    被这样提醒,大家恍然大悟。

    大佬没有赶尽杀绝,原来还是为了孔如琢。

    他们的报道如果不能在网上扭转舆论,那个时候,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才会真正落下。

    不知是谁,幽幽感叹:“不愧是孔影后……演电影是传奇,连挑选的男人,都对她这样死心塌地。看来她的传奇,还要继续延续下去了……”-

    孔如琢的手,被蒲又崇牵在手里。

    两人一道走进了休息室中。

    身后,经纪人和小助理紧赶慢赶,却只赶上蒲又崇反手,把房门给关上。

    经纪人:……

    经纪人擦擦额上的汗,不知道是刚刚跑得太急累出来的,还是为刚刚千钧一发之际蒲又崇及时赶到吓出来的。

    总算,蒲总总算是来了。

    经纪人和小助理说:“你去跟蒲导说,让把所有需要如琢出席的环节都取消。”

    小助理乖乖应是,转身要走。

    经纪人又说:“等等,替我搬把椅子来。”

    小助理狐疑:“哥,你要在这儿偷听啊?”

    经纪人没好气道:“什么偷听!”

    他是腿被吓软了,走不动路!

    休息室中,蒲又崇轻轻咳了两声,轻轻喊孔如琢:“潋潋?”

    孔如琢没有作声,仍旧静静地凝视着他。

    蒲又崇眉心微微皱起,要她在自己膝上坐下,又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面上。

    “我回来了。”

    她的指尖冰冷,像是陷入一场噩梦。

    许久,眼睫轻轻地颤了颤,含在眼底的泪,终于滚落下来。

    “蒲又崇?”

    “是我。”

    “你迟到了。”她像是梦呓似的,轻轻地说:“我以为你死了。”

    花圃中的花,从玫瑰换成了三色堇,月亮的光下,泛起一种幽蓝色的氤氲雾气。

    她的眼底,含着盈盈的泪,却比天上的星河更要明艳动人。

    蒲又崇温柔地替她将眼尾的泪水拂去:“一想到我死之后,你一个人孤孤单单,我就算爬,也要回来。”

    可她忽然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这一下不重,却很清脆,突如其来,令人始料未及。

    蒲又崇嘶了一声,孔如琢却又放缓了动作,秀丽纤长的指,轻轻地抚上他的面。

    “你让我等你,蒲又崇,你还说我等不到你的话,让我不必为你牵挂。你知不知道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真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她说得语调婉转旖旎,似是在说什么甜蜜的情话。

    可她的神情冰冷,指缓缓地滑落到他的颈上,指尖微微下陷,在苍白单薄的肌肤上,印出淡红色的痕迹。

    她说的不是什么气话。

    “与其你死在没人知道的外面,倒不如,让我动手。”

    蒲又崇闻言,微微一笑,抬起头来,将颈子完整地展露在她的面前。

    这是一个臣服的姿态。

    他说:“潋潋,我心甘情愿,死在你的手里。”

    手指慢慢地收紧,她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蒲又崇翘起唇角,眼底温柔,一瞬间翻涌成海。

    炽热地,一路焚入肺腑。

    孔如琢的手颤抖得厉害,突然放声大哭。

    “蒲又崇,你差点让我做了寡妇!我才二十多岁,我才嫁给你一年,你就让我当寡妇!”

    没人知道,这些日子她是怎么度过。

    她留在东城,耐心地等他。

    白日里,她莳花弄草,悠闲自得,安抚二哥同经纪人,让他们不必替自己担心,还要绞尽脑汁隐瞒蒲氏夫妇和大哥母亲,生怕他们知道,蒲又崇出了事。

    到了夜里,再没有别人。

    她才可以躺下,却也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

    人一夜要睡八个小时,一小时又有六十分钟,六十分,又能分作三千六百秒。

    太漫长了。

    她数着时间,数着灯火,看着远方的天空渐渐泛起亮光。

    一夜结束,她的一日重新开始。

    可要循环多少次,才能再见到他?

    也许是下一刻,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她有多害怕,连哭都不能发出声音。

    最深的夜,她将满腔的畏惧和嚎啕,都噎在嗓中。

    因为他说了,他会回来。

    可他怎么能,那样随便地离开,如今却又若无其事地回来?

    她哭得太惨,是从来没有过的样子。

    电影里她哭过,哭的也是美的,也要讲究仪态。

    可这一刻,她却只能死死地拽着他的袖口,像个孩子一样不讲章法。

    “你让我当寡妇……我嫁给你,你说会对我好,可你……可你根本没有想过,你死了,我会怎么办?”

    是他让自己喜欢上他的。

    也是他说,要自己给他一个机会。

    他们本可以做一对疏离的夫妻,哪怕分开,哪怕死亡,她都不会掉一颗眼泪。

    他让她相信,他们可以白头偕老。

    却又差点先她一步离开。

    他抱住她,手臂收紧,绞住她纤细如柳的腰肢。

    她哭得浑身都在颤抖,也将他的心揉碎了。

    “潋潋,是我错了……”蒲又崇哀求着她,“别哭,别伤心,是我做错了事……你让我做什么都好,只要你别哭。”

    “你这个骗子!”她哭得声噎气堵,“你是个大骗子,蒲又崇,我要和你离婚!”

    “只有这个不行。你打我或者骂我,可潋潋……”他说,“我就是不能和你离婚。”

    孔如琢简直被他的出尔反尔气得要发疯。

    “凭什么都是你说了算!你一个人去冒险时,就没有想过我吗?蒲又崇,你让我在所有人面前出了丑,我告诉哥哥,和你在一起很快乐,可你只会让我掉眼泪!你欺负我,你怎么能这样欺负我?我再也不喜欢你了,我……”

    下一刻,他已经吻了过来。

    这一个吻,带着眼泪的咸味。

    恋人的眼,是世上最小的一汪海。

    孔如琢剧烈地挣扎,想要将他推开,可他攥住她的手腕,轻而易举地折到身后。

    亲吻似是厮杀,她咬破他的唇,指尖在他的颈上抓出痕迹。

    可他就是一门心思地亲吻他的玫瑰。

    那些相向的恶语,都被舌抵回口中。

    唯有甜蜜苦涩的津液,吞吐不及,沿着唇角淌下。

    孔如琢渐渐失去力气,手臂软软地搭在他的肩上。

    他们亲吻,如世界末日降临前一刻。

    许久,他们微微分开。

    蒲又崇喘息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不许说不喜欢我。孔如琢,哪怕我死了,你也要永远爱我。”他顿了顿,又说,“算了,我活着,你只能爱我。可如果我真的死了……”

    “你就立刻忘了我。”

    他的呼吸,拂在她的唇上。

    孔如琢眼尾泛着潋滟的桃花颜色,闻言冷笑道:“我最讨厌你对着我指手画脚。你说要我喜欢你,我就要喜欢你,你说让我忘了你,我就一定要忘了你?蒲又崇,你以为你是谁?”

    他嗤地一声笑了,轻佻地将唇抵在她的颈边,向后将她压在沙发靠背上。

    孔如琢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听到他说:“我不是没有想过你……潋潋……我那时想,如果让你为我掉了眼泪,那我真是死有余辜……所以哪怕死,我也要爬回来,见你最后一面……”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下颌沉沉压在她的肩上。

    “潋潋……”他说,“我爱你。”

    所有的声音都停住。

    孔如琢一瞬间浑身冰冷:“蒲又崇?”

    可他没有回答。

    血腥气浓重起来,不是亲吻时,撕咬出来的味道。

    而是更沉闷凝滞的气息。

    孔如琢颤抖着将手沿着他的衣摆探入腰腹,触摸到一片狰狞的湿润。

    指尖染着玫瑰颜色,像是生命,也凝固在玫瑰的花蕊之间。

    孔如琢怔了几秒,猛地起身拉开了门:“——来人,叫救护车!”

    作者有话说:

    救护车要开很久才来【。

    所以二更还是六点左右,宝贝们睡醒记得来看=3=

    感谢在2023-07-04 06:34:22~2023-07-04 21:2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媚 9瓶;夏六一 6瓶;琮玉. 5瓶;云胡胡 2瓶;Super Tuna、zps、63123315、玛卡巴卡、平平無奇的有錢人、糯米汤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73(第二更)

    ◎多给他一巴掌。◎

    73

    勖北壬骂骂咧咧地赶到医院, 却被拦在了门口。

    私立医院,整层都被封了起来,门口站着几个警卫,看到他来, 立刻上前询问:“找谁?”

    勖北壬看他们都是生面孔, 知道他们不是蒲又崇手下的人,便问:“孔小姐在里面吗?”

    警卫队长上下打量他一眼说:“稍等。”

    而后在对讲机中请示了几句, 总算客气道:“不介意搜一下吧?”

    勖北壬没想到, 自己在东城也会遇到这么严密的安保程序, 索性张开手, 任由他们搜身。

    等他进到手术室门前的走廊时, 已经是十分钟之后。

    医院的走廊总给人一种高大空旷的感觉。

    头顶的白炽灯耀眼, 在哑光的地面上,只能反射出一点淡白色的光晕。

    尽头的门前,孔如琢站在那里。

    哪怕离得不近, 可勖北壬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身上披着件宽大的西装外套, 露出一截黑色的轻纱裙尾, 蜿蜒地向身后延伸, 似是人鱼鱼尾, 带这种摇摇欲坠的脆弱。

    勖北壬怕吓到她, 咳了一声。

    她微微侧了点头, 看向了他。

    勖北壬这才上前:“蒲三怎么了?”

    “伤口撕裂、失血、长时间缺乏睡眠导致的虚弱, 抽血去化验,体内还有不明化学成分……”孔如琢垂下眼睛,看着自己指尖沾着的血迹, 语调没有半分起伏地回答说, “他究竟去了哪?”

    勖北壬骂道:“蒲三这个傻逼, 为了抓人,自己把自己当饵,抓进去了大半个月,没死都算他运气好。”

    孔如琢问:“他替大哥报仇了吗?”

    勖北壬说:“他走之前……把那个人老巢给炸了。我带着人进去搜了一圈,除了他,一个都没跑掉。那人也死了,死之前还是通缉令上的A类罪犯,尸体交到国际刑警那里,说不定还能给蒲三发点奖金。”

    孔如琢沉默一会儿,嗤的一声笑了:“他从来不吃亏。”

    “他以前是不吃亏,可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本来再忍个一两天动手的话,更有把握。他偏偏跟发疯一样,一定要昨晚动手,我们去接应,差点没把他给救出来。”勖北壬越想越气,“结果他还要连夜回来,一下飞机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勖北壬忽然闭了嘴。

    面前的孔如琢,黑如鸦羽的眼睫垂着,沉甸甸的,像是吸满了水气的蝴蝶翅膀,再也飞不起来似的。

    眼泪如珍珠,沿着她雪白的面颊滚落,只是一瞬间,就将她的睫毛打得湿透。

    怎么突然哭了?!

    勖北壬最怕女人哭,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女人。

    他手足无措道:“……怎么了?”

    “他为了赴约,才一定要今天回来。”孔如琢抬起一双哭红了的眼睛,声音像是被大雪吹落了,“我不知道他受了伤,还打了他一耳光……他还说……要是他死了,让我立刻忘了他。”

    勖北壬硬着头皮道:“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蒲三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好东西……”

    妈的,他在说什么屁话啊。

    勖北壬简直也想打自己一耳光,只求孔如琢别哭了。

    可没想到,他刚刚随口胡扯的理由,居然真的说服了孔如琢。

    “你说得对……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死了?”孔如琢努力忍住眼泪,却还是泪眼婆娑地望着勖北壬,“他失联的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勖北壬想起看到的东西,脸色有些阴沉:“那些都过去了,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可孔如琢哀哀道:“他孤身一人,我却不能陪在身边,甚至在他为了我铤而走险回来的时候,还和他吵架。勖先生,他的过去我不能参与,可我至少应该知道,他究竟都受了什么样的苦楚。”

    她声音哀婉,似是鸳鸯失伴,令人不忍再听。

    勖北壬迟疑许久,见她睫毛上缀着一颗晶莹的泪珠,一时有些羡慕。

    蒲三这个傻逼,实在是人贱偏有福气,娶到对他这样一心一意的大美人儿。

    到底,勖北壬说:“我把那里面的监控录像发你……你可别告诉蒲三,是我发的。”

    孔如琢立刻收住了眼泪:“我一定不会出卖你的。”

    勖北壬:……

    怎么感觉自己被骗了。

    当演员的,都这么收放自如吗?

