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记忆
宁丹臣在夏玄的记忆里, 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根本不能做出改变事件发生可能的行动,只能坐到小夏玄身边, 陪着兴奋的虫崽探索雌父的秘密。
游戏助手就飘在宁丹臣的旁边一声不吭。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知道吗?”他戳了戳机械虫, 试图从游戏助手口中得到一点预警。
夏初的忌日并没有在信息表里提及, 只说明是在夏玄十岁这年离世。
这个十岁到底是生日前还是生日后,宁丹臣并不知晓。
机械虫缓缓摇了摇头:“夏初去世前的事情游戏系统并不清楚。”
问也白问, 宁丹臣索性把他弹到一边,专注看远处低压云层之下夏初的背影。
夜愈来愈深, 蓄势已久的乌云中也爆发出电闪雷鸣。
夏玄虽为雌虫, 幼年时期被夏初锻炼,但还是个十岁的孩子, 听见雷声还是吓了一跳,打了个哆嗦,脚一后撤踩断了枯木枝叶。
宁丹臣的心一下提起来, 生怕夏初发现夏玄。
不过踩断的那一刻又跟了一道雷声, 大雨倾泻而下, 掩盖了所有声响, 夏初并没有发现灌木丛中缩起来的夏玄。
他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被暴雨浇头, 像是在等谁, 抬手看了看光脑上的时间。
小夏玄固执地缩在灌木丛中不挪位置, 暴雨淋满身,成了全身湿透的猫崽, 黑发一绺一绺贴在脸颊上, 尚未张开的孩童身躯打着战栗。
宁丹臣下意识拿出伞和毛巾, 就要替他擦干身上的雨水。毛巾却只从夏玄的头上穿了过去, 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只是一个旁观者。
无权干涉夏玄过去的记忆。
雨下得越来越猛烈,仿佛有人提着水桶从天上往下倒,郊外看着都要被淹没。
冬夜里的雨不是一般人能抗住的,再加上莱尔星冬日气温本就低,小夏玄出门出的早,衣服穿得不多,如今被冻得直打摆子,手脚僵硬发麻。
在他快要昏睡过去时,远处传来震地轰鸣,黑压压的身影从远处的暴雨中奔袭而来,压迫力十足,像是军队亲临。
宁丹臣皱着眉看向远处黑沉沉的身影,低下头,小夏玄擦了擦眼,嘴唇冻得发紫,脸上的兴奋已经被惊惧与担忧取代。
他已经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跟踪游戏,山雨欲来的阴谋压在他稚嫩的肩头,让他喘不过气。
宁丹臣的心率在轰鸣之中逐渐变得不平稳,压抑和滞涩的难言情绪堵在心口,像是一块巨石,逼得他喘不过气。
夏初仍旧没有移开半步,双脚结结实实扎根在地上,孤零零地构筑起对抗千军万马的城墙。
“不对……这里虽然是郊外,但距离城区也没有多远。这么大的响动,暴雨和雷电遮掩也掩盖不了多少,城区没有反应吗?”
宁丹臣厉声道,游戏助手悲悯地看了眼夏玄,语气古井无波:“今夜是‘宵禁’,这片区域附近的所有公民被通知有军事训练举行,晚间六点之后严禁外出,无论听到什么声响,都不可探究。”
“探究者,军队有无条件处决权,无需经过法庭,当场处决。”
所以入夜后整个莱尔星就如同死亡一般寂静,城区的所有声响与亮光都没有了。
莱尔星保持沉默,在今夜开辟出了个小型战场。
那些黑色的鬼魅般的身影逐渐靠近,小夏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将呼吸一并掩藏,连宁丹臣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一道闪电劈下,亮光刺破夜空照亮天际,也照亮了那些黑色身影。
“那究竟……是什么?”看清黑色身影的那一刻,宁丹臣失语了。
它们像是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可这么简单概括,他并不会觉得震撼,黑色身影散发出的气息才是叫他说不出话的根本原因。
金色的眼瞳在雨夜之中睁开,刹那间天地只有那等可怖滚烫的目光,将一切都灼烧殆尽。
游戏助手蜷缩起全身,低声在宁丹臣耳边说道:“第一代‘阿斯纳亚’。”
宁丹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阿斯纳亚?!”
沉霄的实验报告里记载的就是那些黑色身影?
虫族疯了吗?
他的思绪近乎停止,完全想不到该说什么,语言系统暂时性选择了沉默,如同生锈的齿轮,转动都成困难。
“夏初!”低沉阴森的声音在这片空寂的郊外响起,宁丹臣不再想虫族有多疯狂,专注听起夏初与那些黑色身影的对话。
可偏偏这个时候,他脚下的地面开始摇晃,整个世界除了暴雨声,还有某种东西开裂的声响,将黑色身影与夏初的对话全部盖住了。
游戏助手急促道:“夏玄的意识在回笼,他要醒了,玩家快点离开!”
他们身后,一扇门悄无声息从虚空中浮现,宁丹臣知道那是夏玄为他留的出口。
最佳答案是立马离开,否则他很有可能被困在这段连夏玄自己都不清楚的记忆里,永远都出不去。
但宁丹臣没动,他看了眼灌木丛中瑟瑟发抖的小夏玄,又看向不远处的夏初,真相近在咫尺,他实在不想放弃。
至少要再确认一点。
“还有几分钟夏玄会完全苏醒?”他语速极快问道。
机械虫抬头看了看已经开裂的天空,沉声道:“还有六分钟左右。”
六分钟已经是极限了。
宁丹臣在小夏玄身边蹲下,抬手替他挡去风雨,他知道这是无用功,但在最后的时间里,他能陪着他一会儿。
夏初与黑色身影的谈话时间并不长,几句话后,又只剩下了雷鸣雨声。
在宁丹臣还未反应过来时,夏初身后展开骨翅,与夏玄类似的蓝紫色渐变翅翼,在暗沉的夜色中绽放出绚丽的光。
他的骨翅远比夏玄的要大,也更有力量,与十几名黑色身影对抗时丝毫不落下风,招招都充满杀机。
“夏初绝对不可能是个普通军雌,这种能力……”
宁丹臣看着震撼的打斗场面,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为普通人的渺小。
虫族之间的战斗远比他要猛烈残酷。
军校生的联合训练的确只能称作一句小打小闹,和今夜的狂风暴雨相比,就是毛毛雨。
他已经彻底失语,和小夏玄一同盯住夏初的身影不放。
“雌父……”小夏玄带着哭腔呢喃传来,他可能预见到了什么,眼泪已经在眼眶之内打转。
高等级虫族之间的战斗并不需要花费多长时间,夏初在十几个怪物的围攻之下看似游刃有余,实则气息已乱,他撑不住了。
“玩家还有两分钟!”游戏助手冰冷的机械音已经维持不住,在暴雨中冲宁丹臣咆哮。
宁丹臣没有理它,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夏初,在意识到夏初坠落的那一刻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小夏玄的眼睛,在他耳边咬牙道:“不要看……夏玄……不要看……”
他的气息并不平稳,声音克制不住的颤抖。
那双松石绿的眼瞳噙满泪,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雨夜之中夏初坠落的渺小身影,稚嫩单薄的肩膀克制不住打颤。
宁丹臣的遮掩与低语全都是无用功,小夏玄将一切都收入眼底,听入耳中,他捂着嘴,牙齿嵌进手掌皮肉,恸哭成了妄想,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血色的烟花在暴雨中绽放,黑色身影吞食了血肉,血气在泥土的腥味中扩散。
宁丹臣跪在地上抱住小夏玄,喉间传来铁锈的味道,一把匕首捅穿了他的喉咙,他说不出话,替小夏玄擦眼泪的手都在发抖。
“玩家没时间了!还有三十秒!”游戏助手尖利道。
宁丹臣攥紧拳头,强迫自己站起身奔向那扇离开的大门,离开之前,他还是转头看了一眼。
白光之中,金色的瞳孔紧紧盯着小夏玄,黑色身影奔向了灌木丛,掐住了夏玄的脖子。
“夏玄!”宁丹臣大吼道。
所有的信息在瞬间灌入他的大脑,剧痛给予他警示,他被大力推出了这段惨痛的回忆。
天旋地转过后他睁开眼,意识回笼,他已经回到了现实。
宁丹臣喘着气,仍旧没从方才的悲哀中走出来。那段记忆中夏玄的恨意与绝望也感染了他,让他暂时性脱离不了那段情绪。
窗外天色昏沉,没有雷鸣与暴雨,安安静静,偶尔有冷风轻轻刮过的声响。
他靠在床头,脸颊湿漉漉一片。他抬手摸了一把,是尚未干涸的眼泪。
夏初的忌日在12月24日,也是夏玄的生日。
游戏光屏上,有关夏初的信息再次更新,多了忌日与死亡原因这两项。
宁丹臣从床头柜抽出一张纸巾擦掉脸上的眼泪,披上外套下床,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嗓子不再干涩后才说道:“被推出夏玄的精神识海时,我的大脑接收了大量记忆,但现在只能回想起部分。”
他的眉间紧皱,忍不住晃了晃头,回忆那些信息对他而言是个不小的挑战,用脑过度带来阵痛。
游戏助手沉默不语,不敢去打扰他,只是替他适当补充了某些信息。
“第一代‘阿斯纳亚’为什么要杀了夏初?最后发现夏玄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杀了夏玄?”宁丹臣出神地看向窗外,低声道。
游戏助手也道:“夏玄现在还活着,说明这段记忆被它们抹除了。但却意外出现在夏玄的精神识海之中。”
“对,如果我是它们,我一定会选择抹除而不是保留。但这顿记忆就这么突兀出现在我面前。还有,它们为什么没有选择杀了夏玄,而是抹除记忆?”
随着问题的提出,宁丹臣的头也跟着一痛。那些灌入他大脑的信息是无数个问题的答案,裹挟着他的思绪,化作铁丝箍住了他。
他握着水杯的手开始发抖,到最后直接脱力,玻璃水杯掉落,伴随清脆响声碎成一片片。
“玩家还好吗?”游戏助手担忧问道,却见他无力瘫坐在地上,捂住头一言不发,额角暴出青筋。
好半晌后,宁丹臣才从知道太多的痛苦中清醒。再次睁眼时,一双桃花眼失去了往日温柔的暖色调,只剩下黑漆漆的阴沉。
“我没事。”他沙哑地说,手掌撑着地面站起身,黑漆漆的眼神若有所思盯着游戏助手。
饶是游戏助手是机械,也被他的眼神看得全身发毛,起了一身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将地面的玻璃收拾干净,宁丹臣重新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神态平静,手指有节奏地轻敲膝盖,沉默良久后才开口道:“我知道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游戏助手试探性道:“是什么?”
宁丹臣睨了它一眼:“你想知道?”
他的表情实在不对劲,和平时偶尔流露出一点清澈的男大学生形象完全不一样。
全身上下都写着“危险”两个大字。
机械虫疯狂转动全身以示拒绝:“不想知道了。”
宁丹臣嗤笑一声,并不在意它的胆怯,语气平淡地说:“只不过没剩多少时间实验了,只能直接做了。”
他的话让游戏助手一头雾水,机械虫在他头顶绕了一圈,小心翼翼道:“玩家注意把控尺度。”
也不知道它想到哪里去了。
宁丹臣没理他,视线落到光屏之上。昏迷的夏玄已经清醒,松石绿的眼瞳看着灰白色天空,眼神并不清明,想必还在思考当中。
“夏玄。”宁丹臣喊他,黑发雌虫愣了愣,声音喑哑:“宁丹臣。”
“实验体对你们产生了影响,他们现在应该都在精神污染之中。如果不处理掉实验体,在场的虫都会死。”宁丹臣慢慢道。
夏玄猛地清醒站起身,幻视四周,所有军校生眉间紧皱,四肢不正常抽搐,显然都陷入污染之中,生命垂危。
他的声音还有些抖:“实验体在哪里?”
宁丹臣托着下巴闷闷地说:“在出口。”
他打量着夏玄,视线并不温和。游戏助手在一旁看着,在其中读到了将黑发雌虫拆吃入腹的欲念。
它发懵地看向夏玄,并不理解玩家在短短几分钟内知道什么,连个性都改了几分。
夏玄展开骨翅全力奔向安全出口,平静无风的树林却在此时刮起凛冽的寒风,刀子似的割伤夏玄瓷白的脸颊,是来自安全出口的风刃攻击。
宁丹臣突然开口问道:“夏玄,你还记得你雌父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吗?”
夏玄正在疾行当中,闻言低声道:“我不记得了。我忘了很多事,到现在记忆里都没有与雌父去世相关的片段。”
那段记忆只有宁丹臣知晓,而夏玄自己却不清楚,甚至在宁丹臣将锁解开后,他还是不知道,万事不清。
“突然问起这个……你有关于我雌父的信息了?”夏玄疾行的速度慢了慢,紧张道。
“很遗憾,并没有。”宁丹臣顿了顿,打消了夏玄的期待。
黑发雌虫并没有因此失落,而是继续前行,接近出口时,他收拢骨翅缓缓下降。
“这是……什么东西……”他仰起头,看着面前庞大的精神力力场,断断续续道。
光屏上,宁丹臣不再是靠着沙发的模样。他坐直身体,平静地看向拦在夏玄面前的精神力力场,以及力场背后庞大的怪物。
“实验体,尼尔特雷。”在游戏助手准备充当解释角色时,他开口打断了机械虫的发言。
忽略机械虫惊恐的眼神,他继续说:“出自赫格拉斯帝国圣殿的实验机关卡赛庭。是一代产物,特意投入联合训练当中,作为参赛军校生的最后一道考验。”
他说到这便停下了,喝了口水后继续对夏玄道:“它只能靠你自己去解决,我无法向你提供帮助。”
机械虫的眼神愈发惊恐了。
这位玩家对待夏玄一向是能护着就护着,更别提几分钟前还知道了夏玄曾见证过雌父的死亡这件事,如今清醒后的第一反应是放手,让它这个人工智能觉得不可思议。
“很奇怪么?”宁丹臣瞥了他一眼,“我也不能护着他一辈子,他总要学着自己去解决所有问题的。”
游戏助手呆呆地说:“玩家这句话,好像要出事。”
宁丹臣笑了笑,照例讽刺它:“你出事了我也好好的,少在那里鬼扯。”
机械虫吊着的那口气松了,玩家还是那个玩家,依旧能抬杠能嘲讽,那些阴沉与不悦就像是假象。
夏玄对宁丹臣的锻炼发言并没有多少意见,反而带了点小兴奋,准备在宁丹臣面前表现一番。
四平八稳的语气都多了点漂浮:“好。”
“玩家真的不会出手帮助养成对象吗?”游戏助手打量宁丹臣的表情,发现他隐藏情绪的能力更上一层楼,什么都观望不出来。
它自从宁丹臣清醒后废话就无比多,黑发男人压根不想回答他莫名其妙的问题,无语地看着它问:“你今晚话怎么那么多?还有,怎么解决这个实验体的方法要你和我说吧?我怎么可能知道。”
机械虫战战兢兢:“玩家刚才不是直接说出实验体的来源了……”
“啊……”宁丹臣感慨了一声,“随口说的,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个东西。”
游戏助手:“……”
冈坦戈地密林,夏玄看着精神力力场内,如同魔神的实验体,全身开始发烫,威压之下燃起不可抑制的兴奋。
周遭寒冷,风雪侵袭,却无法平息他体内苏醒的好战因子,一双松石绿眼瞳明亮得惊人,是灰白色光照下极其璀璨的明珠。
他握紧光刀,看向苏醒的实验体,对上那双深紫色的瞳孔,骨翅展开,踩着风刃,急速冲了出去!
第81章 噩梦
“尼尔特雷, 卡赛庭机关产物,和阿斯纳亚相比,是另一型号实验体。”机械虫转了一圈, 尾部点点光屏上的信息资料。
通体漆黑的巨大怪物站在精神力力场之后, 全身由乌锡金制成, 外形更接近宁丹臣过往影视文艺作品中,真正虫族的模样。
夏玄和它相比, 简直就是一只蝼蚁。
乌锡金是稀有金属,产量极其有限, 用于装甲与特殊战舰等武器装备的建造, 帝国已知的几个拥有乌锡金矿的星球全部被首都星牢牢把持,半点都没流入民间。
夏玄不认识乌锡金, 也就不清楚这东西制成武器之后的威力,和庞然大物对打没有多少胜算。
“尼尔特雷是阿斯纳亚的兄弟,传说样貌丑陋, 且生下来就是死尸, 类似亡灵的存在, 力大无穷, 性格暴虐, 和其他几个兄弟的关系并不融洽。”游戏助手说。
圣殿是兰虚教的传教场所, 也是帝国最高宗教机构。
建造于圣殿之内的实验机关, 卡赛庭机关出品的实验体基本上都以兰虚教中出现的神明姓名来命名, 带有浓烈的宗教神学色彩。
“性格暴虐,力大无穷, 又是亡灵。”宁丹臣若有所思地说, “它的攻击不会比阿斯纳亚强。”
阿斯纳亚是虫母第四子, 掌管生死的主神之一, 卡赛庭以阿斯纳亚作为最高等级型号实验体的名称,威力绝对在所有实验序列之上。
沉霄那份实验报告足以体现这一点,在卡赛庭机关的资料中都是最高保密级别。
足以说明阿斯纳亚军团的重要性。
而在简单的联合训练之中,圣殿那群决策者却愿意将出自卡赛庭的实验体投放进赛场,尼尔特雷的威胁性并没有那么强,保密级别也不高。
“很有可能还在试验之中,投放到赛场,只是为了采集数据。”宁丹臣慢慢道,“你先前说不经历苛刻的挑战便不能拥有继承权,坎伯兰家的那个嫡系埃德希因此被丢进了危险密布的赛场。”
“但这场比赛有个变数。”他的眼睛像平静无波澜的湖泊,干干净净,又没有扰乱他心神的微风。
宁丹臣轻飘飘扫了一眼机械虫,语气也轻飘飘的:“你忘记了赵兰泽。”
游戏助手愣了愣,对他的话有些茫然。
宁丹臣自从走出白光,似乎想起什么东西后,整个游戏的主动权就到了他手上。
游戏助手与游戏系统失去了对他的“掌控”。
反倒是他现在比祢虹更像是一个漏洞。
“赵兰泽是赵家目前这一代里,唯一一个健康的B级雄虫。”宁丹臣漫不经心道。
赵家嫡系生的出雄虫,但全部是C级,一个B级都没有,更别提A级了。
旁支之中倒是有B级,离进棺材也就差一口气了,躺在病床上昏迷好几年,每日就用昂贵的药剂与治疗吊着命。
这种时候突然得知他们还有一个健康的B级雄虫后代,绝对会不遗余力保护他。
路棋峥瞒得再紧也是无用功,联合训练所有的资料都会上传到圣殿,十名圣衣主教,可是有赵家的虫。
宁丹臣对着呆愣的游戏助手又下了一剂猛药:“赵兰泽的雄父,当年可是被嫡系抱走,养在赵家现任家主膝下。”
这是游戏系统都未曾显示的信息,游戏助手的机械声险些破音:“你为什么会提前知道?”
按照“策划”,这段信息会在宁丹臣结束联合训练的主线任务之后才会显示。
“谁知道呢,这个世界上未知的东西本来就很多,也劝你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一直活在疑问之中很难受的。”宁丹臣屈指弹了弹机械虫的外壳。
而后慢悠悠地说:“也就是说,赵家不会不管赵兰泽。尼尔特雷就没有那么危险,死是不会死,顶多受点伤。濒死状态大概也是它的一种攻击方式。”
他绕了大圈子和游戏助手扯皮,扯东扯西,讲述尼尔特雷,讲述赵家秘辛,讲了那么多,最后的落脚点还是为了夏玄。
尼尔特雷没有危险,意味着夏玄并不会死,正好暗戳戳回答了游戏助手对他“我不会提供帮助”发言的惊恐眼神。
他是不会帮,可从来没说过这东西很难对付。
对夏玄而言顶多是一场锻炼。
游戏助手简直为他突如其来的迂回发言感到一阵无语。满腔解释卡在胸口,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它还真以为玩家硬气冷酷一回,结果还是老样子,自己先排除了所有危险。
“刚刚才想到的。”宁丹臣瞥了它一眼,没有解释更多的意思,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夏玄身上。
风雪越来越大,夏玄越靠近精神力力场,却只感觉到了寂静。
疾行的动作被迫停下,冷风诡异地停在了他的身后,化作一道风墙。
身后是如同利刃的风雪,身前是压迫感极重的精神力力场,夏玄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他咬了咬牙,收起光刀,半虫化的手掌贴上力场外缘,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受到攻击与排斥,利爪反而轻松穿过了力场,接触到了尼尔特雷附近平静的空气中。
夏玄眼皮跳了跳,盯着尼尔特雷阴森危险的漆黑身躯,跨过屏障,进入死寂般的空间。
万物声响被排斥在外,他像是来到了世界的尽头。
面目狰狞的尼尔特雷,腰间缠绕无数尖锐棱刺,头颅上垂下两根触须,深紫色的眼睛微微低垂,紧盯不知死活闯入力场之内的黑发雌虫。
它身上配备的武器实在太多,夏玄甚至都认不出有哪些,包括装甲的材质他也认不出来。
他的知识面还没有广博到了解帝国的高级机密。
尼尔特雷停下攻击,他也没有轻举妄动,站在原地上下打量它,正准备将它恐怖狰狞的外形记住时,庞大的实验体动了。
在夏玄看来这具实验体紧紧只是轻微晃了晃触须,动作几乎能忽略不计,可他的心底最深处还是不由自主冒出惊惧。
恐惧将他的双脚钉在原地,他的手在不住的颤抖,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强制格式化,什么东西都想不起来,什么记忆都消失了。
如果单单这样也算不得什么难事,他从卡明莱时期起,就经历过许多回精神污染,比这更恐怖的景象还有。
但这次,他在大脑空白,恍若失去所有记忆的状态中,又失去了所有的情绪与五感。
他的一切被剥夺,来自兰虚之地的圣音直接否定了他存在的意义。
夏玄呆愣在原地,明亮的松石绿眼睛如今黯淡无光,失去了所有神采。他满脸茫然,灵魂仿佛被抽离,只剩一具空壳停留。
尼尔特雷的确是最为暴虐的神明,只不过他的暴虐体现在精神之上的折磨。他力大无穷,好斗暴力,可对精神力的掌控从来不生疏。
漆黑的魔神缓缓抬起利爪,无数闪电击穿空气,自高处降落,形成高压电区,完全将黑发雌虫包围其中,电弧闪灭,在他全身游走,每一道闪电刺入皮肉神经,是一场剧烈的折磨。
夏玄止不住地挣扎痉挛,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变形。
他的视野在这些只有他能看清楚的电闪中撕扯扭曲,被剥夺的痛感又在此时恢复。
白光之中,诡异、难以置信的景象铺天盖地,如同海浪般向他打来,滔天海水浇头而下,电击与溺水的崩溃感觉一同袭来。
他再次进入幻境,一棵参天大树直愣愣闯入他的视野,树梢放下无数藤蔓细须,枝头的空气收缩释放,从虚空中滴落艳红的血,跃动饱胀的心脏痛苦地生长。
下一刻,他从那颗心脏之树下来到恢弘的神殿中央,漆黑的魔神降下审判,池中暗红色的水流缠绕他的四肢躯干,将他拖入黑色的虚空,血腥气倒灌进他的胸腔,他的肺部受挤压完全无法收缩呼吸。
场景跳转,无数黑色长袍的虫族跪地祈祷,间歇不停的诵念与恢弘缥缈的圣音折磨得他头痛欲裂。
他的意识沉溺在精神污染之中,远不知道他的身躯看起来有多么可怖。
面目扭曲狰狞,双眼中那片松石绿猛地爆发出光亮,眼神却是没有任何焦点。
夏玄的十指痉挛成极其诡异的角度,几乎要超出他的生理极限。
他的血压与心率以恐怖的速度飙升,在击败尼尔特雷前,他会先因到达生理极限而死亡!
“警告,养成对象即将死亡!警告,养成对象即将死亡!请玩家尽快采取救治措施!”
游戏助手尖利的机械音响彻宁丹臣的精神识海,碧蓝的天空转眼阴沉乌云密布,海啸怒吼着摧毁平和的沙滩。
宁丹臣不为所动,绷紧的面部肌肉与死死攥住玻璃水杯青筋暴起的手却暴露了他的紧张怒火。
他的大脑再次传来剧痛,大量信息灌入脑子的痛苦重新降临。
宁丹臣强迫自己收回触碰光屏的手,口腔内壁叫他自己咬得鲜血淋漓。
他咬牙道:“不行,不能停在这,他必须要撑过去!”
光屏之上是黑发雌虫痛苦挣扎的身影,向天空伸出的手掌,五指痉挛屈起,就像是在和谁求助,怒号哀求。
宁丹臣死死抓住玻璃杯,手却控制不住发抖。他胸前的睡衣被淋湿大片,湿漉漉黏连在身上,但他根本就没有注意,仍旧紧盯着光屏上夏玄崩溃痛苦的身影。
游戏助手的警告早就暂停,它沉默不语看着宁丹臣,笃定他在那片白光之中看到了什么东西,让他强行忍住了解除夏玄的精神污染的念头。
宁丹臣不敢解决,说明精神污染之后的东西夏玄更加承受不起,且不是游戏系统能够掌控的意外。
“夏玄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会经历痛苦的精神污染。玩家早就有预料了。”游戏助手冷冷道。
游戏系统不能全权控制虫族世界,宁丹臣也早就知道了。
宁丹臣没有回答它,眼中只剩下浓重的暗色。他像是一尊冰冷的石像,不动如山,铁石心肠。
游戏内,尼尔特雷维持着抬起利爪的动作。针对一个普通军校生,并不需要它耗费太多力气。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精神力力场,在立场之内利用精神力制造污染易如反掌。
只是它疑惑的是,夏玄居然还撑得住,明明应该到精神阈值的顶峰了。
电弧仍旧不停歇降临夏玄的身上,他的意识在深海中将将溺亡,却又被不知何处传来的暴雨声惊醒,强迫他踏碎虚空,游出充满血腥气的大海。
尼尔特雷的威压足够强盛,可他似乎感受过比尼尔特雷更加恐怖的存在。深沉的黑暗之中,恶灵伸出利爪抓住了他的脚踝,将他拖进了更深的泥淖。
他在虚空中听见时钟轰鸣,倒计时响起,一切景象倒退,他被推进不知来源的深渊,跌进了湿漉漉的灌木丛中。
那是一场经年难忘的噩梦,是本该永远记住的噩梦。
暴雨雷鸣,闪电划破天际,刺目的白光照亮低压乌黑云层下沉重阴郁的黑色身影,那些庞大的身躯立于郊外旷野之上,撕咬着唯一的猎物。
鼻尖满是溢满血腥气,他听见稚嫩的声音咆哮怒吼,听见低沉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安抚。
他被黑色身影掐住了脖颈,全身湿透,恨意与怒火却越烧越烈,幼童尖利刺耳的怒号拽着他的意志前行,暴虐溢满他的身体,无法控制的躯体借此收回掌控权。
夏玄趴在地上,利爪嵌进雪原划出十条长长的刻痕。他跌跌撞撞地爬向尼尔特雷,浓烈的恨强撑他站起身。
他其实想不起来什么,明亮却没有焦点的双眼足以证明他现在仍旧处于无意识状态。
可他依旧做出了战斗的姿态,疯狂暴怒的情绪成为供养这具躯体的养分,他的身体开始变化,鳞甲自皮肤中浮现,大面积展开,四肢紧跟着虫化,如同钢筋铸就的外骨骼包裹他。
此刻的夏玄像是被乌锡金装备,外形逐渐逼近完全虫化,甲面包住了他半张瓷白的脸,让他更像是一只被半个茧保护的蝴蝶。
他缓缓睁开眼,松石绿的眼瞳中染上无机质的色彩,眼底深处,是能将一切焚烧殆尽的怒火。
“这是……真是个疯子!”无数仪表盘与光屏构成的巨大实验室内,形象邋遢的雌虫紧紧盯着联合训练赛场的景象,狂热地看着仪表盘上狂飙的数字,兴奋到手舞足蹈。
实验数据让他无比惊喜,冈坦戈地密林这具“尼尔特雷”无法保留也不能抹去他的兴奋与好心情。
一个全新的意料之外的实验体,在他心里要远比残次序列号的实验体重要!
“塞缪罗!塞缪罗!”他抬起头眼也不眨地大吼道,“把他的资料发给我!让奎努因那帮见鬼的混账等着瞧!他们的好日子没有几天了!!”
帝国圣殿,议事厅之中,闲适自在的气氛一扫而空,包括大主教西泽·雷诺兹在内的所有圣衣主教的光屏都不约而同停留在冈坦戈地密林的赛场内。
他们目不转睛盯着那道狂暴的身影,尼尔特雷在他的压制下动弹不得,精神污染被驱除,尼尔特雷遭到反噬,绝望地哀嚎。
亚恒看着那双熟悉的松石绿眼瞳,眼瞳之中是燃烧的怒火,他克制不住地战栗,背后起了一身冷汗。
暴雨夜中,年幼的他与同样拥有松石绿眼瞳的军雌擦肩而过,那道落在他身上的冰冷眼神至今让他无法忘记。
对方当年居然没有死!甚至还生了只雌虫!
“他回来了……他居然回来了……”
亚恒看着与尼尔特雷战斗的身影,声音打着颤,低声絮语。
“他的档案呢!调出来!”西泽压低声吼道,他仍旧记得自己是侍奉神明的仆从,却在看见光屏上的场景时燃起无法抑制的激动。
“那是恶魔……”
“真是难以想象的天赋,坎伯兰家的那个也没有做到这个程度吧?”
“埃德希与他相比的确略逊一筹。”
“他的战斗技巧真是毫无美感!低等军校果然低等。”
“但低等却出了个A级!”
低声议论一直未曾停歇,直到年轻的黑发雌虫开启精神力场,将庞大如同魔神一般的尼尔特雷击倒在地,从空中坠落后才慢慢安静下来。
圣殿大主教西泽·雷诺兹的嘴角抽动一下,压低声说:“我要将此事告知教皇。”
帝国之外,祢虹坐在轮椅之上,静静望着夏玄如同断翅的蝴蝶坠落。他轻轻叹了口气,有些遗憾道:“他居然忍住了。”
神殿禁卫军总领莲沉轻声问道:“殿下,还要让慕青继续行动么?”
“为什么不呢?”祢虹关掉光屏,笑道:“宁先生有兴致,我们自然要奉陪到底。”
“不然……一个人的棋局,该多么无聊啊。”
虚空中浮现一张黑白棋盘,他摆弄着棋子,修长的手指转动白棋,步步挤压黑棋的空间。
莲沉静静陪着他,而后一板一眼道:“殿下,莫缇的贵族们有动静了。”
“我将夏玄的信息透露给他们,就是希望他们有所动作。要是怯懦地不肯动手,我就要头疼了。”
祢虹看向他的禁卫军总领,忽地打趣道:“莲沉,你还不准备成婚么?需要我替你介绍几位英年才俊吗?都是蛮不错的雄镜哦。”
“殿下。”莲沉无奈道,“为殿下做事才是头等大事,成婚有什么好的?”
祢虹若有所思点点头,像是想到什么,摇了摇头:“慕青真不像你们莲家的孩子,叫宁先生骗成那副可怜样。”
莲沉叹了口气,推着祢虹去庭院晒太阳:“等他回来,我会训斥他的。”
虚空之中的棋盘停留在原地,黑棋一方,宁丹臣抓住水杯的手一软,带着水的水杯落到他身上,泼湿了他半身。
“还好……”他低声喃喃,“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痛苦)(纠结)(强忍)(忍住了)
最近两章的剧情写的我很心焦,很难写,看着大纲,哇的哭出来,后面更难写
第82章 结束
后知后觉的困意漫上来, 宁丹臣倚靠在柔软的沙发里,倦怠地闭上眼,才发现自己的手用力过度后不停颤动。
他无奈地笑了笑, 对自己的过分紧张有些无语。
游戏助手还未能完全明白他的考量, 机械虫的眼里满是困惑, 连游戏系统都与它连接,表达了不解。
然而当事人并不想多说话。窗外天蒙蒙亮, 晦暗的光丝丝缕缕渗进客厅,将宁丹臣脑子里的困意勾得更明显。
他强撑着眼皮, 给昏迷的夏玄喂了点药, 又给他盖上往外套,这才拿开玻璃杯, 脱下湿漉漉的睡衣,直愣愣缩进被窝里关机进入睡眠状态。
好不容易不会做噩梦,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让他睁开眼。
游戏助手见状, 也只能钻回他的精神识海休眠, 收起所有的问题与好奇心。
冈坦戈地密林之内, 一代尼尔特雷颓然倒下, 庞大的身躯砸在雪原上溅起无数飞散的积雪。
深紫色的眼眸望向灰白色的天, 最后的光亮一点点的消失了。
通身的乌锡金也失去光彩, 成了破铜烂铁, 发出机器停止运转的轰鸣。
它倒在雪地里, 像一座小山。
夏玄蜷缩起身昏迷在一边。他身上外伤不严重,电击的痛感都是因为精神污染缠身的幻觉, 与外伤相比, 严重的, 是精神识海的伤。
尼尔特雷死亡后, 精神力力场随之消失,被迫停留在外的风雪也重新侵袭,大雪飘飘扬扬降落赛场,带着飘忽不定的诵音。
整个密林死一样沉寂,所有军校生全都陷入昏迷之中。
忽地,树林深处传来训练有素的脚步声,踏地有力,一群穿着黑色军装的虫提着工具箱出现在尼尔特雷身前。
他们胸前火焰与十字架的军徽闪烁不详的光芒,所有虫面无表情,速度极快地开始拆卸尼尔特雷。
乌锡金制成的装甲一片片从尼尔特雷身上拆卸下来,安全出口开启,一辆小型星舰开了进来,将这些装甲全部回收。
随着装甲的拆卸完成,尼尔特雷的内部也随之展露,一个巨大的乳白色茧从其中脱落,接触到空气的那一刻迅速干瘪掉落在地上。
“实验数据都采集完备了吗?”有虫低低道。
“总部那边已经接收到所有数据。”
“舱囊怎么会干瘪成这个样子……茧液真是一滴都不剩。”
“毕竟那个军校生让尼尔特雷遭到了精神力反噬,茧液耗空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一代实验体又毁了一具,高等星球赛道那具也差不多没了……圣殿的主教们在想些什么,实验体很难找啊。”
他们仍旧面无表情,手上动作飞快,表现出来的气氛却没有那么肃穆,每只虫说话都很自由轻松。
乳白色的茧从中间破开一道口,一只金发雌虫提着银色长刀上前,刀尖插入口子,在他动手准备划开时,一旁的银发雌虫拦住了他:“生命体征确认消失了吗?”