    勖北壬不知道,孔如琢是故意在这儿等着他的。

    蒲又崇被送来医院的时候,身上的伤虽然吓人,可医生诊断,并无生命危险。

    只是体内的化学成分复杂,还有腰腹处的枪伤需要止血。

    勖北壬说对了一件事,蒲又崇确实算无遗策。

    旁人眼中的铤而走险,与他看来,也不过是一件已经筹谋妥当的计划罢了。

    连这些伤,或许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苦头是吃了一些,可总不至于死。

    矜骄冷傲,刚愎自用。

    这是聪明人的毛病,蒲又崇也不例外。

    孔如琢垂下眼去,有些后悔,打了蒲又崇一耳光。

    ——她明明应该,多给他一巴掌的。

    不会死就够了吗?

    受的罪难道都是假的?

    孔如琢知道,就算自己问蒲又崇经历了什么,他也不会告诉自己。

    他就是这么个人,从小就英雄主义。

    所以才会为了两个哥哥,主动离开了家。

    手术室的灯熄灭了,医生和护士推着车走了出来。

    蒲又崇躺在上面,脸色比身上盖着的白色被单还要更苍白一些,唯有眉眼,是一水沉沉的黑,像是曜石浸了水,格外有种锋利的英俊。

    孔如琢下意识跟着他往外走,一路上视线都没从他脸上移开。

    到了病房,她总算回过神来:“他怎么样了?”

    小护士轻声回答道:“手术很顺利,化验结果最迟明天就能出来。只是他身体虚弱得厉害,我们给他上了安定,让他好好休息吧。”

    孔如琢应了一声,轻轻地握住蒲又崇的手指。

    他的手冰凉,像是一段封存了许久的大理石雕像。

    孔如琢问小护士:“他会不会冷?”

    小护士眨巴眨巴眼睛:“输液的时候,都会有点冷。”

    孔如琢问:“有暖水袋吗?”

    这里是高级私立医院,哪有人用这个。

    小护士说:“不然把空调温度再调高一点?”

    孔如琢也不为难他们,要了一只空了的药瓶,往里灌了热水,又包了一层纱布,这才小心翼翼地垫在蒲又崇的手腕下。

    这温润的暖意,要他的指尖,慢慢地恢复了温度。

    孔如琢轻轻摩挲着他指节处已经结痂的伤口,忽然鼻子一酸。

    一颗很大很大的眼泪,重重坠在他的手背上,摔碎了,像是月亮留下的影子。

    她又看了他一会儿,确认他睡熟了,这才站起身来。

    门外,勖北壬等在那里,嘴里叼着只烟,却没有点燃。

    看她出来,往屋里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她:“蒲三睡了?”

    孔如琢点点头,勖北壬便唏嘘道:“他是该好好休息了。你不知道,那群混账东西,折磨人有一套,他估计这些日子,都没合过几次眼。”

    哪怕知道,他一定受了很多苦,可孔如琢闻言,心里还是重重一疼。

    勖北壬看她脸色,咳了一声:“要不你还是别看那些录像了……反正……反正你知道蒲三挺惨的就行了。”

    “发给我吧。”孔如琢回眸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蒲又崇,“他亲身经历的,我难道连看的勇气都没有吗?”

    勖北壬拗不过她,有些无奈:“发你邮箱?”

    到时候就说网速不好,等蒲三醒了,让他自己决定,到底让不让他老婆看。

    可孔如琢问:“什么时候。”

    勖北壬:……

    蒲三不好糊弄,他老婆也这么难糊弄吗。

    勖北壬只好说:“电脑在我车上……”

    孔如琢说:“那你不用发给我了。”

    勖北壬大喜:“好……”

    孔如琢说:“我和你一起下去,直接在你电脑上看就好。”

    勖北壬:……

    妈的蒲三,你瞧你老婆!

    作者有话说:

    勖北壬:原来一个被窝,真的睡不出两个人!-

    可惜蒲总不知道小孔雀心疼他心疼得掉眼泪

    不然不知道要多高兴

    感谢在2023-07-04 21:21:49~2023-07-05 05:3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妮居居 10瓶;37568344、莲柚子、DUMPL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74

    ◎为爱俯首称臣。◎

    74

    车库中。

    勖北壬把手提电脑打开, 递给孔如琢后,自觉地下车,找了个不近不远的地方猫着抽烟去了。

    他这是避嫌,免得被人看到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适。

    这样体贴, 怪不得能在蒲又崇身边这么久。

    孔如琢若有所思地扫他一眼, 便收回了视线。

    电脑上,一个个录制好的监控视频按时间排列。

    孔如琢随便挑选了一个打开, 下一刻, 便是一声极为刺耳的枪响。

    画面上, 是一片并不纯粹的黑。

    灯光凌乱, 在视网膜中留下深深浅浅的白色光斑, 照亮出几个身影。

    哪怕这样昏暗, 可孔如琢还是一眼便看到了被围在中间的蒲又崇。

    他身形很高,肩宽背阔,战术皮带束出细窄的腰身, 站在那里, 如鹤立鸡群。

    围着他的男人魁梧至极, 并不讲什么江湖道义, 向着他一拥而上。

    他不疾不徐, 姿态几乎称得上优雅, 一脚将逼他最近的那个人踹了出去。

    修长的指尖, 偶尔亮起一点凌厉的光, 是他握在手中的□□,锐不可当地划出猩红的痕迹。

    除了最初的那声枪响,一切都发生在沉默之中。

    唯有击中人体时, 那种沉默如同水袋的声音, 还有吃痛的闷哼, 在他的每个动作间,都带给敌人更重的打击。

    某一刻,他忽然抬起眸来,狭长凤眸之中,一片森然冷意,眼尾被溅上了几颗血珠,似殷红相思子,将他原本清隽英俊的面孔,衬出了一点鬼魅的艳色。

    透过监控镜头,两人似乎穿越了光阴,四目相对时,孔如琢猛地心跳加速。

    哪怕明白,这已经是过去发生的事情,她仍忍不住为之惊心动魄。

    可也不过须臾,他便转开视线,军靴重重踹在一人腹上,左手中的匕首优雅地抛入右手,反手贴着迫近的敌人下颌,轻轻一划。

    刀光雪亮,血色秾酣若玫瑰。

    他如修罗,亦或是炼狱中重返人间的恶鬼。

    眉目冷戾间,偏有殊滟风流。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孔如琢沉默片刻,点开了下一段。

    下一段视频中,光线亮了许多。

    照出一间尚属干净整洁的屋子。

    屋子不算太大,蒲又崇坐在桌后,手指间漫不经心地转动一只小巧的魔方。

    魔方六面的颜色被混在一起,而他指尖苍白,如同把玩一段虹光。

    视频的拍摄角度固定,并不能看到他对面坐着的人。

    只能听到一把沙哑的嗓子,用标准的上东区英语问他说:“你来是为了什么?”

    蒲又崇闻言,凤眸微挑,带着一点嘲弄的似笑非笑,语调淡淡道:“来杀你。”

    不是回答。

    而是通知。

    那人笑了:“你已经是阶下囚了。”

    “在干掉了你十几个手下之后。”

    蒲又崇指尖转动间,已经将魔方复原。

    鲜艳的色彩,回归本该归属的位置。

    他随意地将魔方丢到桌上,魔方滚动着,最终停在了桌子中间。

    朝上的那一面上,赤红一片。

    “如果这就是你的世外桃源,不得不说,你活得更像是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那人沉默,半晌,低声道:“你和你的兄长,丝毫没有相似之处。”

    蒲又崇勾了勾唇角:“我的兄长是谦谦君子。”

    “岇他的确是个君子,甚至连我这样的人,他都愿意和我结交。”那人叹息道,“其实我不想杀他。”

    蒲又崇语调不变,似是只是随口问道:“他太啰嗦,我小时候被他念得太多,也会想找个人把他打晕。”

    “他的关怀备至,令人如沐春风。如果不是……”那人忽然一顿,“你在套我的话。”

    被看穿了,蒲又崇也不觉得失望。

    只是微微一笑:“我已经是阶下囚了,还有什么事,不敢让我知道?”

    可那人不再说话了。

    视频里传来声响,是那人站起身来走了出门。

    大门合拢,灯光也熄灭。

    孔如琢看到蒲又崇坐在那里,像是一樽凝固的雕塑。

    巍峨而冰冷,孤独却又执着。

    他是故意失手被擒,为了寻觅到所有,曾经参与杀害他兄长的人。

    他要的不是只有主犯伏诛,而是一网打尽。

    “蒲又崇。”孔如琢望着视频中,他沉默的身影,忍不住轻声道,“你那时,又在想什么呢?”

    后面的几个视频都平平无奇,全是蒲又崇待在房中无所事事的画面。

    若不是背景一直没变,孔如琢几乎要怀疑,他是在度假。

    一点阶下囚的自觉都没有。

    孔如琢望着屏幕中闲庭信步的蒲又崇,轻轻地笑了一下,这才按下了快进。

    视频飞速向前,无数时光错落。

    孔如琢指尖微微一颤,点下了暂停键。

    光线明亮到几乎刺眼。

    画面中,蒲又崇双手被缚在身后,坐在一张金属椅上。

    他背脊挺直,白色衬衫领口处,蹭着一抹淡红的痕迹。

    这一点艳色,要整个画面都冰冷诡艳起来。

    孔如琢下意识地握住自己颤抖的指尖,看着蒲又崇额上滚落下的汗珠,还有他脚边滚落的空药瓶——

    他的颈中,一处针丨孔尚在渗血。

    穿着白色制服,像是医生的人站在他的面前,用手电筒照射他的瞳孔,观察他的状态。

    而后转头用俄语说:“已经可以了。”

    孔如琢没有学过多少俄语,能听懂一点也是因为之前拍戏时候有所涉猎。

    她有些费力地听医生下命令,似是要人通知,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下一步要做什么?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又是几个穿着白色制服的人,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只白银的吊坠,垂落下来,在蒲又崇面前轻轻地晃动。

    催眠?

    这场面有些好笑,可孔如琢笑不出来。

    地上的药瓶,蒲又崇额上的汗,血液中检测出的莫名的化学成分,还有这些看似神棍,却又穿着医生制服的人。

    是……吐真剂?

    孔如琢从不惮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些人,哪怕他们看起来文质彬彬,像是在实验室做一项试验一般,耐心而滑稽地晃动了近五分钟吊坠。

    随着时间的流逝,蒲又崇额上的汗一颗颗滚落,几乎打湿了领口,而他呼吸粗重起来,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终于,最开始那个人说:“问吧。”

    孔如琢以为他们要问关于蒲家的私密,可拿着吊坠的人,问出的问题却令人啼笑皆非。

    “你的妻子是谁?”

    蒲又崇垂着眼睛,没有回答。

    那人又问:“你爱你的妻子吗?”

    漆黑的眼睫轻轻一颤,蒲又崇缓缓抬起眼来。

    那人重复:“你爱你的妻子吗?我听说她很美丽,你现在能在脑海中想象出来她的样子吗?”

    人体的奇妙之处就在于,越是想要控制不去想象,却反倒会立刻在大脑中描绘。

    蒲又崇皱起眉来,终于开口:“你们想要做什么?”

    那人没有回答,展开手中的一张图片。

    那竟然是孔如琢的照片。

    蒲又崇的瞳孔收紧,冰冷的戾气弥漫,似是脱去伪装的兽,这一刻,将要择人而噬。

    “你们要对她做什么?”

    “我们不会对你的妻子做任何事情。”医生将照片挂在他的面前,而后说,“现在,回忆你和她最美好的过往吧。”

    话音落下,医生按下一旁的按钮。

    淡蓝色的电流通过椅子,不足以致命,只会带来最刺骨的痛。

    以蒲又崇的毅力,也发出一声闷哼。

    医生的声音,还阴魂不散地响着:“回忆你和她的美好过往。你爱她吗?可你每当想起她的时候,都会带来痛苦。”

    电流停止,不过须臾,便又被开启。

    痛苦一次次被拉长,每一次,都如同望不见尽头的永恒。

    医生的声音变得诱惑:“这份爱这么痛苦,你还要继续爱她吗?”