金发雌虫指指一旁的监视器:“全部归零了。”
银发雌虫点点头,收回拦住他的手,退至一边,将空间交还给他。
银色的长刀短短一瞬内将干瘪的茧剖开,无数神经链接发出不堪重负的痛苦惨叫后应声而断,鲜红色的内壁在雪白的冈坦戈地密林内色彩过分鲜明。
看不清模样的黑色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露出扭曲狰狞的漆黑躯干,两条触须歪歪垂在勉强可被称作的脸颊两侧。
这支处理尼尔特雷的神秘军队动静再小,在沉寂的密林内还是显得大声。
夏玄眉头动了动,手指触碰到冰凉的雪,缓缓撑开右眼的眼皮。
朦胧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了巨大的乳白色的茧中,掉下来一具丑陋的雌虫尸体。
“他是不是醒了?”
“这什么恐怖的身体素质,经受了严重的精神污染还能在短时间里清醒过来……”
“给他打支安定剂,让他再睡会儿……”
闲言碎语传入夏玄的耳朵,全身都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根本没办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黑色军装的军雌凑近他,给他打了一针安定。
他想强撑开眼皮,无奈本就劳累,加上安定针后更没办法清醒,睁开不久的眼皮又直接合上了。
“还行,撑不过安定。”
“多出一个目击者,感觉要被圣殿那群家伙念叨到死……真不想听废话,又讲不出什么有效的东西……”
“赛场内有圣殿的监控。”
“你不早说?”
……
“夏玄,夏玄?”
“怎么还没醒啊?这睡得时间未免太久了!”
“医生说他体内有安定剂的成分残留,昏迷久了正常。”
夏玄只觉得自己耳边有千万只小虫在絮絮叨叨飞来飞去,听得他脑袋疼,精神也跟着烦闷。
他下意识抬起手挥了挥,想要将这些烦虫的噪音统统挥开,让发声源消失,却没想到乱七八糟的翁鸣更响了。
“手动了!他是不是要醒了!”赛尔斯支棱身体,激动道。
若泽往他背后拍了一掌:“他这是嫌你吵,让你安静点。”
赛尔斯委屈道:“也没有那么吵吧?我控制音量了。”
“吵死了……”他话音刚落,就收到了受害者的反驳。夏玄困难地睁开眼,只想把赛尔斯打一顿,“你废话好多……”
他刚清醒没多久,喉咙干涩,嗓音沙哑,说话都带气音。
还是诺艾尔贴心,慢慢扶起他,喂他喝水。
赛尔斯仍旧觉得自己很委屈,无辜道:“夏玄,你好狠的心。”
“行了,别废话。”楚瑛推开他,让他少在夏玄病床前装模作样,平白影响病虫的心理健康。
夏玄喝了几口水,火燎过后的干燥喉咙总算恢复一点,慢吞吞问诺艾尔:“我睡了多久?”
诺艾尔看看时间:“你睡了快两天了。”
大概从夏玄发懵的脸上还读到了其它问题,他解释道:“我们现在在拉尼星的萨基纳军事学院附属中心医院。你把那个东西打倒之后安全出口就开启了,我和若泽先醒来,向赛场老师发布救助信息后,就带着所有虫出了赛场。”
“你是最后醒来的。”
夏玄听完解释,眼睛转了一圈,环视四周,才发现契索整支队伍的虫都挤在他这间病房里,甚至还有萨基纳的厄尔狄。
注意到他的视线,坐在角落的厄尔狄和他打了个招呼:“你好啊,夏玄。”
夏玄轻轻点了点头,精神识海却因这个小小的动作传来痛感。他难受地皱紧眉头,抬手捂住了额角。
诺艾尔让他重新躺下温声道:“你的精神识海受了严重污染,最好不要乱动,好好休养才是要紧事。”
赛尔斯看着这副场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冲诺艾尔比了个大拇指:“队长,你真的好像我们的雌父。”
楚瑛往他脑袋上砸了一下:“闭嘴。”
病房并不大,挤了二十几个军校生就显得无比拥挤,满满当当。赛尔斯又是个坐不住的性格,在病房里来回转悠,看的夏玄头晕眼花。
“你坐着别动,我头晕。”夏玄颤颤巍巍抬起一只手,指着赛尔斯。
若泽闻言毫不客气按住了赛尔斯的肩膀,强迫他坐着安分别动。
夏玄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赛场之中如果不是他,病房里的所有虫都得折在那,接近死亡要去见虫母的感觉并不好受。
打过招呼后就沉默的厄尔狄打开光脑突然说:“第二场训练的通知出来了。”
低级星球赛道的出线学院毋庸置疑是契索,但赛场通知是所有学院都能收到的,诺艾尔正忙着照顾夏玄,厄尔狄就承担了通知他们的责任。
“比赛时间在十五天后,地点是科维星的勒顿密林,沙漠戈壁地形,气候炎热,昼夜温差极大。”
病房内安静下来,只剩下他的声音:“高等赛道的三所参赛学院分别为首都军事学院、克宾顿军事学院以及拉米赫军事学院。”
首都军事学院在帝国排名第一位,学院实力也担得起帝国第一的名号。最为出名的沉霄上将便毕业于首都军事学院。除此外,在帝国军政机关身居要位的,绝大多数是该校的毕业生。
不仅是平民改变阶层的一个求证地,也是贵族子弟的首选院校。
除了首都军校,克宾顿与拉米赫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贵族后代扎堆的程度虽然没有首都军校深,但也大差不差。
厄尔狄简单向契索的军校生们介绍了这三所军校,又打开了中等星球赛道的出线名单:“中等星球赛道出赛五所军校,其中戈尔军事学院你们需要做好准备,他们很难缠。”
他的表情有些难看。萨基纳军事学院过往没有与高等星球军校一同联合的机会,但与中等星球上的几所军校都有过联合训练的经历。
厄尔狄参与了两届,又从学长们那里得知了赛场上的部分秘闻,对戈尔军事学院的印象不是很好:“他们热衷于下流的战术。”
对他而言,虫族战士作战有策略,可根本上还是讲求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对打,而不是使用下三滥的招数击败对手。
契索的军校生听完后,沉默地转头,看向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安安分分的夏玄。
夏玄:“你们看我做什么?”
他是黑心肝,但不是下三滥。
被他清冷的眼神一看,看向他的军校生又默默转回头看厄尔狄,半句不吭声。
和他们相比,比赛过程的夏玄手黑心更黑,丹特兰被坑的一分不剩,不仅丢分更丢脸,脸面被夏玄狠狠踩在了脚下。
厄尔狄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茫然的眼神四处看看,见无虫给他解答,便继续看着光脑说明比赛规则:“本次比赛依旧采用存活时长比较与砍杀异兽的内容,除此外,增添新一项比赛内容,即寻找克普奥斯之盾。”
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念到克普奥斯之盾时,他的声音里染上浓重的疑惑:“这是什么?”
病房内的军校生们面面相觑,显然都是无知的文盲,没一个清楚这东西是什么的。
“通知没给详细描述吗?”赛尔斯小心翼翼道。
厄尔狄诚实地摇了摇头:“它只写了到达赛场后赛场负责老师自然会告知是什么。”
“若泽,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诺艾尔看向发呆的若泽问道。
若泽被问到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神缥缈,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是个灵魂出窍状态,还是赵兰泽碰了碰他的肩膀,小声叫他名字,才让他回过神:“怎么了?”
一回神所有虫都在看他。
“若泽,你知道克普奥斯之盾是什么吗?”诺艾尔好脾气地再问了一遍。
“克普奥斯之盾……”若泽皱了皱眉,“听这个名字,应该是兰虚教里的,我是无神论者不信教,没关注过,不清楚。”
他一直坚定自己无神论者的身份,相信科学拒绝神学,连带排斥神学宗教内容。
兰虚教是国教都拦不住他的厌恶。
“克普奥斯之盾,”夏玄咳了两声,有气无力地说,“是大浩劫降临,大地之神克普奥斯用来堵住天上洪水的那面盾牌。”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对兰虚教复杂的神话内容基本上没记住多少,但提到大浩劫,还是有隐约印象。
“兰虚教中,虫族一共经历了两次灾难,一次是窥视兰虚之地,从莫缇放逐至荒原流浪百年,第二次是大浩劫,天地开裂,洪水倒灌,哀鸿遍野。”夏玄哆嗦一只手伸向床头的水杯,光是这样一个小动作都牵扯到全身酸痛的肌肉。
诺艾尔照顾他和照顾易碎琉璃器似的,小心翼翼捧起他,生怕碎在病床上,将水杯递给他:“来,喝口水。”
夏玄喝了口水,继续解释:“这时候大地之神克普奥斯站了出来,他有一面用兰虚之地的神树加里兰的枝干制成的盾牌,这面盾牌能抵御千军万马,也能抵御滔天洪水。于是他带着这面盾牌,徒步万里来到天空开裂之处,将盾牌堵在了漏洞之中,自己也化作凡间的神树,守卫大地。”
一个神话故事听得所有军校生云里雾里,只有若泽呆愣站着,但细看,黑框眼镜下,深红的眼瞳里满是不耐。
赛尔斯乖乖举起手问道:“既然是神话里的东西,那让我们去找未免太离谱了。”
楚瑛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怎么可能真去找,你是傻子吗?”
夏玄费劲地做了个休止的符号:“赛事主办方自然不会让我们去找神话里的东西。克普奥斯之盾,大概是什么武器之类的东西。”
他的解释很含糊,像是在隐瞒什么,但所有虫只当他是不清楚,精神又不好,说话才含含糊糊,并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反倒开始夸他:“夏玄,你懂得很多嘛。”
夏玄回敬他们平静的眼神:“过奖。”
“克普奥斯之盾不出意外,应该是帝国另一个实验机关出品的武器,借了克普奥斯的名号而已。”
宁丹臣在精神识海为夏玄解释道。
他打了个哈欠,头发睡得毛毛糙糙,刚睡醒的声线还带了慵懒意味,低沉充满磁性。
呆愣一会儿后,他坐在床边,看向一旁满脸不爽的周若明:“我最近没犯事儿啊,这么火大?”
周若明无语道:“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
宁丹臣拿起手机摁亮锁屏键:“晚上九点,怎么了?”
“你失联了一整天!给你发消息一个不回,我还以为你死了,匆匆忙忙跑你家砸门找你,结果你睡得挺死啊?”
周若明没好气道。自从发现宁丹臣这个学期频频出意外后,他就有些担心,生怕宁丹臣哪天死在外面。
他作为学生会的男妈妈,绝对不允许学生会主席死在外头的跌份事发生,一天都联系不上宁丹臣,就直接杀到他在外面租的房子了。
“你能盼着我点好吗?”宁丹臣撇撇嘴说,继续在精神识海中回答夏玄的问题,一心两用很是顺手。
对他而言回答周若明的问题一向不需要动脑,反正周若明自己会脑补,给句话就能自己想东想西想一整个下午,很好打发。
“那你倒是盼着点自己好,一整天出事儿,你也不想想这学期出了多少意外了,三天两头,不是出车祸就是跳楼。”周若明操心道。
宁丹臣还有些困意的脑子突然清醒了,他看向周若明道:“若明,你把你刚才的话复述一遍。”
“干嘛?我不说第二遍。”周若明一言难尽地说。
“叫你复述就复述,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你倒是盼着点自己好,一整天出事儿——”周若明还没说完,被宁丹臣打断:“不是这句,后面的。”
周若明咬咬牙,拳头已经攥起来了:“你也不想想你这学期出了多少意外,三天两头,不是出车祸就是——”
“停。”宁丹臣冷冷道,“若明,我什么时候出车祸了?”
“你没出车祸过吗?”周若明皱了皱眉反问,“我记得你上次不是买了辆新车,然后——”
他说到一半突然卡了壳:“然后发生了什么……”
半晌后,他才一拍掌:“对啊,你没出过车祸,那我这段记忆哪里来的?”
宁丹臣压根没买新车,也没有出过车祸,周若明关于他买车出车祸的记忆从何而来?
“你把谁的事情套在我身上了吧?”宁丹臣嗤笑道,“若明,年纪轻轻的,可别痴呆了。”
周若明怒道:“你才是,少出点事吧。”他猛地站起身,显然不准备和宁丹臣多说,“茶几上有给你带的晚饭,你记得加热之后吃了,真不省心。”
“我走了。”他和宁丹臣道别后直接离开了,贴心地给宁丹臣留下了晚饭。
宁丹臣坐在床边沉思了一会儿,冷不丁开口对游戏助手说:“若明的记忆出了问题。”
“他的大脑里出现不该有的记忆。”他脸色有些冷,再次想起在街头看见“他自己”出车祸的场景。
周若明有关他出车祸的印象应该来源另外时间节点的他,或者说平行时空的他。
“所以是他的记忆出现错乱,还是……”他顿了顿,看向机械虫,“现实出了什么问题?”
游戏助手被他大胆的猜想惊到,磕磕绊绊地说:“按理来讲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玩家可能想多了。”
“那你要怎么解释我看到我自己出了车祸?”宁丹臣冷声道,“这件事很难不让我联想到现实出错。”
“再加上祢虹的漏洞,游戏可是影响到了现实。”他说。
第83章 约会
现实之中出现镜源种之后宁丹臣一直以为现实是受了游戏的影响, 虫族世界中的漏洞让现实出现各种错乱问题。
但现在周若明的记忆出现混乱链接后,直接让他起了疑心。
“不是游戏影响现实,而是现实本身就出了问题。”宁丹臣冷冷道。
他掐住游戏助手, 冷漠地将两对机械翅翼攥紧:“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是疑问, 而是陈述句, 他对游戏的质疑进入了新的阶段。游戏助手并没有选择插科打诨,也没有抬杠。
机械眼盯着宁丹臣, 不带波澜起伏地说道:“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这点就足够我们进行合作。再加上, 玩家应该知道全部内容了。”
宁丹臣松开它冷哼道:“全部称不上, 只是大部分而已。”
他并不像游戏助手所说的那样知晓全部。白光之内,他只是窥见了部分真相, 在那一刻,隐约模糊的计划在大脑中冒出粗糙的雏形。
“说是合作,其实我早就没有选择余地了。你们没有给我留任何退路。”宁丹臣冷声道, “我会去修复漏洞, 但你们要给我最大的权限。”
游戏与现实的漏洞他已经知晓身在何处, 但仅仅凭靠他一人不能完成整个计划, 他需要游戏助手的权限与游戏系统的帮助。
“玩家, 你这是在狮子大开口。”游戏助手的体型突然暴涨, 要不是它并不是实体, 非要将宁丹臣的房子撑破。
宁丹臣不甚在意地掀了掀眼皮, 漫不经心审视自己的掌心,尔后平静道:“我没有和你们商量, 而是通知。这是你们和我合作要付出的最基础的代价。”
“我很少做亏本买卖。”他说。
机械虫不知想到了什么, 令人牙酸的声响后重新变回平日小巧的身形, 勉勉强强道:“系统同意了, 将玩家的权限开至最大,无需通过完成主线任务来获得权限资格。”
“与此同时,即日起主线任务将无期限停止,直至玩家将漏洞修复完成。”游戏助手垂眼俯视宁丹臣,冷漠通知。
宁丹臣终于愿意将注意力从自己并没有多少信息的掌心挪开,正眼瞧机械虫,露出一个招牌的温和笑容:“那就……合作愉快。”
他的声音像是挂了层糖浆,甜腻黏糊,听得游戏助手恶心,没忍住呕出声。
他这样说话只有夏玄会觉得开心,其他人,连同游戏助手这个人工智能都会觉得痛苦。
“主系统表示玩家再用这种声音说话,它要收回权限。”反胃的机械虫虚弱地说,只不过语音语调贱兮兮,极其欠揍。
宁丹臣屈指将它弹飞,冷漠道:“没品味的东西,夏小玄就很喜欢。”
“养成对象那是对玩家有几百层厚的滤镜,玩家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好的。”游戏助手冷哼着说,却不敢化出虚像出现在宁丹臣面前。
宁丹臣对它怯懦瑟缩的行为异常不齿,套上外套趿拉着拖鞋去客厅吃周若明带来的晚饭。
周若明和他做了十几年好友,对他吃饭的口味不说了如指掌,也知晓七七八八,就算烦他也不会给他带他讨厌的食物。
宁丹臣将半冷的便当放进微波炉里加热,等待时间里打开了光屏看夏玄。
先前和夏玄科普二场训练的核心比赛内容克普奥斯之盾,科普到一半就忙着和周若明扯皮了,还没来得及和夏玄说明。
病房内其他军校生还在,夏玄打蔫的小白菜似的窝在病床上,和其他雌虫牲口一样的身体恢复速度完全比不上。
也实在是因为他受到的精神污染太严重了,休养恢复的时间就更长。
军校生们还在讨论克普奥斯之盾到底是什么东西,赛事主办方设置它的理由是什么,夏玄一言不发,眼睛倒是诚恳地闭上了。
宁丹臣睡了十几个小时,醒来精神百倍,除了有点睡太多的头晕症状。
他看着夏玄苍白的睡颜,试探地小声叫了一句:“夏玄?”
黑发雌虫猛地睁开眼,在精神识海中回复他:“你工作结束了吗?”
他只是闭目养神,不想回答赛尔斯那些无聊有没意义的问题,选择了装睡,虫还是清醒的。
睡了两天,再困他也睡不着了。
“忙完了,现在准备吃晚饭。”宁丹臣将微波炉里的便当取出来,坐到餐桌前开始吃他今天的第一顿饭。
今夜难得没有下雨,是个很晴朗的晚上。他没有吃饭时嘴里含东西说话的习惯,和夏玄之间的气氛就显得很静谧。
夏玄也不在乎他会不会开口,好像最开始询问他动向的话只是微课确认他能陪在他身边。
他一直这样,宁丹臣不说话,不理他都没有关系,只要宁丹臣愿意陪着他就足够了。
毕竟宁丹臣“失踪”的概率实在太大。
“那你先吃饭。”夏玄低声说。
病房内轻声的激烈讨论一句都没进入他的耳朵,他自动屏蔽了所有声响,专注和宁丹臣聊天。
“没事,”宁丹臣咽下一口饭,“是有什么想问我吗?”
夏玄抿了抿干燥的唇,想起和尼尔特雷对战时,溢满心里的暴怒与滔天恨意。
战斗结束到现在,那种猛烈的情绪仍旧刻印在他心间,融入进骨髓之中,拖拽着他抬起伤痕累累的手臂,握紧武器反抗。
鼻腔内似乎还有混合着雨夜土腥气与血腥气的味道,他的全身被暴雨浇头,但他记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经历过暴雨夜。
“在和尼尔特雷对抗的时候,有种莫名其妙的恨意出现在我的大脑里。我被这股恨意支撑着将尼尔特雷撕成碎片。”夏玄慢慢道。
宁丹臣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可我很清楚那个不明来由的恨意不是冲着尼尔特雷,而是冲着和尼尔特雷很相似的东西,就好像我很早之前与那类似的东西有过接触,它们做了……很过分的事。”
夏玄的眉间不自觉皱起,面上露出略微痛苦的表情,因为强行回忆,再次引起了精神识海的动荡。
“好像是暴雨夜……还有血……”他陷入回忆之中,整个虫像是回到了过去,周遭是暴雨雷鸣,面前压城的黑色身影。
宁丹臣夹了几粒米塞嘴里,嚼了几口空气后索性放下筷子,将便当推到一边:“你现在先不要想那么多,好好休息,精神识海彻底恢复健康后再去考虑这些事。”
他说的话在夏玄那里还是有分量的,至少不会左耳进右耳出。
他说先不想,夏玄就强迫自己挣脱那段上锁的记忆,默默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意识沉入精神识海,飘飘忽忽躺在花海之中。
精神识海之前经过宁丹臣的治疗恢复了七七八八,后面和尼尔特雷对战又污染大半,比赛结束后进医院进行精神力治疗才没让花朵再一次枯死。
不过现在和枯死也没多大区别,全是刚破土的幼苗,颤颤巍巍冒出头,随风摇摇晃晃。
夏玄还要狠心地薅出一朵幼苗,辣手摧花,在手里碾压可怜的花苞。
“有些忘记的东西总有一天会记起来的,所以不用太担心。”
宁丹臣借着暖风抚摸他的脸颊安慰他,让他安下心来不必担心。
游戏助手飘上飘下,在他身边阴阳怪气:“玩家不准备将真相告知养成对象吗?拥有最高权限后玩家其实能将所有东西都告知给养成对象了。”
“你再废话我把饭砸你身上。”宁丹臣斜睨它,收回安抚夏玄的手,“我原来以为他会全部想起来,没想到那道锁会这么牢固。”
他的脸色有些沉,却看不出多少情绪变化,游戏助手根本无法从他平静的面容与双眼中读出他的想法。
“现在想不起来也好,至少再享受一段‘干净’的时间吧。夏玄现在还承受不起所有真相,怒火会将他焚烧殆尽,并不利于之后事情的发展。”
宁丹臣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自顾自替夏玄做了决定。
“玩家真像是掌控欲极其强烈的封建大家长,擅自决定不容反驳。”机械虫嘀嘀咕咕吐槽宁丹臣的□□决定,被黑发男人迅速掐住了。
宁丹臣懒得和它废话,意有所指地说:“比起□□,我和那群在顶端上的决策者相比,差得远了。”
“这倒是。”游戏助手附和他,“赫格拉斯帝国中,还有谁能比枢密院的大人们更加□□呢,连皇室都要听他们的命令。”
它给宁丹臣开启最高权限后,就不再对宁丹臣瞒东瞒西,之前模糊划去的信息统统告知给了宁丹臣。
隐藏在幕后的枢密院就是一条重要信息。
枢密院在议会教廷之上,甚至隐隐有超越皇室权力的苗头,掌管着这个庞大虫族帝国,为君主出谋划策,控制议会议题走向。
冈坦戈地密林中监视夏玄的蜈蚣怪就有枢密院的手笔,只不过枢密院并不会粗暴地下达命令,而是经历无数个弯弯绕绕达成目的。
监视夏玄也是绕了一圈又一圈,看不出命令来源后才实行的。
“一只脚都要进棺材了,还这么能折腾。”听见枢密院三个字,宁丹臣难得露出明显的恶感,“都是贵族,应该不缺棺材板钱吧?”
“钱不嫌多嘛。”游戏助手冷不丁道,被冤大头宁丹臣瞪了一眼,登时安静下来不说话了。
光屏上,军校生们见夏玄睡着了,纷纷起身离开回旅馆开会了。诺艾尔作为队长要出场,因此没法留在病房照顾夏玄。
担当照顾病虫大任的是若泽。
银发雌虫坐在病床边,安安静静地摆弄光脑。听见夏玄咳嗽的动静,眼睛就没离开光脑,伸手替他拉了拉被子就算照顾。
宁丹臣看不下去,给了若泽一个凿栗,转过头轻轻拍夏玄。
夏玄只是眼睛闭上,意识很清醒,发现他和若泽的小动作后,还是让意识从精神识海里出来回笼,抬抬眼皮看若泽:“你刚才在做什么?”
若泽撇撇嘴,揉了揉被打的脑袋:“给你拉被子,然后被宁先生打了。”
宁丹臣很是平静和夏玄解释:“他那随便的样子,还照顾你,不把他打出去都算我脾气好。”
夏玄嘴角浅浅勾了勾:“他哪里会照顾。”
这两个一人一虫,评价若泽时就像看孩子不争气的父母,话里还带了点莫名其妙的慈祥。
夏玄和蔼的眼神让若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拖着椅子往外面挪了挪:“夏玄,收起你那奇怪的眼神。”
黑发雌虫的立即冷脸,变脸速度之快,若泽压根没反应过来。
“哇,帝国一级变脸专家。”若泽抬起手鼓了鼓掌,表示他对夏玄的钦佩,可惜夏玄要不是肌肉酸痛,精神识海震荡,绝对要拿水杯砸他。
夏玄偏过头不去看他了,还是宁丹臣又给了若泽一个凿栗。
晚饭吃完快十点,宁丹臣将餐桌收拾好,慢悠悠回卧室了。
他看着光屏上的黑发雌虫和银发雌虫,突然问游戏助手:“权限开到最高之后,我是不是可以直接和若泽联系了?”
游戏助手屈了屈身体:“可以,但有时间限制。养成对象才是核心锚点,玩家不可脱离他过长时间。”
“不需要花太久,只是让他去做件事。”宁丹臣说。“他肯定知道不少东西,要让他动起来才行。”
他的计划里有一环只有这位看似明白一切的银发雌虫才能做到,还要帮着他在未来给夏玄提示与助力,避免在他去解决漏洞问题时,夏玄身边无人可用的情况发生。
“所以这就是你的条件?”若泽轻轻阖上病房的门,在门口回应突然出现在他精神识海里的声音。
他担心被夏玄看出什么,索性离开病房和宁丹臣谈判。
“你知道很多,但也没那么完全,那就需要助力。”宁丹臣游刃有余道,“我给你提供帮助,相应的,你要护好夏玄,我并不觉得这是件亏本买卖。”
若泽摘掉黑框眼镜揉了揉眉心,冷着脸道:“宁先生,您还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
他戴上眼镜和摘到眼镜是两个模样,冷下脸很能吓唬人。
但对看惯夏玄冷脸,自己又喜欢吓唬人的宁丹臣而言,这种程度只能算作装腔作势。
他连脸色都没变,笑眯眯道:“我是肯吃亏的,但得看是谁。”
若泽垂在大腿两侧的手紧握成拳,他闭上眼思索,再次睁开眼又换回了平时慢吞吞的行事作风:“好,我答应您。”
“那您可要……好好履行约定。”他咬咬牙道。
宁丹臣笑意盈盈:“好说,好说。”
他说完后毫无留恋离开了,留下若泽一个虫在病房外心梗。
夏玄不会干涉朋友的动向,因此若泽走出病房又走回来,他也只是抬抬眼皮轻轻扫了他一眼,偏回头继续望窗发呆。
这种休养发呆的日子直到第四天才结束。
身为A级觉醒者,他的身体素质果然不是虚的,花了四天时间精神识海就已经基本好全,宁丹臣又帮着他把剩下那点补补完,直接能出院了。
他住院的时间里,契索的军校生们已经在厄尔狄的向导下把拉尼星一区逛了个遍,顺带去参观了萨基纳军事学院。
看完就对契索军事学院产生了深深的怨念。
赛尔斯坐在夏玄面前和他吐槽契索,脸上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和萨基纳一比,我们学院就是贫民窟。”
夏玄平静地看着他,对他现在才知道契索的贫穷有些无语:“倒数第一的军校,你能指望它好到哪里去。”
契索军事学院在贫穷的低等星球上,本身实力水平又是帝国倒数第一的水平,整个学院要是有经费就奇怪了。
第一场联合训练比赛结束后,贫穷的校方得知初赛结果,大手一挥给二十名参赛军校生都发了旅行经费,还大方给了五天假期。
夏玄在医院耗掉了四天,本想直接回可索星,却被诺艾尔他们集体拦住了。
一群五大三粗的雌虫义正言辞表示要带夏玄逛一逛拉尼星,否则只有他们玩过了未免太不公平。
“我不是很想动……”夏玄倦怠地看着热情洋溢的队友们,面无表情说。
厄尔狄站在诺艾尔身边,笑得很是灿烂:“给我个机会答谢你吧。要不是你,我可能会死在赛场里。”
他的雌父是拉尼星一区区长,属于关系很硬的地头蛇。他带夏玄游览一区,绝对不会出问题。
夏玄的死宅属性发作,只想收拾行李离开,却在精神识海里听见了宁丹臣的声音:“去逛逛吧。我也很想知道拉尼星长什么样。”
宁丹臣想看拉尼星,打开光屏就能看。不仅是拉尼星的城市风光,连政治经济军事上的重要资料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只是想让夏玄出去逛一逛,体验下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活而已。
而不是活成不懂得享受生活的苦行僧,整天自虐式的训练学习,宿舍训练室两头跑,社交圈又窄,兴趣爱好约等于零。
活得清清冷冷。
夏玄默默叹了口气,乖乖背上装备包,对满房间的军校生道:“不是带我逛一区么?走吧。”
宁丹臣要和他一起逛街,他自然要满足这个小小愿望,也好叫频频为他操心的宁丹臣安心。
若泽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夏玄则是面无表情盯着他,直到他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才收回视线。
在场的军校生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神经大条的家伙,压根没读明白若泽和夏玄之间的机锋,兴高采烈围在夏玄身边,向他介绍一区有哪些地方吸引虫,很适合游玩。
被围在中间的夏玄呼吸都不畅,还要应付宁丹臣突如其来的戏言,头都大了。
“夏玄。”宁丹臣喊道,“这像不像约会?”
他的光屏上是拉尼星一区的商圈景象,和夏玄就像是在逛大街。
夏玄看了看身后一帮军校生,撇撇嘴低声道:“这算什么约会。”
哪有虫出来约会还带了一大帮电灯泡。
再说了,他的思绪飘飘忽忽地想,他和宁丹臣也不是可以约会的关系。
“约会的关系……”宁丹臣慢悠悠道,“是什么关系?我查查释义啊……是两个人——”
“什么关系都没有。”夏玄刻意咳了两声,拒绝宁丹臣的惊天发言,正气凛然向前走。
知道的当他在逛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参加什么仪式,正步都出来了。
宁丹臣的情商还没低穿地心,闻言挑眉道:“你好好逛,做个攻略出来。”
夏玄的“好”字还没说出口,他又继续说:“下次我们一起来逛。”
黑发雌虫的脸红了。
作者有话说:
夏小玄:这算什么约会!
潜台词:我和宁丹臣是恋人关系牵着手逛大街才叫约会
这是在暗示宁哥
他俩一个捅窗户纸一个糊窗户纸几个意思,看的我着急
第84章 礼仪
相比话少的夏玄, 宁丹臣那张嘴经常性冒出惊天发言,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夏玄有时候听他说话, 都忍不住想捂耳朵。
他实在承受不住那些很离谱的发言。
周若明对此深有体会, 且坚定认为要不是宁丹臣长了张嘴, 估计就已步入英年早婚行列了。
夏玄不自然地揉了揉泛红的耳朵,故作冷静道:“肯定有机会的。”
宁丹臣逗了逗他, 堵在心口的烦闷一扫而空,饶有兴致地和夏玄胡说八道:“拉尼星虽然是低等星球, 但比起可索星已经很发达了, 环境也不错,考不考虑在这里买房养老?”
他这话一听就是胡扯, 夏玄倒是认认真真说:“好。”
在拉尼星买间小房子,和宁丹臣一起。
他的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幼苗在一瞬间长成参天大树。
在每一个普通简单的日常里, 他总会下意识联想到宁丹臣, 将他规划进自己的未来之中, 就好像他笃定与宁丹臣并不会分离。
他的小心思瞒不过宁丹臣, 头顶冒出的心理状态文本框明晃晃落进宁丹臣的眼里。
黑发男人并没有调笑他的意思, 反而开始认真思考养老的可行性。
只不过时间并不允许他畅想未来, 想得越来越远后, 脑子里那根绷紧的弦动了动, 提醒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将游戏与现实的漏洞弥补好后,他才能去想未来的事情。
游戏助手看着光屏之上夏玄的内心想法, 沉默良久, 明知问出口的话会破坏宁丹臣的好心情, 可他还是问了:“玩家应该知道, 漏洞修复后……”
“我知道。”宁丹臣打断它,脸上还是挂着温和的笑容,真心实意,放松自然,不是伪装过后精密计算的笑。
他眨眨眼,听精神识海里夏玄笨拙地向他介绍从厄尔狄那里学来的,有关拉尼星一区的景色介绍,平静地说:“你总不能连最后的快乐时光都剥夺了吧?”
游戏助手躬了躬身,干巴巴地说:“玩家清楚就好。”
修复游戏与现实的漏洞,让两个世界恢复正常是宁丹臣与游戏助手达成的合作内容。
包括一开始宁丹臣被选中成为玩家,也有这层考量——宁丹臣本身就是作为一个修复者参与到游戏之中的。
当漏洞修复完全之后,虫族世界与现实之间的通道将会永久关闭。
到那时,宁丹臣手机中与夏玄相关的留存都会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留不下任何念想。
“第二次进入游戏会在什么时候?”宁丹臣突然道。
游戏与现实的漏洞,他不仅要在现实中处理,也要亲自进入游戏世界去修复,因此必须要有第二次穿越,如果可能,还得有第三次、第四次。
机械虫发出数据运行的声音,呆滞几秒后认真道:“时机未到,初步判断可能在联合训练彻底结束后。”
游戏内联合训练还有十天,相对现实而言大概在四天后。决赛时间最长为十天,找到克普奥斯之盾比赛就结束。
但决赛硬性规定所有军校在赛场内停留的时间要超过两天,积分到达基准线后才能选择离开赛场。
宁丹臣进入游戏的时间,短则四五天后,长则需要十三四天的等待。
等待还有可能落空。
他只能每天做好准备。
“我穿越的时候现实时间能保证静止状态么?或者说,让我的离开不让任何人起疑心。”宁丹臣问道。
他算算时间,等他真穿越了,都快十二月,临近学期期末找理由请假都不好找,来句出门旅行散心,张颂龄会先从舟杨杀到原海,逮住他念经,问他是不是准备玩刺激性运动。
于情于理,不能让母亲担忧,他都得先做好准备。
机械虫做了个挠头的动作:“尽量满足玩家诉求。”
“不是尽量,是必须。”宁丹臣弹了弹它的机械外壳,严谨道。
机械虫倒吸一口冷气,好像宁丹臣弹它的金属机械外壳伤到了它似的。
安排好后续计划后宁丹臣继续和夏玄进行隔空“约会”。
契索的军校生跟在夏玄身后,厄尔狄则走在夏玄身边,向他介绍一区中心的巨大雕塑。
“那个是拉尼星的守护神。”指了指一区中心圈,被无数假花环绕的虫族雕塑,脖颈处环绕了一圈虫纹,身后锐利的骨刺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是名军雌。
“卡塞雷上校。”他的语气里有向往与期待,“上校当年参与了长星之战,在外族联合大军下保护了拉尼星,让拉尼星的公民得以安全。”
夏玄的耳朵动了动:“他参与过长星之战?”
宁丹臣立马调档案,查看完所有信息后随意道:“他参与过,但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重要是相对于整个主线来讲,卡塞雷和沉霄、夏初他们并没有任何关系,自然不能提供线索推动事件的发展。
夏玄眯起眼避开刺目的光,小声道:“但他对拉尼星而言很重要。”
“这个倒是,毕竟以一己之力保护了一颗星球,最后战死,值得铭记。”宁丹臣说。
夏玄十八岁以前一直在贫民窟里,离开莱尔星后又加入卡明莱,每天执行星盗任务,叛逃后又进入军校,整日里和训练异兽打交道,正经休假时间压根没有。
更别提像个普通雌虫一样逛街,在商业街里浪费一整天时间。
这对他而言也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对宁丹臣来讲,虫族的城市风貌他已经看厌了。
虫族的文娱产业并不发达,逛街也没什么好逛的,街头游戏厅中的游戏,换个场景就和训练舱一样,没多少区别。
就这么点枯燥的东西,也能让这帮军校生疯了似的玩闹。
只能说是军校生活的确让他们憋狠了,一出笼就和脱缰野马没区别。
鉴于帝国的土地受到诅咒,餐厅这个东西名存实亡,所有的餐品都是换了个形态的营养液,包装过后价格翻倍,实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十几个军校生的午餐就是在街头的营养液售卖店,买了几支营养液随便垫了垫肚子。
夏玄好奇地四处张望,喝营养液的时候脸颊自然鼓起,冒出两个鼓包。
宁丹臣经常会被他偶尔冒出来的孩子气可爱到,柔声问道:“这么好看吗?”