    “只要你不爱她……你就不会痛苦了。”

    手指死死握紧,孔如琢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无力阻止录像中的一切,只能任由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按照既定的事实,继续向前。

    医生还在蛊惑着:“那些回忆,也没有那么幸福对吗?只要你说,你不爱她,我就立刻停止你的痛苦。”

    这个实验……很荒唐,也很残忍。

    用巴浦洛夫训练狗的方式,来训练一个人。

    将孔如琢和痛苦对等,又用结束痛苦来诱导蒲又崇说出那句“不爱”。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只要蒲又崇开口,心防的崩溃,便再也不会止住。

    孔如琢望着蒲又崇。

    他像是将要碎裂的冰山,又或者布满了裂痕的玉石。

    电击的痛苦,令他颈中同手臂上,都浮起狰狞的血管脉络。

    唯有一双眼睛,仍旧如星月日炎,明明不可逼视,冷得令人心生畏惧。

    第一个人声音有些颤抖,用俄语说:“让他把头转开”

    有人上前,刚要触碰蒲又崇。

    刚刚还看起来脆弱至极的蒲又崇,猛地抬手,攥住了那人伸过来的手,而后向下一折。

    骨骼断裂的声音传来,一道响起的,还有那人吃痛的惨叫声。

    手铐不知何时被他弄断,此刻从他的腕上滑落。

    蒲又崇随手抽出放在一旁的注射器,上面锐利的针尖闪动着凛然的寒光。

    医生们瑟瑟发抖,向后退去,直至退入镜头看不到的死角。

    孔如琢只能听到他们绝望地喊着。

    “他不是失去行动能力了?”

    “注射的剂量不够?”

    “救命!救命!”

    几个呼吸的时间,喊叫声就消失了。

    镜头中又出现了蒲又崇的身影,他掌中扼着医生的脖颈,语调冷淡地问:“给我注射的是什么?”

    医生喉中挤出几声艰难的声音:“……新研制的致幻剂……”

    “目的?”

    医生不语,蒲又崇手指收紧:“我的耐心有限,不要让我问第二次。”

    “实验……是否能用药物和痛苦,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改,改变他最坚定的心意。”

    “原来如此。”蒲又崇轻笑一声,“连你们也知道,我很爱我的妻子?”

    医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是……我们知道,你很爱你的妻子。”

    “用痛苦掩盖爱意。你们这个论题,确实很有意思。”

    在医生将要因窒息而昏迷时,蒲又崇终于松开了手。

    医生滚在地上,惧怕地望着他。

    蒲又崇却毫不在意,只是取下那张孔如琢的照片,温柔地用指尖拂过她的面容。

    照片中,是孔如琢十八九岁的模样。

    一身红裙,鲜衣怒马,眉眼灼灼如火,美得骄纵桀骜,似是天上最闪耀的那颗星辰。

    他的星辰。

    他的潋潋。

    “可惜这样的痛苦,同我对她的爱相比……”

    “实在,微不足道。”

    这一段录像最后的一幕,便是蒲又崇唇角翘起。

    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只有他,立在那里。

    身体因为药物的作用微微颤抖,血沿着指尖一颗颗滴落在地,可他凝望照片时的眼神,偏偏温柔至极。

    灰蓝色的光映在孔如琢的面上。

    她面无表情,唯有唇紧紧抿着。

    雪白的指尖快速敲打键盘,无数个视频同时展开。

    视线扫过重复的画面,孔如琢几乎下意识地规避那些,做实验的部分——

    这样的实验,并不只发生了一次。

    这一次,因为蒲又崇的反击,让那些人认识到,他是一只困在笼中的兽,就算折断羽翼,也有给人致命一击的能力。

    所以后来的每次实验,安保都严密了数十倍。

    □□的摧残、精神的虐待,手电筒直射眼睛,不眠不休的磋磨。

    孔如琢以为自己可以承受,可原来,她比自己想象中要懦弱许多。

    她几乎想要呕吐,想要逃离这梦魇一般的场面。

    她只是见证,便已经这样绝望,亲历一切的蒲又崇,又该是什么样的感觉?

    明明只要承认,自己不爱她了。

    他们就会放过他。

    可他偏偏不要。

    “真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要笑,却又那样悲哀,“你服个软,告诉他们你不喜欢我了又能怎么样?我又不会怪你……”

    可他听不到她的声音,所以固执己见。

    孔如琢也沉默下去,点开了最后一段视频。

    最后一段视频,光线变得温柔了很多。

    像是黎明之前的鸭壳青一样的光芒,自头顶的天窗缓缓落下。

    蒲又崇坐在地上,半倚在床边。

    他闭着眼睛,像是累极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作。

    漆黑的发,凌乱地垂在面上,遮住了他清癯苍白的面孔。

    领口的衣扣没有系上,能看得到锁骨往下,斑驳的伤痕。

    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忽然睁开眼睛,瞳孔有些恍散地盯着头顶的光。

    光柱中漂浮着无数透明的灰尘,他像是想到什么,艰难地伸臂,抓住了一旁的杯子。

    杯中还有一点水,大概是放了很久,有些不干净了。

    蒲又崇削薄的唇瓣,因为干燥而皲裂起皮。

    可他只是看了一眼水杯,见里面有水,便侧过身去,将那仅有的一点水,倒在了身旁的花盆中。

    盆中原本的植物已经死了,留下枯黄的残叶,唯有角落里,还长着一朵很小很小,白色的花。

    花瓣只有五片,枝叶伶仃,像是被风一吹,就要折断。

    蒲又崇凝视着这朵花,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潋潋。”

    这笑下一刻便被痛楚所掩盖,蒲又崇将头抵在床沿,手死死地攥住垂下的床单。

    他的肩胛凸起,像是穷途末路的鹰,坠入荆棘,每一次挣扎,都带来更大的痛苦。

    可哪怕这种时候,他也特意避开了那盆花,像是生怕会伤害到那朵被他叫做“潋潋”的花。

    孔如琢几乎无法呼吸,只能也死死地攥着心口处的衣襟。

    不知道过了多久,画面中的蒲又崇终于放松下来。

    他背靠着床,头向后仰去,修长的颈中,喉结也因为消瘦,而越发突出分明。

    “他们想让我不爱你。”他像是喃喃,又像是对着孔如琢,轻轻地说,“老婆,我想你了。”

    眼泪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

    孔如琢望着蒲又崇唇边的浅笑,忽然生出了巨大的恐惧。

    如果他们真的成功了……如果蒲又崇真的不再爱她。

    她该怎么办?

    在她不知道的时刻,他坠入黑暗,却没有一刻,曾经升起将她放下的念头。

    要有怎样深的思念,才能抵消那连绵不绝的痛苦。

    孔如琢再也无法忍耐,终于失声痛哭。

    无人知晓,安静的地下车库中。

    骄傲的孔雀垂首,为爱俯首称臣。

    在最盛大也最黑暗的回忆中,刻骨铭心,爱的模样-

    勖北壬抽完一包烟,又蹲在那里打了几把定级赛,掉了差不多四五百分之后,终于被队友举报得禁赛了。

    算算时间,孔如琢看的也差不多了。

    勖北壬伸个懒腰,往车边走去。

    开门前,犹豫一下。

    不会还没哭完吧?

    勖北壬踌躇的时候,车门却突然开了。

    车内,孔如琢静静坐在那里。

    勖北壬扫了一眼,看她除了眼眶有点红,好像情绪还挺正常,总算放下心来。

    “看完了?那我就走了。”

    “勖先生。”孔如琢喊住他,“我有件事,想要请教你。”

    “什么事?”

    “你们是不是怀疑身边有人背叛了你们?”

    勖北壬犹豫一下:“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只是确认一下罢了。”孔如琢微微地笑了一下,“能帮我个忙吗?”

    勖北壬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其实你可以直接让蒲三帮你,他比我有本事多了。”

    “不能告诉他。”孔如琢眼波流转,桃花眼尾泛着灼灼的红,明明柔弱至极,偏有一线锋芒,冷而瑰丽,“这件事,我要瞒着他去做。”

    勖北壬被她的容色所慑,竟然第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而后反应过来。

    妈的,美人计!

    那他也不能出卖兄弟!

    可孔如琢像是看穿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你如果不帮我的话,那我就自己去做。万一遇到危险,说不定就回不来了。到时候,蒲又崇肯定会发疯。”

    勖北壬:……

    他上辈子,是不是欠了蒲三很多钱啊。

    怎么蒲三奴役他,蒲三老婆,也要这么折磨他!

    作者有话说:

    蒲总是靠想着小孔雀熬过来的,他真的好爱!-

    今晚想早点睡,就没有二更啦qwq

    感谢在2023-07-05 05:37:50~2023-07-05 23:3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UMPLING、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75(第一更)

    ◎“实在想要的话,我可以克服一下。”◎

    75

    蒲又崇醒来时, 看到孔如琢正伏在床边睡熟了。

    窗外是半明半昧的天光,淡淡的青,像是一抹在水中滗过的墨迹,太阳一升起来, 就要散去。

    她坐在椅子上, 弯着腰,一只手搭在他的腕上, 另一只压在面颊下面。

    这是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 可她睡得很沉, 雪白的面上, 被压出淡淡的红痕, 远山黛似的眉微微蹙着, 像是陷入了什么古怪的梦里。

    蒲又崇稍稍一动,感觉到指尖上,她的发如同丝绸一般, 柔软地缠绕过来。

    这么一点儿动静, 便吵醒了她。

    孔如琢睡眼迷蒙地握住他的手腕, 很娴熟地塞进了被子里。

    而后又歪歪扭扭地倒下去, 就要继续睡了。

    蒲又崇轻轻地笑了起来。

    孔如琢倒到一半, 长长的眼睫忽然抬了起来。

    望着他半天, 终于如梦初醒。

    “蒲又崇, 你醒了?”

    她这模样十足可爱。

    蒲又崇问她:“怎么睡在这儿?”

    “怕你晚上蹬被子。”孔如琢瞪他一眼, “蒲又崇,你睡觉真是一点都不老实。”

    “你守了我一夜?”

    “你想得美。”

    蒲又崇说:“我本来也不敢想的这么好,可一睁开眼, 就看到了你。”

    孔如琢嗤的一声笑了, 直起身来, 玉白指尖慵懒地捋了捋睡得有些乱了的鬓发,就这样歪歪地倚在床边,看着蒲又崇。

    “医生说你很久没有睡好了,蒲又崇,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蒲又崇面色不改:“医生都是这样,一点小事说得像是天要塌了。”

    孔如琢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半晌,忽然站起身来在床边坐下,掌心撑在床上,整个人向着蒲又崇的方向倒了过去。

    蒲又崇抬手要接住她,可她已经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清晨澄澈的光笔直地落入他们之间,在发上扫出蝴蝶形状的光斑。

    大大小小的影随着呼吸跳跃不定,而她似笑非笑,桃花样的眸中,清晰分明地映着他的面容。

    蒲又崇呼吸微微一顿,孔如琢已经抬起双臂,揽住他的脖颈,语气亲昵地问:“这么久不见,怎么不抱抱我?”

    蒲又崇这才抬起手来,揽住她的腰肢:“难得你投怀送抱,我倒一时愣住了。”

    孔如琢指尖划过他的耳骨,半嗔半笑地说:“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害怕我。”

    屋内忽然安静下来,半晌,蒲又崇道:“你知道了?”

    孔如琢“嗯”了一声。

    蒲又崇说:“其实也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孔如琢低低地问,“我不问,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告诉我?”

    耳上,是她有些凉的指尖,划过去,带来微不可查的一点痛意,却又自痛中,生出了酥痒。

    玫瑰的香气,缱绻而馥郁,缭绕过来,也似云霞雾气。

    她在怀中,纤腰柔软,语调明明不起波澜,却又带着一点藏得很好的怒气。

    她生气了。

    蒲又崇直起身子,靠在床头,手掐在她的腰上,将她又往自己的怀中带来。

    “我让勖北壬把那些监控都毁了,就是怕你看到会伤心。没想到还是被你给要过去了。”

    “你这个朋友,比你好多了。至少不会连枕边人都防备。”

    蒲又崇被逗笑了:“我怎么防备你了?”

    孔如琢拿手指戳他的胸口,一下一下,似笑非笑:“你自己心里清楚。”

    蒲又崇握住她的手指,拉到唇边轻轻啄了一下。

    “不告诉你,是因为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潋潋,那不是什么好事情,让你知道,我会心疼。”

    他的唇角,还带着刚刚结痂的伤痕。

    擦过柔软的指尖时,像是拂过什么带刺的花萼。

    明明应该心疼,可孔如琢心头却猛地蹿起火气,将手一把抽了回来。

    “你会心疼,我就不会心疼你吗?蒲又崇,只有你顶天立地,是个英雄好汉,别人都是狗熊草包,只配被你护在羽翼下面,稀里糊涂的过日子?”

    蒲又崇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孔如琢冷冷道,“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孤身一人去替大哥报仇,你还把你的钱都留给我。就算你死了,父亲、母亲、二哥和我,都要领你的情。谁也不会骂你,可蒲又崇,我们的心也是肉长的,我们也会伤心!”

    说得语气再坏,可眼泪骗不了人。

    像是珍珠一样,沿着面颊轻轻地滚下来。

    蒲又崇抬手,要替她把泪擦掉。

    可孔如琢侧开头去,吸了口气,手指向上一挑,将眼泪轻轻地掸掉。

    “蒲又崇,我最后问你一次。”

    “你到底要不要告诉我?”

    屋内安静,他们彼此对视着。

    光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动荡的界限。

    孔如琢等了许久,久到忽然有些累了。

    她垂下眼睛,没有再说话,只是直起身子,有些失望地要起身离开。

    身后猛地伸过来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孔如琢没有回头,却也没有挣脱他。

    两人像是僵持,到底,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却又笑了:“潋潋,你实在很会拿捏我。”

    孔如琢说:“我没想拿捏你。”

    “我知道。”他说,“我从来是自愿上钩的。”

    孔如琢说:“你拉住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他沉默下去,踌躇着,迟疑了许久,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那些监控,你大概都看到了……”

    孔如琢“嗯”了一声:“我看到他们给你注射了致幻剂,然后让你……让你想象和我在一起的快乐回忆。”

    “当一个人告诉你,‘不要想象大象’的时候,人类的大脑会自动识别‘大象’,而无法理解‘不要’。”蒲又崇的声音很平静,可手臂却一寸寸地收紧,“而且,我们之间的快乐回忆,实在是很多。多到我随便一想,就能想出许多画面。”

    孔如琢想笑,却又想哭,勉强忍住了,问他:“疼吗?”

    “不算太疼。”他将下颌压在她的颈窝中,呼吸一下一下拂过颈子,“那些致幻剂,能让我看到你。他们以为,这会让我产生条件反射,将你和痛苦联系起来。可他们错了。

    “潋潋,你就是我的止痛剂,无论何时看到你,都会让我觉得幸福。”

    这是很平平无奇的一句情话,可孔如琢无法克制地,哽咽出声。

    他反倒笑了:“别哭,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哭。他们还是不了解我,如果了解,就应该让我想象我辜负了你的样子,那保证会让我痛苦成百上千倍。”

    孔如琢哭着说:“油嘴滑舌。”

    “是真的。”他温柔地说,“你也看到那盆花了吗?那是我从角落里捡来的,本来快死了,硬是被我养活了。我把它当作你,每天和它说话。”

    孔如琢闻言,忍不住道:“那朵花又小又白,哪里像我了。”

    蒲又崇笑了起来,笑声震得她颈子上的肌肤痒痒的。

    “他们发现照片对我没有用处,就把你的照片收走了。”他明明笑着,声音却低了下去,“他们不知道,我永远不会惧怕你,更不会因为肉丨体的疼痛而改变我的心意。

    “肉丨体的创伤总有复原的时候,可失去你……”

    他却只能万劫不复。

    “我也不是一直无所畏惧,有段时间,我突然发现,自己有些想不起你的声音了。那天我差点发疯,他们却很高兴,觉得实验有了突破性进展。”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向着那朵花叫你的名字,他们大概以为我是真的疯了,所以没有把花收走……”

    蒲又崇笑了一下:“比起发疯,我更害怕会忘了你。”

    孔如琢怔怔地转过头去,看到一颗很大很大的眼泪,正沿着他的眼尾缓缓地滚下去。

    这是孔如琢第一次看到他的眼泪。

    他是那样从容不迫的男人,向来矜贵自持。

    可原来,唯一能令他惧怕的,就是她。

    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落得更凶,孔如琢抬起手来,想要替他将眼泪擦掉,手却抖得更加厉害。

    他大概没有想到,她会忽然回过头来,有些狼狈地要转开头去。

    孔如琢索性从他怀中挣开,半跪在他面前的床上。

    蒲又崇抬起头来,看向了她。

    孔如琢捧住他的面颊,轻轻地吻住他的眼尾。

    那颗泪是咸的,凉而苦涩。

    她的唇柔软湿润,带着玫瑰的香气。

    无数昼夜隐忍,光阴明灭。

    他像是一块熄灭的冰,手钳在她的腰上,隐忍而克制地想要把她推开。

    孔如琢不肯离开,微微抬起头来,向下亲吻他的唇。

    他的唇也是凉的,却又在被她触碰时,滚烫起来。

    孔如琢觉得自己也在融化,舌尖的苦涩,勾缠上淡淡的鸢尾根气息。

    他的手指渐渐收紧,终于无法再忍耐半分,只能将她用力地绞在怀中。

    他们亲吻,唇齿间,火光四溅。

    这个吻,是从来没有过的绵长甜美。

    明明带着眼泪的咸涩,可她身上的玫瑰气息,温软馥郁到令人窒息。

    “啪”地一声,是两人向后仰去时,撞在床头,放着的药瓶滚在地上摔碎了。

    他突然将她推开。

    孔如琢喘息着,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怎么了?”

    他没说话。

    孔如琢有些紧张,凑到他的怀中,上下摸索问:“哪里不舒服吗?”

    蒲又崇浑身一僵,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别乱动。”

    他说的有些迟了。

    下一刻,孔如琢的手已经掠过病号服的衣摆,却猛地像是被烫到一样抬了起来。

    他怎么,他怎么……

    孔如琢不可思议:“蒲又崇,你不是刚死里逃生吗?”

    怎么就这么精神抖擞了?!

    蒲又崇半倚在床边,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几下,闻言抬起一点眼睛,看向了她。

    “死里逃生不影响我的身体健康。”

    孔如琢:“那你干嘛推开我?”

    蒲又崇:“这是在医院。”

    他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实在想要的话,我可以克服一下。”

    孔如琢:……

    谁想要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更晚了,最近开始收尾了,就总是卡文qwq

    老时间还有一更~

    感谢在2023-07-05 23:35:14~2023-07-06 21:3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76(第二更)

    ◎睚眦必报。◎

    76

    孔如琢看着蒲又崇, 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恰好护士敲门换药,两人便心照不宣地分开,各自冷静一下。

    小护士推着小车进来,看两个人一个倚在床上, 一个站在窗户边。

    有些惊讶:“都醒的这么早呀。”

    孔如琢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来:“他昨天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小护士被转移了注意力, “主要是皮外伤,身体内的化学成分, 只要坚持服药, 就能自然代谢出去了。”

    等小护士替蒲又崇上好了药, 孔如琢说:“我这两天要出去一趟。”

    “出国?”

    “我大哥突然回来, 有些事情在国外还没处理妥当。”

    蒲又崇闻言, 抬眼看向了她:“什么事还要你亲自去。”

    孔如琢翻个漂亮的白眼:“蒲又崇, 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么啰嗦。”

    蒲又崇嗤笑道:“现在就嫌我烦了。等我年老色衰,岂不是要把我扫地出门?”

    孔如琢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颌, 左右认真端详后, 给出了结论。

    “你皮相和骨相都不错, 就算老了, 也会是个老帅哥。”

    “那你呢?”

    “我?”孔如琢微微一笑, 收回了手, “我是仙女, 仙女是不会老的。”

    她说着, 站起身来,身上一袭素白的长裙,柔软地拂过他的手背。

    蒲又崇指尖轻轻地动了动。

    她走到门口, 忽然回眸, 对着他潋滟一笑。

    眸中深深浅浅, 尽是明艳风情。

    “蒲又崇,我离开的时候,你会为我牵挂吗?”

    蒲又崇若有所思看她:“你不打算回来了?”

    孔如琢轻轻在指尖一吻,鼓起腮来,向着他吹过一个告别吻。

    “只是突然很好奇,听到这句话的人,是什么感觉。”孔如琢含笑道,“蒲又崇,这句话是你送我的,现在我原封不动还你。”

    她从来睚眦必报。

    蒲又崇之前装模作样,居然让她不要牵挂他。

    那她现在,自然原样奉还。

    孔如琢不等蒲又崇说话,已经随手将病房门关上。

    楼下,司机等在门口,看到孔如琢出来,立刻上前替她将车门拉开。

    孔如琢坐上车后,吩咐说:“去机场。”

    蒲又崇送她的那架湾流G650停在私人机场,只待孔如琢一来便可起飞。

    空乘引着孔如琢落座,孔如琢随手拿出手机扫了一眼,看到蒲又崇给她发来了消息。

    蒲又崇:【我的感觉是,站着说话果然不腰疼。】

    孔如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没有回他的消息,只是将手机关机,递给乘务员。

    “替我保管,等我回来再还给我。”

    飞机起飞一瞬,失重的感觉笼罩。

    孔如琢忽然想起那次,她和蒲又崇一道坐在驾驶舱中。

    也是失重瞬间,他握住她的手。

    视线凝视着舷窗外掠过的云层,孔如琢翘起唇角。

    真奇怪,虽然刚刚离开,可她居然在这一刻,就开始想念某人-

    桑班度同蒲来边界。

    日光炽热,如同灼烧。

    飞机缓缓降落,扬起大片烟尘,还未停稳,机舱便已经开启。

    机上,勖北壬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跳了下来。

    在尘土飞扬间,大步向前走去。

    勖北壬身后,贝多芬呛咳几声,捂住口鼻,不悦地喊住勖北壬:“喂。”

    勖北壬转过头来,不耐烦道:“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要我接你下来?”

    贝多芬被噎了一下,换了语调,可怜道:“你以前都会扶我下飞机。”

    “你自己也说是以前。”勖北壬毫无怜香惜玉之情,“你不走我走了。”

    说完,竟是真的转头就走。

    贝多芬:……

    贝多芬不知道勖北壬发什么神经,却也不敢再拿乔,自己下了飞机,默不作声地跟在勖北壬身后。

    天气热,她穿着条轻纱慢拢的裙子,走动间,两条纤细的腿若隐若现。

    日光落在她长而浓密的发上,似是为她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

    而她眉心微微蹙着,看起来可怜而动人。

    勖北壬不过扫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看她追得太辛苦,连额上都渗出汗来,到底放缓了脚步。

    贝多芬见勖北壬等她,连忙上前,有些委屈说:“北壬,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

    勖北壬说:“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等我?”

    “我走路一向这么快。”

    贝多芬又想要说以前,可是想到刚刚勖北壬那样不给面子的话,到底咽了回去。

    车子停在路旁,若是以前,勖北壬一定会先替她把车门拉开。

    可这次,他只是站在车旁:“我就陪你到这儿了。”

    贝多芬本来还在想理由甩开他,没想到他居然自己要走。

    一时有些惊讶:“你不和我一起去猎场?”

    “平常打打杀杀还不够?”

    勖北壬嗤笑一声,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沉沉地凝视着她。

    贝多芬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是你打打杀杀,我平常可没有动过手。”

    “是,你没有动过手。”勖北壬又笑了一下,“小五,打猎没意思,不然我陪你去法国买新衣服?”