黑发雌虫咽下营养液,摇了摇头:“只是在想你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
“我生活的地方?”宁丹臣沉思了一会儿,舟杨市慢慢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慢慢说:“是个很温婉的城市。”
夏玄显然对他描述城市的形容词理解不能,满头雾水问道:“温婉?”
宁丹臣“嗯”了声,继续说:“河流湖泊很多,像是笼在烟雾之中。市中心还是很繁华的,深夜里也很热闹。”
他慢慢给夏玄描绘出一座来自江南的城市景象,夏玄也细致地听着,在脑海中根据宁丹臣描述勾勒出他不曾见过的图景。
讲到后来,是若泽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来问夏玄回不回学院,打断了这场跨时空交流。
银发雌虫比赛期间力能扛鼎,扛着赵兰泽一只雄虫千里奔袭都有力气,一下赛场全身骨头就被抽走了,压根走不动。
这次出门所有虫是陪着夏玄,只要夏玄同意离开,若泽就能得救。
夏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圈,见没有吸引他的东西之后,大发慈悲同意结束行程,去舰港乘坐回可索星的星舰。
宁丹臣见若泽那副得救了的模样,颇为恶劣地问夏玄:“让他再走一会儿多好,整日里就想着折腾你。”
夏玄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有把握,闻言诚实地表示了拒绝:“走不动了。”
明明是军校生,却说自己走不动了。宁丹臣有些惊奇地看着他,而后想起陪张颂龄逛街的他自己。
“逛街和训练是两个体力槽,可以理解。”他了然地点点头,陪着夏玄登上返程的星舰。
拉尼星与可索星的距离,星舰至少要飞行五个小时。一帮军校生落座后就戴上眼罩当场休眠,入睡速度令人惊叹。
夏玄是靠窗的座位,身旁是睡到昏天暗地的若泽。
他看向窗外变化的星际景色,低声对宁丹臣说:“初赛开始前,想对你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
宁丹臣靠在床头,神情温柔正经:“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学院训练的团体赛结束后,他问夏玄在害怕什么,夏玄选择了避而不谈,亦或者是并不清楚自己的内心,在害怕,却说不出害怕的来由。
联合训练初赛开始前,冈坦戈地密林之外,夏玄在那一刻突然认清内心,诉诸于口时又被意外打断。
问题就留存到现在,一直没有机会讲。
现下比赛结束,夏玄终于能正式告诉宁丹臣恐惧的东西是什么。
“恐惧来源于未知与不安。”夏玄说。
舰舱之外,深黑的星际如同不见底的牢笼,将这只客用星舰彻底包拢。灯火通明的星球遥遥点缀,让牢笼也显出几分温暖。
宁丹臣保持了沉默,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夏玄听着他清浅平稳的呼吸声,像是要将心脏里隐藏的懦弱都扯出来:“而不安的深层原因是你。我不惧怕和你分离,我害怕的是你隐匿在迷雾背后。”
“我怕你只是一个虚影,是我幻想的产物。”
他低下头,后颈骨在皮肉下凸起弧度,细碎的发梢隐隐约约遮住瓷白的肌肤。于是那些轻薄的脆弱就在细枝末节中泄了出来。
夏玄已经是名A级觉醒者,他拥有保护自己的武器,在虫族帝国中,甚至能被称作一句强大。
可他现在蜷缩着身体,仍旧像是与宁丹臣初遇那日,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雌虫。
亦或是暴雨之夜,只能眼睁睁看着夏初死亡的十岁孩童。
他手里没有任何武器,连石块都没有。
宁丹臣的手指瑟缩了一下,慢慢抬起手去抚摸夏玄的头发,就好像他坐在夏玄身边,能给他一个拥抱一样。
夏玄不记得,但亲眼见证夏初的死亡的确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以至于成年后,这层心理阴影转移到了宁丹臣身上。
“我从来没就不是什么你的幻想。”宁丹臣低声说,“我一直在你身边。”
他从很早之前,就在夏玄身边了。
夏玄笑了笑:“我们明明只认识了几个月,却好像认识了十几年。”
从陌生防备到亲近信任,只是短短的几个月时间,连他自己都觉得惊奇,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对宁丹臣交付了所有信任。
宁丹臣开玩笑似的说:“说不准我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呢?比如说前世今生。”
也许过去有相似的经历,才能在如今的情境下,几个月就熟稔地像是十几年知交。
“可能吧。”夏玄的声音逐渐变低变缓,温和的困意轻柔地包裹住他的意识,他的精神识海安静下来,随他进入睡眠状态。
星舰平稳地飞行,不会再次出现几个月前被卡明莱拦截的意外状况,一路上都是平安无事。
宁丹臣睡了一整天,接近零点大脑还是活跃的,精神兴奋到能在家里开派对。
本想在床上纠正作息,翻来覆去,闭上眼都睡不着后,他还是套上外套去了书房。
在夏玄的睡颜陪伴下,提前处理了之后一段时间的工作,为了给未来的自己减负,也是为了让周若明轻松一点。
他处理工作到深夜,星舰也安安稳稳停靠在可索星的舰港中。
夏玄直到星舰舱门开启才彻底清醒,懵着一张脸被若泽拉出星舰,跟在大部队后面上了契索派来的飞行器回学校。
他的醒觉行为持续了十几分钟,双脚落地站在学院门口才彻底清醒,一双松石绿眼瞳也不发懵了,清清冷冷看着四周熟悉的环境。
宁丹臣本以为他们要利用仅剩的十天时间进行特训,为之后的决赛做准备,却没想到校领导们对本次比赛结果很是满意,没有更近一步的心思。
只让贝拉伦给他们科普了一下科维星勒顿密林的环境,定下大体的作战方案,不要在比赛时手忙脚乱就行。
除此之外,贝拉伦专程留下来,又顺带为他们复盘了冈坦戈地密林的战斗表现,把所有参赛成员都骂了一遍,才在军区紧急任务的催促下离开可索星,重返岗位执行任务去了。
对于克普奥斯之盾,诺艾尔询问他时也得不到详细的答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比赛当天谜底才会揭晓。
定制作战计划、特训科普以及赛事复盘并没有占据太多时间,参赛的二十名军校生原以为接下来是休息时间,养精蓄锐面对决赛,却没想到校方另有安排。
“礼仪课?!”赛尔斯大喊道,被楚瑛往背后用力拍了一巴掌,匆忙捂住嘴巴坐了下来。
“对,你们接下来除了常规训练,还要上礼仪课。”
向他们宣告这个惨烈消息的是之前的学院训练负责老师格里温。这个已至中年的雌虫有着一副严肃面孔,叫他盯上一眼都要心生畏惧。
此刻他的面上却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笑,对初赛拔得头筹的军校生们,他还是柔和了态度。
“为什么要上礼仪课?”除了这帮满脸疑惑的军校生,现实里知晓这件事的宁丹臣也是满头雾水,“上什么礼仪课,不应该继续特训或者好好休息吗?”
游戏助手从虚空里探出头,无语解释:“官方通知比赛时间在十五天后,实际上赛场开启,正式开赛是十八天后。中间相隔的三天时间里,所有参赛军校的队伍成员都要参与大会与晚宴。”
“正式晚宴遵循贵族礼仪,因此礼仪课必不可缺。”游戏助手的机械音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玩家应该不希望养成对象在晚宴上丢脸吧。”
宁丹臣对此的反应,直接将它锤进了虚空里:“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翻出赛事日程表,才发现中间的确有三天用来进行军校之间的交流,一场大会两场宴会。
参与的军校生里,贵族后代占了大半,宴会自然按照贵族礼仪要求举办。
小到服饰造型,大到社交举止,体系庞大,什么都要学,首都军事学院甚至有一门专业的礼仪学课程。
契索这一帮军校生,除了诺艾尔出身贵族学过,其他的是半点没接触过贵族礼仪。
就九天时间还不一定学的下来。
在读军校生无军籍,毕业之后成功加入军区,档案上才会有军籍显示,正式成为军雌。
无军籍,便没有军装制服,还要为夏玄准备参加晚宴的正装。
契索军事学院虽说会出钱替军校生们量身定制,但看可索星的发展水平,定制水平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宁丹臣打开安全卧室的衣柜,扒拉开休闲装后,看见了一大堆他为夏玄定制的正装礼服。
年轻的雌虫至今都没穿过,就挂在衣柜里吃灰。
除此外还有首饰,细节上也要做到位。
宁丹臣对参宴服装要求还知道一点,对虫族帝国的贵族礼仪那就是两眼抓瞎。
宁家在舟杨市是顶层行列,没人敢对宁家大少爷的礼仪水准评头论足,敢那也只在心里说几句,说出口是没胆子的。
“夏玄,衣服我替你解决,礼仪,你加油!”宁丹臣干巴巴道,偏过头忽视了夏玄求助的眼神。
这方面他有心无力。夏玄还未彻底长成,也就没到嚣张的时候。
他要大权在握登基当皇帝,睡在晚宴的餐桌上都没有虫敢说他。
宁丹臣爱莫能助,夏玄也就只好收回自己期待的眼神。
“你不是出身贵族么?”夏玄嘀嘀咕咕。
宁丹臣大吃一惊:“谁和你说我是贵族,我只是个富二代,不要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
他只有钱,权那是一分没有。
针对礼仪课,赛尔斯是问题最多的那个。他举起手,诚恳地提问:“老师,我们能不参加吗?”
格里温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看到赛尔斯全身发毛才慢悠悠道:“如果不想你的姓名出现在各大军区的黑名单上。”
赛尔斯不说话了。
格里温满意地点点头,向办公室外招了招手,和他们介绍学院找来的礼仪老师:“这位是我们请来的礼仪老师,奈尔·曼斯菲尔德。”
“奈尔先生曾担任过诸多大贵族家的礼仪老师,你们要认真学习,听到没有?”他看向躁动不安转头看门口的军校生们,严厉道。
奈尔·曼斯菲尔德是个面色苍白的年轻雌虫,一头银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穿着一身考究的毛呢西装。
左眼还煞有介事带着单片眼镜,颇有老式贵族的风范。
他走到军校生们面前,温和地笑了笑:“各位好,我是你们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礼仪老师,奈尔·曼斯菲尔德。”
底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唯有夏玄与若泽面容紧绷,紧紧盯着他。
这张脸实在熟悉,他们两个闭着眼都能背出来的容貌。
连宁丹臣都愣了愣:“厉鸮?!”
作者有话说:
夏玄要和宁哥一起跨时空跳交际舞喽
*这篇文纯正he,不会出现啥漏洞修复真见不着面的惨淡情境,没有的,各位放宽心
第85章 玩笑
厉鸮这家伙不是个星盗头子吗, 怎么摇身一变成了礼仪老师?
“见鬼了,他怎么又是一副正人君子的狗模样?”宁丹臣百思不得其解,手指点了点光屏, 将厉鸮的档案调出来。
档案之上, 厉鸮的信息清清楚楚写明, 真名奈尔·曼斯菲尔德,平民出身, 有军籍,是名军雌。
宁丹臣看到他是名在籍军雌, 内心就闪过一丝不对劲。
看见身份栏中被黑块隐藏的那部分信息,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最后还是伸出手指将黑块抹去。
奈尔·曼斯菲尔德, 现年三十七岁,帝国最大星盗组织卡明莱的首领,代号厉鸮, 真实身份为圣殿审判机关的审判长, 档案为最高保密状态。
上校军衔, 曾为第三代阿斯纳亚觉醒者, 后精神识海受损, 年龄增长, 退出阿斯纳亚军团, 军籍转移至圣殿。
“这是奉命当星盗啊。”宁丹臣对厉鸮传奇的工作履历感到惊叹, 所以那艘战舰之上训练有素的星盗,全都是军雌。
连吊儿郎当不思进取的霍森也是。
夏玄死死盯着奈尔·曼斯菲尔德, 似乎要凭借这样的动作将他那张名为厉鸮的脸永远记在心里。
宁丹臣在他精神识海里轻声道:“他是军雌, 卡明莱是帝国高层建立出来, 用于监测帝国暗面的。”
“说白了, 就是干脏活的。”夏玄低声说。宁丹臣点了点头:“没错。”
“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夏玄问道,“不会是一个普通的礼仪老师吧。”
宁丹臣上下滑动光屏,说:“圣殿审判机关的审判长。负责处理对虫母或是教廷不敬的刺头,圣殿手里最利的一把刀。”
相较于作为帝国国教兰虚教最高行政管理机构的教廷,圣殿则是教廷的决策机关,管辖范围小于教廷,是最高宗教机构。
内部也包括宗教审判机关,拥有审判、处决、监视等权力。
圣殿是教廷的核心部门,最烈最凶的那条狼犬,圣殿审判机关则是圣殿最锋利的一把刀,享有最高处决权。
“圣殿审判机关的审判长?”夏玄皱了皱眉。
先前在五八制式战舰上宁丹臣和他说过的帝国势力分布被他牢牢记住,现下也能迅速反应过来审判机关是一个怎样的部门。
他又问道:“那他来可索星当一个小小的礼仪老师为了什么?”
宁丹臣想起虫历1094年12月24日夏初逝世的那个暴雨夜,他被带离夏玄的那段回忆时,一代阿斯纳亚掐住了夏玄,封印了他与夏初逝世的所有记忆。
“监视。”他慢慢吐出两个字。
冈坦戈地密林里,暴风雪降临前一夜,树林之中那只监视夏玄的人面蜈蚣怪,是枢密院派出的。
这次能让大名鼎鼎的圣殿审判长进行监视工作,估计也是枢密院的命令,并且任务很重要,必须要让厉鸮亲自出马。
厉鸮站在所有军校生面前,说话态度和风细雨,倒有几分亲切礼仪老师的模样。
他简明扼要地说明接下来九天的礼仪训练任务,夏玄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对宁丹臣口中的监视二字,他还是有诸多疑问:“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监视?冈坦戈地密林里那只尝试引诱我的怪物也是。”
这些问题全部与他的身世有关,但宁丹臣一个字都没法说出口。
于理上,那段被隐藏上锁的记忆只能靠夏玄自己打开,再加上由宁丹臣说出口,有可能会破坏现有因果,对未来的漏洞修复产生影响,计划会出现变化。
于情,宁丹臣想让他再幸福一会儿。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也罢,总之他并不希望夏玄得知太多沉重的过往。
黑发雌虫身边有愿意爱护他的同伴,有插科打诨整日拌嘴的好友,他的生活在向好的方向前行,宁丹臣并不希望他获得的快乐时光太过短暂。
能延长一会儿是一会儿。
背负仇恨的痛苦与绝望,是很沉重的压力,夏玄今年才十八岁。
太早了。
“说明你已经进入最高决策者们的眼中。单独打败了尼尔特雷,在他们眼里,已经被纳入选拔名单之内了。”宁丹臣面不改色地说。
尽管夏玄打败的尼尔特雷,在卡塞庭机关那群疯子研究员眼里就是个残次品,随手做出来应付圣殿主教的东西。
他的理由充足,且没有漏洞,夏玄握了握拳,将他的解释记在了心里,大部分的问题都有了回答。
若泽面色难看地凑到夏玄耳边,压低声问道:“他怎么会在这?”
当初宁丹臣因为主线任务,将若泽“送到”夏玄面前,夏玄又通过坑蒙拐骗一系列手段将他拉进了卡明莱。
虽然等级低,但也是见过厉鸮真容的虫。
“我不知道。”夏玄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但与他相比,已经是正常表情状态了。
方才宁丹臣给他的解释,他不能和若泽说,只好回了句不知道,三字真言堵住了所有问题。
若泽坐回原位,话语从牙缝中挤出来,听着十分怪异:“他不会要找我们算账吧?”
夏玄面无表情道:“不会。”
“他没那个能耐。”宁丹臣漫不经心地说,“敢动手,我把他扔出去。”
最高权限在手就是如此嚣张。
游戏助手又从虚空里探出脑袋,咋咋呼呼:“请玩家不要滥用权力!”
宁丹臣一把将它摁回去:“闭嘴。”
礼仪课晚上才正式开始,白天给这帮军校生修整的时间,厉鸮说完后,他们齐齐起身想要离开。
夏玄和若泽跟在大部队后面,准备狗狗祟祟赶紧离开,却被厉鸮叫住了:“最后两位同学,黑发和银发的两位,你们可以稍微留一下吗?”
所有虫的动作停了下来,纷纷转过头看被叫住的夏玄和若泽。
表情都带了点幸灾乐祸,显然是准备看热闹。
他们的脚步放慢,耳朵竖起,试图听点小八卦。
格里温却不给他们机会,将他们赶羊似的通通赶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厉鸮、夏玄与若泽三个虫。
宁丹臣已经将背包里的武器拿出来做准备了,厉鸮一旦有什么举动,他能当场弄昏对方。
“坐,不用那么紧张。”厉鸮指了指空座位,示意他们俩坐下。
办公室门被格里温贴心关上了,绝对隔音,是个绝佳谈话场所。
若泽盯着他脖颈上被衣领遮掩大半的暗紫色虫纹,战战兢兢坐下,坐姿乖巧端正。
夏玄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脸上悄悄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若泽一向是随心所欲,性格里甚至带了点疯癫色彩,对所有虫都是一视同仁的不屑。
面对厉鸮时,应该不至于紧张到战战兢兢的程度。
宁丹臣见了这副场面,冷哼一声算是表态。
对夏玄的疑惑追问也只是随性回答了一句:“还以为他没什么怕的东西。”
不知天高地厚。
夏玄安分坐到若泽身边,厉鸮也搬了张椅子坐到他们面前,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姿态:“两位现在的生活看来很幸福自由啊。”
若泽不动声色颤了颤,夏玄快速瞟了他一眼,瘫着张脸回答厉鸮的感慨:“的确如此。”
他这完全就是准备走话题终结者的道路。
但厉鸮并没有对他干巴巴的话表示任何不满,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温和模样:“夏玄,你的性格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耿直。”
黑发雌虫我行我素,继续耿直,似是没听出厉鸮话语背后的嘲讽:“多谢老师夸赞。”
他现在并非卡明莱的成员,厉鸮在他面前也不是卡明莱首领,而是一个普通的贵族礼仪教授老师。
厉鸮想将他重新拉回卡明莱行列,夏玄便用“老师”的称呼将关系绕回现在的师生状态,极力和卡明莱撇清了关系。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半点亏不能吃。”厉鸮笑了笑,摘下单片眼镜。
夏玄冷着一张脸,看不出多少情绪:“以前吃的够多了,现在不愿吃也在情理之中。”
他和厉鸮打机锋,若泽就窝在一边不敢动,竭力缩小存在感,假装自己不存在。
宁丹臣托着下巴,默不作声打量厉鸮与夏玄之间的交锋,神情莫测。
游戏助手被锤进空气里后,又坚持出现,在他耳边叽里咕噜:“厉鸮对养成对象是什么态度……”
“有用处的态度,还带了点微妙忌惮。”宁丹臣指尖敲敲书桌,斜睨发懵的机械虫,好心把东西掰碎了分析给人工智障听。
厉鸮的监视还包括观察,确保夏玄没有记起那段记忆,同时观察他的身体素质,对数据进行收集,传送回圣殿。
表面上的任务估计就这两个,还有些隐秘任务……宁丹臣打量厉鸮带笑意的脸,有种想将这张脸敲碎的冲动。
游戏内的夏玄现下和他是同种想法。
他不愿意和厉鸮来回拉扯,继续将耿直发扬光大:“老师还有事吗?没有我和若泽先走了。”
半点面子都不给厉鸮。
若泽的手指有些急躁地敲打膝盖,全身上下都写满不适与紧张,惹得厉鸮看了他一眼。
“不必如此紧张,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礼仪老师罢了。”厉鸮轻声说,又看向夏玄,“既然是我亲自让你们离开的,自然不会对你们动手。”
夏玄眉间皱了皱,从加入卡明莱到叛逃卡明莱的全部记忆出现在脑海中。
他冷冷地看着厉鸮:“果然是你。”
加入卡明莱他不清楚,但叛逃绝对是厉鸮一手策划的。
夏玄当时心有疑惑,但忙着和异兽干架,就把事情抛至脑后。
之后入学、进拘禁所、参加训练,所有的事情累积起来,他压根没有时间想卡明莱。
“还是很聪明的嘛。”厉鸮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似的,“我只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所以不用太担心。”
后半句话是贴在夏玄耳边说的,声音轻而沉,是若泽根本听不见,但夏玄听得分明的音量。
夏玄一愣,脑子里忽地闪过一条线,他急促道:“你是什么意思?”
厉鸮摇摇头,故弄玄虚:“什么意思都没有,回去吧。”
那根线断了,在夏玄即将抓住的那一刻跑走了。
他还想问些什么,若泽却是猛地站起身,脸色阴沉得吓人:“夏玄,走吧。”
甚至没和厉鸮道别,直接拉着夏玄出了办公室。
“你今天状态不对。”夏玄笃定地说,“见到他的时候就很奇怪。”
若泽依旧沉着一张脸,他摘下隐藏自己的那副黑框眼镜,揉了揉眉心:“他很危险。”
“他很危险,我一早就清楚。”夏玄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追问,可神色话语背后,全都写着“追问”两个字。
若泽与他对视,暗红色的瞳孔像是要滴出血:“夏玄,不要再问了。”
夏玄从未见过他如此紧张,或者说痛苦的模样,眼里甚至有隐约的恨意。
他将若泽视作好友,但也不是会安慰的虫,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自己的态度。
“多谢。”若泽松了口气,重新戴上眼镜,和夏玄相伴回宿舍。
“宁丹臣,他真的没事吗?”活了十八岁才交到一个勉强能称作好友的若泽,夏玄说不担心是假的。
无奈有心无力,天生就没有学会怎么安慰,只好求助宁丹臣。
宁丹臣正在梳理所有线索。闻言疑惑地“嗯”了一声。
故事进展到现在,在他眼前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混乱线团,四处都是线头,乱扯容易打死结,他只能慢慢拆慢慢理。
夏玄低声又问一遍。
宁丹臣放下笔,认真道:“他没事,你不用担心。”
“每个虫心里或多或少会藏着点秘密,他只是触碰到了记忆点,心里暂时不舒服而已,会调节好的,不必太过担心。”
若泽的信息档案缺了一块内容,他在夏玄表示出对银发雌虫的担忧后就打开了档案。
信息还是一开始那些,没有发生变动。
他从白光中知道若泽的记忆是完整的,能够窥见部分真实,于是选定他作为了合作伙伴。
但若泽的真实身份,他身为玩家与合作者都是不知道的,也不清楚若泽用了什么手段隐瞒了自己的过去。
游戏助手给出的答案也是他那番话,所有虫或多或少都有秘密,总不能真的将全部东西告知给宁丹臣。
宁丹臣身为玩家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虽然他听完就把游戏助手又掐了一遍。
夏玄听完宁丹臣的话点了点头,安静坐回书桌前,不去打扰若泽思考,翻出光脑学习。
其他军校生下了赛场还在疯完睡觉,他已经立志做契索军事学院最卷的卷王,争取学期绩点名列前茅。
“夏玄,你可以做点别的事,参与联合训练后,你没有期末考,不用太担心期末考评。”
宁丹臣看他如此勤奋认真,想到了这学期频频划水摸鱼的自己。
心里莫名其妙被刺激了一下。
夏玄继续埋头苦学,平淡道:“我没其他事情可以做。”
除了学习课程内容,就是翻看兰虚教的教义,这些重要的事情占据了他大部分时间。
不仅是学习,也是一个娱乐过程,他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了。
活得和苦行僧一样。
宁丹臣一哽,明明夏玄没表现出任何凄惨的情状,落在他眼里,夏玄现在就是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虫族的娱乐乏善可陈,来来去去就那几样,也无怪乎夏玄不感兴趣。
他的性子静,本来就不喜欢特别闹腾的东西。
宁丹臣还在思考要不要将夏玄拉进安全卧室,打把游戏,就见调节好情绪的若泽幽灵似的飘到了夏玄身边:“你不准备安慰我吗?”
夏玄理都没理他,冷漠无情道:“我可以把赵兰泽带进来,给你们俩挪空间。”
他这话一出口,不仅是若泽,连宁丹臣都愣了愣:“夏小玄,你……”
夏玄面无表情看向呆愣的若泽:“很奇怪吗?我也是会开玩笑的。”
宁丹臣心里闪过孩子长大了的欣慰感,被调侃的若泽笑容骤敛,一言难尽道:“你开玩笑本来就很惊悚了,还面无表情,完全就是惊吓啊。”
“还有,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别瞎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还加了重音。
夏玄摆明了不信,但也懒得和他多说,转回头继续学习,连带宁丹臣都燃起了学习的动力,梳理线索的效率都高出不少。
他看了眼时间,快凌晨两点了。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宁丹臣还是决定强迫自己睡觉。
年纪轻轻,他并不是很想体验心梗猝死的感受。
他和夏玄道别下线之后,夏玄也关上了光脑,摆出一副和若泽谈心的架势。
“你在害怕什么?”夏玄问。
若泽大惊失色:“你不要这副样子,很恐怖的。”
夏玄清冷冷看着他,脸上写着爱讲不讲四个大字。
若泽磨磨蹭蹭拉过椅子坐到夏玄身边,小声道:“宁先生不在吧?”
“他不在,你可以说了。”夏玄认真道。
“我之前看到他的脸还没印象,听到名字就想起来了。”若泽松了口气,撇撇嘴道。
他脸上的放松与自在逐渐被严肃取代,几乎是一字一句道:“他是圣殿审判长。”
夏玄已经从宁丹臣那里知道这件事,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震撼惊讶的情绪。
若泽看他那张平静的脸就知道他什么都清楚,摆摆手继续说:“看你这样也知道他是谁了。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我害怕的是审判机关出动。必定有东西流失在外,而且对圣殿是很重要的东西,才会让审判长亲自出马。”
这是宁丹臣并没有提及的内容,夏玄眼皮跳了跳,无表情的脸多了困惑:“你为什么会知道?”
若泽瞥了他一眼,随口说道:“在外流浪多了,还干过脏活,自然会知道点普通虫不知道的秘辛。不过我还以为你会问那东西是什么。”
“我知道你不清楚,所以不用卖关子了。”夏玄毫不客气道,早料到若泽信息的缺失。
若泽叹了口气,收敛了肃容,无所谓道:“是,我不清楚,但那个东西出现的地方,审判机关会使用最高处决权。如果它暴露,不出意外,那片区域会被肃清。”
夏玄后背一凉,惊惧爬上神经传遍全身。
他能看出若泽无所谓态度之下的忌惮。这个银发雌虫有很多张面孔,但只有在提及那东西时才会流露出一点真实情感。
“我们最好期待一下,那东西在暴露之前被肃清吧。”若泽平静道。
晚间六点整,礼仪课正式开课,契索军事学院专门腾出宴会厅让奈尔·曼斯菲尔德老师进行贵族礼仪教授。
“所有同学都到齐了吗?”厉鸮拍拍手,柔声问道。
夏玄和若泽站在最后一排,若泽鬼鬼祟祟道:“他这么说话好恶心。”
黑发雌虫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回答厉鸮的是诺艾尔,尽职尽责的队长转过头看向队伍,向他点了点头:“曼斯菲尔德老师,到齐了。”
“夏玄同学,你可以上来做我的助教吗?”厉鸮点点头,冲队伍后排招了招手。
若泽拍了拍夏玄的肩膀:“加油。”
夏玄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在队友保重的视线里,走到了厉鸮身边。
“第一堂课本来要先从穿搭讲起,但……”厉鸮的环视一圈,台下眼神清澈愚蠢的军校生们统一学院制服,赛尔斯的衣服甚至比其他虫磨损得更厉害。
他叹了一口气,为难道:“从交谊舞开始吧。”
夏玄一呆,完全没想到是这个走向。
虫族雌多雄少,跳交谊舞基本都是两个雌虫一起跳,表演性质大于交谊性质。
好学的赛尔斯举起了手:“老师,两个雌虫跳交谊舞的意义在哪里?”
楚瑛拍了他一巴掌。
厉鸮挑挑眉:“好问题,这是为了做好准备。你们老师应该没和你们说,这次联合训练宴会,会有雄虫阁下出场。包括决赛,他们也会在直播前作为观众观看。”
宴会厅内突然安静下来。
夏玄在厉鸮旁边神游天外,自顾自算宁丹臣什么时候醒,联合训练能不能快点结束,正好在休假和宁丹臣出去约会。
他的脑子里全是宁丹臣,压根不想管厉鸮和队友间的一问一答。还想走神时,厉鸮拍了拍他的肩膀:“夏玄同学,我们先做个示范吧。”
夏玄缓缓转过头看向他:“什么……示范。”
厉鸮讶异道:“当然是交谊舞示范。你方才不会在走神吧?上课走神可不是好学生该做的哦。”
夏玄垮着一张脸:“我一直都不是什么好学生。”
开玩笑!为什么还要跳舞!
作者有话说:
看看能不能把宁哥搞进游戏,来条一曲丧尸出笼。
第86章 共舞
宁丹臣第二日难得没有被闹钟叫醒, 反倒是自然醒的。
一觉醒来也才八点多。
还在双休日中,他套上外套下床洗漱,进厨房烤了两片吐司当做早餐充饥, 才打开光屏确认夏玄的礼仪课成果。
游戏场景加载成功, 他看见夏玄一瘸一拐, 姿势别扭地走向教室,人呆了呆。
“他不是上礼仪课吗?礼仪课也要挨打啊。”宁丹臣完全不知道他睡着后夏玄经历了什么, 还以为是厉鸮对他私底下动手了。
游戏助手慢悠悠从虚空中探出头,幽幽道:“昨天的课程, 先学的交谊舞。养成对象是因为跳交谊舞才成这个样子的。”
“不至于吧, 他的格斗技巧优秀,跳个舞还能把筋拉到?”
宁丹臣满脸疑惑, 手指在光屏上操作了一番,调出了夏玄昨天的交谊舞学习记录。
夏玄作为厉鸮钦点的示范对象,先是跳了一遍雌虫舞步, 又跳了一遍雄虫舞步。
他肢体协调能力好, 一开始动作不灵活, 总是磕磕绊绊跟不上节奏, 初学者的身份占了大部分原因。
动作不到位, 节拍跟不上, 带着他跳舞的厉鸮就会毫不犹豫用教鞭击打出错的部位, 严格要求他重跳一遍。
跳到后面夏玄气喘吁吁直接倒地上, 厉鸮还是面不改色,一滴汗都没流的状态。
他这节交谊舞课下来, 算是在军校生面前立威了, 一个个乖巧安分, 连赛尔斯都不敢冒头。
只有被当做“教具”的夏玄最凄惨, 估计听到那首音乐都会吐。
在宁丹臣眼里,夏玄跳得已经能归于不错、很好的行列了。
小雌虫学东西快,后面动作记熟后整支交谊舞就能很流畅自然跳下。
厉鸮的纠正在宁丹臣这个偏心眼家伙的眼里就带了报复折腾的色彩。
尽管纠正后夏玄的动作的确更加优美。
“首都星上的宴会,并不能出错。”看出宁丹臣在想什么的游戏助手慢吞吞地说。
宁丹臣白了它一眼:“我知道。但夏玄已经很好了。尤其是有我来和他作对比。”
他在跳舞上一窍不通,张颂龄评价他的舞蹈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丧尸出笼,僵尸打坐,肢体协调能力在跳舞这事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颂龄不止一次怀疑他的舞蹈能力都去哪里了,以至于所有宴会上,宁家大少爷就没下过舞池。
容易丢人。
回放到夏玄回宿舍,自己给身上的淤青上药为止。
宁丹臣关掉回放,和夏玄打了声招呼:“昨天的礼仪课怎么样?”
黑发雌虫生无可恋:“跳了一晚上交谊舞,感觉腿不是自己的了。”
他现在走路都打飘,比起跳交谊舞,他宁肯被贝拉伦特训,挨打总比跳舞动作不对挨教鞭抽好。
他的绝望和怨气满溢出来,宁丹臣隔着次元都能感受到,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夏玄的脸色更痛苦了。
礼仪课是理论和实操同时进行,在反复实操中加固对礼仪的印象。
练出肌肉记忆,碰到椅子就要立马纠正坐姿,听见问话就要条件反射用尊称。
宁丹臣摸摸下巴,啃了口吐司:“你们应该不学用餐礼仪吧?”
毕竟赫格拉斯帝国也就营养液能入口,一支支分下去喝了就算完事,还讲求什么用餐礼仪。
他提到这个,夏玄松石绿眼瞳中闪过沉重的绝望,面无表情回答:“有教授用餐礼仪。”
大概能猜到宁丹臣会是无语表情,他补充解释道:“宴会上会有仿生食物,造型仿照几千年前帝国土地未受诅咒时生产的食物。内核虽然还是营养液,但用餐仍旧有讲究,因此还要学习用餐礼仪。”
宁丹臣只觉得虫族的用餐礼仪多此一举。
游戏系统给他最高权限,却不能用来改变这条奇怪的规定,因为不讲求基本逻辑。
他也只能干干巴巴祝夏玄一切顺利。
“我可以陪着你一起学,这样想会不会高兴一些?”他对夏玄说。
夏玄低着头沉思片刻,轻轻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不用。”
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倒计时:“还有八天就结束,很快就过去了。”
宁丹臣数了数时间,没敢告诉他,还有三天用来检验教学成果,严格意义上来讲距离他摆脱贵族礼仪课程,还有十一天。
不光是夏玄,其他军校生也没差。
一堆歪歪斜斜的动作里,反而是流浪儿背景的若泽做的最标准,甚至连出身贵族的诺艾尔都不如他。
厉鸮的手掌轻轻搭在若泽肩膀上,温声夸了句做的不错。
直接让若泽全身僵硬,整段垮掉。
夏玄和宁丹臣在一块时用过刀叉,这个时候动作也没出多少错。
他看向若泽与厉鸮,对宁丹臣道:“昨天若泽和我说,厉鸮是来执行秘密任务的。”
“什么秘密任务?”宁丹臣悄悄摸摸抚上夏玄的手,将他稍显别扭的姿势改了改。
“若泽说圣殿审判长出动,有大概率是某个不能暴露的东西逃出了圣殿,且十分凶险,需要圣殿审判长亲自出动回收。”
“圣殿审判机关又有最高处决权,如果那东西暴露,它出现的区域全都要被肃清。”
夏玄往日里无多少表情的脸简直就是天然的面具,遮掩了绝大多数情绪。
与卡明莱时期相比,他的情绪更加隐蔽,少有特别外漏的时候。
和宁丹臣谈及昨晚若泽的话时,面上也没有暴露任何思虑。
“等会儿,他怎么知道厉鸮是圣殿审判长的?厉鸮的身份在圣殿中是最高级别保密状态。”宁丹臣皱眉道,“你是不会和他说,那他的消息来源是哪儿?”
夏玄在厉鸮的指挥下抿了一口杯中无酒精的虫造酒液,平静地说:“他的原话,身为干过许多脏活的流浪儿,知道各种各样的信息在情理之中。”
他并不信任若泽随口胡诌而出的解释,全看在对方是他好友的面上,才没有追问。
宁丹臣嗤笑一声:“一个流浪儿各处流浪做工,却知道圣殿审判长的真实身份与容貌,那还真是稀奇。”
话虽如此,他也没有探究若泽身份的意思。
在宁丹臣眼里,若泽只要完美达成合作内容就行,其他一律不在他的考量范围内。
他的手撑着脸,说话声音有些含糊:“能动用最高处决权……有暴露风险的是什么东西?”
厉鸮的隐藏任务游戏系统并没有给出答案,他的信息并不全面。
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抓了抓,宁丹臣将游戏助手从空气里扯出来,问道:“厉鸮要回收的是什么东西?”
机械虫耿直地摇摇头:“游戏并不知道。”
“玩家既然获得了最高权限,应该查阅了最高权限内的所有信息资料。其中有很多内容是缺失的,那些是游戏都无法确认的部分。”机械音淡淡道,“我们早就失去了对游戏的完全掌控权。”
这是它首次完整明确,不用含糊其辞的态度和宁丹臣表明,它与游戏系统对游戏失去控制权的事实。
“我的确将所有档案资料看完了,只是没想到还缺了那么多。”宁丹臣倦怠地叹了口气。
他突然意识到虫族世界的复杂性与多变性,每一块内容都会对他之后的计划产生影响。
“麻烦啊……”他感慨道。
夏玄放下刀叉,整个虫就像一台精密仪器,抬手放下的角度都严格控制。
他拿起餐巾轻轻擦了擦嘴唇,在精神识海中问宁丹臣:“会是那个实验机关出产的吗?”
宁丹臣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如果是卡赛庭机关的东西,出动的会是卡赛庭内部的觉醒改造师——就是在冈坦戈地密林回收尼尔特雷的神秘军队,还给你打了安定剂的那群家伙。”
“让圣殿审判机关出动回收的,不会是卡赛庭的产物,大概率是别的东西。”
他调出与厉鸮相关的场景回放,一点点看过,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奇怪……是因为没到任务执行时间吗?”他低低道,“厉鸮昨晚结束礼仪课后就回教师公寓了,十一点洗漱完毕上床睡觉,早上六点起来,中间没有离开过公寓。”
“可索星也没有任何异常。”
早上的礼仪课已经结束,夏玄听着宁丹臣喃喃自语,和若泽离开授课厅往宿舍走:“如果要执行回收任务,应该还有其他审判者吧?光凭厉鸮一个虫,应该不能把那些部件带回去——如果那东西的体量足够大的话。”
宁丹臣“啧”了声,起身将餐盘放进洗碗池,“厉鸮没有动作,我们没办法判断那是什么,只能等。”
他们之间有信息差,也就无法提前采取措施应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下午是正常训练,对参赛的校队成员而言,能从礼仪课里逃出来,训练也是快乐的。
连夏玄都外露的兴奋激动,足可见礼仪课有多么这么虫。
只不过训练时间短暂,短短几个小时后,他们喝过营养液重回授课厅,厉鸮站在临时搭建的讲台前,笑意盈盈如同恶魔一般的存在。
宁丹臣也直播欣赏了一遍夏玄的舞姿。
昨天挨的打挨多了,今天的动作夏玄失误明显少了三分之二,厉鸮的教鞭上下晃晃,也只打了四下。
频率直线降低。
“夏玄同学是私底下练习了吗?明天比昨天好很多,很大的进步。”厉鸮夸赞道。
他话锋一转:“但是,脸上的神态要变一变,冷若冰霜可不好看。”
厉鸮放下教鞭,掐住夏玄脸颊,强行拉扯出一个笑容来。
宁丹臣撇撇嘴,用力戳了戳他的手,还想把他直接拉开,离夏玄远一点。
他都没掐过夏玄的脸!
被他用力戳了一把的厉鸮下盘发力才将将站稳,见夏玄露出机械性微笑后说:“不错。保持这个表情。”
听见他夸赞的其他校队成员脸上写满了讶异。
到底怎么从夏玄那张要吃虫崽的笑脸上看出不错的!
那不是要去杀虫的表情吗!
厉鸮听不见他们的心里想法,宁丹臣正忙着盯夏玄,也不会参与他们的震惊讨论。
在厉鸮的强迫下,夏玄顶着一张尴尬的笑脸,跳完了整节交谊舞课。
敬爱的曼斯菲尔德老师通知下课时,他立马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放松僵硬肌肉,笑容瞬间垮了下去。
授课厅需要整理,今日轮到夏玄,厉鸮叮嘱他记得关好门就离开了,把他一个虫留在偌大的授课厅中。
所谓的授课厅只是临时叫法,这里是契索军事学院的宴会厅,用来开学生宴会,或者学院交流会的。
这几天封边状态,专门腾出来给参加联合训练的校队成员上礼仪课。
夏玄将椅子摆好,餐巾一张张叠好放在餐盘边。忽地脸颊一侧起了风,他看向宴会厅,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了。
“工作结束,早点回宿舍休息。”宁丹臣说。他在游戏外,动用点小技巧帮夏玄整理宴会厅轻轻松松。
夏玄站在宴会厅中央,不知道想些什么,沉思片刻后摆出了交谊舞的邀请姿势,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可以邀请宁先生与我共舞一曲吗?”
他身上穿着契索的礼仪制服,身姿笔挺,容貌明艳。
微蜷的黑发蓬松,一双松石绿眼瞳诚恳又真挚,带了几分情意,将眉宇间的冷漠淡然都抹去不少。
他今晚交谊舞的认真进步,并非私底下进行训练。夏玄认为这个东西并不值得他耗费休息时间,他回宿舍倒头就睡。
而是因为宁丹臣在看他。
他的眼瞳在跳舞时注视着某一点,就像是穿越时空,在与宁丹臣对视。
此刻也是一样。
宁丹臣笑道:“你不会期望和我一起跳舞的。我的肢体协调能力是亲妈都嫌弃的烂。”
“不会。”夏玄说,“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
他的神情温柔又认真,还带了点孩子气的倔强,宁丹臣看着他这副模样,根本生不出半点拒绝的心思。
于是乖乖站起身,走到客厅中央,手指轻触光屏,化作游戏里的一缕风拥抱夏玄:“当然可以。”
他生疏地学着夏玄的姿势,精神识海中是夏玄清亮缓慢的节拍声。
在节拍声里,宁丹臣迈开脚步,跟着夏玄的动作,慢慢跳人生的第一支交谊舞。
入冬后入夜早,窗外早就暗沉沉,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灯光昏黄。
他在不大的客厅里,舞步生疏,还僵硬滑稽,的确很符合张颂龄口中的评价。
可他并不觉得尴尬,面上是与夏玄如出一辙的,带着孩子气的认真与正式。
仿佛他的确身处无人空旷的宴会厅,牵着夏玄的手,在静谧的夜晚起舞。
两个时空,在昏黄的灯光中,在夏玄温和缓慢的节拍声中,用一支交谊舞逐渐重叠。
宁丹臣很紧张,最后一个节拍落下时,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很狼狈,跳一支简单的舞都能出一身汗。
“还好没让你看到,不然形象不保。”宁丹臣认真道。
夏玄关掉宴会厅的灯,又锁上宴会厅大门,低头将神情隐藏在黑暗里:“不会,肯定很好看。”
他笃定地说。
“那是你没见到。”宁丹臣苦笑道,“我是真的不会跳舞。”
“可你愿意陪我胡闹,那就一定跳的很好看。”夏玄强硬地说,坚定反驳宁丹臣的想法,固执认为宁丹臣就是最好的。
全帝国都找不出比宁丹臣更好的了。
他对宁丹臣的态度前后变化是两个极端,刚见面警惕状态是厌恶,好感直接掉到负数,现在信任了,对宁丹臣的态度走向极度依赖吹捧,走向新的极端。
宁丹臣坐到沙发上,厚脸皮如他也被夏玄说得脸红,语言系统被勒住,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只能干咳几声转移话题:“厉鸮没有任何动作。”
夏玄从善如流背带跑,如宁丹臣所愿好奇问道:“还是没有行动吗?”
公寓内并没有开暖气,跳舞带来的热意在冬夜里慢慢消退,宁丹臣的呼吸也逐渐平稳:“厉鸮的工作似乎真的就是一名普通的礼仪老师,作息规律,工作认真。”
他讥笑一声,对厉鸮的安分充满怀疑。
“还有七天,最后几天他要准备和你们一起前往首都星,大概率不会赶死线执行任务。”他说。
现实里入冬,可索星还在秋季,夜间的风萧瑟,却还没有到凛冽的程度。
夏玄只穿着单薄的军装制服,风吹过时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吗?”宁丹臣问道。
夏玄摇摇头:“没有,冷风刺激了鼻腔。”
一人一虫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到夏玄回到宿舍才停止称得上无聊的谈话内容。
若泽龇牙咧嘴坐在位置上,双腿别扭地支起。
“他怎么了?”宁丹臣被他的样子丑到,难得多嘴问了句。
夏玄瞟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跳舞拉到筋了。”
宁丹臣笑得很开心。
时间不早,他也没有打扰夏玄休息的心思。小雌虫一天礼仪和训练下来,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他将联系切断,自己则调出了夏玄在宴会厅与他跨时空共舞的录像。
沉默且认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交谊舞的动作并不难,看了几十遍下来连游戏助手都能哼着节拍跳。
它在宁丹臣的身边上下漂浮,回过头看见黑发男人在昏黄灯光照映下模糊的侧脸,眉眼间全是温柔。
本想开口说些话的机械虫忽然失语,停下动作,安安静静陪着宁丹臣看录像。
那样静谧的夜晚,他们难得没有讨论沉重的任务与安排,仅仅是看着夏玄的逐渐熟练的舞姿。
像是要永远记住夏玄跳舞时虔诚漂亮的脸。
作者有话说:
宁哥为爱学会跳舞。
写的时候脑子里他们共舞的场面很浪漫……但我写不出来……心梗
第87章 静默
深夜, 一道光闪烁三次后消弭,静谧漆黑的星际深处,通信设备咔啦响动后终于开始运作。
“恩马座, 拉尼星系, 尔纬53°17′, 航线已肃清完毕。”
“星球静默通知下发了吗?”
“通知接受,静默要求已下发, 全城戒严。”
“α队,肃清确认, α队, 肃清确认。”
无线电波滋啦一声后信号连接,传来失真的话语:“报告, α队肃清确认,尔纬61°23′,肃清完毕。”
航道肃清完毕, 拉尼星系内星球戒严静默。
所有队伍在报告完毕后保持沉默, 通信设备全部关闭。
暗色之中, 一支舰队缓缓现身, 为首的护卫舰通身漆黑, 两侧斜后方各有两艘配备武器的运输舰。
庞然大物如同一只恶兽, 好不犹豫吞食面前的一切物质。
拉尼星系为低等星系, 主星为低等星球拉尼星, 可索星也在该星系内。
平日因秩序混乱常有军舰巡逻,但今夜的舰队显然与往日的巡逻舰并不相同。
护卫舰悄无声息滑过规定航线, 舰身与漆黑的夜色几乎融为一体。主控室内, 左脸颊有一道长疤的军雌敲了敲操作台。
“运输舰没有问题吧?”他粗噶地问了句, 身后士官身姿笔挺正色回答:“报告, 一切正常。”
士官长了张娃娃脸,穿着肃杀的军装也掩盖不住一身的青涩,很显然是个刚进入军区工作没多久的年轻雌虫。
带疤军雌斜看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松,不用那么紧张。”
年轻的士官猛地吐出一口气,尴尬地笑了笑,抬手挠头,手指触碰的却是硬挺的军帽,只好局促地放下了手。
“找个位置坐下来吧,站一夜可不好受。我们只是承担运输和回收任务,没有别的事,一项轻松简单的任务。”
带疤军雌舒舒服服陷进操作椅中,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茅金酒,给自己灌了一口。
“汉萨中校,任务执行期间……还能喝酒啊。”年轻士官的眼神止不住往他手上的茅金酒飘,脸上写满担忧。
茅金酒是帝国近期的热门酒水类型,入口辛辣,刺喉咙,却有回甘,喝完后刺激大脑,能精神不少。
带疤军雌汉萨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翘着腿怡然自得:“就两口,醉不了。”他又灌了口酒,如他所说的两口之后就塞上酒瓶,将酒放回口袋。
他偏过头看坐姿紧张局促的年轻士官,嗓音沙哑道:“你有问题?”娃娃脸上的困惑都快溢出来了。
士官压低声问道:“中校,护卫舰底舱里,到底是什么?”
他还太年轻,现下的场合又只有他与一位中校,好奇心居然敢压过军规,带着他问出了心心念念的疑惑。
汉萨用力敲了敲他的脑袋,连声警告:“军规学到哪儿去了?都给异兽吃了是不是?敢问任务最高机密了!”
“中校,我错了!”意识到触犯禁忌的年轻士官立马道歉,不敢再问。汉萨却是躺在操作椅上,收敛凶相慢悠悠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年轻士官呆愣道:“啊?”
“我接到的任务,护送这艘护卫舰,保证底舱的东西在到达可索星之前一直是安全沉睡状态。”汉萨晃晃腿说,“到达可索星,会有虫接手这艘护卫舰前往最终目的地,我们的任务也就随之结束。”
“那为什么要用运输舰?明明出动巡逻舰才更好护送任务对象,不是吗?”年轻士官摆弄自己的军服,坐正身体问道。
汉萨抬眼看他,也没计较他的冒失。实在是环境过分安静,死寂一样的任务执行氛围,让他也感觉到深切的孤独,愿意多说点话和小年轻聊天。
“运输舰是为了压制底舱的东西才存在的,它们是保险装置。”
年轻士官明显还想再问写什么,操作台上的通讯设备却响了两声。汉萨神色一变,冲他比了个沉默的手势,接通了视讯。
一张清秀的脸在操作台前的光屏上显现,汉萨一扫陷进操作椅时的懒散懈怠。此刻的他凶相毕露,满面严肃。
“曼斯菲尔德上校!”他对着光屏行军礼,年轻士官这才反应过来,急慌慌行礼。
光屏之上的虫正是厉鸮。他温和道:“汉萨中校,一切还顺利吗?”
汉萨军姿笔挺:“报告上校,一切顺利,不必担心!”
厉鸮点点头,很满意他的精神面貌。这个银发雌虫似乎只是随便看看任务进程,其他问题没问多少。
最后叮嘱了一句:“本次任务执行最高保密法则,绝对不可泄露,泄露者杀。”
“闯入航线范围,可采取最高处决权,将对方彻底驱逐。”厉鸮猛地捏紧了手中的棋子。
“是!”汉萨应道。厉鸮并没有多说,叮嘱一番后结束了视讯。
光屏变黑,他的脸消失,汉萨才猛地松了口气,跌坐回操作椅中,擦了把脸。
年轻士官不明所以,小心翼翼问道:“中校,那位是……”
汉萨瞥了他一眼:“奈尔·曼斯菲尔德上校,他的身份你不会想知道的。”他的脸上浮现一种恐惧与钦佩共存的表情。
“你只需要恭恭敬敬面对上校就行了,不要问,不要说,不要多看。在帝国中,不被他记住才是最幸运的事。”已至中年的军雌叮嘱道。
士官郑重应了声是,眼里的疑惑没逃开汉萨的眼睛:“被他记在心里的虫……大多都死了。”
就像是一个诅咒。圣殿审判机关在这群老兵眼里一直是讳莫如深的存在,更别论审判长曼斯菲尔德。
汉萨不愿多言,也是不希望年轻士官因为好奇丧命。
说完这些后他便不再言语,沉默地注视窗外暗无天日的黑夜。良久后,低声感慨:“真漫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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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会还要跳交谊舞吧?”若泽顶着一张惨白的脸,眼下挂着两个黑眼圈,灵魂仿佛被吸走,活像只有一层皮的幽灵。
夏玄套上衬衫,动作迅速扣上了扣子,线条分明的腹肌掩藏在黑色的布料之后,腰带扎紧显出腰线。
他取过挂在衣架上的西装,背对他说道:“交谊舞要跳到最后一天,他说我们得多练,一个个跳的和鬼一样。”
若泽坐在床上,银发炸成鸡窝:“我们不包括你——昨晚和宁先生共舞快乐吗?”
夏玄扣西装扣子的动作一顿,转过头神色不善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若泽摸索出床头的眼镜戴上:“昨晚落东西,想着回去拿,结果看到你一个虫跳的起劲,想了想就知道吹过的那缕风是宁先生。”
夏玄瓷白的脸还是凶巴巴的模样,耳廓却红了一点。私底下的动作叫其他虫看到还是会让冷面成习惯的他产生羞怯的情绪。
银发雌虫点到即止,绝不多说了。他爬下床,一瘸一拐去卫生间洗漱。
可索星今日难得有个好天气,休息时间,军校生们三三两两走在学院内,全然没有训练时间的紧张肃杀。
二十名校队成员穿着西装走向宴会厅上礼仪课,不出意外收到了注目礼。
大多数眼神里写着幸灾乐祸与“祝你们好运”。对这些军校生而言,繁琐复杂的贵族礼仪是无比折磨的存在。
折磨尽头是雄虫也不行,学习礼仪太痛苦了。
学了这么多天,校队成员也已经习惯厉鸮的作风,进入宴会厅就自觉调整身姿,将自己塞进西装里,力求一个优雅端庄,决不能丢契索军事学院的脸。
尽管在赛尔斯眼里,契索军事学院的脸早八百年前就丢光了。
“今晚的交谊舞课程取消。”厉鸮站在讲台上挥了挥教鞭说。
底下的军校生统一暗暗松了口气,连夏玄都不动声色放松绷紧的身体,眼里写满劫后余生的幸福。
今天能称的上走运。
早上的礼仪课厉鸮照常进行,但夏玄还是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一分急躁。他想到被取消的交谊舞课程,厉鸮今晚大概率要去回收那东西。
他和若泽对视一眼以作确认,又怕引起厉鸮的注意,迅速转回头盯着面前的餐盘。
厉鸮用教鞭轻敲了一下长桌,笑着道:“今晚建议各位早日回宿舍休息,校方应该也会下达静默通知。据说有一支军队要在可索星停留,穿越拉尼航线。”
他虽然是契索请来的礼仪老师,对校方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静默通知还放在校领导的案头,他已经做好通知工作了。
好奇宝宝赛尔斯这次并没有提出任何问题,对厉鸮的话保持了沉默。
反倒是夏玄,选择了开口问话:“老师,要静默多久?”
他很少提问题,在队伍里话都少得可怜,今天难得发问,着实把所有虫吓了一跳,纷纷转过头看他。
厉鸮还是那副不变的微笑,四平八稳的语气:“大概静默到明天上午六点吧。”
见他们的心思有涣散的迹象,他的微笑带出点威慑的意味:“不要以为今晚交谊舞课取消就自由了,静默期间在宿舍里要录扎非尔克第三乐章的练习舞。”
自由的气息还没洋溢多久,啪的一下被冷水浇灭了。
宴会厅内登时唉声叹气,夏玄却是打定主意晚上和宁丹臣跟踪厉鸮。
“能让宁先生在录像上造个假吗?”若泽磨磨蹭蹭挪到夏玄耳边,用气声问道。
夏玄缓缓看向他,没说一句话,但若泽就是从他脸上感受到他骂的很脏,于是悻悻挪回原位,不说话了。
被两只虫惦记帮忙的宁丹臣还在上课,托着脸百无聊赖看投屏上大串数据,大脑放空自由自在走神。
张思逸坐在他旁边,水笔一点一点本子,眼睛盯着黑板眨都不眨,仔细看就能发现他也在灵魂出窍,出窍的宁丹臣还过分。
两个灵魂出窍的男大学生熬过了早八,下课铃声响起时灵魂才归位,齐齐拿上课本走人。
一踏出教室就碰上了同样上早八的周若明。
宁丹臣伸了个懒腰,问道:“你中午吃什么?”
周若明脸色奇差,声音发虚:“别说了,我现在只想吐。”刚说出口,就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他这一声直接把宁丹臣吓清醒了:“你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状态活像是要把灵魂一起吐出去。
周若明摇摇头,虚弱道:“我上次找完你之后回学校就一直不舒服,去医院看,医生也查不出什么问题,给我开了点肠胃药。今天更难受了。”
他的脸色透出不自然的灰白,像是上了一层腻子,厚重生硬,轻轻一敲都能落灰。
宁丹臣神情严肃道:“你请个假休息一段时间吧,状态太不对了。”
镜源种的替换进程又开始推进了。周若明脸上浮现诡异的黑色纹路,似乎在暗示他本人意识的逐渐消亡。
宁丹臣并没有和周若明说明这些,只是劝他好好休息。
“游戏助手,若明还有多少时间?”他问道,机械虫的声音从他的精神识海传来,有些模糊:“时间无法预估,但最长不会超过二十天。”
时间无法预估,意味着周若明有可能在今天就彻底被替换,也有可能在第二十天的时候被替换,随机性极强。
他扶着周若明回宿舍,脑子里却在询问解决方案。
连慕青不愿意说,游戏助手总会知道,就算不清楚,也能通过搜索信息略知一二。
“他的灵魂与替换的镜源种正在争夺精神的掌控权。镜源种在精神力掌控上天生就有优势,他的失败是必然。”游戏助手道。
前情提要讲了大概后,它终于走进正题:“玩家能够解决问题的方法少之又少,修复漏洞是最困难,但却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可以直接切断连接通道,将替换者驱逐。”
“第二种,催化进程,提前完成转化,将玩家好友的意识保留在游戏之中,替换的镜源种则用精神力镇压,破坏精神识海。驱逐完全后,将意识送回现实。”
“第三种,直接封印玩家好友的精神识海,让两方都陷入沉睡,玩家前去修复漏洞。”
三个方法归根结底都要完成修复漏洞这一项,是宁丹臣逃不开的任务。
“后面两个方法的风险。”他说,每个方法都没提及风险程度,宁丹臣没法做出选择。
游戏助手严肃道:“第二种意识保存不得当,他会死在游戏里,同时镜源种会有提前清醒的风险。第三种,双方提前苏醒争夺意识掌控权,对他的身体是一种负担。”
宁丹臣架着周若明,从他羽绒服口袋里摸出宿舍钥匙,把人送到床上,神色有些难看:“后面两种方法有区别吗?说白了就是镇压,还弄出三种说法。”
机械虫尴尬地说:“玩家如果要是使用精神力,还要承受使用非现实能力的痛苦……”
宁丹臣了然点点头:“懂了,我倒大霉。”
游戏助手:“……”
“先镇压一会儿吧。”宁丹臣叹了口气,先将替代的镜源种镇压,能封印一会儿是一会儿,之后再慢慢解决。
游戏助手自从将最高权限给他后,就不怎么阻拦他,这种场合下也只是乖乖教授宁丹臣在现实里使用精神力,能减少一点痛苦的方法。
周若明的宿舍里没有人,很方便宁丹臣进行治疗工作。
他的封印比游戏助手提供的方法还要更加困难。
机械虫口中的方法都逃不过全部镇压。但他想让周若明的意识保持清醒,而镜源种陷入沉睡。
这需要他付出更大的代价与精力。
现实世界里,普通人都有精神识海还是很令宁丹臣稀奇的。
他的精神力强制性突破周若明的精神识海防线,进入了一片废墟之中。
战火连天的地狱景象,他忍不住猜测究竟是周若明自己的手笔,还是镜源种故意折腾成这样。
但首要任务是镇压。宁丹臣拿着精神力构筑的光刀,四下打量起来,终于在万千精神力链接点中,找到了异常。
镇压异常的过程并不顺利,到最后,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出来,全身都是冷汗,半边身子都麻了。
周若明躺在床上,被催眠陷入昏迷,紧紧蹙起的眉头终于放松了。
宁丹臣拉过椅子坐下,放弃研究坐姿,痛苦地捂住头。
他从周若明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他空白的草稿本上写下留言,呼吸恢复正常后就自己回宿舍了。
除了一个周若明,还有个谢之桃。
两人出现置换反应的时间相近,周若明变严重了,谢之桃的进程也不会晚。
他想了想,还是直接给谢之桃打了电话。
“喂,学长你是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精力充沛,发音咬字也没有令宁丹臣陌生的感觉。
“你和若明前段时间不是一起不舒服吗?他这几天一直不舒服,想问问你还好不好。”
谢之桃道:“我还好,这几天也没有幻听了,也不会做噩梦。周学长身体很不好吗?”
宁丹臣不自觉地轻敲手机外壳,温声道:“那就好。若明估计要休养一段时间了,你也注意身体。”
“好,学长也是。”
通话到此结束,疑虑却不自觉环绕宁丹臣的心头。他反复在脑海中复盘和谢之桃的对话,还让旁听的游戏助手记录。
“我没见到她真人,没办法判断她的状态。”宁丹臣冷着脸说。
游戏助手在他的精神识海里晃了晃,安慰他:“气息上来讲,她暂时没有被替换,但之后就不清楚了。玩家还是尽快修复漏洞吧。”
游戏与现实间的漏洞是所有问题的开端,只有将这个根本原因处理完毕,才能够解决它带来的负面影响。
宁丹臣心里清楚,也明白修复漏洞这件事急不得。
漏洞的具体坐标还在查探当中,最好的方法是他亲自进入游戏查找。
但进入游戏的时间并不是固定的,游戏助手尽可能加速了流程,预估联合训练结束就有机会进入游戏。
宁丹臣在等待那个时机。
作者有话说:
我恨期末周……
第88章 护短
“可索星今夜静默管理。有支舰队会穿越拉尼航线在可索星的舰港口停泊, 所有居民被警告不准查探和踏出家门。”
宁丹臣安顿好周若明,询问过谢之桃后就回到了公寓,光屏一打开, 夏玄就像是有所感应, 立马说道。
“静默管理?可索星政府中心发布最高戒严令了?”他问道。
夏玄点点头, 将光脑中契索军事学院几分钟前发布的通知打开给他看:“最高戒严令,今晚学院的防护罩会升起, 防止学生外出,同时拦下外界的情况。”
严格遵守最高戒严令进行静默管理的契索军事学院, 在今夜是一个巨大的密封盒子, 限制了军校生的行动自由,但也绝对保障了他们的安全。
敢随意走动的军校生会被处分, 还有可能面临开除的严厉惩罚。
就算发出开除通知是契索这种帝国倒数第一军校,它仍旧是军校.
被军校开除,意味着与军雌再无缘分, 只能成为一名普通雌虫, 在各大企业平凡工作到死。
这对好战的雌虫来讲, 是很严重的惩罚了。
“厉鸮呢?他今夜应该要前去执行回收任务。”宁丹臣说, “或者我们的猜想有误。一支舰队停靠, 应该是出任务, 而不是回收。”
“他要带着那个东西出任务。”夏玄道, 面容紧绷, “看校园星网的时候,有虫说是因为……叛军出现。”
宁丹臣一时间不知道该对他会看校园星网这件事感到小小震惊, 还是该对不知道从哪冒出头的叛军感到疑惑。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 这句话都是槽点。
他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 喝了口润嗓子:“叛军这几年销声匿迹, 最近突然冒头,大概是觉得帝国式微,可以来分一杯羹了。”
游戏系统中对叛党的信息描述并不多,长星之战时期叛党还与镜源种做了交易,将布置在帝国内部的卧底发送出的情报用来交换。
如果不是因为沉霄力挽狂澜,如今当政的,就不会是现在这批虫了。
叛党最初在什么时候,根据地在哪里,全都是宁丹臣查不到的消息。
“你们知道的东西真的少得可怜。”他屈指弹了弹游戏助手的脑壳,无奈感叹。
游戏助手只觉得无辜,机械手捂着脑壳闷闷地说:“已经和玩家解释过,所谓的‘游戏’已经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
夏玄的消息来源少的可怜,对神秘的叛党一无所知。
与叛党相关的信息在星网上全都是筛选过后才会发表,更加隐秘的东西压根不会让一个普通军校生知晓。
他低声道:“如果真的是叛党,接下来会发生战争吗?”
宁丹臣撩了撩刘海,他漫不经心道:“不管是皇室、叛党,还是镜源种,到最后都要被肃清干净。”
在他最初的计划里,这些势力本来就是要被铲除了。
宁丹臣还没有忘记‘游戏’最初的任务是什么,如果要让夏玄登上最高位,这些绊脚的石头全都要踢开,一颗都不能留。
夏玄不明所以,对他口中的肃清之意一脸茫然:“为什么皇室也在肃清的行列?”
“太烂了,一次性弄干净。”宁丹臣笑了笑,表情带了点蔫坏的意思。
说是皇室,其实是贵族的指代而已。
首都星的老贵族们活的太久,需要有人来撬撬墙根松松土,让他们意识到属于他们的时代过去了,该让年轻虫上位了。
宁丹臣本来就没把他们当正经的生命对待,神情平淡地将他们列入了抹杀名单。
夏玄的面上浮现隐约的难以理解,大概是混杂了疑惑与不妙等复杂情绪,让他整个虫都显出微妙的气场。
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那我们晚上跟踪厉鸮吗?”
宁丹臣沉默片刻,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
今夜的事件与夏玄的生活并无多大关系,跟踪厉鸮反倒有可能惹祸上身。
那艘舰队他并没有提前去踩点,游戏助手也没有提供录像给他——这点已经让他对今夜厉鸮执行的任务感到不妙了。
以他手里的所有信息,他其实也不清楚今晚到底会发生什么。风险太大,他不能让夏玄冒险。
这就像是游戏的隐藏任务,又和主线任务没有多少关系,真去探秘了还会倒大霉,实在是一桩不划算的亏本买卖。
夏玄似乎也从他的沉默中察觉到几分不对劲,于是解释道:“我总感觉,今晚会发生一些事情,可能对我的记忆有用。”
“厉鸮说完今晚静默,他要去执行任务,这种神秘的感觉就一直停留在心里。”他继续道。
感觉这种东西玄而又玄,夏玄说话的神态却又是极其认真的。
宁丹臣无奈地叹了口气,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看着夏玄认真的松石绿眼瞳,拿他没办法:“行,时间到了我来接你,但是。”他停了停,表示接下来的话很重要。
夏玄点点头,脸也不自觉贴近光屏。
“一切听我指挥,不要出头,不要试探。”宁丹臣严肃道,“今晚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所以不要轻举妄动。”
他知道夏玄一直很听话,不会因为好奇心就各种乱来。
但他还是要多叮嘱一句,这是保险,也是因为夏玄口中所说的,今夜的事情可能与他的记忆有关。
与自身被上锁的记忆有关,宁丹臣得防着点,以防夏玄精神力失控。
黑发雌虫整理记忆时总会想到夏初,那些与雌父有关的模糊的记忆,对他还是有莫大吸引力的。
宁丹臣觉得自己的能保护好他,可不好拦住他强行探索自己的精神识海,因此还是让夏玄做个保证最好。
“我知道了。”夏玄神情严肃,已经是个足够冷峻的军校生,落在宁丹臣眼里还是充满青涩与稚气。
他的嘴角勾了勾,被夏玄的小表情逗乐,溢出一丝笑意来。
夏玄听见他的笑声,眨了眨眼,不理解宁丹臣的笑点,于是也跟着浅浅笑了笑,冷若冰霜的气场一下消散不少,眉眼间笼上一层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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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索星入夜后最高戒严令就已执行,进入静默管理。
契索军事学院的防护罩也跟着一早就已经开启,这本来是用来应敌的,如今用来拦住一帮过分活跃好奇的军校生也一样好用。
晚上十点多时,雌虫宿舍内,夏玄和若泽分别坐在书桌前,若泽的光脑中放着扎非尔克第三乐章,音乐舒缓悠扬,听得两只虫直打瞌睡。
“你没有和宁先生说录像造个假吗?”若泽有气无力地说。
夏玄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他的工作很忙,没时间帮你造假。”
若泽一脸无语,心想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
他默默翻了个白眼:“和你没话讲了,真护短。”
夏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快点录像吧。”
宁丹臣结束所有工作,重新上线,打开光屏看见的就是夏玄和若泽两只雌虫互扯头花。
穿着笔挺西装骂骂咧咧跳交谊舞。
“夏玄,你故意的吧!”在夏玄第四次踩到他时,若泽终于忍不住了,强烈谴责夏玄的报复心。
夏玄冷笑一声,踢了他的小腿一脚,故意得光明正大。
他是校队队员里交谊舞跳的最好的那个,和谁搭档都不会踩到对方。
甚至还能带着一跳舞就四体不勤的搭档短暂享受舞蹈的快乐,拥有优美舞姿。
因此夏玄是最受其他虫欢迎的舞伴。踩到舞伴脚的事故不会出现。
如果出现了,那就是故意的。
舞蹈录像录得乱七八糟,宁丹臣茫然道:“夏小玄,你俩干嘛呢?”
夏玄冷哼一声推开若泽,表情有些凶:“完成厉鸮的作业。”
他突然停下不跳舞,甚至没说明理由,还用脸骂虫,若泽也大概猜到宁丹臣出现了,于是幽幽道:“宁先生,请问能麻烦你给我们做个假录像吗?厉鸮的舞蹈作业太麻烦了。”
宁丹臣看了看夏玄突然紧张的神情,又看了看若泽幽怨的脸,大概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
“夏小玄,你需要我帮忙吗?”他摸了摸夏玄的头发,轻声问道。
窗户紧闭的室内突然掀起一阵轻风,若泽满怀期待,却见夏玄满脸恶意地看着他,很是恶劣地一字一句说:“不需要麻烦你。”
他明明可以直接在精神识海里拒绝宁丹臣,非要说出口,就是拒绝给若泽看的。
若泽一脸无语:“你至于吗,我不就说了句你吃——唔唔唔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夏玄死死捂住了嘴,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撅过去,挣扎着费劲推开夏玄的手,大吸一口气后说道:“至于这么记仇吗?!”