    他不常用这样的口气说话。

    贝多芬犹豫一下,还是说:“还是下次吧。”

    勖北壬眸中的光闪了闪,熄灭了。

    他垂下眼睛,忽然俯身,替贝多芬将裙摆上沾着的一枝野草摘了下来。

    贝多芬下意识想要后退,勖北壬的指尖擦过她柔软的裙摆,到底将手收了回来。

    而后他直起身来:“既然你这么想去打猎,那就去吧。”

    贝多芬咬住下唇,眼睫颤了颤:“等下次,我一定和你一起走。”

    勖北壬微微笑了一下,说:“好。”

    他这样的眼神,要贝多芬忽然想起,她从孤儿院被带走的时候。

    那时她很兴奋,却又有些害怕,因为领养她的人,穿得实在太好了。

    她怕自己会被当做见不得光的玩具,可却又渴望着,能够脱离肮脏廉价的人生。

    车子驶入一层层的门后,她见过最气派的房子门口,有个少年站在那里,头发理得短短的,眉目深刻英俊,却又有点痞气。

    车子停下,她不敢下去。

    他却上前拉开车门,对着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你是小五?我叫勖北壬,跟我走吧。”

    可少年的光阴再好,他们终究还是长大了。

    贝多芬动摇了一下,到底还是转身,上车离去。

    车子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开去,勖北壬站在原地,看着扬起的烟尘,直到车子在视线中再也看不到了,这才收回了视线。

    掌心中,那一株已经干枯的野草,被风一吹,轻飘飘地就要荡了起来。

    勖北壬手指动了动,像是想要挽留,却只是抬起手来,任由它吹入了风中。

    他已经挽留过了。

    最后一次。

    可惜,还是没有留住-

    车子穿过丛林,驶向细窄的小路,终于在无路可走时,停了下来。

    车上,贝多芬已经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衣服,见车停下,问司机说:“这里经常有人来吗?”

    司机是本地人,晒得黝黑,操着一口浓重口音的英语,结结巴巴说:“没有……这里偏……有狮子……有老虎,很危险没人来,你,我带你回去。”

    危险正是贝多芬需要的。

    她向着司机笑了笑,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炽热而潮湿的空气,如同潮湿的布帛,一瞬间包裹过来。

    在浓烈至令人炫目的日光中,贝多芬看到前方的树荫下,站着一个女人。

    她身形高挑,上身穿着件黑色的背心,外面套着迷彩夹克,脚上一双军靴,被擦得干干净净。大概是太热,她将袖口卷起,露出一截粉雕玉琢的手臂,在这样原始的环境中,十分格格不入。

    贝多芬向着她走去,她大概是看到了,漫不经心地用食指指尖,将鼻梁上架着的墨镜向下勾了勾,一双桃花形状的眼睛,似笑非笑望向贝多芬。

    “你居然真的来了。”

    贝多芬看着她,从她的墨镜,看到她的外套,还有她手腕上戴着的一只手表。

    对于她的手腕来说,这块表实在有些大了,表带宽大,衬得她的手腕越发纤细,似是轻轻一握,便能扼断。

    贝多芬视线落在上面太久,她轻轻一笑,嫣红唇间,雪白的齿如同编贝。

    像是漫不经心,又似是炫耀地向着贝多芬抬起手来。

    “你认出来了?这是又崇的表。”

    她当然知道,这是蒲又崇的表。

    贝多芬的脸色阴沉下去:“孔如琢,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戴了蒲三的一块表?”

    居然这么容易就生气了。

    孔如琢挑起唇角,笑盈盈道:“当然不止这个。我是有事想要问你。”

    “什么事?”

    孔如琢却不说话了。

    隔着墨镜,贝多芬感觉到,她的视线正慢慢地扫过自己,像是想要看透自己的每一寸皮囊。

    这样的注视,令贝多芬无端想起蒲又崇。

    ——他也有这样令人心里发寒的眼神,像是能够看穿一切。

    贝多芬有些恼怒:“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

    孔如琢听出她语调里的色厉内荏,忍不住笑了。

    真有趣,不用自己多说什么。

    她居然已经心虚了。

    可这还不够。

    所以孔如琢又笑了一声,向着贝多芬走近了几步。

    在贝多芬警惕的眼神中,方才停下脚步。

    孔如琢比贝多芬高出很多,站在贝多芬面前时,总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孔如琢知道,贝多芬很恨这种被人俯视的滋味。

    所以故意,用玩味的眼神看着贝多芬,语调轻慢地说。

    “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带枪来杀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06 21:34:10~2023-07-07 06:0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平平無奇的有錢人 4瓶;3809138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77(第一更)

    ◎“那就由我,来做你的噩梦。”◎

    77

    贝多芬猛地一僵, 下意识将手探向腰间。

    那里,藏着一把□□。

    可下一刻,她就意识到了什么,将手缓缓地放下了。

    孔如琢看到了她这些不明显的小动作, 忍不住笑意更深。

    “和你开个玩笑。我们之间又没什么深仇大恨, 你总不能傻到,真的公然开枪吧?”

    她看出来了。

    她在……讽刺自己。

    贝多芬望着孔如琢那张如珠似玉的面孔, 还有通身骄傲雍容的气度, 一时只觉得又嫉又妒。

    凭什么……她凭什么就能高高在上, 这样漫不经心地嘲弄自己?

    不就是凭着, 出身比自己好吗?

    妒火却让贝多芬冷静了下来。

    是的, 哪怕再讨厌孔如琢, 她也不能就这样杀了孔如琢。

    但……但不是不能杀。

    贝多芬吸了口气,露出了招牌的柔弱无害的清冷神情,对着孔如琢浅浅一笑。

    “是啊, 我们之间, 连熟人都不算, 又哪里来的什么深仇大恨?”

    孔如琢并不意外, 她会这么快冷静下来。

    如果连这么点城府都没有, 也不会做出那么多恶心人的事了。

    孔如琢也轻轻地笑起来:“你打过猎吗?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不知道哪里猎物比较多。”

    “之前我和蒲三一起来过这儿, 倒是更熟悉一点。”贝多芬眼底, 闪动着莫名的光亮,“你是开车来的,还是有司机?”

    孔如琢像是不明白她的心思, 向着一旁走去。

    “车停在这边, 我让司机先回去了。我开, 还是……你来开?”

    贝多芬说:“我来吧。这里路况不好,大小姐小心把车开到沟里去了。”

    她柔声软语,似是同孔如琢是亲昵的小姐妹。

    孔如琢笑了笑,把钥匙丢给她,自己上了副驾。

    这是一辆敞篷的越野,车身刷了迷彩漆,动力极强,发动时像是一只匍匐的猛兽。

    贝多芬体贴地问孔如琢:“你晕车吗?”

    孔如琢说:“还好。只是你要开稳点,别把我颠下去了。”

    贝多芬轻笑一声:“那是当然。你要是出了事,蒲三肯定要找我的麻烦。”

    “你和蒲又崇从小就认识?”

    贝多芬发动汽车,闻言回忆了一下:“是啊,我们从小就认识。那时我被橙姨和娄叔收养……橙姨就是蒲三的姑祖奶奶,娄叔是她的丈夫。他们对我们很好,收养了很多孤儿,我们开始还会害怕,以为她要把我们养了去卖器官,后来才发现,橙姨就是个天生大善人。”

    “后来……后来娄叔去世了,橙姨很伤心,一蹶不振了很久。直到蒲三来了,大概是知道亲人还挂念着她,她才振作了起来。”

    贝多芬像是陷入回忆,眼底的笑意真诚了许多。

    “蒲三那时才八岁,但是看起来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冷淡,最开始来的时候,完全不和我们说话……但他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脾气,有一次我们一起出去爬山,我不小心摔倒了,是他把背下了山。”

    旭日东升,远方的日轮,如同橙红色的火焰,遥遥地掠过天际。

    贝多芬面上,也照出了潋滟的光忙,似是只是想起曾经,便陷入了无法言说的快乐之中。

    “那是他第一次和我说话,让我下次走路记得看路,却还记得,给我留了药膏。孔小姐,我认识他很久了,久到我有时候会想,我和他,或许能这样过一辈子。哪怕他对我冷淡,可他对任何人,都是这样不假辞色。”

    孔如琢一直很有礼貌地听她诉说和蒲又崇的过往,听了半天,头上升起大大的问号。

    就这?

    就因为蒲又崇把她背下山,她就喜欢上了一个一直对她冷若冰霜的男人?

    到底是太容易感动,还是有点犯……

    孔如琢把一个“贱”字咽了回去。

    只是鼓励地笑了笑:“是,蒲又崇就是这样。听他说话,会很容易想要报警。”

    贝多芬:……

    贝多芬沉默了一下。

    “也只有你敢这么说他。”

    “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你不明白……”贝多芬说,“是啊,你不明白。他对你,捧在手心里都怕伤到,你又怎么会怕他?”

    哪怕贝多芬尽力克制,可孔如琢还是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嫉妒。

    孔如琢淡淡道:“他就算不把我捧在手心里我也不会怕他。人人平等,又不是旧社会,见到他还要给他下跪不成。”

    贝多芬:……

    贝多芬语气复杂道:“有没有人说过,你们两个说话很像?”

    孔如琢说:“我会反思一下,自己居然会和他像。”

    贝多芬嗤地一声笑了:“这样说,就更像了。”

    是啊,他们又怎么会不像呢?

    两个人都是天之骄子,从生下来起就金尊玉贵。

    不像她,被丢在了孤儿院里,哪怕天生聪明乖巧,可被抛弃就是被抛弃。

    她自降生,便已经是弃子了。

    贝多芬轻轻踩下油门,车子提速,在平坦的草地上飞驰。

    孔如琢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问她:“我看勖北壬挺喜欢你的,你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贝多芬下意识皱眉:“你和北壬很熟?”

    “不算太熟。不过我觉得,他比蒲又崇有意思多了。”

    至少蒲又崇,不会被她几句话,就绕了进去。

    贝多芬脸色沉下去:“他就是个滥好人。无论和谁,都嬉皮笑脸的。你已经和蒲三在一起了,又何必招惹他?”

    孔如琢挑了挑眉:“你吃醋了?还是,把勖北壬也当做你的私有物了?”

    贝多芬猛地踩下油门,车子轰鸣,如咆哮的野兽。

    她不顾危险,转过头来冷冷看着孔如琢。

    “我和他认识的时间,比蒲三还要久。孔如琢,这世界已经任你予取予求,我警告你,离他远一点。”

    孔如琢没说话,忽然伸手,扯了一下方向盘。

    左侧车轮重重碾过深坑,颠簸中,若不是孔如琢及时调转方向,差点翻了过去。

    孔如琢冷声道:“踩刹车。”

    贝多芬下意识踩了刹车,因为惯性,向前一仰,差点撞在方向盘上。

    旁边孔如琢也被安全带勒得胸口隐隐作痛,确认贝多芬脚已经离开了油门,这才慢慢放开了手。

    孔如琢推开车门跳下了车,冷冷道:“就算想死,也别搭上我一起。”

    贝多芬坐在位置上,看着她的背影,眼里的冷意越发森然。

    抢走了蒲三,现在连勖北壬都不放过。

    孔如琢,实在是太贪心了。

    她这么想着,同样也跳下了车。

    天气太热了,日光照在面上,像是再也喘不过气来。

    人生也是一样,一桩桩,一件件,从她手里夺走。

    贝多芬看着孔如琢。

    这个女人,那样纤细,那样蠢笨,在布满藤蔓的路上,走得跌跌撞撞。

    蒲三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贝多芬想不明白,可她知道,今天对她来说,是唯一的机会。

    孔如琢居然蠢到,私下里主动约她来这种地方。

    或许是想要和她交好,从她口中探听蒲三的过去。

    又或者,是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对蒲三死心。

    可无论如何,都不重要了。

    因为,孔如琢,一定会死在这里。

    手中的枪内,子弹上膛。

    可贝多芬还是有些犹豫。

    她知道这附近有猛兽,因为能闻得到一

    点淡淡的腥臭味道。

    杀了孔如琢,将她丢在这里,她的尸体会被撕咬干净,不会有人查到她的头上。

    就算蒲三怀疑又能如何?

    人死了就是死了,她得不到的东西,孔如琢也别想得到。

    所以……

    不能用枪。

    贝多芬将枪收了回去,反手掏出一柄匕首。

    只是她还没走近孔如琢,就听那边,孔如琢“啊”了一声,就不见了。

    贝多芬心思一动,连忙上前。

    这才看到,孔如琢居然是掉到了一个洞里。

    蠢货,真是太蠢了。

    贝多芬越发无法理解,蒲三难道只是看上了她的脸?

    到了这个时候,贝多芬反倒不着急了。

    温柔地问她:“怎么了?”

    孔如琢柔弱地呜咽说:“扭到脚了。”

    “能自己爬上来吗?”