他俩互相掰扯实在有意思,若泽一定在他没上线前对夏玄说了很不妙的话,才会让夏玄记仇到现在。
宁丹臣一个没忍住笑出声,却见夏玄的耳朵后颈红了大片,现在对待若泽的态度,明显是恼羞成怒。
他从虚空里抓出游戏助手,敲了敲人工智障的脑壳:“他俩的作业录像,交给你了。”
游戏助手:“……”
他要带夏玄去跟踪厉鸮,这个作业今晚估计是没功夫完成了。
“夏小玄,”宁丹臣戳了戳夏玄的脸颊,“时间到了,我们该出发了。”
夏玄挡下若泽软绵绵的攻击,面无表情道:“作业解决了,别闹。”
若泽见他一副整理衣衫要出门的架势,大致猜到他要去做什么,收敛了玩闹的心思提示道:“小心点,不要对那东西投入太多心思,对你没好处。”
夏玄了然点点头,下一刻便从宿舍里消失了。
“宿舍楼查寝巡逻的老师倒不用担心,洗个脑就好了……”
宁丹臣缩小契索军事学院的场景图,巡逻教师都被标注出来,夏玄宿舍楼就两个老师,也没有到查寝时间。
天色阴沉,沉闷的风刮过后降下淅淅沥沥的雨,夏玄一身黑色常服,隐匿在黑暗中。
宁丹臣替他挡住所有雨水,一滴水都没沾到他身上。
往日热闹的夜晚今日死寂一片。整个星球没有亮光,像是被黑夜彻底吞噬,一点声响也没有。
所有的交通路段、舰港统统停止运行,甚至连星网都断了。
可索星如今在星系之中就是一座无法传送消息,也仿佛无声息的孤岛。
夏玄环视四周空荡的街道,雨势渐大,阴湿的冷风能把骨头冻僵。
他没料到今晚气温低,穿的衣服也不多。宁丹臣从安全卧室里翻出一条黑色的毛呢大衣套到他身上:“天气冷,多穿点。”
不能仗着自己是雌虫身体好,就可劲霍霍自己。
他们现在的位置在契索军事学院附近的一座传教圣堂后,司铎执事教礼们不见踪影,圣堂内漆黑一片。
宁丹臣将夏玄从学校里带出来后,并没有完全确认目的地,先让夏玄在学校附近等待,自己则翻遍所有舰队可能停靠的舰港口。
“快十一点了,该到了。”他低声说着,往夏玄手里塞了一瓶热牛奶,“登陆的舰港口确认了,我带你去。”
夏玄身上的大衣是宁丹臣在他还没发育前做的,刻意做大了点,结果做的太大了,给如今的夏玄穿仍旧是大了一码的尺寸。
袖子长了半截,遮住了夏玄半个手掌,只剩手指在外头了。
他从袖子里伸出手捧住牛奶乖乖喝了一口,记着宁丹臣的叮嘱,很是听话地不好奇不冒险不脱离组织自发行动,缩在原地等待宁丹臣的指挥。
宁丹臣看得心软,掐了他的脸一把,带着他来到十区的舰港大厅。
当初他敲定了十区的舰港大厅作为夏玄和若泽的合理偷渡地点,今日这艘舰队也选择了十区。
舰港大厅内一片漆黑,只传来逐渐变大的雨声。
今日又是一个雨夜。
宁丹臣看了看黑得异常的夜空,那种不妙的感觉又出现了。
每一次的糟糕场面都发生在阴沉的风雨夜,暴雨仿佛是个极为称职的送葬人,将所有的联系一点点送走,洗刷干净。
夏玄藏在七号舰港口的调度室内,他身上是宁丹臣的精神力,直接隐匿他的气息与身形。
厉鸮进行精神力探测也探测不出他的存在。
毕竟宁丹臣的能力在虫族世界里,实在是一个大bug。
夏玄望着被雨水打湿的玻璃窗,窗外大雨形成帘幕,遮掩了大部分视野。
他和宁丹臣等了很久,七号舰港口始终静谧,只有倾盆大雨。
舰港停靠台上方带着钟表的提示仪绿灯闪烁,微弱的绿光穿透雨幕穿透玻璃窗。
“来了。”宁丹臣低声道。
作者有话说:
今天考试,明天多写点……
第89章 怪物
深夜十一点整, 七号舰港口终于有了除雨声之外的动静。
提示仪亮起几个红灯,几秒后沉闷的整点钟声响起,红灯转为绿灯。
停靠台突然开始震动, 连调度室都能察觉到这股非同寻常的力度。夏玄扒住操作台边缘, 只露出一双眼睛对着窗外。
宁丹臣在他身后托住他, 以免他被突如其来的震动误撞到哪里。
雨幕之中,停靠台附近的气流颤动, 一艘庞大的护卫舰穿透暗色减速,缓缓停泊, 漆黑的外舱将它包装成一座巨大的山。
又像是只巨大的怪物。
夏玄盯着护卫舰目不转睛, 连宁丹臣都发出了惊叹。
幽灵般的护卫舰穿越航线抵达可索星,它的身后还有四艘运输舰, 体型较小,不知道装了什么。
宁丹臣试着跳转场景,却发现根本动弹不了, 他与这支舰队间御一层壁障, 阻碍他前往查探。
“那是什么?”夏玄问道。
宁丹臣摇摇头:“我不知道, 内部结构没办法分析查验。”
他们缩在调度室内, 一眨不眨观察安静的护卫舰, 舰舱内没有走下一名军雌, 停靠台中, 厉鸮甚至不在。
“厉鸮是不准备执行任务了吗?”十一点已过, 停靠台只余倾盆大雨,和那鬼魅般的庞大身影。
帝国圣殿审判长奈尔·曼斯菲尔德上校至今没有出现。
巨兽般的护卫舰同样没有动静, 安静耐心地等待交接者的到来, 不擅自进行任何行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十分钟后, 一艘小型飞行器出现在雨雾中,疾速冲向护卫舰,而后猛地刹住,飞旋降落在甲板之上。
飞行风格凌厉凶悍,降落时与甲板摩擦生出高温带起白烟,不过一会儿就被雨水浇灭。
左侧舱门开启,厉鸮扶住一侧,直接台阶上跳了下来。
他今夜并没有穿着那一身伪装成礼仪老师的考究西装,摘掉了单片眼镜。
银色长发在脑后梳成高马尾,雨水还未接触到他,就被一柄黑色大伞尽数挡开。
一身黑色军装的他,在这时才锋芒毕露,身上没有半点儒雅教师的气质,撑着黑伞站在雨中,一柄出鞘的锋利长刀。
护卫舰舱门开启,汉萨中校疾步走到厉鸮面前,朝他行了军礼:“曼斯菲尔德上校!”
他没有撑伞,整只虫暴露在大雨下,被淋了满身。
厉鸮胸前刻印云与骨翅的银制军徽晃了晃,他将伞往前倾了倾,替他遮住大雨,温和道:“辛苦了,汉萨中校。”
“任务内容已送达,进行交接工作!”汉萨目不斜视,一板一眼道,将手中护卫舰的启动密钥交给厉鸮。
厉鸮拍拍他的肩,收下密钥:“不必这么紧张。不过要劳烦你再等一会儿了,审判者们还在路上。”
汉萨应了声是,接过厉鸮手中的伞,沉默地站在他身边,做严格的守卫者,与厉鸮一同等待圣殿审判者的到来。
“真不像话……还要我一个上司等他们这群下属。”厉鸮从军装口袋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侧过身避风点燃,深吸一口后吐出烟圈。
他拿着烟的手在汉萨面前晃了晃,挑眉问道:“来一支?”
圣殿审判机关审判长的烟不是一般虫敢抽的,汉萨却不敢说出拒绝,点点头道:“多谢上校。”
两个军雌在甲板上,抽着烟看远处暴雨中的夜空,成了两座沉默的雕像。
烟圈冒出伞檐便消失在雨里。厉鸮掸掉烟灰,感慨道:“真冷啊。还下着雨,更难受了。”
汉萨哑着嗓说:“这段时间帝国的天气一直很混乱,还没到冷的时间,便开始降温了。”
厉鸮叹口气,脸上带了点回忆的神情:“这种暴雨夜,适合窝在打着暖气的屋子里,看昏昏欲睡的影片,听着雨声,而不是站在深夜的舰港口,等待一帮不守时的小混蛋去执行任务。”
他的设想实在美好,连汉萨都露出了一点向往。
如今帝国危机四伏,身为军雌,能享受设想中生活的时间少之又少。
首都贵族们的安逸生活,与他们无关。
厉鸮踩灭烟头,忽地一转轻松口吻:“汉萨中校,护卫舰底舱,没有虫接触吧?”
汉萨掐掉烟道:“严格执行军令,并无任何虫进入底舱,底舱无异状,密封保存。”
厉鸮点点头,问道:“有没有好奇过底舱的东西?”
汉萨叫他问的一懵,心说自己是老兵了,再好奇也懂得不听不看不问,假装自己是个雕像,只有小年轻才会好奇来好奇去。
但他看着厉鸮温和的眉眼,搔了搔头,诚实道:“好奇过。”
“正常。”厉鸮笑了笑,“没有虫会对那玩意儿不好奇,连我也不意外。”
他看向护卫舰,沉声说:“我只知道个大概,却没有见过真容,尽管我在这个位置上。”他指指胸前代表圣殿的军徽,耸耸肩说。
“贵族老爷们瞒得太紧了。”
他和传闻中的审判长形象相去甚远,汉萨自见到他后就撑着的一口气忽然松了,不言不语安静当桩子。
厉鸮也不计较他的沉默,看向远处的夜空低声道:“终于来了。”
“半点时间观念都不讲啊。”宁丹臣撇撇嘴道。他和夏玄窝在调度室窝了半个多小时,厉鸮口中的下属们才姗姗来迟。
夏玄同意地点点头:“太慢了。”
远处雨幕中,十几架飞行器组成的“审判者”军队终于到达。
飞行风格和厉鸮如出一辙,疾速逼近后猛地刹住,飞旋翻越齐齐停下。
“这是审判机关的飞行风格吗?”汉萨实在没忍住,开口问道。
厉鸮拍拍他的肩,无奈地说:“一直如此。”
幽灵般的舰队随着审判者们的到达,从沉睡中复苏,所有舱门开启,与审判者们交换位置。
年轻士官从护卫舰主控室中走出,迅速站到了汉萨的身后,偷偷看向传说中的圣殿审判长。
汉萨敲敲他的脑袋,示意他不要东看西看。
厉鸮的秘书秦川柏冷着一张脸向他行礼,低声道:“全部到齐。”
“航程中途有意外吗?”厉鸮问道。
秦川柏不动声色打量了汉萨一眼,后者极有眼力见地回避后,他才开口说:“遇上风暴潮,耽误了点时间。”
“暴雨夜,太正常了。”厉鸮拍拍他的肩,说:“走吧,该执行任务了。”
等待时间长久,两方交接的时间却不长。几分钟之内,汉萨的押送队伍就已经坐上秦川柏他们开来的飞行器驶离。
审判者军队也进入护卫舰与运输舰内部,获得了驾驶权。
调度室内,宁丹臣放大光屏,说道:“那是秦川柏。”
夏玄皱眉道:“卡明莱实际上就是圣殿审判机关的一部分。”
“卡明莱的秘密基地,是圣殿的一处根据地。”他继续说。
宁丹臣的脸色有些阴沉。
如果因为夏初当年的事,承担起监视夏玄任务的是圣殿审判者,那么之后的所有事情,夏玄实际上都在被推着走,加入卡明莱都可能是个为他设置的局。
他被困在重重监视之下,翅翼被戴上一层又一层的锁链,从未有过一刻自由。
停靠台上的提示仪红灯闪烁,刺目的红光像血一样。
庞大的护卫舰启动,正如它来时那般,悄无声息退出舰港口,慢慢隐匿在黑暗之中。
两支军队交换后宁丹臣与护卫舰之间的屏障突然消失了,他能轻易查探护卫舰的内部,这一支舰队的全部结构在他这里一览无余。
“我送你去护卫舰的底舱。”宁丹臣说,“和你记忆有关的东西应该在那里。”
夏玄点点头,手里的牛奶瓶早就空了,他仍旧捏着空瓶不松手,宁丹臣碰碰他的手指,将空瓶拿走,丢给游戏助手扔垃圾桶了。
一切就绪后,宁丹臣放大护卫舰底舱场景,使用简单的传送功能,将夏玄送了进去。
通过厉鸮和那名最初的押送虫汉萨之间的对话,宁丹臣知晓底舱的东西并不能随意窥探,甚至不能发出动静打扰。
因此底舱没有任何军雌看守,连机关和巡逻的机械虫都没有安排,生怕惊动那东西。
只有一个监控监视底舱环境,宁丹臣已经提前解决它了。
一进入底舱,夏玄就打了个哆嗦,毛呢大衣都挡不住的寒冷。
宁丹臣紧急给他换了条羽绒服保暖:“为什么会这么冷?”
光屏右上角的环境实时温度是零下三十度。
和冈坦戈地密林有的一拼。
饶是换了加厚的衣服,夏玄还是身体素质强悍的雌虫,也扛不住零下的温度。
冈坦戈地密林那会儿他穿着能自动调节温度的作战制服,自然不畏寒。
如今为了打探消息,穿的是没有任何功能的常服,没办法调节温度抵御低温。
宁丹臣翻出制暖仪安到他身上,这才止住夏玄的哆嗦,冻得苍白的脸也恢复一点血色。
“这是什么……”黑发雌虫轻微打颤,说话声音不稳,抬起头看见前方,怔愣问道。
宁丹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周遭暗沉的环境下,一扇漆黑的金属大门挡住了所有前行的路。
“乌锡金。”他低声道。
这扇漆黑的大门用的是最顶级的装甲原材料乌锡金。
底舱的舱壁上挂了层浅浅的白霜,那是低温环境的影响。
夏玄呼出一口白气,以近乎无声的脚步慢慢走到金属大门前。
底舱实在太暗,根本看不清金属大门的模样。这里又处处透着诡异,不能随意乱触碰。
宁丹臣将夜视仪递给夏玄,自己则调高光屏亮度。
漆黑的金属大门在银色舱壁的对比下更显得神秘。
整扇大门上刻着不知名的纹样,中央是火焰与十字架的标识,那是卡塞庭机关的标记。
“卡塞庭机关?”夏玄问道。
“对,是卡塞庭的标记。这里面是卡塞庭的实验产物。”宁丹臣补充道。
他看着大门上的纹样,把游戏助手从虚空里抓出来:“那些纹样有什么代表含义?”
游戏助手扫描解析后解释道:“兰虚教的教义,只不过是用最古老的虫族文字来表述,和现在有很大出入。”
它顺带将教义一并翻译成中文给宁丹臣看。
对宁丹臣而言,这些教义表露的内容,按他的意思理解,一句话概括而来就是镇妖符篆。
总之有封印效果。
和夏玄解释时,宁丹臣甚至多说了一句:“这也不是附魔世界,封印有什么用。”
他说完,又意识到自己已经在经历很离谱的事情,于是将这句话收了回去:“大概有点附魔效果。”
夏玄通常只会保持沉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举着夜视仪,一寸寸看过封印的教义文字,对大门中央的火焰与十字架说:“锁在这,但没有钥匙。”
宁丹臣放大场景,火焰与十字架的正中有道数据锁。
“能解开吗?”他看向游戏助手问道。
机械虫点点头:“可以,但比较麻烦,还不能引起主控室的注意。”
“能解锁就没问题。”宁丹臣道。
尚未开始解锁,就见整个场景开始大幅度摇晃,夏玄在剧烈的晃动中根本没法稳住身形。
宁丹臣扶住他的胳膊,低声骂了句:“这群家伙怎么开护卫舰也那么狂野?!是真不怕底舱出事吗?”
剧烈的晃动并没有持续多久,频率和幅度慢慢下降,整艘护卫舰重新进入平稳行驶状态。
宁丹臣还没平静多久,就听见夏玄的低语:“里面那东西发出声音了。”
他开游戏只开了夏玄一个虫的语音,其他声音一概没开,也就听不见夏玄口中的门后的动静。
听夏玄一讲,他神色一凛:“审判机关这群疯子。”
一人一虫还未做好应对措施,护卫舰便往下沉了沉,轻微的运行动静一并消失。
护卫舰停下了。
“所以刚刚的大动静是空间跳跃吗?”宁丹臣啧了声,跳转场景,护卫舰停在一个很眼熟的地方。
荒郊野外的旷地上,临时搭建了一个舰港停靠口供护卫舰以及剩余的运输舰停靠。
将场景缩小,远处的城区景色熟悉。
这支舰队的停靠地点是莱尔星。
宁丹臣调回底舱场景,这才发现漆黑金属大门的右侧有一扇舱门,大概是为了方便放出大门内封印的东西。
他的精神力只能帮助夏玄隐藏气息模糊身形,却做不到隐身这种对虫族世界来讲也是奇异的能力。
改代码也要讲求一个逻辑因果。瞬移能做到,隐身不可能。
右侧的舱门气流涌入即将开启,为了不让夏玄暴露,宁丹臣动动手指,将黑发雌虫丢进了安全卧室。
夏玄坐在床上有些呆,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舱门开启,审判者会将那个东西放出来。底舱内没有躲藏的地方,大门还未解锁,先将你送到安全卧室里待一会,避开他们的视线。”宁丹臣柔声道。
夏玄低低应了声好,乖乖坐在卧室里不动。
他的心情平静,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紧张不适,光屏左上角的状态栏也显出他的好状态。
但宁丹臣就是觉得他会紧张。为了安抚他,还给他准备了一块黑森林蛋糕。
蛋糕表面撒了层巧克力碎,还有一颗巨大的车厘子。
“先吃个蛋糕。”宁丹臣说,“我去打探情况。”
安全卧室之外,暴雨夜雾升腾,电闪雷鸣,是风雨飘摇之夜。
安全卧室内,灯光昏黄,开着暖气,夏玄端着那一小块黑森林蛋糕,处在绝对安全温馨的静谧环境之内。
荒郊野外看似大差不差,其实也有区别。
至少宁丹臣分的清楚,这一片郊外,与夏初去世的地方何其相似。
游戏助手也肯定了他的判断。
旷地之后是一片连绵光秃的山谷,此刻夜雾笼罩,暴雨冲刷着岩壁。
夜色浓重可怖,与八年前的场景何其相似。
厉鸮走出护卫舰,底舱的舱门开启,将漆黑大门彻底暴露在外界环境中。
他手持最高等级密钥,开启了那扇大门。
运输舰一同开启,外装的炮组齐齐朝向中央的护卫舰。
所有审判者进入警戒状态,手持电磁□□。
宁丹臣皱着眉看光屏内压抑紧绷的场景,对漆黑大门内的东西也多了几分防备。
大门层层解锁,秦川柏走到厉鸮身边道:“叛党只来了两具‘帕涅托琉斯’,看情报,只是来莱尔星调查寻找某样东西,并没有挑起战争的意思。”
“这里是他们的必经之路。”他说。
厉鸮看着面前层层开启的漆黑大门,手指抚上那层白霜,精神力悄然释放,闭上眼感知到某样事物时迅速收回,却是来不及。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拦下秦川柏要来扶住他的手,一张清秀的脸苍白:“它苏醒了,走!”
宁丹臣对厉鸮突如其来的吐血感到意外,没来得及分析,开启完全的大门就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门内深黑,如同一个黑洞,什么都看不清。
在场的所有审判者慢慢后退远离,所有的运输舰底舱舱门打开,深黑色的巨型盒子被推出,全部是沉睡的觉醒者。
运输舰里装的是装甲过后的觉醒者,全是类似阿斯纳亚、尼尔特雷的存在。
护卫舰底舱,一只由乌锡金制成的巨型方体被推出,外形就像是一具棺材。
厉鸮站在远处,神色沉重地看着漆黑的棺椁在某种作用力的牵引下开启,露出中央正在苏醒的怪物。
在场的审判者几乎无法控制住下跪朝拜的念头,目不转睛盯着暴雨里的棺椁,屏住了所有气息。
秦川柏低声喃喃:“那是……什么……”
“阿斯纳亚……”宁丹臣的瞳孔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具棺椁中的阿斯纳亚。
作者有话说:
宁哥什么时候意识到夏小玄其实能一打八……不用当孩子哄了……
天天把虫当小孩(指指点点)
第90章 眼瞳
棺椁之中的阿斯纳亚与凶悍凌厉, 却与宁丹臣过往看到的全然不同。
八年前围剿夏初的第一代阿斯纳亚也不是这个形制,后面的二代与三代更不是了。
阿斯纳亚如今已经更新到第四代,可棺椁之中的阿斯纳亚不在所有的序列号里。
暴雨倾泻而下, 朦胧雨幕中, 保留部分人形的虫族觉醒者缓缓睁开了双眼。
机械钢筋之中, 那是一双松石绿的眼瞳,眼波流转, 在瞬息间就灌入了生命力,从死亡的棺椁中复苏, 迈开两条腿, 支撑狰狞可怖的虫化躯体,扶住棺椁边沿, 踱步而出。
雨水落在它身上,瞬间成了白色的雨雾。这具不知序列号的“阿斯纳亚”正处于高温状态,要将一切燃烧。
宁丹臣与它隔了一个次元, 仅仅只是透过光屏看它, 仍旧被震撼到失语, 惊讶难以控制从眼角眉梢流露。
他仿佛亲临现场, 全身僵硬地面对异世界的威慑, 连灵魂都在震颤。
先前见过的一代阿斯纳亚、尼尔特雷与这具阿斯纳亚给他带来的感觉完全没有可比性。
就像是赝品与真货之间的差距。
“它”有灵魂。
卡赛庭机关的觉醒实验实际上是通过高压刺激精神识海的方式, 激发实验者的潜力, 进入完全虫化状态, 在这一状态之上进行装甲改造,将觉醒者本身改造成庞大的机甲武器。
与驾驶机甲不同, 觉醒者本身就是一具机甲。
武器机甲化后的觉醒者从沉睡状态苏醒时, 会进入短暂的无意识狂暴, 所有的行为不受控制, 因此会配备两道保险装置。
一道是装甲自身,高温冷却设置。一道来自外部,智能机械甲胄会在觉醒者狂暴时采取措施控制。
宁丹臣只能看见画面与对话框,并不能听见声音,却能从在场所有军雌的表情窥见气氛的剑拔弩张。
他与所有虫都在紧张等待这具阿斯纳亚从狂暴状态中退出,朝向它的智能机械甲胄怒目圆睁,早已高高举起了武器。
如果它持续狂暴,别说制服叛党派出的两具“帕涅托琉斯”,在场的这群审判者要先被它弄死。
厉鸮的脸色很难看,沉重与晶体几乎化作实质,宁丹臣甚至在将游刃有余四个字刻进骨子里的军雌脸上察觉深层次的惧意。
游戏助手在它现身后就消失了,任凭他怎么威胁,在虚空中如何抓捕,都没有它的身影,像是被刻意隐藏排斥在外。
他只好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打破他沉默的是夏玄。这只乖乖在安全卧室,听话吃蛋糕,不轻举妄动的黑发雌虫端着空盘小声问道:“宁丹臣,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宁丹臣从灵魂被震慑的状态里脱离,茫然发懵过后他才意识到夏玄还在等他。
“等会儿,我找个藏身点。这一片都是旷野,不好隐藏身形。”他低声道,强迫自己从阿斯纳亚的松石绿眼瞳中移开视线。
夏玄也有双那样的眼睛,他便经常性被这个颜色吸引。
赫格拉斯帝国绿色眼眸的虫族多得是,夏玄的眼瞳色并不特殊,这具阿斯纳亚中的觉醒者有一双松石绿眼眸也是正常。
尽管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安。
宁丹臣移动场景,在旷野与山谷中找到了一处躲藏地点。
正好卡在山谷与旷野的视觉盲区,距离下方旷地则有一定高度。
夏玄将空餐盘与叉子放到一边的床头柜上,几秒后,他离开温暖的房间,冰冷的风雨刮过脸颊,打湿发梢。
身上的羽绒服还没沾到多少雨水,他的头顶就出现了精神力屏障。
“遮雨和隐匿气息。”宁丹臣说道。
夏玄低声道:“我自己也可以。你这样一直使用精神力会很辛苦。”
他的担忧不作假,精神力并不是无限使用,容量就那么多,用完了就没有了,很损耗精神识海。
夏玄不是娇气的雄虫,淋雨完全不会影响到他。宁丹臣本就不必连这点都考虑到,事事包揽。
实在损耗精神。
给他制造精神力屏障挡雨对宁丹臣而言并不会损耗太多心神,简单动动手指的事。
放之前他可能会头晕几分钟,但现在得到最高权限后,他的精神力和无底洞一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最高限额在哪里。
“我没事,简单的精神力屏障而已,不会对我产生不良影响。反倒是你,今夜大降温,等会还有大范围的精神力场开启,你的精神识海会受到严重影响,一直开着精神屏障并不好受。所以乖乖观察,尝试找回记忆才是你今晚最重要的任务,其他交给我。”
宁丹臣耐心向他解释,充分详细地说明理由。半点没有对别人简明扼要解释的意思。
夏玄想到来之前答应宁丹臣的话,应了声好。当下场合交给宁丹臣处理才是最佳方案。
他向下俯视,在旷野中央看见极具压迫力的武神身影,呆呆问道:“那是什么?”
不是在冈坦戈地密林对上的尼尔特雷,他从未见过那种形制的实验体。
宁丹臣说:“‘阿斯纳亚’,我们在五八制式战舰上找到的关于沉霄的二度觉醒实验,实验的最终结果就是阿斯纳亚。”
“那是阿斯纳亚军团的觉醒者。但我不知道它的实验序列。阿斯纳亚已经到了第四代,它的形制和那四代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夏玄只与尼尔特雷有过照面,见过一代阿斯纳亚的那段记忆太过惨烈,早已被封印。对现下的他而言,是第一次见到实验报告中,所谓的“阿斯纳亚”。
听完宁丹臣对阿斯纳亚的简要解释,他震惊道:“帝国的实验机构未免太过疯狂。”
竟然将活生生的虫族打造成如此恐怖的兵器。
“你要知道,那群活了太久的决策者们,没有一个不是疯子,赫格拉斯帝国在四百年前那位暴君出现时就已经走向了疯狂,如今只不过是将这个状态再次推到顶点罢了。”宁丹臣道。
他顿了顿,冷笑一声:“不过叛党派出的‘帕涅托琉斯’也不遑多让。和帝国如出一辙的疯狂,照例是对觉醒者进行装甲。”
夏玄静静地听着,开口问道:“叛党来这里做什么?”
宁丹臣说:“找到某样东西并带走。”
他说出这个消息后,夏玄像是才意识到要问自己的位置:“这里是哪里?”
宁丹臣没有隐瞒他的意思:“莱尔星的某处郊外。”
也是夏初殒命之地。
但这点宁丹臣不会同夏玄说。夏玄的记忆要靠他自己找回,他无法进行干涉。
“莱尔星?”夏玄的眉间缓缓皱起,“莱尔星处在帝国边境附近,偏僻贫穷,有什么值得他们派出装甲后的觉醒者进行查探……”
他厉声道:“那个被莱尔星镇压的东西?!”
宁丹臣之前和他说过要去查探莱尔星上被镇压的东西,今夜叛党前来搜寻,他很难不联想到那个神秘的东西身上。
高处俯视,显露而出的蝴蝶翅翼轮廓慢慢出现在宁丹臣的记忆中,他应道:“有可能。我那个时候只能看出莱尔星的片区外轮廓像是蝴蝶翅翼,其它的东西暂时不清楚。”
夏玄停止问话,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旷野中央:“只要叛党来了,应该就能获得一些线索。”
不知何时,护卫舰与运输舰都已驶离,旷野只剩下不知序列号,安静的阿斯纳亚,与防止它暴走失控的智能机械甲胄。
连审判者们都不见踪影。
阿斯纳亚在暴雨中保持了沉默,雨水完全无法接近它,只能化作白雾包围。
夏玄和它相距较远,看不清它的正脸,只能看见它半侧着身,狰狞锐利的漆黑装甲似是刺穿所有雨幕。
饶是如此,他的身上还是不可自已起了身鸡皮疙瘩,心脏的最深处起了层层战栗,更别提精神识海,明明有宁丹臣的精神屏障保护,他还是产生了轻微的惧怕。
“无事。”宁丹臣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与凛冽冷风完全不同的轻柔力度忽地抚平夏玄紧张的内心。他收敛所有外溢的情绪,继续耐心观察。
下方的阿斯纳亚不再沉默,机械运转的轰鸣突然在暴雨声中响起,尽管和雨声相比算不得大声,但已经足够让这片区域内与所有敏锐的军雌生出警惕。
夏玄猛地绷紧全身,匍匐在地一动不动观察下方有动静的阿斯纳亚。
背后装甲中央镶嵌的提示仪绿灯闪烁,所有指标在顷刻间从零升至满格。
如果有实验操作屏,或者一名技术高超,经验丰富的觉醒改造师在场,就会发现这具“阿斯纳亚”在沉默过后到达了巅峰水准,进入作战准备中,实力水平远超其他四代阿斯纳亚。
只不过在场的只有承担押送与送葬责任的圣殿审判者,以及对觉醒改造了解并不多的宁丹臣和夏玄。
“帕涅托琉斯不断逼近,它要开启精神力场了!”宁丹臣紧张道,加固了精神屏障。
下方,阿斯纳亚缓缓抬起了头部,松石绿眼眸在阴沉的暴雨夜里明亮的惊人,就像是两簇火焰,以生命与灵魂为燃料燃烧。
夏玄毫无准备对上它的双眼,悚然一惊,就好像成了被捕杀的猎物,杀机与威慑铺天盖地降下,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脱离了他的控制,泛起细细密密的抖。
连呼吸都紧跟着不畅滞涩。
他的精神识海如同经历一场恶战,倾倒摇晃,混乱不堪。
夏玄眉头紧紧蹙起,表情极其痛苦,还带了不知所措与茫然。
宁丹臣捂住他的双眼,遮挡阿斯纳亚的视线,沉声道:“不要去看,也不要去想,深呼吸。”
这具阿斯纳亚,仅仅用双眼就能造成绝对的精神污染,它甚至不用开精神力场,杀伤力极大,就算不是真的看夏玄,夏玄看见那双眼也会觉得痛苦。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夏玄捂住头,无助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视线……”
虫历1094年12月24日的那个暴雨夜,撞破夏初死亡景象的小夏玄,与某具一代阿斯纳亚对上了视线。
尽管那具阿斯纳亚的瞳孔是深蓝色。
“夏玄,先不要想了,停下来放空大脑。”宁丹臣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反复在他的精神识海中低语,尽可能平息他的不安。
他在那场回忆中无法做的事情,如今倒是能真实做到。
记忆震颤带来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夏玄也只是遥遥望了几秒而已,被宁丹臣安抚过后就慢慢平静下来,偏过头不去看下方的阿斯纳亚。
“它的精神力污染为什么会那么强?”夏玄的声音还带着惊惧过后的战栗。
宁丹臣猜测道:“一代到四代的威力远不如它,它在卡赛庭机关的实验序列号绝对在前几位,可能是初代。”
他并不清楚卡赛庭机关中,“阿斯纳亚觉醒实验”是否有初代这个实验序列号,但看如今这个状况,大差不差了。
夏玄低着头,那双燃烧的松石绿眼瞳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不同于几分钟前的精神污染,这次他的精神识海并没有出现震荡。
那双眼睛仅仅是平静地注视他而已。
很熟悉,他一定在哪里见到过。
夏玄出神的回忆这双眼睛,思绪逐渐飘散,直到地面开始震动他才回过神,语速极快地问道:“发生什么了?”
宁丹臣扶住他,冷声道:“帕涅托琉斯闯入阿斯纳亚的精神力力场,带起地面震动而已。”
山谷之中,与他们同样观察旷野的厉鸮神情冰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下颌紧绷。
秦川柏站在他身后,用气声惊道:“天啊……”
他是厉鸮手把手教出来的,自带一份从容不破,是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性格,如今面对阿斯纳亚与帕涅托琉斯的战斗,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心情,用近乎惊恐的眼神望向旷野中央。
厉鸮从烟盒中磕出一支烟点燃,丝丝缕缕的白色烟雾袅袅,打着旋消散在雨雾中。
他低声道:“那是另一个世界。”
厉鸮是第三代阿斯纳亚觉醒者,也是那一代阿斯纳亚军团的团长,他因到达年龄上限,精神识海受损退役,军籍转至圣殿的审判机关,十几年过去,成为圣殿审判长后,他仍旧不知道这次押送的阿斯纳亚是何种存在。
卡赛庭机关本就是帝国最为神秘的存在,更别提诞生在这个机密实验机关中的最高保密武器机甲阿斯纳亚。
山谷与旷野齐齐震颤,磅礴的精神力场震慑了所在区域的所有虫。
圣殿审判者们在押送“阿斯纳亚”时就被卡赛庭机关的那帮疯子改造师警告过,它处理叛党并不会在乎押送者的死活,就是个无差别扫射的高危武器,一旦精神识海受到污染就是死路一条。
因此他们躲开后就用护卫舰开启了最大的精神力保护屏障,尽可能躲开它的精神污染。
“还有多久?”厉鸮吐出一口烟圈问道。
秦川柏看了看倒计时:“还有三分钟。”
“足够了,叛党所谓的最新觉醒者,对上它的清扫,坚持不过一分钟。”厉鸮说,“战斗结束后我们要将它原封不动送回卡赛庭,它的能源没耗尽,才是最难处理的事情。”
秦川柏皱了皱眉,问道:“那为什么要派出它?四代阿斯纳亚应当也能完美完成任务,而且没有长时间狂暴的状态。”
厉鸮看了他一眼,抖落烟灰:“因为很重要。”
“这次任务发布没有经过议会与圣殿,而是枢密院下发的最高指令。莱尔星上,被叛党紧盯的东西极其重要,所以才会让它出场。”
“四代阿斯纳亚当然也能执行这次任务,但……”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的意思。
秦川柏知道接下来的内容并不是他一个圣殿普通审判军雌能听了,于是低低头,安静退回厉鸮身后,做一尊沉默的雕像。
四代的阿斯纳亚自然也能执行这次任务,但会很艰难。赫格拉斯帝国的适配觉醒实验体少之又少,更别提参与四代阿斯纳亚觉醒实验。
枢密院派不出虫,才会想到被封存在卡赛庭机关最深处的它。
再加上枢密使们并没有得到有关叛党“帕涅托琉斯”的资料,摸不准底细让枢密使们选择让它出面处理。
这是劣势之下的最佳方案,既是试探,也是震撼。如果失败了,报废一具早期的阿斯纳亚没有损耗。
厉鸮踩灭烟头,看向仍旧在顽强挣扎的帕涅托琉斯。
“真是活腻了。”宁丹臣低声骂道,“做什么改造实验。”
旷地上的精神力力场对抗越来越恐怖,普通军雌进去得被搅成肉糜。
夏玄从未见过觉醒者间如此恐怖的战斗场面,“阿斯纳亚”对上两具帕涅托琉斯甚至占了上风,精神力对抗轻轻松松,更别提武斗。
三个武装机甲觉醒者猛烈相撞火花四溅,暴雨都浇不灭滚烫的热意。夏玄抬起手挡住粒子炮发射时带出的刺眼光芒,断断续续道:“它们会打到什么时候?”
游戏助手不在,无法给出一个精确的答案,宁丹臣只能拿着稀碎的信息大致推断:“大概还有两三分钟。”
夏玄处在精神力屏障之中,也就看不到屏障之外的空气在剧烈扭曲震颤,连雨水都被强行调转了行动方向。
莱尔星今夜仿佛成了一座死亡星球,郊外如此大的动静都没能让城区亮起灯光,投射来窥视眼神。
就算是最高戒严与静默管理也太异常了。
宁丹臣一边照顾身体又一次不适的夏玄,一边分神去查看莱尔星状况,这才发现莱尔星开启了防护罩,唯独隔绝了这一片区域。
今夜简直就像是夏初死亡之夜的重现。
夏玄仿佛忘记了先前的精神污染,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紧紧盯着下方精神力场中,恐怖漆黑的魔神阿斯纳亚。
宁丹臣的呼唤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力。
“夏玄?”宁丹臣喊道,可夏玄还是那张怔愣的脸,出神地望向阿斯纳亚。
他抓了抓头发,又喊了一声,黑发雌虫像是被蛊惑了神志,完全听不见精神识海中他的呼唤。
就在此时情势猛然一变,来自叛党的两具帕涅托琉斯似乎承受不住精神污染,挣扎着发出哀鸣,展开骨翅急速往上空飞去,飞行姿态扭曲癫狂。
阿斯纳亚并没有放过它,骨翅缓缓展开,精神力场再一次扩大,拦住帕涅托琉斯行进的方向。
它缓缓蹲下,而后蓄势冲了出去!
“糟糕!”宁丹臣惊道,阿斯纳亚的飞行朝向正好对准了夏玄,它在帕涅托琉斯的时候一定会看见夏玄!
尚未来得及将夏玄转移至安全卧室,阿斯纳亚庞大的身躯就已逼至夏玄身前,那双燃烧可怖的松石绿眼瞳正正对上了夏玄呆愣的双眼。
夏玄恍然不知,慢慢站起身,如同牵线木偶般伸出手,想要抚上那双巨大的、压迫力十足的眼瞳,却被精神力屏障拦住了前路。
对视的时间仅仅只有几秒,可夏玄脑海里仿佛闪过了无数景象片段。
高浓度的精神污染让他双眼开始出血,他全然不顾,仍旧固执用一双被血染红的松石绿眼眸紧盯阿斯纳亚。
他的生命体征在急速下降,可这个时候宁丹臣却对游戏失去了所有控制权。
他无法中断夏玄与阿斯纳亚间诡异的精神力连接,就像他无法在回忆之中挡住小夏玄的视线。
宁丹臣在这个时候只是无能为力的看客。
这次连警告都没有跳出,天际爆出一道闪电,映亮这一方天地。夏玄的触碰被精神力屏障阻拦,在他坚持要冲出去时,阿斯纳亚动了。
这具魔神不再看向夏玄,继续向上飞去追捕它的任务目标。
精神污染消失,夏玄被抽离的魂魄终于归位,他猛地打了个颤,急促呼吸几下后,在摔倒之前被宁丹臣扶住了。
“我……我刚刚……”他对方才事情没有任何记忆,惶然问道。
宁丹臣匆匆忙忙擦去他脸上的血,又给他药剂,强行让他闭眼:“你先不要多问,我等会儿和你解释,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
夏玄挣扎了一下,全身肌肉忽然开始痉挛。他吐出一口血,精神识海震荡的剧痛在这时才反馈到他身上。
他像是被魇住,语无伦次道:“我记不起来……我想不到……”
那些刺眼混乱的色块景象逼得他嘶吼尖叫,剧痛之中,他终于坚持不住,彻底昏迷。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一起被吓到的小情侣()
第91章 发情
“要是坏了很难办啊……初代阿斯纳亚可是顶尖的技术, 现在可复刻不出来……”
“三代和四代叫出来糊弄糊弄就好了,非要把初代放出去……”
“总长,您已经念叨三天了。”
“塞缪罗, 你难道不知道初代的尊贵吗?那可是神迹!我们这种凡虫是无法打造神迹的!”
塞缪罗无奈地看着一堆器械设备, 装甲零件中形象邋遢的雌虫, 小心翼翼跨过后将酒递给了他。
“身为雄虫还真是贴心啊塞缪罗!”雌虫接过酒豪饮一口,用力拍了拍塞缪罗的肩膀。
他喝了酒之后总算不再念叨那具被枢密院强制要求送出去执行任务的初代阿斯纳亚, 混浊的双眼里遗憾似的说:“真可怜啊……”
塞缪罗看向操作台光屏上的影像,两侧仪表盘的数据都在以不可思议的程度发生变化。
他想到那个巨大的标本瓶, 记起传说中的暴雨夜, 低语:“很相似的雨夜。”
形容姿态糟糕的雌虫放下酒,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半晌后, 他又恢复成那副脱线模样:“已经过去了!想点开心的事!就是不知道小曼斯卡特什么时候愿意回来,机关没了他,实验都做的不快乐了。”
塞缪罗叹了口气, 无语道:“当初他被枢密院赶出去的时候, 您倒是争取一下啊, 好歹是个枢密使呢。”
雌虫后仰头看他, 摆了摆手:“我有什么用, 我没用!”
塞缪罗:“……”
他对上司的无作为无话可说。两只虫静静地看仪表盘继续变化, 忽地, 雌虫猛地站起身, 一旁的装甲零件掉了满地:“见鬼了,它看见什么了!”
所有的指针紊乱高频转动, 监测数据失控地增长降低, 那一刻, 所有的仪器仿佛经历一场海啸。
远程操控键全部失灵, 他猛地对塞缪罗喊道:“快,给那群家伙打视讯,初代失控,那个地方就别想要了,让他们还想要命就赶紧逃!”
塞缪罗匆匆忙忙拿出联络器,还未拨出视讯,实验室内猛然响起一连串急促的滴滴声,仪表盘与监测数据在一瞬间恢复正常数值。
“不用打了。”雌虫抓了抓乱七八糟的头发,憋着的劲儿直接松了,大喘气地说:“吓死我了。”
塞缪罗也被刚刚的阵仗惊到,哆哆嗦嗦放下联络器:“刚刚……发生了什么?”
雌虫神色冷峻,憔悴乱糟的脸上脱去了那层轻浮浪荡:“初代阿斯纳亚里面可装着一个魔鬼,你不会想知道他失控的代价。”
他转过头,半张面容隐匿在黑暗中,数据台微弱的光芒映亮了剩下半张脸,让他显得有些阴沉。
“枢密院当年派出鼎盛时期的它,出现了历史上伤亡最惨重的一战争。”他说。
“你在军校应当学到过这一战,”雌虫看向塞缪罗,“课本上将这次战役的代号称作‘红月’,也有虫叫它‘红月事件’。”
塞缪罗惊道:“什么?!”
**
“还在烧……”宁丹臣轻轻捏开夏玄的嘴巴,将退烧药灌进去。
光屏上方的状态栏里,夏玄的体温已经升到了三十九度,整只虫烧的滚烫,一张瓷白的脸通红。
他在与那具阿斯纳亚对视之后就陷入了昏迷,宁丹臣也不想让他继续寻找记忆,匆忙将他带回安全卧室。
却没想到几分钟后就开始发高烧,医疗舱和吃药都降不下去体温。
宁丹臣只好采用最朴实的办法,将毛巾放冰水打湿拧干,敷额头擦拭皮肤,用物理降温法。
和死了没差别的游戏助手突然间出现,对他道:“养成对象正在自行梳理精神识海,加之发情期临近,药剂无用,他要自行撑过去,或是注射雌虫专用抑制剂。”
“发情期?”宁丹臣问道,他看着高烧中的夏玄,突然想起来虫族还有这个设定。
他紧急挑选抑制剂,手指滑动光屏问道:“距离他上次来发情期才过了没多久,怎么今天又出现了?”
雌虫的发情期不是三个月来一次的吗?
“养成对象的发情期未得到专业治疗,目前处于紊乱状态。”游戏助手说明道。
“又不是ABO,怎么还有这种设定!”宁丹臣吐槽道,将抑制剂注射进夏玄后颈的虫纹上。
黑发雌虫邻近发情期,又在高烧中,精神力无法控制外溢,连平时隐藏的蓝紫色虫纹都烧了出来。
妖异的花纹爬上未被衣服遮掩的肌肤,从手臂一路蔓延到白皙的脖颈,甚至脸颊都有隐约的虫纹。
他的身体突然开始抽搐痉挛,就像是先前在郊外的状态一样,完全无法被控制。
眉眼间皆是痛苦。
“抑制剂为什么没用?”宁丹臣丢开抑制剂针管,并不能理解夏玄此刻意料之外的状况。
让他布局暗算敌人他还可以,遇到雌虫的生理问题他两眼抓瞎。
这个时候宁丹臣才意识到自己和夏玄是两个种族,一个人一个虫族。
他没有所谓安抚雌虫的雄虫素,甚至在游戏之外,连拥抱夏玄都做不到。
雌虫来发情期时攻击性会增强,精神力失控,更偏向无意识的状态。
夏玄觉醒等级如今是A级,发情期时攻击性呈几何倍数增长,在他视野范围内的东西会被砸个精光,还会放出高压精神力场震慑周边。
在抑制剂失效的情况下,只有会释放信息素的雄虫不会受到攻击,而雄虫素也能平息安抚他躁动的精神识海。
以及情潮热。
如果没有雄虫,又没有注射虫造雄虫信息素和抑制剂,就会被关进禁闭所。
拘禁整个发情期,进行数据监测,各项数值在水准线以下后才能离开。
就如同夏玄在契索军事学院被察来拦下,第一次来发情期,没有及时注射抑制剂,就被医院带走关禁闭了。
发着高烧的夏玄无意识使用精神力攻击,安全卧室像是被龙卷风清扫过,混乱不堪。
游戏之外的宁丹臣束手无策,只能看着他痛苦挣扎。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游戏助手说,“市面上虫工制造的雄虫素,很多单身雌虫也在使用。”
它没有提前说,总觉得这么做对游戏玩家很心狠。
宁丹臣一怔,看向痛苦挣扎的夏玄。抑制剂无用,虫造的雄虫素应当可以。
毕竟是雌虫需要的信息素。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宁丹臣咬牙道。
夏玄不仅在发情期,更受了严重的精神污染,一直高烧不退只会让他的生命体征不断下降。
一支装着雄虫信息素的针管出现在安全卧室,针头还未接触到夏玄,黑发雌虫就像是有所感应似的,直接抬手拍开针管,沙哑着嗓子道:“滚开!”
他的眼神迷茫,很明显是无意识的表述。
宁丹臣重新捡起那支针管,就见夏玄止不住干呕,全身上下冷汗直冒,明显是很严重的排异反应。
“抑制剂没用,你口中大热的虫造雄虫素也没用,精神力梳理又因他在发情不能随意进行。”宁丹臣冷声道,“还有什么办法?难道就看着他受苦?”
机械虫看着略显烦躁的宁丹臣,冷不丁问道:“玩家想要进入安全卧室吗?”
它这个时候这么问显得没头没脑,宁丹臣深吸一口气道:“距离联合训练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吧,现在就能进去了?”
机械音在他的精神识海响起:“只能进入安全卧室,这是穿梭训练,玩家可以提前适应,减少穿梭时急速下坠的不适感。”
安全卧室本质上介于虫族世界与现实之间,更像一个中转站。
宁丹臣后期要适应进入虫族世界的流程,提前进行时空穿梭的训练有必要。
“只不过养成对象目前危险系数较高,一旦进入安全卧室,无法释放雄虫信息素的玩家会被养成对象纳入攻击范围,玩家很有可能受伤,”游戏助手说。
宁丹臣紧盯着光屏之上挣扎的背影,双手紧握成拳,他一字一句道:“无所谓。”
话音刚落,熟悉的坠落感出现在他身上,黑暗急速倒退,几秒后,他站在了混乱不堪的安全卧室中。
地上全是家具的碎片残骸,大床中央,夏玄将自己蜷缩成茧,精神力场牢牢环绕在他四周,隔绝了所有气息与试图接近他的虫。
宁丹臣深吸一口气,开启精神力屏障,抬手尝试越过那片精神力场。
本应被排斥的他,毫无阻力的伸进去了一只手。
他开了精神力屏障做保护措施,以免被夏玄的精神力场排斥攻击,还没开始照顾虫,自己先受一身伤,到时候两个病号,谁也没法照顾谁。
却没想到夏玄并没有将他纳入攻击范围。
压迫力十足的精神力场中,宁丹臣是夏玄的唯一例外。
宁丹臣收起精神力屏障,缓缓靠近床铺。
他现在心情很是复杂,十几瓶调料瓶打碎混杂在一起的味道,都不如他现在难以形容的心情。
“夏玄?”他低声喊道,黑发雌虫喘着粗气,并没有听见他的声音,打着战栗抓紧了被褥。
那些锋利凶悍的攻击消失了,只剩下承受无数痛苦的、脆弱的夏玄。
宁丹臣坐到床边,不敢碰夏玄,只好试探性放出一缕精神力,出言安抚:“夏玄,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低沉柔和,收敛了所有张扬,生怕刺激到夏玄。
黑发雌虫在失控的状态中,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缓缓动了动身躯,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摆。
他翻了个身,环住了宁丹臣的腰。
宁丹臣被他突如其来,带着深深依赖意味的动作惊了一惊,全身僵硬,不敢再动了。
他的双手滑稽地悬停在半空,整个人保持成一尊雕像几分钟后,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将手放下来,于是手指动了动,轻轻搭在了夏玄的头上。
夏玄的微微蜷曲的黑发柔软,此刻发梢被汗濡湿了些许,搭在了额头。
掌心的温度还是很高,黑发雌虫仍旧没有退烧。宁丹臣见他并不排斥自己,慢慢释放出高浓度的精神力,包裹住不安的夏玄,安抚他的情绪。
夏玄缩在他的怀里,像是归巢的倦鸟,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稳,连紧皱的眉间都在宁丹臣的低语中被慢慢抚平。
波动的精神力场总算稳定下来,他断断续续收回外溢的精神力,总算不再继续摧残可怜的安全卧室。
宁丹臣挥了挥手,被龙卷风扫荡过后的安全卧室像是出现了神秘的魔法,所有的碎片消失,换了套坚固的家具,整个安全卧室恢复如新,像是重新装修过了。
他思索过后,将夏玄搂进了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光屏上,夏玄的体温终于降下来,生命体征恢复了正常。
安安静静陷入了沉睡。
宁丹臣低着头,看夏玄安静的睡颜,睁眼时面对异兽的冷峻凌厉荡然无存,五官精致,黑色的睫毛长而翘,是很明艳的长相。
他叹了口气,把东躲西藏的游戏助手叫了出来:“他现在是什么状况?”
游戏助手说道:“养成对象只接受你。”
宁丹臣:“?”
这是什么胡言乱语?
他皱着眉看游戏助手骂道:“你那个机械脑子进水短路了?”
游戏助手深觉被侮辱,龇牙咧嘴道:“字面意思就是如此。抑制剂目前失效,市面上效果最好的虫造雄虫信息素对养成对象而言则有严重的排斥反应。方才对养成对象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他对雄虫信息素很敏感,换言之,他很排斥雄虫素。”
它看着仍旧在皱眉的宁丹臣,突然猥琐一笑:“养成对象只接受玩家的气息和精神力安抚。”
宁丹臣被它给恶心到,把它摁进虚空里,眼不净心不烦。
游戏助手滚蛋,安全卧室一派安静。
在暴雨中是一处静谧安宁的避风港。
宁丹臣轻拍夏玄后背的动作不停,尽职尽责安抚雌虫。
**
夏玄只觉得口干舌燥。他是沙漠中行走的旅行者,嘴唇干涩,半滴水都没有,精神识海在燃烧哀嚎,发情期的痛楚逼得他蜷缩起身体。
忽地,一阵清浅的气息飘入进他的鼻腔,他像是看见了水源,拼命迈开沉重的脚步,冲向水源之地。
良久后,他从未知的幻境中清醒,费力地睁开了双眼。
视野内一片模糊,四周温暖,天花板扭曲摇晃。
他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的手臂正与某具温热的身体相接触。
意识逐渐回笼,夏玄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某个怀抱之中。
他的身体一僵,干涩道:“水……”
他醒来的动静大,浅眠的宁丹臣睁开了眼,低声道:“别动,我给你倒水。”
装着温水的水杯出现在他手中,他慢慢扶起夏玄,将水杯抵在夏玄干涩的唇上:“慢慢喝。”
喝了几口夏玄就喝不下去了,摇了摇头说:“不喝了……”
宁丹臣将水杯放到床头柜,替他拨开凌乱遮眼的刘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夏玄的身体还是僵的,高热出了一身汗,现下衣服黏连在身上并不好受。
精神识海还是一片混乱,他这时也知道自己来了发情期,难免有些羞耻,低声道:“没有了。”
他尝试从宁丹臣的怀里离开,无奈之前挣扎失控时耗费太多力气,现在手脚无力,动一下全身肌肉都叫嚣着疲倦酸涩。
“我之前,没有做很奇怪的事情吧?”潮热来时他是无意识状态,根本没有那个阶段的记忆,和断片了似的。
宁丹臣忽然换了副严肃脸,夏玄紧张地看着他,还有些忐忑。
当他要说出什么惊天发言,却没想到他板正的脸压根没绷住几秒,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什么都没有,很安静很乖巧。”
就是安静乖巧到把房子砸烂了。
夏玄知晓雌虫在发情期时攻击性有多强,自然不信宁丹臣口中乖巧安静的评价:“我是不是搞破坏了?”
他之前在拘禁所时,被拘束带束缚都能把禁闭室的墙砸出一个坑,精神力攻击在墙壁上留下无数凶残的刻痕。
这次发情期甚至没有抑制剂,他并不相信宁丹臣的说辞。
“是真的什么都没发生,顶多砸坏了两把椅子。”宁丹臣无奈道。
夏玄挣扎着抬起身体,环视整个卧室。
他对这里熟悉,大部分的家具都换了一套,足以证明不是“只砸坏了两把椅子”的情况。
宁丹臣见状换了个话题,拖长音说:“不过夏小玄,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信任我,精神力场直接把我放进来了,还抱——”
夏玄观察完一切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要更加羞耻一点。
发情期潜意识里依赖宁丹臣,并死死抱住他不放,这种亲密关系上的全身心信任的表露,足够他尴尬很长很长时间了。
宁丹臣甚至讲了出来!
某个恶劣的男人见好就收,黑发雌虫脸红的比发高烧还严重,整只虫埋在被褥里装鸵鸟,羞耻要满溢出来。
不仅如此,还在咕嘟咕嘟冒泡,飘到宁丹臣眼前,被轻轻戳破,冒出大堆蒸气。
再戏弄要不理人了。
宁丹臣拍拍他的后背,总算想起了正事:“面对阿斯纳亚的眼瞳时,你想到了什么?”
夏玄现在继续别的话题转移注意力,他状态还算不错,听到宁丹臣的问题时也没有察觉到难受:“很零碎的东西,我很想记住,但我想不起来。”
见他有强迫自己的意思,宁丹臣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让他回神:“不要强迫自己去做,对你没好处。”
夏玄攥住床单,复述零碎的记忆:“我只能想起来暴雨夜,以及类似的一双眼睛,还有从空中坠落的身影。”
其他的,他并没有更多印象。那双眼睛对他记忆的刺激还不够强烈,无法抵抗八年前一代阿斯纳亚对他的记忆进行封存的精神力。
“能想起来就很不错了,我们不着急。”宁丹臣说道。
夏玄叹了口气,卸了劲倒下,触感却不对劲,并不是柔软的床铺。
他偏了偏视线,才发现自己倒在了宁丹臣的怀里。
一瞬间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从心里飘过,飘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宁丹臣可以看见他的心理活动,于是慢慢抬起头,有些尴尬地看向宁丹臣。
却撞进宁丹臣温柔的眼神里。
似乎从他的表情读出他的想法,宁丹臣没有刻意逗他,反而认真解释道:“我现在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哦。”
他已经把显示夏玄心理活动的文本框关掉了,一直当游戏处理的时候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后来转念一想,其实不太尊重夏玄,索性直接关掉了。
反正夏玄在他面前,有没有那个文本框,他都能通过夏玄的表情猜出想法。
实在好猜。
相较之于他,夏玄才是最坦诚的那个。
听完他解释,夏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扯了扯衣领,小声说:“我想换个衣服。”
全是汗并不舒服。
宁丹臣扶起他,下床替他拿了套新的衣服,递给他时,才发现了一点意外的小状况。
夏玄很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扯过被子遮了遮自己,紧张羞耻到和水烧开的热水壶似的,头顶冒蒸汽了。
他活了十八年,从没有如此尴尬的一天,精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遵从预感来跟踪厉鸮。
宁丹臣倒没什么尴尬的,他只当是正常反应,但架不住夏玄觉得尴尬。
整个卧室里透露着尴尬与暧昧的气氛,他的坦荡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额,我回避一下?”他有些不自然地说。
夏玄低着头,声如蚊蚋:“不必了。”
他迅速换好衣服,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等会儿就好了。”
宁丹臣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估计在背书,总而言之发情期激起的潮热很快就平复了。
“发情期会持续三到四天,你之后几天要怎么办?”
宁丹臣突然问道。抑制剂暂时失效,不知道有没有那具阿斯纳亚精神污染的影响,后面几天都不会太好过。
夏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虫纹已经消退下去,他隐隐约约能察觉到一种清浅的气息在他体内游走,安抚他暴躁的情绪。
这种气息承担了雄虫信息素的责任。
而这缕气息给他的感觉很像是宁丹臣。
夏玄忽地睁大了双眼,完全没料想到宁丹臣会释放信息素安抚他。
他再也承受不住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情绪,整个虫“砰”的一声,抽象意义上的炸了。
宁丹臣还没明白他发生了什么,关心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听见他语无伦次地说:“我……宁先生……信息素?”
“怎么还叫上宁先生了,这么生疏啊?”宁丹臣还有兴致笑他一句。
夏玄却破罐子破摔似的把后半句补全了:“宁先生你的信息素在我的身体里所以是你释放信息素安抚我的吗?”
一张嘴石破天惊。
宁丹臣也炸了。
羞耻的。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一款二十一岁的爹系男友……
夏玄:宁先生的信息素在我的身体里!
宁丹臣:……哈哈。
这是他俩都觉得很羞耻的一天。
第92章 前夜
“不是, 我有什么,不对,我哪来的信息素?”宁丹臣平时里的巧舌如簧毫无用武之地, 语言系统彻底被夏玄一句话打碎, 成了一摊玻璃渣。
夏玄一张脸通红, 捂着后颈磕磕绊绊道:“但我能感觉到属于你的气息在安抚我。”
如果不联系前后语境,单独拎出来这句话就足够暧昧。
不过放在语境里也没有任何区别。
宁丹臣像是灵魂出窍, 最后只从嘴巴里冒出来一个尴尬的“啊”,尾音上扬, 很是迷惑。
他思索片刻后匆忙道:“不应该啊。”
夏玄是虫族, 他是纯正人类,哪来的雄虫信息素啊!
“游戏助手给我解释一下!”宁丹臣在精神识海紧急召唤游戏助手, 他就像个被喜欢的人发现另一面的纯情男高,急于向旁人求证答案挽救形象。
机械虫挠了挠不存在的头发,大胆安慰他:“你都是玩家了, 身上再加个不一样的设定也没关系。”
宁丹臣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犯蠢过了。
他对外展示出的形象一向是关键时刻强大可靠, 平时轻佻浪荡, 纯情天真还呆头呆脑的模样基本没有。
今天算是把二十一年没丢过的脸都丢干净了。
他逮住看热闹的机械虫:“加点设定, 还把我种族给改了?不然我是alpha?”
游戏助手终于能反将一军, 鄙夷地看着他:“玩家是纯正人类, 思维实在无须过度发散, 怎么还能扯到ABO。”
“能够对夏玄的发情期进行安抚, 一是因为夏玄天生对雄虫信息素排斥,二是玩家自身的特质, 或者说游戏赠与的一个小礼物而已。”
宁丹臣被惊到语无伦次, 主要还是因为夏玄那番石破天惊的发言, 他是纯粹被震撼到了。
再怎么口花花, 他的个性背后还是纯情占了大多数。
乍一听如此暧昧的话,再联想到雌虫发情期进行信息素抚慰背后的含义,他整个人就被羞恼彻底包裹,脑子一下转不过来了。
现在和游戏助手扯完皮,活络高涨的情绪瞬间跌回正常值,重新变回游刃有余的模样。
方才的慌乱只是昙花一现,夏玄还没反应过来,宁丹臣已经适应完全,甚至开始学习如何运用自己的新能力。
“不应该什么?”夏玄问道。他的脸还是红的,温度一时间没有退下来。
宁丹臣笑眯眯道:“没有,我觉得很应该。”
夏玄惊讶于他突然的坦然,微微偏过头,躲开他热烈的视线:“我……”
他羞赧的样子难得一见,看一次少一次,一旦适应了就不会出现第二次。
因此宁丹臣认真看着他,做出倾听的模样,鼓励他说出话。
“我……”夏玄只起了个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松石绿的眼瞳中满是茫然,大脑糊成一片,精神识海似乎还没有治疗完全。
他的心脏热烈地跳动,宣告他的存在,这种难以形容的情绪充盈他的胸腔,他紧紧凝视宁丹臣,大段的话语都卡在喉间,不上不下,堵得他心慌意乱。
这像是对他的一种惩罚,平日里话太少,于是最关键的时刻便卡壳说不出口了。
宁丹臣仍旧用那双温柔的眼睛注视他,耐心的,平静的,他心里的急躁忽然被抚平了。
“我是想说,”夏玄咽了咽,“后面几天也要麻烦你了。”
说完他懊丧地转过头,不敢去看宁丹臣了。
这是一种逃避行为。他在危机来临时刻对宁丹臣的判断保持百分之百的信任,宁丹臣说什么他都会信。
可在这方面,他不仅对宁丹臣不自信,更对自己不自信。
毕竟在亲密关系上,他们的信任似乎并不够格。
所以夏玄下意识逃避宁丹臣的回答,即便他对答案有所期待。
“好啊。”宁丹臣答应的很爽快,瞥见夏玄略带惊讶的眼神,他挑了挑眉,“担心我拒绝?”
夏玄坦诚地点了点头。
“好吧。”宁丹臣做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可怜巴巴道:“没想到夏小玄还是不信我啊,明明都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演,孟采宜和周若明在场,铁定把夏玄拉开,苦口婆心地劝他离戏精远点。
无奈两位被坑害的前人都不在,只有个心甘情愿往戏精陷阱里跳的傻雌虫。
夏玄还真当自己话说重了,匆忙道:“并没有,我只是觉得……并不合适。”
他有时候一张嘴别别扭扭,坦率的时候又能把人气个半死。
宁丹臣倒不至于因为他一句坦诚的话生气,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心口被扎了一箭,痛感不严重,也不是一瞬的,而是长久绵密,轻微酸涩的疼痛。
种族问题,他和夏玄的身高差了几厘米,但这点差距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他向夏玄展开双臂,温柔地说:“要抱抱吗?”
宁丹臣的安慰总是别出心裁,或者说很温暖。
夏玄盯着他展开的怀抱,低声道:“要。”
他的声音发闷,往前走了几步,抱住了宁丹臣。
这次不再是宁丹臣走上前了,他学会了拥抱宁丹臣。
“不过没多少时间,我要离开了,先送你回学院。”抱着几分钟后,宁丹臣轻拍夏玄的后背松开了手。
夏玄这时才记起自己是从静默管理期间逃出学院的,开口道:“现在回去吗?”
今夜见到的精神污染在宁丹臣温暖的拥抱里都消失了,包括第一次发情期暴走留下的阴影。
他跳动热烈的心脏也跟着主人安宁的心情平息,终于恢复往常的心率。
“对,现在回去。”宁丹臣对夏玄微蜷的黑发异常感兴趣,凶悍的雌虫也任由他随便乱动自己的头发,甚至乖乖低下头,让宁丹臣梳理的动作更加舒服。
宁丹臣自然能察觉他的贴心,并没有得寸进尺,将夏玄的头发整理好就放开了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我们下次再见。”
他没有如上次一般不告而别,而是当着夏玄的面说了下次再见。
夏玄点点头,眨了眨眼后就重新回到了宿舍。
宁丹臣也被游戏助手送回现实。
时空穿梭还是比较耗费精力的,他坐在沙发上,墙上的时钟走了几格。
相对于游戏,安全卧室的时间静止对现实并不起作用。
宁丹臣在安全卧室里,现实时间仍旧会发生流动。
他打开光屏,确认夏玄的安全。
黑发雌虫已经回到宿舍,游戏内时间已至深夜,若泽居然还没有睡,打着灯,从上铺幽幽探出一个脑袋,活像个死了的鬼。
“这么精神?”宁丹臣看了眼突然冒出来的若泽,和几乎看不出来反应但他能准确判断被吓一跳的夏玄。
他的问题恰巧也是夏玄想知道的:“你还没睡?”
若泽挥了挥手里的光脑,光脑的亮光也跟着晃了晃:“在研究兰虚教。”
夏玄只给了一句反问:“真的?”
校队里所有成员都知道若泽对国教兰虚教厌恶至深,表情作态都不是作假。
学院分发的纸质教义,内页早让他扔碎纸机了,现有的只不过是另外的书套了个兰虚教教义封面。
星网上更不必提,他有技术,一早就把兰虚教相关东西从他的光脑中清理干净了。
现在他说他大半夜不睡在研究兰虚教,傻子才信。
宁丹臣正想确认这个狡猾奸诈的家伙话语的真实性,给夏玄一个答案。
他还没看,若泽就像是有所预料似的关掉光脑,狐疑地盯着夏玄:“你不会让宁先生来验证我的话吧?”
夏玄面无表情道:“我不会这么做,宁先生也不是那样的虫。”
宁丹臣心说你高看我了,我就是这么恶劣。
他不是那样的虫,但他是那样的人。
不过宁丹臣也没无聊到看若泽研究内容的程度,换了个坐姿看两只雌虫有来有往胡扯。
好在夏玄和若泽还记得要早起上礼仪课,没真准备闹腾到半夜。
夏玄换好睡衣上床睡觉,眼睛刚闭上,若泽又开腔了,慢悠悠问道:“今晚和宁先生约会愉快吗?”
“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我这不是八卦,是提醒。一身发情期被雄虫安抚的气息,不做好掩盖很麻烦的哦。”
若泽提醒道。他除了在面对异兽时迟钝,在生活里其他方面中都极其敏锐。这份敏锐有时夏玄都比不上他。
夏玄一愣,呆呆问道:“很明显吗?”
“废话。”若泽说,“都快溢出来了。雄虫的圈养意识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吧?”
夏玄翻了个身,没有回答他,宁丹臣却在此时出现,说道:“我去给你准备遮盖剂。”
免得夏玄被误会。
他自己是感受不到所谓的信息素,也就不清楚自己在释放精神力安抚夏玄时,伴随释放的安抚信息素浓度有多高。
夏玄低低应了声好。
遮盖剂这种东西好找,夏玄自己不好买,游戏商城里却有很多,宁丹臣取出一罐往夏玄身上喷了喷。
第二日醒来,再问若泽,夏玄身上已经闻不到宁丹臣的气息了。
“遮盖力度很大,不会被发现了。”若泽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夏玄懒得理他,换上礼服往上课地点走。
厉鸮已经在等着这帮军校生了,他的脸色苍白,夏玄初步判断他应该在昨晚的任务中受伤了。
不过令夏玄意外的是,这个时间点,他竟然是最早到教室的一个。
等他意识到自己是第一个来的,且教室里只有厉鸮一个虫时,已经没法收回跨进宴会厅的脚。
厉鸮也看到他了,微笑道:“夏同学,早上好。”
“曼斯菲尔德老师,早上好。”夏玄索性坦荡进入宴会厅,找到位置坐下,和厉鸮来一出美好师生情的表演。
在卡明莱时期,他们两个就惯会演戏打哑谜,现下场合里只有他们两个,这种习惯并未发生变化。
“昨天的作业做好了吗?”厉鸮问道。
夏玄点点头:“和若泽一起录的,您的邮箱应该已经收到录像作业了。”
宁丹臣将录像的任务转交给了游戏助手,游戏助手花了几秒伪造一份后直接发给了厉鸮。
厉鸮打开光脑邮箱点点头:“完成的是很不错——静默管理应该睡得很不错吧?”
这是他问话的习惯,前后无衔接,不吓虫,但是很容易打断思绪。
夏玄好歹在他手底下做过几天,是个聪明的下属,立马反应到厉鸮话里的潜台词,面不改色道:“承蒙您关心,昨晚睡眠质量很不错。”
“是吗?”厉鸮眯了眯眼,“本来以为你们这些年轻虫会很兴奋,咋咋呼呼一个晚上。听宿管老师说,四号公寓热闹到大半夜呢。”
夏玄连眼神都不带波动地说:“毕竟再过几天就要进行决赛了,好好休息才是要紧事。”
“说的也是。”厉鸮收起他的试探,对站在门口踟蹰不前的赵兰泽挥了挥手,“赵兰泽阁下不必如此忧虑,进来吧。”
第二个来的是赵兰泽。
他对宴会厅的奇怪气氛感到疑惑,直觉不应该进去,于是在门口徘徊,想着接近上课时间,同学们都来了再进去。
却没想到被厉鸮发现了,只好拘谨地进入教室,推脱厉鸮的称呼:“老师不必叫我阁下,那种称呼……并没有多少必要。”
厉鸮摇了摇头,又是和蔼的礼仪老师形象,完全没有和夏玄打机锋时隐约表露出来的危险。
临近上课时间,所有校队成员才慢慢到齐,课程也算是正式开始。
**
熬过痛苦繁琐的礼仪,和折磨的交谊舞后,这段漫长的礼仪学习时间才终于结束,
厉鸮宣告结课那个晚上,赛尔斯喜极而泣,把眼泪鼻涕全都抹到了楚瑛身上,被后者狠狠打了一顿。
两只雌虫在宴会厅里穿着西装打架,将这段时间礼仪课内容全都忘了个精光。
最后喜提厉鸮的惩罚,当着所有校队成员的面手牵手跳交谊舞。
扎非尔克第三乐章响起时,赛尔斯和楚瑛脸色发白,跳完之后全都奔向厕所吐了。
不只是他们,其他校队成员也仿佛被恶心到了,夏玄坐在位置,被宁丹臣塞了个话梅平息反胃感。
想必在未来,他们也能形成条件反射,一听这首曲子就恶心。
“礼仪课期间,和各位同学度过了一段很幸福充实的时间,我很高兴,也很不舍。”厉鸮笑着道。
宁丹臣在夏玄精神识海里叽叽咕咕:“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信不信,骗骗自己得了,还骗别人。眼角眉梢都是喜悦,就差没把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完全就是终于解放的自由快乐。”
夏玄回复他:“看破不说破,有时也是一种美德。”
宁丹臣惊讶道:“对他还要保持这种美德吗?”