    洞很深,靠着孔如琢一个人,肯定上不来。

    孔如琢试了试,疼出了眼泪:“不能。你能拉我上去吗?”

    贝多芬说:“好啊。”

    孔如琢便天真地把手递到了她的手中。

    贝多芬拉住她,作势向上拉来,却在孔如琢即将上来时,松开了手。

    孔如琢重新跌回坑中,这次一定摔的很重,半天都没有声音。

    贝多芬故意歉意道:“抱歉,我力气太小了。这大概是猎人挖的捕猎坑……这附近,可能会有野兽出没哦。”

    孔如琢果然被她吓到了,闻言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她。

    “你能去替我喊人,来救我吗?”

    这一次,换她居高临下,鄙薄地凝视着处于下风的孔如琢。

    这种感觉确实不错。

    贝多芬微笑着,和孔如琢说:“不能。”

    她带着恶意,温柔地说:“不会有人来救你了,孔如琢,你注定会死在这里。”

    孔如琢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这样的表情,取悦了她。

    贝多芬说:“虽然你不愿意承认,但你这样的表情,和你那个弟弟,实在很像。”

    “你说孔逢恩?”孔如琢皱眉,“他不是我弟弟。”

    “性格上,你们确实不像是亲生的——他可比你狠心多了。”看着穷途末路的孔如琢,贝多芬愉快道,“为了回到孔家,他不惜找到了我,让我替他,把你那个亲爱的哥哥给弄残废了。”

    孔如琢惊叫道:“是你们?!”

    “你居然才发现吗?”

    一个美丽的蠢货。

    就要死在这里了。

    贝多芬心情大好,所以不介意为她解答一些疑惑:“是我们。这世上意外很多,可更多的,却是人祸。孔逢恩想得到孔家,就一定要扫清障碍,你的哥哥,就是那个障碍。其实,我建议过他,连你也一起除掉,可那个蠢货,却偏偏不肯!”

    孔如琢问:“为什么?”

    “谁知道呢,或许是想得到你的认可?”贝多芬刻薄地说,“毕竟,你确实很美。虽然蠢了点,但当做战利品的话,还是很荣耀的。”

    这话太恶心了。

    孔如琢沉默了一下,才问:“你说这世上,人祸更多。那……那蒲又崇的大哥,也是你动的手吗?”

    贝多芬惊讶道:“没想到,你居然比想象中要聪明一些。不过,想对他动手的人不是我。蒲家的钱太多了,蒲又岇又太正直,他拦了别人的路,自然要被除掉。”

    孔如琢颤声道:“他是蒲又崇的大哥,你怎么忍心?”

    “他没了,蒲三才能继承蒲家。”贝多芬唇边露出一抹笑容,似是得意,“蒲三前几天跑去,把亨特杀了。可他不知道,亨特最后其实不舍得杀蒲又岇了,他一个通缉犯,居然被蒲又岇给感化了。真是好笑,他们蒲家人,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要不是我逼着他,他甚至想要去自首了!”

    “所以……”孔如琢问,“蒲又岇本来不必死?”

    她的语气已经不复刚刚故意装出的蠢钝,反倒多了一丝冷意。

    可沉浸在喜悦中的贝多芬,却并没有听出来。

    “是!我为蒲三扫清了道路!可我没想到,他继承家业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娶了你!”

    贝多芬深深吸了口气。

    亨特说,自己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当年母亲生下她后,将她丢在了孤儿院,亨特找了她很久,才找到了她。

    他愿意带她走,补偿她。

    可她不稀罕。

    她想要的,从来就是蒲三。

    可哪怕她借用亨特的手下,给蒲三洗脑,逼着蒲三厌恶孔如琢。

    蒲三却都熬了过去。

    好在,一切都要回到正轨了。

    孔如琢会死在这里。

    像是一片落叶一样,无人问津。

    孔如琢还在喋喋不休:“如果蒲又崇知道,是你害死了他的大哥,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你?”

    “他不会知道。”贝多芬觉得不耐烦,又有些怜悯,“亨特死了,死之前也没有出卖我。这世上,也只有我和你知道这件事了。”

    “再见,孔如琢。”贝多芬后退几步,微笑道,“其实我以前也看过你的电影。如果不是你引诱了蒲三,说不定我会向你要个签名。”

    孔如琢睁大眼睛,桃花的眼眸中,倒映出她微笑至狰狞的面容。

    “你要杀了我?”

    “我不会杀你。”

    贝多芬将匕首向下掷去,孔如琢躲闪不及,被割破了手臂,吃痛跌倒在地。

    猩红的血沿着她的手臂滚落,血腥气一瞬间弥漫开来。

    贝多芬说:“野兽的嗅觉,比人类要强出很多。等你被吃的尸骨无存的时候,我会在你的墓前,送上一枝玫瑰。”

    她说完,意犹未尽地转身要离开。

    忽然听到身后,孔如琢问:“你害死了我们,不会做噩梦吗?”

    贝多芬脚步微微一顿,嗤笑道:“噩梦只属于弱者。被我害死的人,只是废物而已。”

    而废物,就算变成了鬼,又能拿她如何?

    她听到孔如琢叹了口气。

    大概是绝望地认了命。

    可下一刻,“砰”地一声枪响。

    子弹精准地穿过她的小腿。

    贝多芬疼得脑中一片空白,猝不及防间,重重跌倒在地。

    而后她惊恐地看到,被困在深坑中的孔如琢,灵巧而优雅地翻身而出。

    孔如琢指尖,勾着一把精致的□□,枪口硝烟滚烫,仍有余温。

    大概是被贝多芬的眼神逗笑了。

    孔如琢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来,笑盈盈说:“不做噩梦?”

    “那就由我,来做你的噩梦。”

    作者有话说:

    长得太美,就容易被当作花瓶

    小孔雀愉快地用演技套话的计划通√-

    不好意思更得太晚了,这一章留言给大家发红包qwq

    老时间还有一更

    感谢在2023-07-07 06:06:16~2023-07-07 22:1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UMPL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78(第二更)

    ◎“又想去哪?”◎

    78

    日光从头顶倾斜而下, 如同瀑布,又似是雪崩一瞬,遮挡了天地。

    澄澈的光影中,孔如琢的面颊, 呈现出一种近似于透明的质感, 丰润的唇勾着,唯有一双漆黑的眼睛, 冷而淡, 里面没有半分的笑意。

    剧烈的疼痛, 布满了贝多芬整个思绪。

    这些年, 她被勖北壬保护得太好, 以至于面对这样的伤害时, 根本无法做出任何的应对。

    孔如琢耐心地等待着她。

    许久,贝多芬终于颤抖着声音问:“你刚刚是……装的?”

    “只是表演一下,你心目中我应该有的样子。”

    孔如琢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来, 红玛瑙似的血珠沿着她晶莹似玉的手臂滚落, 坠在指尖, 倒像是什么名贵的点缀。

    她抬起贝多芬的下颌, 柔声地轻笑道:“刚刚不是还很得意吗?原来你也只是个躲在别人身后, 色厉内荏的纸老虎罢了。”

    血是温热的, 沾在脸上, 烫得令人发狂。

    贝多芬克制不住地颤抖一下:“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孔如琢收回手来, 像是闲谈似的,随口问,“你好像很怕疼?”

    只是还不待贝多芬回答, 孔如琢已经干脆利落地, 将刚刚贝多芬扔下来的匕首, 狠狠地刺入了贝多芬的大腿之中。

    贝多芬疼得惨叫一声:“——你怎么敢!”

    “这把匕首,还是你刚刚扔下来的。怎么,你伤我可以,我伤了你,你就这么委屈?”

    孔如琢看着她的眼睛,唇边溢出森冷笑意。

    “这一下,是为我大哥。为被你和孔逢恩陷害,差点失去了双腿。”

    下一刻,孔如琢握着匕首把手,向上一提,硬生生将匕首拔了出去。

    她微微侧开脸去,优雅从容地避开了飞溅出来的血。

    贝多芬已经没有力气惨叫了。

    孔如琢猜对了,她是怕疼,很怕很怕。

    孤儿院里,她是欺负别人的那个,没有人能让她受伤。

    被橙姨收养后,有勖北壬护着她,哪怕她因为没有完成课业要被打手板,勖北壬也会站出来替她挨打。

    成年之后,亨特又找到了她,为了补偿她,而任由她予取予求。

    所以贝多芬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怕疼。

    怎么会这么疼……

    她疼得瘫在地上,虚弱地望着孔如琢。

    孔如琢看着她,觉得她很可笑。

    “刚刚你拿匕首刺我的时候,是不是根本不知道,受伤有多疼?”

    “孔如琢……”贝多芬气息奄奄,“你……你这个贱人……你居然骗我……我以后一定……”

    她说着,突然从后腰抽出枪来。

    只是还没来得及抬起手,便被孔如琢抬起足尖,碾在了她的手背上。

    惨叫如同从喉管中挤出来的,贝多芬看着被踢到一旁的枪,死死地看向孔如琢。

    孔如琢却不在意她是怎么看自己的,只是微微一笑,俯下身来,将匕首横在她的颈上。

    “别说以后——你没有以后了。”

    她要杀她?!

    贝多芬瞳孔猛地收紧,不可思议地望着孔如琢。

    到底有几滴血,溅在了孔如琢修长的颈上。

    如同夺目璀璨的红宝石,越发衬得她肌肤似雪。

    颈中金属冰冷刺骨,一瞬间,竟让贝多芬生出了力气。

    她下意识挣扎着将孔如琢推开,跌跌撞撞地连滚带爬向前跑去。

    身后,孔如琢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直到爬到了刚刚孔如琢掉下的那个坑边,彻底没有了去路。

    贝多芬才颤抖着,停了下来。

    “求你……”她哭得满脸是泪,混着泥泞同血,狼狈至极,“我知道错了,求你,别杀了我。”

    杀人者,哀求着想要活下去。

    “你把别人的命视作草芥,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也会命如飞蓬,朝不保夕?”

    孔如琢不紧不慢地,一步一步地走近她。

    每近一点,都让贝多芬更崩溃一些。

    当孔如琢的影落在了她的身上时,贝多芬终于彻底崩溃。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杀他们!孔如琢,你什么都有了,你怎么会知道我活下来有多么难!你放我一次,你放过我,我以后一定做个好人!”

    孔如琢冷冷道:“这话,你去和蒲又崇的大哥说吧。”

    孔如琢重新举起抢来,面无表情地瞄准了贝多芬。

    耀眼的日光之下,她的影子扭曲摇曳,分明杀气凛然,却又美艳绝伦。

    贝多芬的哀求嚎哭声被死死掐在了喉中,她不顾一切地,自己跳下了深坑。

    可孔如琢又走近了。

    这一次,贝多芬再无路可逃,她看着孔如琢,如同看到了魔鬼。

    当孔如琢的影子彻底淹没她一刻,她再做不出任何反应。

    “砰——”

    枪声久久地漂浮在葱茏的大地之上。

    同一时刻,贝多芬应声倒地。

    孔如琢抬起枪来,对着枪口吹了一下。

    硝烟飘散,身后的灌木丛中,勖北壬阴沉着脸走了出来。

    “你把她杀了?”

    孔如琢看他一眼:“你要替你的心上人报仇?”

    “曾经的心上人。”勖北壬冷声道,“已经知道是她害死了蒲三的大哥,我要是再喜欢她,我就是脑子进了水。”

    孔如琢这才笑道:“逗你玩的,她是被我吓晕了。”

    刚刚那一枪,她瞄准的是贝多芬脚边。

    可惜贝多芬太害怕了,听到枪声就被吓晕过去。

    这样一个恶人,胆子却这么小。

    永远躲在别人身后狐假虎威。

    知道贝多芬没死,勖北壬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

    他站在坑边,怔怔地看着贝多芬。

    良久,问孔如琢:“接下来怎么办?”

    “把她丢在这儿。”

    “自生自灭?”

    孔如琢翻个白眼:“她是那个通缉犯的同伙。蒲又崇用那个通缉犯换了赏金,这个,总要也能换点吧。”

    勖北壬:……

    勖北壬感叹道:“怪不得你们两个有钱。”

    都到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惦记着赏金。

    勖北壬说着,就要跳下坑去。

    却又被孔如琢拦住了:“你干什么?”