“……”夏玄不吭声,看着讲台上笑容灿烂明媚的厉鸮,最后选择了否定答案:“不需要。”
这两个家伙一旦刻薄起来,没几个人招架得住。
厉鸮说了一堆官话,最后祝在场的二十名校队成员比赛顺利:“想说的话都说完了,那就祝各位比赛顺利,拔得头筹。”
他话音刚落,宴会厅内就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十九名军校生硬是营造出了万虫会场的气氛,活像每个虫面前都放了话筒,掌声从音响中冒出来,极为洪亮。
夏玄象征性配合着鼓鼓掌,却没想到厉鸮下一句话让全场陷入了死寂:“但我实在不舍得各位,所以会与大家一同前往首都星,在大会与宴会期间,继续承担纠正辅导礼仪的工作。”
军校生们鼓掌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我就说了,他能憋着什么好。”宁丹臣冷笑道。
夏玄沉默地闭上了眼。
在决赛一事上,契索军事学院难得大方,包了一整艘星舰,送二十名校队成员前往首都星。
学院派出了几名带队老师,格里温也在列,难得没有露出一张严肃的脸对准所有军校生,反而很温和,把一帮见惯他冷脸的军校生吓得够呛。
“该出发了,上星舰!”格里温冲军校生们挥挥手。
星舰内有卧铺,住宿环境很是不错。毕竟旅途漫长,需要保证良好的休息,才能应对来自首都星的挑战。
房间是按宿舍分配,因此夏玄和若泽被分到了一个房间。
两个虫在房间里面面相觑。
若泽转悠一圈后勉强表示了满意:“还是和你熟一点。”
夏玄面无表情道:“我宁肯不要和你熟悉。”
从帝国边境的可索星出发,到达中央首都星也要十几个小时,带队老师们没有打扰军校生们的意思,给了他们充足的自由时间。
顶多叮嘱几句不要太闹腾了。
反倒是厉鸮,恶趣味上来似的,一个个房间走过,问他们需不需要额外补习,把一帮军校生吓得够呛,乖乖窝在房间里休息。
什么闹腾的心思都没有了。
夏玄还在研究兰虚教,宁丹臣陪着他,负责在他有疑惑时解答。
他闲散人员一个,除了陪夏玄,就是处理学生会的工作、完成作业,他的效率高,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以上事项完成之后,出于对周若明和谢之桃置换反应的担忧,他偶尔也会去查探他们两个状况,加固置换反应上的精神力封印。
次数多了,惹得那两人对他诡异的行为都产生了困惑。
全被宁丹臣用胡说八道堵了回去。
周若明和谢之桃实在没必要知道那么早,倒时候进入游戏也会看见的,现在让他们先过几天什么都不知道的快乐时光。
“他们用神明的名字指代实验体,会不会有隐喻?”夏玄翻了一页资料,问道。
试验代号不会随意取,更别提这些实验体全部出自圣殿的实验机关,必定会有隐喻。
“他们的起名,其实带着某种野心。”宁丹臣道,“很难不怀疑他们准备通过实验,来复现阿斯纳亚的惩罚。”
夏玄沉思道:“阿斯纳亚的惩罚……窥视兰虚之地吗?”
宁丹臣点点头:“这应该是比较贴切的猜测,实验体除了抵御外敌和满足私欲之外,应该也会加点神话宗教色彩。”
普通的实验何必带着浓重的神学色彩,将其包装成神明的使者。
他一看就觉得在胡扯。赫格拉斯帝国的卡赛庭机关比他还能胡编乱造,和神棍似的。
“夏玄,你看教义有看出什么东西吗?”若泽探出脑袋问道。
夏玄抬眼看他:“你小心点。”
若泽睡在上铺,问夏玄问题时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一不小心就容易摔下去。
尽管这个高度对雌虫来讲并不算什么,也不会把腿摔断,顶多全身疼一会。
但很丢脸。
若泽一只手扒着栏杆,另一只手摆了摆,无所谓道:“没事。除了最初的意思,关于克普奥斯之盾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比赛的时候就知道了。”夏玄摇摇头说。
克普奥斯之盾是隐藏比赛内容,与之相关的东西全都是保密状态。宁丹臣看不到,等于夏玄也不清楚。
若泽失望地叹口气,重新倒回床上。
房间内忽地安静下来,几秒后,夏玄冷不丁提问:“若泽,你最近很急躁。”
越是临近宴会时间,他就越是急躁,看着还是那副咸鱼模样,实际上整个虫的氛围很不一样。
甚至勉强自己学习极度厌恶的兰虚教。
夏玄耐心地等待他的答案,几分钟后,上铺才传来若泽慢吞吞的回应:“只是首都有仇家而已,怕被追杀。”
他对若泽加入卡明莱之前的经历一无所知,只清楚他是个孤儿,四处流浪,满帝国乱跑。
“他得罪过谁吗?”夏玄在精神识海里问宁丹臣。
宁丹臣翻过一页档案,漫不经心道:“我不知道。”
他又不关注若泽,为什么会清楚若泽得罪过谁,会被谁追杀。
夏玄想了想,还是决定安慰安慰若泽:“没事,我们会替你挡一挡,尽量让你不被认出来。”
如果认出来,那他们也无能为力。
若泽翻了个身,撇撇嘴说:“谢谢你啊。”
夏玄分给若泽的关心有限,和照顾花似的,想得起来就随口问一问,关心一下身心健康,想不起来就算。
例行关照好友结束后,他重新回归知识的海洋,和宁丹臣继续讨论兰虚教。
一人一虫讨论至深夜,夏玄甚至越来越兴奋,学习热情极其高涨,最后被宁丹臣强制关机了:“离首都星也不远了,好好睡一觉吧。”
夏玄学习的精力旺盛,宁丹臣自愧不如。
他看了太久兰虚教的教义,头已经开始痛了,夏玄居然还能逐字逐句读,各种联想分析。
年轻虫的精神真好啊。宁丹臣感慨。
夏玄听话关掉光脑,躺在床上眨巴眼睛,像是想到什么,忽然喊道:“宁先生。”
他一般管宁丹臣直接叫名字,叫先生一定是有求于人。宁丹臣正在翻阅本次参赛军校的资料,乍一听夏玄喊他,下意识应道:“怎么了?”
“今天的……信息素。”夏玄轻声说。
今天是他发情期的最后一天,不过因为要出发前往首都星,他和宁丹臣都把信息素安抚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直到现在身体出现不适状况,他才意识到自己今天并没有得到信息素安抚。
“我的问题。”宁丹臣向他道歉。
得到雄虫标记安抚的雌虫会对雄虫产生短暂的依赖,他们两个情况特殊,宁丹臣不在夏玄身边,没法准确把控他的身体状况,也就没办法及时为他补充安抚性信息素。
现在才记起来这件事,实在有些晚了。
好在他们之间的安抚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拥抱和短暂的陪伴,夏玄体内躁动的精神力就会乖乖平息。
和夏玄一模一样。
第93章 二区
宁丹臣带着夏玄进入安全卧室, 抱在一起腻了一会儿,夏玄体内的躁动才慢慢平息,不再有强烈的破坏欲。
安抚的次数多了, 一开始的羞赧与尴尬就减轻许多。
至少现在被宁丹臣抱着, 感受着他的精神力与气息, 夏玄不会动不动就脸红了。
他跨坐在宁丹臣身上,下巴拘谨地搭在男人肩膀上, 后背则是宁丹臣的轻拍安慰。
宁丹臣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光屏的显示内容换成了星际地图。
夏玄他们所在的星舰, 距离首都星只隔着几个星球的距离, 等夏玄一觉醒来,估计就到达首都星的舰港口了。
他估计了下时间, 翻过一页,重新看参赛队伍的资料。
首都星局势复杂,他想尽快分析好给夏玄补课, 减少麻烦发生的概率。
必要时刻还得动下手, 把刺头和碍事的剔出棋局, 以免麻烦找上门这种事情出现。
他的大脑一直处在工作运转状态, 竟然丝毫不觉得和夏玄之间的姿势很是暧昧。
就连夏玄也是大脑放空走神状态。
能将雌虫发情期安抚做到如此正气凛然的程度, 整个帝国应该也就只有他们两个。
一人一虫在安全卧室里, 一个看资料分析布局, 一个昏昏欲睡, 原本是下巴搭着,这会儿半张脸都贴在了宁丹臣的肩上, 吐出的呼吸温热, 飘到了男人的脖颈肌肤上。
宁丹臣不自然地动了动脖子, 酥麻的感觉从那处肌肤迅速爬至全身, 肩背肌肉都跟着紧绷。
他的动静不算大,但瞒不住整个虫几乎都贴在他怀里的夏玄。
黑发雌虫半睡半醒,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了。
他是从密林里练出来的习惯,时刻保持警惕。
“怎么了吗?”夏玄抬起头问道。
宁丹臣关掉光屏,尽可能用四平八稳的语气说道:“没事,你继续睡吧。”
夏玄眨眨眼,乖乖枕着他的肩膀。侧过脸时才看见宁丹臣红了的那处肌肤。
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困意消失得干干净净,整个虫猛地从宁丹臣的怀里跳出来,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那个,我没有问题了,宁先生你送我回去吧……”他的视线飘忽,轻声说道。
宁丹臣点点头,应了声好。他的神色如常,根本看不出什么其他情绪,只有颤动的眼瞳才表明他内心的不平静。
给夏玄喷完遮盖剂之后,他送小雌虫会星舰睡觉,自己则留在了安全卧室里。
他这几天脑子里都是联合训练之后的计划,如何应对祢虹,如何解决实验机关,如何破坏置换反应修复漏洞,如何把首都星的老贵族们扯下台……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要紧事。
事关未来,他根本不敢掉以轻心,以至于面对夏玄的发情期时无比坦然。
有尴尬羞赧的时刻,那也是因为发情期安抚的背后含义。
他自己却不考虑感情要素。
宁丹臣已经很久没有考虑过他和夏玄之间的关系了。
一人一虫心照不宣保持沉默,以无法定义的关系并肩前行。
“玩家对养成对象是什么感情呢?”游戏助手从来不会错过这种时候,担起了知心人工智障的身份。
宁丹臣离开安全卧室回到现实,坐在书桌前发呆,并没有回答它的意思。
他的真实想法难猜,能从他嘴里撬出一句百分百真话都难。
游戏助手做好打攻坚战的准备,重复了一遍问题。
宁丹臣屈指给了它一个用力的脑瓜崩:“少来,别老想着试探我。”
游戏助手委委屈屈捂着脑袋,说道:“这算什么试探,只是一个简单的是否问题。”
“你确定是简单的是否问题,而不是主观分析?”宁丹臣睨了它一眼,又闭上了嘴巴。
就在游戏助手以为他会惯常用调笑轻佻的答案随便应付时,他突然开口了:“可以但不能。”
说完他就把游戏助手摁回了虚空里,变成了锯嘴葫芦。
游戏助手反复念叨他的答案,思索了一天,才突然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他已经看清了未来。对夏玄而言,宁丹臣是一个注定要离开的人,漏洞修复完全后,他们之间的所有联系会全部断开。
这种结果之下,的确是“不能”。
甚至没有必要深思感情与关系。
游戏助手叹了口气,似乎所有事情在最初就出现了问题。
到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改变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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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舰到达首都星二区的四号舰港口降落停靠,契索军事学院的军校生们下星舰时还是一脸呆样,茫然地看着虫潮涌动的舰港口。
二区四号舰港口是首都星中央政府专门为联合训练决赛参赛学院的星舰开通的停靠站。
中心城莫缇市是整个帝国的政治文化核心,舰港口降落停靠的星舰大多来自贵族,并不方便特意开设其中一个舰港口用于迎接参赛学院。
包括参赛学院下榻的酒店,主办方也安排在了二区之内。大会与晚宴的举办地点则是位于莫缇市内的丽尔特宫。
走出舰港大厅之后的军校生们还是呆滞的模样,带队老师走在他们前方,厉鸮一下星舰就没了虫影,压根找不着虫了。
赛尔斯最先清醒过来,拉着楚瑛低声絮语:“这就是首都么?可索星果然是边境小地方!”
楚瑛翻了个白眼,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就是群土包子。”
首都星二区已是帝国最繁华的地区之一,飞行器在空中穿梭飞行,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密密麻麻压迫感十足。
还有众多浮空地,自上而下副俯视这群第一次直面繁华的“边境雌虫们”。
舰港大厅内,精英们来来往往步履匆匆,光脑视讯就未曾停过。
若泽望着繁华景象,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夏玄警惕环视四周,确认没有安全后站在若泽身边放空大脑,脑子里装的全是宁丹臣。
首都星并不是帝国所有虫都有资格来的,参观旅游都要进行身份验证,资产证明,出入境极其严格。
带队老师们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拉尼星,压根不清楚首都星状况,拿着星网上都来的攻略反复考量,最后交给了诺艾尔这位靠谱的队长。
“老师,我也是第一次来。”诺艾尔苦笑道。他家虽然是贵族,但也是旁枝的旁枝了,实在算不得大贵族,空有个名号。
并没有登上首都星的资格的。
赛事主办方也没有安排向导给他们,他们也只能呆滞地望天望地,全队上下包括带队老师都是傻乎乎的模样。
“这……该怎么去?”格里温打开光脑,对着酒店地点发呆。
二区也没有看到公共飞行器。
还被等他们想出个章程,一辆高级飞行器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下。
宁丹臣打了个哈欠,在夏玄的精神识海中说道:“上去吧,它载你们去酒店。”
夏玄看着面前华丽的飞行器,还有些懵:“什么意思?”
宁丹臣刚睡醒没多久,处理事情倒是清醒。
他戳了戳夏玄:“意思是,我刚刚买下它,它会送你们安全抵达目的地,以及它就是你们接下来的出行工具。”
飞行器也分等级价格。停在军校生面前的,是这个月刚出的新款提尔拉A847,造价高昂,整体呈流线型,外形透出冰冷的美感,内部空间极大,装下他们绰绰有余。
“这辆飞行器是什么情况?”赛尔斯问道,眼里的歆羡不停外冒。
“上去吧。”舱门开启,夏玄在他们惊恐的眼神里登上了这辆飞行器。
他还没继续往里走,赛尔斯就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急匆匆道:“夏玄!不要乱上飞行器啊!这可是提尔拉A847,弄坏了把我们压这都赔不起!”
夏玄无奈解释:“没骗你们,上来吧,它会送我们去酒店。”
见他们还是难以置信的模样,夏玄拿出光脑给路棋峥打了个视讯,按照宁丹臣教的说法问路棋峥:“路先生,这辆飞行器是你安排的吗?”
路棋峥刚和宁丹臣联系结束,见状坦然承认应答,背了个小锅。
在场军校生都知道他是赵兰泽的雌父,拥有的财富数量庞大,因此很轻松接受了这个答案,欢天喜地登上了飞行器。
唯有路棋峥的亲雄子赵兰泽满脸疑惑。
雌父没说过买飞行器了啊?而且这种飞行器明显不符合低调的特性。
若泽倒是立马猜出飞行器真正的拥有者,推着赵兰泽进了飞行棋内舱:“不要多想了,你雌父的一片心意,总不能辜负了。”
和路棋峥聊天的夏玄成了最后一个进入内舱的虫。他多回答了几个路棋峥担忧赵兰泽的问题,才结束和路棋峥的视讯。
飞行器内舱实在奢华,连诺艾尔这等稳重性格的虫都有些按耐不住。
无动于衷的夏玄和若泽在这帮兴奋的军校生中忽然显得格格不入。
“你俩不会都是大贵族出身,所以对飞行器都不感兴趣吧?”赛尔斯挪到夏玄身边,好奇问道。
飞行器宁丹臣开了自动驾驶,能安安稳稳送这帮闹腾的虫到达下榻酒店。
夏玄正闭目养神,闻言眼皮都没抬:“我是贫民窟出身。”
若泽正在捣鼓他的实验,倦怠道:“我是孤儿。”
赛尔斯观察了一阵,对他们两个身上都存在的神秘气质腹诽一番后,摆摆手道:“真不考虑探索一下吗?”
“这是路先生的飞行器,你们还是小心些。”夏玄提醒道。
若泽瞟了他一眼,总感觉那个路先生该换成宁先生。
赛尔斯问完话也没想着继续打扰他们两个,应下这句叮嘱后转头,一溜烟跑后排位置去了。
“实在没必要用这么贵的飞行器。”夏玄无奈地对宁丹臣道。
宁丹臣摸了摸他的头发,给锅里的煎蛋翻了个面:“有必要。”
“面子工程有时还是必要的。你们初次来到首都星,又来自低等星球军校,需要点外物撑一撑场面。”他说。
如果不是因为东西太多,实在不好掩盖,宁丹臣大概会给夏玄一个难以忘怀的迎接仪式。
契索军事学院的这帮军校生,要是真乘坐普通飞行器,风尘仆仆赶到酒店,不被扔出去才怪。
联合训练的主办方办事情,总给宁丹臣一种想干又不想干的感觉,办事随性自由,拖拖拉拉,动一下摆一会儿,整个流程循环这个行为。
有这种不靠谱的主办方,宁丹臣难免要多想一些。
夏玄叹了口气,望向窗外繁华的街景,低声说:“你破费了。”
“还好,也不贵。”宁丹臣将煎蛋倒进餐盘,轻描淡写地说。
几千万星币在他眼里的确算不了多少钱。
夏玄知道他有钱,但直面他的富有,还是小小震惊了一把。
星币全是宁丹臣之前做任务氪金攒下来的,几个亿放在那里,待他计划完成后便会全部送到夏玄手上。
他留着并没有什么用,还不如让夏玄拿着花。
还有边境的113星,之前的开荒计划暂停许久,他拥有最高权限后就直接开荒成功了,现在种了一片花海,也是留给夏玄的财产。
价格高昂的飞行器质量很是符合价格,夏玄他们根本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
到达下榻酒店之后,这辆飞行器更是让他们拔高了身价,例行问询都减少了。
格里温拿着酒店房卡和联合训练决赛邀请函,在前台的提示下,带着军校生们往他们所在的楼层走。
分房间还是按照星舰上的分法,两虫一间。
夏玄坐在房间床上,将行李包放到床边,对困倦沧桑的若泽道:“你多休息一会儿吧。”
脸都发青了。
若泽无所谓道:“没事,能抗。”
他嘴硬,夏玄也不会干涉他的选择,后仰倒在床上,继续和宁丹臣聊天:“赛尔斯他们居然会安静。”
本以为他们会放完行李就冲出酒店去玩。
宁丹臣已经将资料整理得差不多,闻言随口说道:“被吓到了吧。”
出身低等星球,第一次见到首都星的景象,估计被震撼到,还要花时间来消化。
夏玄翻了个身,伸出一根手指戳弄整齐的被子,将柔软的被子戳出一个小坑:“明日中午是大会,晚上是晚宴。后日则是体检,最后一天是赛前宣誓和决赛开幕宴会。”
这些宁丹臣都清楚,但听夏玄说和他自己看是两种感觉。
前者让他有参与进夏玄故事的充实感,而后者,仅仅是为了枯燥的任务而已。
“你在担心。”宁丹臣突然说。
夏玄的情绪变化不大,旁人很难分辨出每个表情之后的反应,但对宁丹臣而言并不困难。他已经习惯分析夏玄的表情神态与背后情绪了。
“有种强烈的不安。”夏玄的手搭上心口,试图压下过分活跃的心率,“预感并不好。”
明日的大会与晚宴各方势力齐聚一堂,现场必定很热闹。
宁丹臣摸了摸他的头发,沉静道:“不必担心,不会有意外发生的。”
有意外他也要掐掉,假装不存在。
第94章 宴会
夏玄在酒店这种地方一般都是浅眠, 有点动静就会被惊醒。结果第一晚睡眠质量倒是异常高,睡的很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体内宁丹臣的信息素还未完全消散,这点让他有充足的安全感。
反倒是在哪里都能睡熟的若泽又一次挂上了黑眼圈, 皮肤苍白, 下床的时候走路都打滑。
夏玄已经习惯他时不时的灵魂出走的状态, 见状也只是让他注意一点,不要劳累过度, 在早上的大会上昏倒。
若泽有气无力回了一句知道了,继续飘进了卫生间,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大会实际上就是个简单的欢迎会, 让主办方与政要贵族们见见进入决赛的参赛队伍,欣赏一下队伍的风采。
除却会面的流程, 还有体检环节,所有虫都要参与,负责体检的是帝国第一医院, 安全性有保障。
正式的欢迎会是晚上的宴会, 宣布与比赛相关的内容则在第三日的开幕式上, 开幕式结束, 比赛正式开始。
早上大会不必穿礼服, 只要穿着军校制服出席即刻, 晚上的宴会则有穿着要求, 契索还特地为这帮军校生定制了礼服。
学院集合时间在八点, 到达大会举行地点丽特尔宫大概需要四十分钟,还有一段时间报道整理仪容, 格里温严谨, 将时间算得分毫不差。
夏玄和若泽到酒店大厅时, 所有虫差不多来齐了。
除却契索军事学院, 还有另外两所军事学校。
有一所军校的成员只有零星几个,还都是背对他们的,夏玄看不清他们胸前的校徽。
另一所有名军校生正巧对着他,让他看清了对方胸前的徽章:戈尔军事学院。
正是厄尔狄口中在赛场热衷于使用下三滥手段的军校。
“那是戈尔的队员?”诺艾尔凑近他压低声道。
夏玄点点头,不动声色打量戈尔的校队成员。
他前十八年的虫生经历要比其他队员丰富的多,都是从泥潭里摸爬滚打历练出来的,几番打量下来,就能从戈尔的鸡小队成员身上发现些许不对劲。
他们给夏玄的感觉很像是厉鸮的做作版。
并非是将厉鸮的实力与戈尔的军校生划等号,这群军校生的实力还没有强劲到那个程度。
他们散发出来的气质很像做作版的厉鸮,或者昆图特派出来审问他的乔亦贞低阶版。
怎么看怎么别扭,很让虫不适的气场。
夏玄对精神力研究学习已经进入新的阶段,遇到现在的状况,能够准确说出自己辨别判断使用了什么能力。
是浅层次的精神力辨析。
“让他们离戈尔军校的虫远一点。”夏玄在诺艾尔耳边道,特意放出小面积的精神力屏障,以免被戈尔军校听到。
提醒不是无的放矢,尤其当队伍里有个赛尔斯这样喜欢上蹿下跳四处闹腾的成员。
夏玄的判断很少,或者说基本上就没有出过错,和他一同的两场比赛,都体现了他的判断力,诺艾尔对他很是信任。
他点点头,端起队长的架子,每个都成员都被提醒了一遍,赛尔斯则被念叨了三次,还让楚瑛盯紧他。
“我就那么不让虫放心吗?”赛尔斯压低声,不怎么服气道。
夏玄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这位碎嘴子终于愿意拉上自己的嘴巴,安静变雕像了。
他们无意和戈尔军事学院有任何交流,正好宁丹臣的飞行器也到达酒店门口,队员全部到齐后,格里温就领着他们上了飞行器。
又在飞行器上对他们耳提命面,不厌其烦提醒他们要注意场合礼仪,不要把首都星当可索星。
一行军校生叫他念得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
格里温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叹了口气,任由他们了。
到达丽特尔宫时,契索的军校生已经学会了收敛表情,全都学习夏玄板起一张冷脸,将没见过世面的傻愣模样掩藏在面具之下。
不得不说这招卓有成效。契索军事学院的制服是纯黑色,除了赵兰泽外又都是一群身材高大的雌虫,此刻冷若冰霜,很能镇得住场子。
就连赵兰泽都显出了几分凶相。
“他们都是和你学的,昨晚还在商讨对策,如何看起来高傲一点,最后一致同意把你当模板学习。”若泽对夏玄说道,不出意外收到了后者看傻子似的眼神。
本就严肃脸的格里温将参赛证交给卫兵检阅,确认无误后,带着这帮气场强大的军校生进入丽特尔宫,找到了契索所在的位置。
偏僻小角落,位置的布置都透着凄惨心酸,和丽特尔宫富丽堂皇的装修完全不契合,却不显得突兀,因为大半都隐匿在暗色里。
这种位置安排,除非政要贵族们对他们感兴趣,不然一场大会下来,契索军事学院压根不会走进掌权者们的视野当中。
格里温对此适应良好,倒不如说整个契索军事学院的领导们都很心平气和。毕竟能进入决赛和高等军校站在同一个赛场上就足够让他们骄傲了。
虫要积极进取,也要懂得知足常乐。
他是这么想,某些年轻气盛的军校生却不这么认为。
“这位置……有点欺负虫了吧?”赛尔斯低声嘟囔道。
“正常,谁叫我们来自可索星,学院等级排名又是帝国倒数第一。”诺艾尔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拉着他落座。
若泽紧接着说道:“我们是爆了个冷门,帝国星网压根没关注我们,或者说,他们只关注了中高等星球赛道。”
大会在九点半开始。赛尔斯还以为首都军事学院会态度嚣张,踩线到会场,却没想到他们提前了十分钟。
“你能不能动动脑子,不要是战斗系就没脑子可以吗?”楚瑛敲了敲他的脑壳,照例吐槽他这位好友。
赛尔斯委委屈屈闭上了嘴。
二十分时,所有决赛参赛队伍到齐,丽特尔宫宴会厅内,全是年轻气盛的军校生们。
九点三十分,所有与赛事相关的官员到场,大会正式开始。
夏玄的视线落到最前方,一群身着白色军校制服的身影上。
那是首都军事学院,也是他雌父毕业的院校。
首都军事学院参赛队伍的队长是埃德希·伯来·坎伯兰,首都六大家族之首坎伯兰家的嫡系继承者。
这些东西宁丹臣已经提前和他说明。
某个男人没事干就和他讲一大堆贵族的八卦。
那些阴森恐怖的内容一从宁丹臣的嘴里说出来,就显得滑稽又好笑。
到最后夏玄该记的记住了,不该记住的也记住了,平白学了一堆无用的东西。
好在他会定时清理记忆,部分没必要的东西会清理出去,不占他大脑的空间。
大会照例是些无关痛痒的冗长发言,与比赛相关的内容一点都没有,夏玄放空大脑走神,眼神没有聚焦。
直到演讲结束他才回过神,按照宣布的序号,跟着队伍去体检。
“姓名?”戴着医疗口罩的医生抬眼看他,让一旁的助手做好登记准备。
“夏玄。”夏玄说道,伸出左手臂,掌心朝上,将手臂搭在桌上。
抽血检验环节,每一个窗口都用布帘隔开,座位间不互通,还能保证隐私。
虽然夏玄觉得抽个血而已,并没有什么隐私可讲究。
“觉醒等级?”医生又问道。
夏玄皱了皱眉,莫名其妙从这个医生身上察觉到不对劲。他平静问道:“资料表上都有,医生是要确认一次吗?”
医生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竟然隐约透出几分无奈:“是必要的确认环节,夏同学不必这么紧张。帝国第一医院,安全性和保密性都有保障,你们的体检资料不会外露的。”
夏玄接受了他的说法,说道:“C级。”
医生戴着口罩,他却从对方的眉眼间看出了惊讶。
“没想到你是罕见的虫纹隐藏性觉醒者。”医生说,在他的扎针部位擦拭碘伏。
“虫纹隐藏性?”夏玄问道。
医生点点头,取了他小半管血:“帝国有这种情况的雌虫并不多,案例很稀少。”
他没有多说的意思,给夏玄贴上止血贴后示意虫可以离开了。
好像多嘴那一句就是为了引起夏玄的好奇心。
夏玄走出抽血室,面无表情往下一个检查地点走。
他不是傻子,一个两个都在引起他的好奇心,勾着他往陷阱里跳。
可这群虫总是会忘记一件事,他不是好奇心旺盛的虫,也不是时时刻刻要一个答案。
与宁丹臣以及他记忆无关的东西,他一个都不想知道。
一套赛前体检流程走下来,已经过了中午饭点。
夏玄最后测了觉醒等级,依旧是C级,让契索所有军校生都很茫然。
他的实力毋庸置疑在A级,但无论是什么测试仪器,都只能得出C级水平,数值表中途甚至掉到了D级水准线。
当事虫并不觉得遗憾,C级也有利于他在赛场隐藏实力进行布局。
他们乘坐飞行器回酒店时,宁丹臣才慢慢悠悠上线。
“今早是大会和体检?”他问道。
夏玄说道:“对。”
他做出思考状,大概在想要不要和宁丹臣说。
“抽血的时候,那个医生很奇怪。”他道。
宁丹臣已经把他今早发生过的事情全回溯看了一遍,闻言无所谓道:“不用理会。卡赛庭派出来看看你的虫,掀不起多少风浪。”
他先关注夏玄后半句话,又倒回去,皱眉道:“抽血?”
夏玄点点头:“体检项目里有抽血。”
宁丹臣轻轻啧了声,准备把夏玄的血液检测结果改了。
夏玄的身世暂时不宜完全暴露在上层机关那群虫眼里,大范围暴露对夏玄并无好处。
帝国的血液检测速度快,宁丹臣去改动时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
夏玄的血液样本被打上了机密的红戳,和那群贵族后代的检测结果一同加密。
足以证明夏玄血液的特殊性。
到酒店后其他军校生去吃酒店准备的中餐,夏玄则被宁丹臣拉进安全卧室吃营养餐。
“猪肝,补血的。”宁丹臣将一盘炒猪肝放到夏玄面前,认认真真道。
游戏助手在他的精神识海里阴阳怪气:“抽那么点血,玩家何必大题小做。”
挨了宁丹臣一通锤。
夏玄对着那盘炒猪肝愣了很久,鼻子动了动嗅嗅味道,有些为难地盯着盘子里暗红色的肉,试探性夹了一小块塞嘴巴里。
并不是他喜欢的味道,但比这更难喝的帝国营养液他都能面不改色喝下去,这个味道也不算特别难吃。
他也就一开始表现出一点反应,吃倒是安静吃完了,严格执行光盘行动。
宁丹臣失笑道:“不喜欢可以直接说的。”
夏玄摇摇头:“就是不太适应这个味道,比劣质污水味道的营养液要好。”
劣质营养液大概是他十八岁以前的记忆,破楼黑店里那些价值半个、一个星币的低级营养液是他的所有食物来源。
宁丹臣陪着他在安全卧室里吃完中饭,下午晚宴前,拿出了做好的西装。
夏玄跟着厉鸮学礼仪,他也随便学了点,西服也是有了大概了解之后做的。
契索军事学院给军校生们定制的礼服,哪里比得上他手里的。夏玄拿到手后道了句谢,一把将学院定制的礼服丢到一边,换上宁丹臣给他的那一套。
出场时被队友们集火攻击了。
诺艾尔身上的礼服是他家里给他定制的,仍旧比不上夏玄那件。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贵族?”赛尔斯搂住夏玄的肩膀,不怀好意道。
夏玄已经习惯他的时不时抽风,一把拉下他的手臂:“不是,我说了很多遍,我是贫民窟长大的。”
他的贫民窟长大发言和若泽的孤儿出身,并列校队内部群聊里最大的谎言,剩下的一群虫一致认为他们两个身世成谜。
肯定有神秘背景。
“我可能还会骗骗你们,夏玄是肯定不会说谎话的。”若泽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拖长音替夏玄解围。
“走了。”夏玄没兴趣参与他们的讨论,甩开他们的猜测,大跨步走进飞行器前往晚宴举办地点丽特尔宫。
晚宴相比早上的大会,要更加正式隆重,不仅是各个参赛军校的赛前交流,也是军校生们接触政要贵族的好机会。
通俗而言,是为了未来铺路。
一百八十名军校生,绝大多数都不清楚一场普通的帝国军校联合训练为什么要摆出这么大阵仗,只当决策者们期待新的血液加入军区。
知晓真相的虫,早已经准备好。
夜幕落下,灯火通明的丽特尔宫摘下白日朦胧的面纱,终于露出最真实的模样。
夏玄他们在白日里见到的富丽堂皇也只是这座百年宫殿的一角,用于举行大会甚至有些浪费了。
赛尔斯四处张望,连诺艾尔都为面前不曾见过的景象感到震撼。
宴会之中的丽特尔宫透出奢靡的气息,这种场合实际上很能消磨一个人的心志,虫族也不例外。
夏玄站在若泽身边,见他用怀念的眼神看了一圈后就低下了头,甚至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很熟悉?”他问道。
若泽点点头,随口说:“以前在这里得罪过虫,今晚要躲得远一点了。”
宁丹臣只想看夏玄在宴会上跳交谊舞,对其他东西都不感兴趣,将丽特尔宫上上下下打量一圈后对夏玄说:“这宫殿有几十个暗门,还有暗道,不知道地下是不是中空的。”
他压根没看宫殿的装修,直接和夏玄说了各处逃生暗门,还建议夏玄起了麻烦立马跑。
“暗门记住,说不准以后会用到。”他说。
夏玄总感觉他在满嘴跑火车,但还是把光屏之上他发出来的丽特尔宫地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并记住了。
契索军事学院的军校生秉持安分守己低调做虫的原则,全都窝在角落里不动。
这个原则还是厉鸮教给他们的,没法做好又不能丢脸的话,就乖乖躲着吧。
宴会厅内四散其他军校的参赛成员,大多数是雌虫,基本没有雄虫,赛尔斯偷偷观察了一遍,收回视线对队友们说:“我们队的赵兰泽和首都军事学院的柯映谦是唯二的雄虫。”
赵兰泽低声道:“雄虫……大多数不愿意参加。”
他的几个雄虫好友知道他要去低等星球的军校就已经震惊过一回,后来知道他还参与联合训练,更是劝阻了许久,见他铁了心要参加,只能无奈叹气。
对他参与这种风吹日晒的吃苦行为表示不理解,但尊重他的选择。
宴会上的食物都是各种样式的营养液,只是味道不同而已。
反倒是酒,有不同种类的。
不过分量少,大概是为了防止他们酒精摄入过多,在宴会现场发酒疯。
契索有几名队员已经拿起了酒杯,抿了一小口酒液,并不敢多喝。
夏玄没碰食物,也没碰酒,只是单纯的原地发呆,和宁丹臣闲聊。
“我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他说。
宁丹臣回道:“大多数虫也不会有机会进入这个地方,你已经领先一步了。”
他知道夏玄心里在想什么。总归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虫,平日里再老成,也会有青涩稚气的时候外露。
远处,出身贵族的军校生自然地举起酒杯,代表家族进行社交,谈论内容是夏玄日常里根本不会接触到的东西。
他在这场宴会中窥见了帝国上层贵族的一角,与他们之间的差距如同天堑。
他们之中,有一部分军校生已经承担起家族的责任,在政府机关内工作,担任要职。
还在军校内,只不过是为了有份好看的学历背景。
夏玄望着他们,脸上流露出几不可察的茫然。
“没什么好看的。”宁丹臣轻描淡写道,“你会站在比他们更高的地方。”
到时候无论是贵族,还是皇室,全都要在夏玄面前闭嘴保持安静。
在掌握实权的帝国皇帝面前吹嘘什么功绩?
他的笑容含着恶意,对最终目标的达成满怀期待。
夏玄无奈笑道:“好。”
他对宁丹臣的话总是深信不疑的,因此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不再去关注远处的热闹景象,继续在角落躲清净。
契索军事学院的军校生在校内有多猖狂,在校外绝大多数是社恐,一个个闭嘴不讲话,在小圈子里闲聊。
连格里温都混在他们之中,和年轻学生聊往事。
“我当年的条件可没你们那么好……”
“老师您有经历过长星之战吗?见过沉霄上将吗?”