    “把她带去领钱。”

    “不用,就把她丢在这儿。”孔如琢淡淡道,“她想让我在坑里等死,我就让她也尝尝,等死,究竟是什么滋味。”

    勖北壬闻言,神情复杂地看着孔如琢。

    孔如琢:“怎么?”

    勖北壬:“没怎么。”

    就是忽然觉得,女人都好可怕-

    贝多芬是被一阵剧烈的疼痛,活生生疼醒的。

    她恍惚地睁开眼睛,望着漆黑的天幕,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可是下一刻,她猛地跳了起来,却又因腿上的疼痛,而跌了回去。

    孔如琢要杀她!!!

    贝多芬摸索着,在全身上下摸了一遍。

    在摸到腿上的伤时,终于确认,自己还活着。

    她脱力地倒在地上,呜咽着庆幸,自己又逃过一劫。

    孔如琢那个贱人,居然那样恐吓她。

    害得她颜面尽失,只能苦苦求饶。

    早晚有一天,她会杀了孔如琢!

    就在贝多芬幻想着,等有朝一日,孔如琢落到她手里,她要怎么折磨的时候。

    却忽然嗅到了一股刺鼻的腥臭味道。

    贝多芬猛然想起白日里,司机对她说的话。

    这里不安全,有猛兽出没。

    她捂住自己的口鼻,蜷缩在角落里不敢有丝毫动作。

    头顶忽然滑落石子,掉在她的脚背上。

    贝多芬脑中绷着的最后一根弦悚然断开,只觉得身下一热——

    她失禁了。

    头顶像是有什么在注视着她。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贝多芬鼓起最后的勇气,慢慢地抬起了头-

    一声凄厉的尖叫,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叶羽。

    孔如琢回头,向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却被人掐着下颌,将头转了回来。

    掐着她的手,指节修长清隽,指尖微凉,哪怕在这样炽热的夜,仍带着一点冰一般剔透的质感。

    低而优雅的声音,似是自雪中漫溯而来,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似笑非笑。

    凉薄而轻佻,偏有三分的温存缱绻,令人不由自主,心跳加速。

    “又想去哪?”

    作者有话说:

    好消息,蒲总找到老婆了

    坏消息,找到的老婆受了伤

    小孔雀:我可以狡辩的!

    感谢在2023-07-07 22:11:44~2023-07-08 07:2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华华 26瓶;紫色的唇是他的象征、蓝田玉暖 10瓶;云胡胡、芋泥啵啵 2瓶;平平無奇的有錢人、Super Tuna、噗酱、阿阳、DUMPL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79(第一更)

    ◎“履行丈夫的职责。”◎

    79

    钳在下颌上的指用力不算太大, 只要她稍稍一动,便能挣脱。

    可他眼神落在她的身上,深而重,暮色中, 似是盯上猎物的兽。

    孔如琢干笑一声:“没想去哪。”

    蒲又崇向前走了一步, 孔如琢下意识后退,背脊撞在身后的越野车上, 才发现自己退无可退。

    面前的男人, 高大而苍白, 面容上仍有大病初愈的清癯。

    可狭长凤眸微挑, 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微微低下头来。

    “是吗?还以为你又想让我, 别再挂念你。”

    这个男人记性也太好了吧。

    她只是随便说说,他居然记到现在。

    孔如琢浑然没有,自己记性也很好的自觉, 在心中默默腹诽。

    却又抬起手来, 抵在蒲又崇身前。

    像是抗拒他的接近, 可指尖柔软, 毫无力度。

    如同倦怠的玫瑰花枝, 轻轻地勾在他衣襟的一侧。

    孔如琢抬起眼睛, 一双眸中, 眼波流转。

    “反正我不让你挂念, 你也会挂念。蒲又崇,你才不是那么听话的人。”

    语调娇软,冷淡中却又带着甜。

    欲拒还迎到了极点。

    蒲又崇轻笑一声, 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指拢在掌心中。

    孔如琢以为他要和自己十指交扣, 指尖刚刚一动, 却又落了空。

    他已经向下,握住她的腕子。

    孔如琢忽然想起什么,立刻开始挣扎。

    可他明明看起来没有多用力,甚至没有弄痛了她,孔如琢一时之间却挣脱不开。

    到底,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的手腕给拉到了眼前。

    而后,修长的指尖探入袖口,温柔而不容置疑地,替她将袖口一点一点向上卷起。

    这样的地方,一到夜晚,除了星光,便像是落入了一汪浓稠的墨色中。

    唯有身后倚着的车上,开了一盏近光灯。

    无数飞虫绕着灯光飞舞,时而撞在灯罩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可落在两人身上,便只剩了伶仃的一点亮。

    就是这么一点,足够映照出她一截冰雕雪琢的手臂。

    孔如琢心提起来,却又落了下去——

    还好,她已经把血迹给擦干净了。

    见自己没有露出破绽,孔如琢便理直气壮起来。

    故意问他:“蒲又崇,你想干什么?”

    他垂着眼睛,看她的手腕,闻言挑起眼来:“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想耍流氓。”孔如琢故意岔开话题,“我告诉你,不可能,这里蚊子太多了。”

    蒲又崇问:“蚊子不多你就答应了?”

    孔如琢为了让他别再看自己的手腕了,索性一咬牙说:“对。”

    这次,轮到蒲又崇沉默片刻。

    忽然嗤地一声笑了。

    “你倒是豁的出去。可惜,我大病初愈,若是一定要履行丈夫的职责,说不得要舍命陪君子了。”

    孔如琢:……

    什么大病初愈,什么舍命陪君子。

    弄得她好像是什么色中饿鬼,逼着柔弱无力的老公,霸王硬上弓。

    孔如琢硬着头皮说:“既然你也愿意,那我们先回去吧。”

    “不急。”

    他好整以暇,手指微微翻折,将她的衣袖卷得更高。

    孔如琢暗暗用力,想要把手扯出来,却不小心扯动了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

    蒲又崇的手微微一顿。

    孔如琢看有戏,连忙道:“折腾了一天,我是真的累了……”

    “等回去以后,我可以让你更累一点。”他淡淡道,“现在,先忍一下。”

    这是人能说得出来的话吗?

    孔如琢瞪着他,可他毫无自觉,到底将袖子卷过了她死命守护的位置。

    便露出了一道,仍在渗血的绷带。

    蒲又崇的动作停住,没有说话。

    周围安静下去,唯有飞虫振翅,还有两人的呼吸声,轻轻地响着。

    良久,他问:“疼吗?”

    孔如琢说:“之前有点,现在已经不疼了。”

    蒲又崇的手抬起来,似是想要碰一碰绷带,却在触碰到边缘的一刻,凝在了那里。

    他的手悬在半空,被车灯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边沿。

    孔如琢有点心虚,视线落在他的指尖。

    却发现,他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潋潋,”他垂着眼睛,很轻很轻地说,“我总算明白,你那时的感受了。”

    这世上,从没有感同身受。

    有的只是,未经他人苦楚的自命不凡。

    那时他一意孤行,自以为自己将一切都安排妥帖。

    甚至自负地觉得,就算自己死了,她也一定能够顺遂地生活。

    顺遂是真的,可伤心,也是真的。

    那种知道心爱的人,身陷牢笼,无力回天的感觉。

    他这一生,都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手被人轻轻握住。

    蒲又崇抬起眼,看到孔如琢,对着他轻轻地笑了起来。

    “这次,我们扯平了。”

    心底情愫,若洪水暴雨,倾覆城池。

    无数话语在喉中翻涌。

    到底,他说:“好。”

    孔如琢又说:“那你怎么还不来抱我?”

    下一刻,她便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的手臂有力,却又怕弄疼了她,只温柔地环在她的腰上。

    今日颠簸,虽然一切顺利。

    可唯有在他的怀中,孔如琢才真正地放松下来。

    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问他说:“蒲又崇,你是怎么从医院逃出来的?”

    “贿赂了小护士。”他故意逗她,“你知道,你老公还是很帅的。”

    孔如琢噗嗤一声笑了,却又哼了一声:“怎么,□□?”

    “不敢,我有很强的自我管理意识。”他说,“那家医院,是我开的。”

    孔如琢:……

    孔如琢悻悻道:“以为抓到了你的作风问题,原来还是经济问题。”

    他说:“也可以有点作风问题。比如和当红影后当街热吻之类的。”

    “你想和我当街热吻?也不是不行。”

    孔如琢勾住他的脖子,示意他低下头来。

    蒲又崇向着她俯首,两人交换轻轻一吻。

    唇触碰唇一瞬,如电光火石,热意丛生。

    蝴蝶振翅一百次,足以在热带雨林掀起一场风暴。

    唇齿间,摩挲出玫瑰香气。

    引人深陷,一步一步掉入瑰色网中。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见两人没有反应,又重重咳了两声。

    孔如琢惊醒过来,想要推开蒲又崇。

    可他分明意犹未尽,难以饕足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又舔了舔。

    这才在她的又推又拍之下,不大情愿地放开了她。

    孔如琢呼吸有些急促,深吸两口气,这才转过头去。

    灌木丛间,勖北壬一脸无语地站在那里,肩上扛着被吓昏死过去的贝多芬。

    “你们亲完了?”

    大庭广众,就算没人,怎么就这么天雷勾地火地亲上了。

    还有没有人性了!

    勖北壬谴责地看着蒲又崇,指望他自惭形秽。

    可蒲又崇将孔如琢揽在怀中,声音懒倦地淡淡道:“你要是不来,还能再亲一会儿。”

    勖北壬:……

    他居然指望蒲三羞愧?

    蒲三这个人,根本没有脸皮。

    蒲又崇虽然没有脸皮,但孔如琢还是要脸的。

    还好夜色够深,孔如琢面上泛起的薄红无人看见。

    她努力若无其事地转开话题:“你怎么把她弄出来了?”

    “我怕她被吓死在这儿。”

    勖北壬想起刚刚,他听到贝多芬惨叫过去,就看到坑边,一只鹿正悠闲地嚼着树叶,而坑里,贝多芬却被吓得昏倒在地,一片狼藉。

    孔如琢笑了:“这周围的猛兽都被提前清理过,就这样也能被吓死?她这个反派的胆量,实在是有些太小了。”

    蒲又崇却挑了挑眉:“我记得小时候,她胆子不小。听说刚来的时候为了争地盘,还把你给打了一顿。后来你做了她的小弟,什么都抢着替她干,反倒把她养得娇气起来。”

    勖北壬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连忙划清界限:“蒲三你怎么骂人这么脏。我可不是心疼她才把她弄出来。是你老婆说要拿她去换赏金。国际刑警那里可是说了,活着的比死的换的更多。”

    也是上次蒲又崇太一鸣惊人了。

    不做则已,一做居然将通缉犯整个老巢都炸了,弄得他们想找个活口审讯都找不到。

    蒲又崇看孔如琢一眼,孔如琢说:“废物利用,总不能跟钱过不去吧。”

    “是啊,这一趟,不提飞机油费,只说孔影后受的伤、遭的罪,不赚点钱回来,岂不是赔本买卖。”

    孔如琢:……

    蒲又崇骂人,真的好脏-

    回程路上,孔如琢到底还是撑不住,睡了过去。

    她这几天殚精竭虑,忧心蒲又崇。

    又设下圈套,引贝多芬入瓮,总算知道了她的大哥和蒲又崇大哥意外事故背后的真相。

    有了贝多芬的口供,孔逢恩从金融犯罪,一跃成为了触犯刑法的重刑犯,找点好的律师,说不定能在牢里蹲个几十年。

    孔如琢突然很好奇。

    现在大哥能够行走,接手公司之后,立刻止住了股价下跌的颓势。

    而孔慎心心念念的好儿子,却要在牢中度过人生中最好的几十年。

    不知以孔慎墙头草的习惯,会不会又觉得,只有孔似穹才是他真正的好儿子。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如果说之前,孔如琢还会为了孔慎的举动而伤心。

    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对孔慎,唯有厌恶两个字可以形容。

    ——孔逢恩的所作所为,并非天衣无缝。

    可孔如琢调查时,却发现很多线索都中断了。

    再联系到孔慎那时的态度。

    很容易便能猜到,是孔慎为孔逢恩做了收尾。

    毕竟,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他要及时止损,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

    这样一个现实而凉薄的人,又何必同他谈论真心?

    想到不愉快的人,孔如琢再睡不下去,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看到自己,正被蒲又崇横抱在怀中。

    她还有些半睡半醒:“到了?”

    “到了,看你太累,就没叫醒你。”

    “让我自己下来走吧。”

    他却说:“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孔如琢不解:“我已经休息好了……”

    “你忘了刚刚说的话了?”他在她耳边,低声说,“答应了你,要舍命陪君子,自然不能失约。”

    孔如琢:……

    怪不得让她好好休息。

    原来他也知道,到底是谁舍命陪谁啊!

    作者有话说:

    谁来算算,蒲总已经素了几章了?

    老时间还有一更~

    感谢在2023-07-08 07:27:35~2023-07-08 21:2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遇 7瓶;起床了勤、阿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80(第二更)

    ◎“也只有这种时候,你最听话。”◎

    80

    下飞机时, 已经临近午夜。

    孔如琢怕打扰母亲和哥哥休息,便和蒲又崇一起去了酒店。

    她是这里的钻石卡用户,常年包着顶层的总统套间。

    知道她要来,经理早早就候在大堂中, 见到她, 立刻上前笑道:“孔小姐大驾光临,实在是蓬荜生辉。”

    孔如琢只微微一笑:“客气了。”

    经理引着两人从贵宾专用的电梯上去, 一路上视线都在蒲又崇身上打转。

    孔小姐在他们酒店包了这么久的房间, 虽然偶尔才来, 可每一次都是自己一个人。

    这还是第一次, 看到她带男人来!

    经理一直觉得, 做明星的私生活都乱。

    后来见识了孔如琢, 才怀疑起了自己的这个理论。

    如今总算见到孔如琢有一点纸醉金迷的苗头,自然万分好奇。

    到底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让孔小姐也心动?

    孔如琢没想隐瞒两人的关系, 又因为身上还是懒洋洋的, 便靠在蒲又崇怀中。

    两人看起来姿态亲昵至极。

    察觉到经理的视线, 蒲又崇淡淡地抬起眼睛, 扫了经理一眼。

    经理心中一震, 连忙收回视线。

    在酒店里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 是真的有钱, 还是狐假虎威, 气质风度都是不一样的。

    这位……

    虽然跟在孔小姐身边,不显山不露水。

    穿的衣服也看不出什么牌子。

    可经理知道,越是一些老牌世家的子弟, 越是穿得低调。

    看起来像是没什么牌子, 其实都是私人订制, 甚至比那些高奢品牌还要昂贵。

    而刚刚那一眼,更是满是上位者的矜贵冷淡,令人生不起丝毫的逾矩之情。

    不愧是孔小姐看上的男人。

    经理默默地想。

    果然不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

    到了顶层,经理目送两人下了电梯,又恭敬道:“房中替二位备好了酒水,我就不打扰了。”

    孔如琢道了声谢,经理连声不敢。

    等他离开,孔如琢才从蒲又崇怀里直起身来,歪歪扭扭走到沙发前坐下。

    “刚刚他一直偷看你,大概是在猜,咱们什么关系。”

    蒲又崇自然也发现了:“你觉得他会猜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孔如琢说,“炮丨友吧。”

    蒲又崇:“炮丨友?”

    孔如琢:“毕竟都来酒店了,还能是什么关系。”

    蒲又崇:……

    孔如琢今日颠沛流离,忍着暴晒和贝多芬斗智斗勇。

    现在只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被汗味给浸透了,急需泡个热水澡。

    去浴室之前,孔如琢随手将酒柜中的香槟抽了出来。

    看了看牌子,挑了下眉。

    “酒店倒是大方。”

    这个品牌的酒,又是这个年份,可以算是价格不菲。

    没想到酒店就这样送给了他们。

    蒲又崇淡淡道:“大概是怕我们不熟,做炮丨友的时候放不开。”

    孔如琢:……

    孔如琢把酒又塞了回去:“我去洗澡了。”

    浴缸里已经放好了水,自动循环系统调控水温,维持在人体最适宜的温度。

    水面上漂着玫瑰花,是孔如琢一向的习惯。

    她裹着浴袍坐在浴缸边沿,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水面。

    却忽然听到身后,浴室的门被推开。

    只有她和蒲又崇两人,进门时她就没有锁门。

    孔如琢转过头去:“你来干什么?”

    “洗澡。”

    他明知道自己已经进来了,还这么说,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

    孔如琢脸上微微一红:“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先来后到?”

    “当然知道。”

    他拉开衬衫领口,露出胸膛上,一片形状优美的肌肉线条。

    水汽氤氲,湿润而温软地贴了过来。

    孔如琢觉得热,裹在浴袍中的肌肤,也像是发蔫的玫瑰,透着种潋滟的红。

    “知道你还进来。”

    “就是知道,我才进来。”他将她从浴缸边缘抱起,示意她说,“替我解开。”

    “什么?”

    他的视线往下。

    孔如琢顺着一起看去,这才反应过来。

    她抿住唇,到底还是垂着眼睛,将他腰上的皮带扣解开。

    “咔哒”一声,金属的方扣弹起,敲在掌心。

    孔如琢的面上更烫,像是被火灼烧。

    他曲起膝盖,将她困在墙壁同胸膛之间。

    指尖挑开腰带,浴袍便沿着凝脂般的肌肤,毫无阻碍地滑落下去。

    他们之间,再无任何隔阂。

    他的声音沉沉:“需要我自我介绍一下吗?”

    孔如琢一顿,才反应过来。

    他居然还在计较她刚刚说两个人是“炮丨友”的事。

    孔如琢又好气又好笑,索性扬起下颌,似笑非笑看他。

    “好啊。”

    下一刻,他已经将她重新抱起。

    孔如琢小小惊呼一声,下意识揽住他的脖颈。

    他的视线扫过她的肌肤,意有所指。

    “比起言语,我更喜欢身体力行地介绍自己。”

    “毕竟,这样更有说服力一些。”

    澄碧的水荡开涟漪,自浴缸的边缘向外漫溯。

    地上的积水倒映着头顶一盏明灯,虚晃地映照出两道交叠的侧影。

    一只漂亮的手,忽然从浴缸中探了出来,痉挛似的抓在浴缸边沿。

    因为太过用力,指尖泛起淡淡的桃花颜色。

    白瓷材质的浴缸,原本纤尘不染。

    却被那洁白如玉的手,硬生生衬得生硬死板。

    孔如琢整个人泡在水中,一头绸缎堆云的长发,如同海藻一般,随着水波一起一伏。

    在她身后,蒲又崇伸过手来,掌心压在她的手背上。

    指尖擦着手背上的肌肤,一点点没入指缝之中。

    十指交扣,指节擦过指节,带来轻微的痛意。

    孔如琢视线微微涣散,不知是水汽蒸腾,亦或是别的什么,她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睛中,同样像是蕴着迷蒙的春雨,红唇微张,却在又一次的水花飞溅间,呜咽一声,颤抖着向后仰去。

    纤长的脖颈,拉出一道迷人的弧线。

    却被一只手紧紧地扣住。

    孔如琢咬住唇,不想要泄露丝毫的声响。

    可蒲又崇偏偏,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

    “不想洗了?”

    这一下不算太重,孔如琢却难以承受地闭上了眼睛。

    生理性的泪水,沿着她的眼尾滚落,坠入水面,融化在了炽热的波光之中。

    她的声音中带着哭腔:“我不洗了。”

    “是你说,一定要好好泡个热水澡。”他温柔而纵容地笑了,指尖在水面上轻轻拂过,半没入温热的浴缸之中,“洗干净了吗?”

    孔如琢说不出话来,整个人绷得像是上紧了发条的八音盒。

    只要稍稍放松,便要吟出曼妙的声响。

    他并不以为忤,反倒笑着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嗯?”

    孔如琢终于咬牙切齿地说:“蒲又崇……我看你……根本不用住院。”

    他说:“有你在,我自然百病全消。”

    孔如琢说不过他,满面都是云蒸霞蔚。

    水漫出又自动灌满,雪白的蒸汽,将视线模糊。

    等一切都结束时,蒲又崇抱着她走了出来。

    到处都湿漉漉的,她身上裹着条雪白的浴巾,像是高热后,倦怠至脱力。

    他却精神尚好,见她睁不开眼睛,抚了抚她的发,柔声说:“你睡吧,我替你把头发吹干。”

    吹风机响了起来,他的指轻轻没入她的发中,温柔地将那丝缕般的发分开。

    单调的声音极其催眠,孔如琢挣扎着从睡意中勉强开口:“你最近有时间吗?”

    “要回秋山一趟。大哥的事……总要告诉父亲母亲知道。”他的手稍稍停住,“有什么事吗?”

    “有。”孔如琢说,“但我不想告诉你。你卖的关子太多,总算轮到我卖一次。”

    他低低地笑了:“孔小姐实在是很爱记仇。”

    她反唇相讥:“蒲先生也十分喜欢故弄玄虚。”

    他说:“这么看来,我们倒是般配。”

    孔如琢一时语塞。

    他怎么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他忽然又问:“我说服你了吗?”

    孔如琢脑子打结。

    半天,才想起来刚刚洗澡前,他说要自我介绍的事。

    孔如琢小声嘟囔:“小气鬼。”

    他说:“看来是还没有说服,不然……”

    孔如琢连忙道:“说服了,我现在心服口服。”

    再让他说服下去,今晚就别想睡了。

    他嗤笑一声,关了吹风机:“也只有这种时候,你最听话。”

    体力不如人,就只能低头。

    孔如琢心酸。

    莫欺少年穷,等三十岁之后,说不定谁向谁低头-

    第二日,孔如琢醒来时,蒲又崇已经不在了。

    微信里,他留了消息。

    蒲又崇:【回兰苑一趟。等我回来接你。】

    发送时间,在两小时前。

    孔如琢慢吞吞地打字。

    孔如琢:【不用。】

    消息刚发过去,他便秒回。

    蒲又崇:【醒了?】

    蒲又崇:【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孔如琢看看时间,有些怀疑。

    是不是她睡到下午再起来,他才觉得她睡够了。

    孔如琢:【我妈和哥哥回来了。晚上记得一起吃饭。】

    蒲又崇:【真的不用我去接你?】

    他好粘人。

    孔如琢大为受不了地翻个白眼。

    可唇角翘起的弧度,却骗不了人。

    孔如琢:【有点事,回公司一趟。】

    这次,蒲又崇总算没有消息,却又派了司机等在楼下接她。

    公司里,经纪人看到孔如琢来,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看看她脸上的表情,更加诧异:“……你知道网上的事了?”

    不然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孔如琢把一直翘着的唇角压了下去:“网上什么事。”

    经纪人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就那天首映礼。蒲总给那些传媒公司的老总都发了话,他们本来派了一堆娱记想要踩你,可现在,全都乖乖地拍起了你的马屁。”

    孔如琢:?

    那天的记忆里,只有蒲又崇突然回来,失而复得的惊喜。

    至于别的,她倒没有在意。

    孔如琢接过经纪人的手机——

    上次她把微博删了,现在还没下回来。

    随便一搜自己的名字,便看到了一堆营销号的吹捧。

    标题一个比一个谄媚,语气一个比一个卑微。

    弄得下面的人都在嘲:“是孔如琢把你们的公司都收购了?还是你们突然都变成她的死忠粉了?”

    唯一的相同之处,便是这些营销号,不约而同地都省略掉了蒲又崇的存在。

    孔如琢好奇:“他们那天明明拍到了蒲又崇,怎么不放出来?”

    经纪人:“大概是怕……蒲总不高兴?”

    毕竟,蒲总那股高不可攀的气势,看起来就不像是爱在公开场合出风头的性子。

    孔如琢:……

    蒲又崇这次,又白亮相了。

    不过,孔如琢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的。

    “电影怎么样了?”

    “口碑爆了,现在评分持续升高。”提起这个,经纪人心情大好,“电影院那边,也主动加了场次,照这样下去,本月的票房冠军,非我们莫属。等到颁奖季,绝对能再为你带回来几座奖杯!”

    孔如琢“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用食指指节抵着下颌。

    经纪人看她这样的表情,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

    “我就是在想……”孔如琢淡淡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部电影本周内,就能得奖?”

    经纪人:……

    虽然他理解小祖宗得奖的迫切。

    可这也未免急过头了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08 21:21:38~2023-07-09 06:3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熊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阳、可可西里、Super Tun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