“唉,你们这些小年轻……”
“埃德希?”宁丹臣忽然道。
夏玄顺着他的话看过去,首都军事学院的队长埃德希·伯莱·坎伯兰正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契索的学生们还在自由讨论激情发言,压根没察觉到麻烦将近。
“他来做什么?”夏玄皱了皱眉,并不清楚他们几个低等院校的军校生有什么地方吸引这位顶级贵族继承者。
宁丹臣同样皱了皱眉:“不清楚,你们并没有引起他注意的地方。”
夏玄不动声色挡在了最前方,埃德希是A级,在宴会角落里动手还不被发现轻而易举。
契索只有他是A级,还有宁丹臣帮他,能拦下埃德希。
埃德希·伯莱·坎伯兰有一头绸缎般的金发,猩红色的眼瞳,外形出众,气场强大,打眼看去就知道他是没有多少败绩的天之骄子。
扔虫群中也是能一眼看清楚的存在。尤其在晚宴这种场合,方才洽谈交流的军校生们都停了下来,视线紧跟着他,一同落在了契索军事学院所在的角落里。
再神经大条也该发现不对劲了。闲聊的契索学生们纷纷打住话头,转过身看见了来势汹汹的埃德希。
以及一大群看着他们的视线。
宴会厅内响起窃窃私语,大概都在猜测他们犯了什么事,惹到坎伯兰家的这位大少爷。
“我们招惹他了吗?”赛尔斯用气声问道。
赵兰泽摇摇头:“没有啊。”
他们之前都没有和埃德希有过接触,眼神交流都没有。
夏玄的手放在背后打了手势,意思是让他们后退,换地方待着。
他对宁丹臣有种盲目的信任,校队成员也对他有盲目信任,相信他能解决好这场并不友善的冲突。
“阁下有什么事么?”夏玄冷声道。
宁丹臣支着下巴,神情严肃的翻阅埃德希的档案,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事情遗忘了。
埃德希在夏玄面前站定:“你是夏玄。”
他的语气很笃定,对上夏玄的松石绿眼瞳,面上更坚定了一点。
“正好,一次性说了。”
埃德希取出两份邀请函,有些讥讽地说:“坎伯兰家族的邀请。”
他停了停,又对想离开的若泽道:“若泽·曼斯卡特·坎伯兰子爵阁下,你是不准备听从家族的话了吗?”
第95章 邀请
“我还真是没想到, 你会变成这副懦弱的模样。”埃德希双臂环胸,好整以暇看着若泽顿住的背影,讥讽道。
现场的气氛猛地僵硬, 所有的絮语都消失了, 熟悉他口中子爵姓名的军校生们交头接耳, 不熟悉的则在询问。
所有虫都盯着这处角落,打量的视线纷纷落在夏玄和若泽身上, 似乎要将他们的容貌彻底记住。
宁丹臣啧了声,终于想起自己遗忘了什么。
游戏助手最初发布若泽相关的任务时就说明他会对夏玄的未来发展产生重大影响, 是一名很重要的角色。
随着这段时间的猜疑, 埃德希的到来终于让若泽的身份彻底暴露。
光屏之上,若泽的档案发生全新的变化, 姓名一栏更改为“若泽·曼斯卡特·坎伯兰”,出身坎伯兰家族旁系,雌父是帝国赫赫有名的精神力领域专家梅尔·坎伯兰。
也就是那名五八制式二级战舰的建造者, 沉霄二度觉醒实验的参与研究员。
若泽被褫夺爵位前, 是首都有名的新贵。不仅是因为他很得坎伯兰家族的器重, 更是因为他在圣殿担任要职。
是下一任圣衣主教的候选者。
但宁丹臣在他档案的隐藏部分里知晓这只是个幌子, 若泽真正的工作是在卡赛庭机关内进行觉醒实验。
第四代阿斯纳亚的研发就有他的参与。
“他是怎么做到藏那么深的?”宁丹臣狐疑道。
夏玄皱起眉看对峙的若泽和埃德希:“他从未透露, 也不曾表现出过往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刻印。加上他的途径众多, 隐瞒并不是件难事。”
若泽的信息隐藏再深, 在上帝视角的宁丹臣眼里也是无所遁形。
可他用了手段欺骗了宁丹臣。
直到今天暴露, 他曾隐瞒的信息才彻底暴露。
这也是宁丹臣的疑惑所在,他想不明白的是这一点, 若泽究竟是怎么做到瞒过了系统与助手, 蒙蔽了所有猜测的打探?
“如果他也是漏洞之一……”他低语道。
“什么漏洞?”夏玄敏锐捕捉到他的低语, 开口问道。
宁丹臣摇摇头:“只是一切问题事件的源头。猜测站不住脚, 你不必放在心上。”
如果若泽是漏洞,事情发展不会是这个走向。他更倾向若泽是知情者,站在旁观的角度,看见了整个事情的发展。
“时间在流动,我也会发生变化啊。”若泽叹了口气,“埃德希阁下,我已经被家族除名了,并没有多少利用价值,邀请我能有什么用呢?”
埃德希冷笑一声,道出家族长辈们的叮嘱:“家族永远欢迎在外闯荡的年轻后辈。”
这句话听着很是温情,坎伯兰家族拥有的资源是这群未曾登上高处的年轻军校生们无法想象的。
家族掌权者们栽培扶持年轻后辈,和蔼又慈祥。
“他们的高高在上,真恶心。”夏玄还是面无表情,眼里的厌恶却化作了实质。
宁丹臣捏捏他的肩膀充作安慰。
“永远欢迎在外闯荡的年轻后辈”,一句话将若泽被除名的事情一笔勾销,抹去了若泽最痛苦艰难的岁月,美其名曰闯荡锻炼。
若泽自以为逃出了“坎伯兰”带来的灾厄,到最后仍旧在噩梦里打圈。
家族掌权者们动动嘴皮子,就要让他像条狗一样滚回去。
宁丹臣神色不明地看向夏玄。
逃不开的何止若泽。
命运的锁链已经紧紧缠在了夏玄的身上,尖刺铁链勒紧皮肉,深可见骨。
来自坎伯兰家的邀请函就是一个信号。
决赛之后,夏玄就要被卷进属于他的命运之中了。
“你想帮他吗?”宁丹臣轻声问道。
夏玄拒绝了:“我不会帮他,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不会希望我干涉的。”
“我只要在必要时刻帮他一把,或者他开口求助。”
夏玄对待朋友的原则一向鲜明,你需要我帮忙,我就出手帮,你不需要不同意,我不会干涉你的所有选择。
他不会参与到朋友的人生决策之中。
和宁丹臣完全是两个模式。
“永远欢迎年轻后辈啊……”若泽低声道,摘掉了遮掩了他大部分容貌,让他看起来过分木讷的黑框眼镜,露出分明的猩红色眼瞳。
他看起来疲惫倦怠,身上的气场却换了一番,锋芒毕露。
已经能在他锐利的眼神中窥见他过去身为贵族的傲气。
“长辈们是这么说的,但我可不欢迎你。”埃德希贴近他,两个虫之间只隔着半掌的距离。
两双猩红的眼睛对视,都从彼此的瞳孔中看见对方毫不掩饰的厌恶。
若泽冷冷道:“彼此彼此。邀请函我就接下了,决赛之后见。”
他从埃德希手中取走那两份邀请函,退回契索的队伍之中,重新戴上了黑框眼镜:“再会。”
埃德希嗤笑一声,临走前却对呆滞的赵兰泽行了一礼:“赵兰泽阁下,多有惊扰,还望海涵。”
“埃德希是故意的。”宁丹臣说,“或者说,他背后的坎伯兰家族是故意的。”
来势汹汹的邀请并不符合贵族礼仪,埃德希这么做,只能说是故意的。
“坎伯兰想把契索推到前台。”夏玄冷声道。
宴会的进行随着中心城贵族们的到来进入新的流程,交谊舞乐曲在偌大的宴会厅之间流淌。
二楼,受邀前来的年轻雄虫们打量着舞池中的军校生们,低声讨论他们的身世背景。
这是一场欢迎会,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相亲会。
但这些热闹都与契索军事学院的军校生们无关,他们甚至没听权贵们的发言,拖着夏玄和若泽两个虫,躲进了更深的角落。
“老实交代,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赛尔斯低声质问。
夏玄和若泽两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敢背叛组织,实在是不可忍受。
宁丹臣难以言喻地看着赛尔斯,无语道:“他脑子是不是真的有点问题。”
怎么每回都语出惊人。
夏玄在精神识海中回应他:“不要这么说他。”
表情看着还有些怜悯,大概在可怜赛尔斯的脑回路。
宁丹臣了然似的点点头,知晓夏玄这是同意了他的看法。
“我没什么好交代的,刚才你们已经听到了。”若泽耸耸肩,手一摊,光棍一条,压根不管赛尔斯虚张声势的威胁。
他直接将矛头甩到夏玄身上:“倒是夏玄,你有什么神秘背景,让坎伯兰家邀请你?你不会也姓坎伯兰吧?”
夏玄面无表情看着他,分明是看傻子的眼神:“我姓夏,和坎伯兰家族也没有任何渊源。”
宁丹臣心想夏玄这话说早了,他家可能真和坎伯兰家有点关系。
那些针对夏初的命令,或多或少从枢密院传出,而枢密院中,掌握绝对实权的虫出身坎伯兰家。
“所以你们会参加吗?”赛尔斯又问道。
他再没多少心眼,也能看出埃德希送达邀请的恶意,于是坎伯兰家族的宴会邀请就带上了不详的征兆。
夏玄与若泽手中,带着坎伯兰家族家徽“血铃兰”的邀请函显得极其阴森。
普通宴会还好,就怕是针对他们的死局。
若泽点点头:“要参加。”
他要去弄清楚坎伯兰打的什么算盘。
夏玄拿起那封暗红色的邀请函,“血铃兰”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在科技发达的帝国,纸质邀请函显得无比稀少。
正好象征了坎伯兰家族的古老。
“我会参加。”夏玄道。
他和若泽的目的是一致的。
坎伯兰家族对若泽的目的很明确,对他却是笼了一层雾,他看不透他们邀请他的真实意图。
他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军校生,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他们?
夏玄反复思考自己身上的特殊性,最终停在那段被封印的记忆上。
“那段我无法解开封印的记忆,会是他们邀请我的原因吗?”他开口问道。
一个A级觉醒者,在帝国数量不多,但也不难找。
如果他只有A级这个特质,不足以让坎伯兰家族认为他有利用价值。
所以最有可能的,是他被尘封的那段记忆。
“是。”宁丹臣沉默良久后笃定道。
夏玄听出他语气里的另一重意思,试探性问道:“宁先生,你是不是知道我的那段记忆。”
又不是喊名字了。
宁丹臣笑了笑,说:“我知道。但有些东西要你自己去寻找,我说没有用的。”
“比起我直接告诉你答案,你也更希望这段重要的记忆是由自己找回的吧?”他继续说。
他和夏玄相处了那么久,怎么可能猜不出夏玄的心里想法。
黑发雌虫在某些重要事件上,绝对不会走捷径得到答案,那对他而言安全性并没有多少保障。
他全心全意信赖宁丹臣,但也希望能靠自己找到答案。
夏玄的唇角轻轻勾了勾,并没有说话。
笑容足以表明他的态度。
一场晚宴下来,契索军事学院的军校生们没一个从角落里跑出来的。
有其他军校的学生因为埃德希前来试探,都被诺艾尔糊弄走了。
学院护卫队队长在这个时候总是靠谱的,毕竟夏玄话少,多数时候起震慑作用,真正的对外交流都是诺艾尔出马。
躲角落的最终结果便是,厉鸮教的交谊舞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我们好像一场交谊舞都没跳。”诺艾尔说道。
二十名军校生登上飞行器落座,赛尔斯闻言无语地说:“早知道能躲开,还学什么交谊舞啊。”
格里温神情严肃说教他:“学了总没坏处,以后会用到的,就当提前做好准备了。”
他又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也没想到你们会一直待在角落里不挪窝。”
平时在学校里闹腾的那么厉害,换个地方一声不吭了。
“全都是窝里横。”宁丹臣精准评价。
不过夏玄倒是始终如一,无论在学校里还是学校外,统一冷酷无情,没有任何对比反差。
回到酒店后,为避免横生枝节,这帮军校生直接缩在房间里不出去了,联系统统用光脑,总之就是不开门。
严格贯彻不挪窝,“苟”字原则。
宁丹臣没事干看了一圈,他们除了所有成员都在的群聊外,还有好几个小群。
没有夏玄的,没有赵兰泽的,没有若泽的,五花八门,每个群的命名都花里胡哨,他一看就知道有赛尔斯的手笔。
“你们还真是能折腾。”围观结束的宁丹臣懒散对夏玄说,“二十个虫,一千多个群。”
实际上不会有那么多。
夏玄脱掉拘束他一晚上的西装,换上T恤:“我是静音模式。”
那十几个虫建立几千几万个群,狂发信息都打扰不到他。
他直接把他们屏蔽了。
“不过戈尔军事学院的队长来你们的楼层找诺艾尔了。”宁丹臣随意调转场景,就见戈尔军事学院的队长敲响了诺艾尔所在的房间门。
好心善良的护卫队队长压根没开门。
戈尔的队长也只得悻悻离开。
“他来做什么?”夏玄打开光脑的手一顿,就听宁丹臣慢悠悠补上后半句话:“诺艾尔没开门,他走了。”
夏玄:“……”
宁丹臣伸了个懒腰:“总归是找你们合作。不过军衔的奖励在前头吊着,还是不要轻易选择合作,更别提戈尔军事学院的风评还不好。”
相比较陌生的军校,共患难的厄尔狄更令他们信服。
夏玄点点头,打开光脑中被他屏蔽的契索校队小群。
诺艾尔在群里问之前是谁在敲门,得到全部的否定答案后正在疑惑当中。
夏玄:【戈尔军事学院的虫。】
他一出现,所有的激烈讨论戛然而止,他也没觉得不对劲,继续发了条消息:【不考虑合作,不要打探消息,不要好奇。】
一连三个不要,直接镇住群聊,一条条“好的”冒出来,队形整齐。
夏玄发完信息就下线了,自然不知道没有他的那个群聊里有多热闹。
“铁面无情夏小玄啊。”宁丹臣感慨道。
夏玄撇撇嘴,别扭道:“没有。”
宁丹臣笑而不语,并没有对某个装傻充愣的雌虫发表任何想法。
大概是担心触犯禁忌,在首都星的三天时间里,契索的军校生们并没有离开酒店出去闲逛的心思,基本上都在夏玄的房间里,听这位指挥官安排对战策略。
计划列了一项又一项,终于迎来联合训练决赛的开幕式。
开幕式在二区的中心会堂举办,中午结束,下午所有参赛生登上专用星舰,前往赛场,科维星勒顿密林。
比赛的隐藏内容,寻找克普奥斯之盾也在赛前揭开了谜底。
宁丹臣和夏玄讨论了许久,甚至一起研究兰虚教的教义,面对赛事总负责虫口中对克普奥斯之盾的解释,暂时无用武之地。
克普奥斯之盾就是字面意义,帝国最新研发的武器,隐藏在整个决赛当中,赛场之内还是赛场之外,一切都是未知。
“还真是简单粗暴。”宁丹臣道。
规则中并没有透露克普奥斯之盾的模样,没有透露具体方位,只是说这是一种武器。
他们已经藏好,就看军校生们能不能找得到了。
会堂内登时响起细细密密的讨论声。契索军事学院坐在会堂最后几排,面面相觑,见到的都是同伴们茫然的脸。
其他军校的军校生也是如此,首都军校的队员乍一看冷静镇定,实际上眼里还是闪烁着惊疑不定,连埃德希都露出了茫然的眼神。
关于克普奥斯之盾,宁丹臣原先以为这群贵族子弟会去问家中位高权重的长辈们,是否知晓比赛内容。
现在看来,不说与不知道的,占了绝大多数。
“只有一个武器的关键信息。”夏玄十指交叠放在膝上,对决赛的内容只觉得麻烦。
一旁的若泽自从暴露,就一直是放飞自我的状态。此刻拿出光脑,将昨晚熬夜画完的东西偷偷摸摸放到夏玄的眼前。
“突然想起来,感觉应该是这个。”他用气声和夏玄说道。
宁丹臣看着若泽光脑上的图纸,再次加深了对若泽的认知。
的确出身卡赛庭机关,连近期的实验数据都清楚。
夏玄示意他收好光脑,不赞成地摇了摇头。
若泽收起光脑,耸了耸肩,示意他明白夏玄的潜台词。
虫多口杂,并不是绝佳谈话场所。
宁丹臣的指尖轻敲书桌桌面,沉默了几分钟后开口对夏玄说:“比赛总积分是斩杀异兽数量、存活的时间和成员数、寻找克普奥斯之盾三部分内容,按照一定比例取分求和。”
“即使找不到也可以凭借斩杀的异兽数量取胜。再者,克普奥斯之盾找到,相当于比赛结束,但如果认为分数不够,可以选择瞒而不报,拖延比赛时间。”
“每一所军校彼此间都是对手,可以互相淘汰,瞒而不报更危险。”夏玄说。
这些要正式上赛场才好进行判断。宁丹臣呼出一口气,沉声道:“这些还在可控范围之内。如果主办方将初赛的尼尔特雷继续投入赛场,比赛难度就不止现在这个水平了。”
或者说,不是尼尔特雷,而是别的觉醒者。
夏玄的脸色有些沉,这不是一个好猜想,但他们要做好准备。
做好面对觉醒者污染的可能。
开幕式结束的很快,并没有长篇大论,负责虫讲完具体规则之后就宣告结束,告知所有参赛军校生可以登上星舰前往赛场。
夏玄他们一早就整理好了装备行囊,背上包毫不犹豫登上最后一艘星舰。
宁丹臣原先是准备掐分,让夏玄的排名在前十之内,前三之外。
自从离开夏玄尘封记忆的白光,又获得了最高权限后,他先前的准备全部推翻。
他要让夏玄尽可能挤进前三。
夏玄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记忆的开关,就在那座建立在尸山血海之上的繁华莫缇市中,对决赛态度异常认真。
星舰震颤了一下,几十分钟后,窗外的景色就发生了变化。
“到了。”宁丹臣说。
窗外是黄沙漫天的戈壁,也是他们的终点站,决赛赛场勒顿密林。
第96章 黄沙
装备包下发, 各军校队长出列抽签决定进入赛场的先后顺序。
诺艾尔算是契索这二十名参赛成员里运气最好的一个。其他虫抽签就没顺利过,夏玄大多数时候是倒霉蛋,让他上去抽讨不着什么好。
宁丹臣也没准备在抽签环节搞小动作, 因此只是看着诺艾尔走到抽签处, 得到了第二个入场的次序。
“队长, 强。”有雌虫对诺艾尔比了个大拇指。
提早进场也有好处,至少能提前适应环境。
“做好准备, 不要分散了。”诺艾尔低声道。
首都军事学院是第一个进入赛场的,二十名军校生的身影全都消失后, 轮到了契索军事学院。
传送的最终地点不定, 有可能在赛场的最中心,也有可能在赛场的边缘, 甚至有打散整支队伍的可能性。
所有军校生做好准备,颠簸过后成果进入赛场,迎面就被漫天黄沙糊了一脸。
“我……我……这什么东西!”赛尔斯一进场就破口大骂, 吃了一嘴沙子, 口中的脏话也被风沙卷走, 半点都听不清。
和他在冈坦戈地密林那时一样, 一张嘴就是风雪。
“戴好面罩!从包里取出绳索绑在邻近虫的腰上, 不要分散了。”夏玄冷静的声音出现在所有虫的精神识海中。
比赛到如今, 他的精神力指挥总算正儿八经上线了。
宁丹臣缩小场景, 将他们所在区域的全貌展示在光屏之上, 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对夏玄严肃道:“沙尘暴,附近没有遮蔽物, 立即卧倒。”
进场次序是幸运了, 进入赛场却是倒了大霉。
契索的军校生一个两个的, 全是倒霉蛋。
亏他还以为诺艾尔这个一身正气的家伙会是个幸运儿, 结果也没差多少!
夏玄立即将沙尘暴这件事用精神力告知所有成员,二十名军校生迅速卧倒减轻沙尘暴带来的影响。
这种情况下能够使用精神力屏障,但比赛时间长,一开始就耗费精神力,到后期对抗异兽,对战其他军校就会比较困难。
宁丹臣也没办法在这种时候为他们强行开精神力,在现实里使用异世界的能力对他自己也是种负担。
“首都军校居然没有遇到沙尘暴吗?”宁丹臣打开地图,沙尘暴的范围广,一进场的首都军事学院居然没有经历沙尘暴。
他翻遍地图,才发现首都军校压根不在这个赛场之内。
“首都军校的坐标呢?”宁丹臣将游戏助手从沙滩椅上叫起,虚空之中,游戏助手摘下墨镜,探出头狐疑道:“坐标消失了。”
宁丹臣看向游戏助手:“赛场出现什么东西了?”
游戏助手严肃道:“玩家请稍等。”
它调开系统权限,过了许久才重新出现,对宁丹臣说:“首都军校并没有消失,只是传送到达的地点无法显示。”
“他们在地下。”
宁丹臣冲它缓缓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你在说笑?”
机械虫摇摇头:“并没有。首都军校目前就在勒顿密林之下。冈坦戈地密林之后玩家应该知道密林也是一种特殊的异兽,有精神力,会进行移动,只是移动的时间距离都很随机。首都军校的方位就是因为密林的移动发生了改变,进入了勒顿密林的地下,也就是另一个密林。”
“这个赛场有上下两个密林。”宁丹臣慢慢道。
上方就是单纯的沙漠戈壁,而下方是个全新未知的密林。
这条信息并不在主办方公开信息里面,那帮要求举行联合训练的权贵政要,根本就没把年轻军校生们的命当命。
初赛三个赛场投放的尼尔特雷也是如此。
他们只是想要在绝对危险的环境下,强迫所有的军校生释放潜能,从中选出最优异的觉醒实验体而已。
“虫族帝国出现了什么危机,才会让他们如此急躁地要找出合适的实验体?”宁丹臣问道。
觉醒实验体的选拔要求极其严格,几万只虫里都不一定有一只。
选拔的过程本就困难,还要经历多次试验,耗时长再正常不过。
现在如此急躁,拼命营造极度凶险的环境给一群没有上过战场的年轻军校生试炼,未免太可疑。
勒顿密林是军雌进去都要丢半条命的地方。
这里没有毒气,却有诅咒与天罚。
游戏助手沉默片刻后,问了他一个问题:“玩家知道兰虚教的‘灭世’章吗?”
宁丹臣皱了皱眉:“灭世?我把能找到的兰虚教教义全都看了一遍,没有看到这一章节。”
机械虫示意他看向光屏,那上面显现出了这一章节的内容:“灭世章是兰虚教的最后一章,被列为禁书,现今帝国流传的兰虚教教义最后一章是圣殿修改过后的。灭世一章原稿被保存在圣殿卡赛庭机关的地下圣地中,”
宁丹臣一目十行看下来,越看眉间越发紧锁。
兰虚教灭世章,内容并不多,实质上是一篇预言。
对帝国走向末日结局的预言,就在四年后。
如果只是毫无根据的说明,宁丹臣还能随意开口调侃,毕竟预言赫格拉斯帝国走向灭亡,和他十几岁那会儿听到的2012世界末日有异曲同工之妙。
都是胡扯。
但千百年前撰写下的教义,却准确预言他的出现就有点恐怖了。
“游戏系统应该没有在里面动手脚吧?”宁丹臣抬眼问道。
游戏助手道:“我仍旧使用‘玩家’这一称号指代你,但你应该也清楚这并不是一个游戏。”
赫格拉斯帝国真实存在,虫族世界不是虚构的存在。
灭世章的预言游戏助手无法动手脚,按它的说法,系统没办法修改千百年前发生的事情。
“但你们不是可以用虚假的信息欺骗我吗?”原稿在卡赛庭机关的地下圣地,宁丹臣看到的是电子版,游戏助手和游戏系统想对电子版动手脚实在再简单不过。
游戏助手早已习惯他的警惕,宁丹臣不警惕它反倒会不适应:“系统只能给玩家正确的信息,或者隐瞒信息,没有假消息一说,这是既定的规则,也是无法变更的约束。”
它们对宁丹臣只有两个选择,如实告知,或者隐瞒。
宁丹臣回忆了和游戏助手的所有讨论,从一开始到现在,这只贼眉鼠眼的机械虫的确没有欺骗过他。
“所以我是造成帝国灭亡的‘凶手’?”
他指了指自己,过了几秒后又迅速否定:“不对,按照既定计划,漏洞修复之后我会离开,根本不可能毁掉这个国家。”
计划不需要五年的时间完成,他对于赫格拉斯帝国是高维入侵者,天然拥有部分高级权限,为夏玄铺路,修复漏洞这些事情不需要那么长时间。
更别提毁灭帝国。
夏玄还在这个世界生活,他就不可能完全毁灭这个国家。
宁丹臣陷入了沉默,长久思索过后,他看着光屏上仍旧保持卧倒姿势躲开风沙的夏玄,神情凝重道:“夏玄是预言中的灭国者。”
预言乍一看指向他,但换个思路,夏玄也有可能。
黑发雌虫获得了高维的力量,毁灭了整个帝国。
宁丹臣隐隐对这封预言感到不安,却无法准确说出不安的源头。
这其实是很罕见的情况,他对自己的情绪一向有数,很少会出现无法把握的时候。
一切都是未知,他能做的就是尽量为夏玄铺路。
沙尘暴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慢慢结束,契索的军校生几乎被淹没在黄沙里。
夏玄在得到宁丹臣的提示后才与所有军校生进行精神链接,示意环境安全,可以起身。
宁丹臣拍落夏玄身上的黄沙,对他说道:“首都军校的坐标没有在地图上显示。他们在赛场内,但不在黄沙戈壁里。勒顿密林有两片区域,地上与地下。”
他口中的信息是主办方没有和他们说的,夏玄戴上护目镜,挥开面前的尘沙:“首都军校被传送到地下的密林中了?”
“对。”宁丹臣道,“你们要小心,勒顿密林的未知性太强了。那群老家伙设置了什么东西全在意料之外。”
夏玄点点头,走到诺艾尔身边,和他说明勒顿密林的隐藏信息。
“他们为什么不说明?”诺艾尔严肃道,“这是不管军校生的死活了!”
在场知晓联合训练真实目的的只有夏玄和宁丹臣,其他军校生只当是场争取前程的比赛,并不知道这场决赛背后的危险之处。
夏玄甚至生出将他们打晕扔出赛场的念头。
这样好歹能保住一条命。
继续深入赛场,他也不知道他们会面对什么。
但他也知道打晕队友这个选择这并不现实。
“他们应该会和你一起坚持下去。”宁丹臣看出他的想法,平静地说,“毕竟他们是你的队友,不会放任你一个虫去冒险。”
队友。夏玄想,他前进的路上不再孤身,再也不会有惶惶不安的时候。
他笑了笑,对宁丹臣说道:“你说得对。”
契索军事学院的军校生们原地修整,宁丹臣则在查看地图,确定其他几所军校的坐标。
目前来看,只有首都军事学院和克宾顿军事学院在传送时出现问题,被传送到地下密林中,其他军校都在地上密林中,被黄沙吹脸。
距离契索最近的一所军校也有将近二十公里的距离,在沙漠之中,没有提示和确切方位,基本上不会在行经路途中撞见。
“先斩杀异兽,克普奥斯之盾我来找。”宁丹臣对夏玄道。
三部分的积分,克普奥斯之盾由他来找明显更便利,夏玄他们只要负责斩杀异兽获得积分就足够了。
夏玄打开计分器,目前排行第一的赫然是首都军校,其他军校目前为止都是零分。
“首都军校的适应性还真是强。”若泽凑到他身边,语气不明地说了句。
夏玄瞥了他一眼,根本没有搭理他的心思,专注看着面前宁丹臣替他开启的光屏,上方是各大军校目前所在的位置,还贴心标注出了异兽可能出现的位置。
连异兽的等级都进行了颜色的区分。
勒顿密林内的异兽等级和初赛安排的没有多少出入,按理来讲应该都是他们能处理的程度。
但看现在这个情况,宁丹臣并不能保证他们能全身而退。
契索的军校生们将自己捂得很严实,护目镜也佩戴完全。
他们的腰间还绑着绳索,夏玄走在最前方,不仅是为了防止走失,也是为了保存体力。
像赵兰泽在行走困难的沙漠里就很容易脱力,他经过严苛的训练之后也很难补上身体天然的不足。
若泽拉着他,给他做支撑。
“好热……”赛尔斯拉动面罩扇了扇,他已经全身是汗,并没有走多少距离,整个虫的体力槽却快耗空。
他们就像被丢进熔炉里,高温炙烤。
上次是冷,这次是热,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
楚瑛让他保持沉默不要说话,话越多反而越耗费体力。
走在最前方的夏玄并没有吃到高温的苦,宁丹臣对他向来贴心,独独给他制造冷气,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宁丹臣与他兵分两路,已经先行去寻找克普奥斯之盾的线索,他则跟着光屏地图上的标注,前往绿洲。
那里是他们今夜的扎营之地。
他的军靴陷入黄沙之中,每一步都开始变得沉重,腰腹绳索传来向后拉的力道,他知道队员的体力在不断下降。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比起危险的异兽,沙漠才是勒顿密林最大的杀器,带着帝国最先进的设备都不一定能成功穿越密林,走到终点。
“速度要快点了,赶在天黑前到达绿洲扎营,在沙漠中央容易出事。”夏玄在所有队员的精神识海中说道。
得到了有气无力的应答。
沙漠里安静的可怕,他们在炎热中穿行,耳边却逐渐响起嗡鸣。
赛尔斯闷闷道:“我是出现幻听了吗?”
天色突然阴沉下来,晴朗的天际被乌云遮盖,黑压压一片,投在沙漠之上,是巨大一片沉重的影子。
“勒顿密林不是几百年没降过雨了吗?”诺艾尔吃惊地看着那片乌云,并不能理解沙漠降雨的概率。
夏玄忽地抬起手拦下前进的动作,神色难看道:“那是异兽群,不是乌云。”
在场所有虫的精神识海都接收到他的信息,一时间统统抬起头,目瞪口呆盯着那片沉重的乌云。
这才发现“乌云”能动,运动的速度还很快,来势极其猛烈。
嗡鸣愈发响亮,穿透扭曲燃烧的空气,直愣愣冲向他们!
第97章 绿洲
“疯了吗!”赛尔斯大吼一声, 精神力不受控制外溢,被夏玄硬生生压了回去。
“不要轻举妄动!”夏玄厉声道,成群的黑色异兽铺天盖地压下来, 虎视眈眈盯住他们一群虫红。
宁丹臣放大异兽虫的模样, 一旁游戏系统已经检测出来提供有关信息。
他对夏玄道:“中阶异兽黑岩虫, 成群行动,有剧毒, 会产生高分贝嗡鸣,损毁听力, 不要碰它们, 保护好耳朵。”
夏玄抬手拦住身后所有成员的动作,A级精神力猛地爆发, 精神屏障护住契索军校生的同时,也击落大片黑岩虫。
无数黑色尸体从半空噼里啪啦掉落,不一会儿沙子上填了一大片。
他的精神力攻击凶悍, 也只杀死了一部分, 还有层出不穷的黑岩虫海潮般涌出来, 看样子是要用车轮战耗死夏玄。
“走, 这里不能多停留, 不然我们会被耗死在这。”夏玄冷声道。
所有军校生点头, 在他解开精神力屏障后展开骨翅, 跟在夏玄身后疾速飞行离开。
宁丹臣在夏玄他们和追杀的黑岩虫之间, 用手指在光屏上画出一条长线。
一时间,那些受到攻击疯狂尖叫的黑岩虫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屏障拦住, 不断撞击也破不开那层障碍。
用力撞了几回之后, 这群黑岩虫只能红着眼, 看夏玄他们的背影逐渐变小, 最终消失在它们面前。
成群的黑岩虫调转飞行方向,几秒嗡鸣后,尽数消失在沙漠之中。
像是从未出现过。
宁丹臣托着下巴,对黑岩虫来得突然癫狂,消失得干净迅速一事总觉得有说不上来的诡异。
这片密林像是有一处神秘的口袋,拉开拉链放异兽,打不到就收回去。
他重新打开地图,有关异兽的标注再次发生了变动。契索军校生的坐标正在快速移动中,看方向是沙漠中的绿洲。
而他们越靠近绿洲,附近的低中阶异兽数量就越少,绿洲附近甚至没有异兽存在。
异兽是生物,需要进食饮水。沙漠水源并不充足,异兽再能忍饥耐渴,也不可能滴水不沾。
绿洲附近的异兽不可能稀少到这个程度。除非里面有让异兽更忌惮的存在。
夏玄他们已经接近绿洲边缘,宁丹臣抓了抓头发,对他们的运气感到由衷的佩服。
抽签出问题,一进赛场碰上沙尘暴,没走多久遇到成群剧毒异兽,现在还可能直捣黄龙,直接撞上大boss。
“绿洲附近的异兽数量少到离奇,按理来讲水源处的异兽应当很多。现在有两个可能,一是有别的东西把所有的异兽吸引走了……”宁丹臣正色道。
夏玄神色凝重地开口道:“二是绿洲内有更令它们忌惮的东西,连高阶异兽都不想靠近。”
“对,方才那群黑岩虫,很有可能是因为恐惧才会那么疯狂。”宁丹臣说。
气温过高,不少成员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有必要进行休整和补充水分。
夏玄抬起头看天色,他们是下午进入的赛场,夜晚来临的时间逐渐逼近,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找其它扎营地了。
“诺艾尔,扎营吧。”夏玄转过头对诺艾尔说,又走到一边继续和宁丹臣商量:“绿洲内可能有什么?”
宁丹臣滑动光屏,所有的信息趁现在地图的两侧,他上下观察绿洲,角角落落都没放过,连横截面都看了,什么都没有。
干干净净很是安全的绿洲,就好像在嘲讽宁丹臣过分敏感的神经。
“什么都没有……”他喃喃道。无法怪他敏感,他和夏玄一同经历三次军事训练,三次都出现了大问题,无法言明的不安预感让他们发现了众多线索。
也让夏玄多次陷入生死危机中。
这是第四次训练,出现如此特殊的情况,实在不能不让他多想。
契索军事学院的军校生已经开始放下装备安营扎寨,赛尔斯他们正在搭帐篷。
夏玄展开骨翅飞至半空,俯视整片绿洲,细致描摹整个绿洲的轮廓。
“绿洲外轮廓没有特殊之处。”他对宁丹臣道。
宁丹臣用手指勾勒整片绿洲的外轮廓,一个无规则的闭合图形,没有像前几次一样出现诡异的蝴蝶图案。
“太平静了。”他的右手抵住双唇,对过分平静的情况树立了十二分的警惕。
绿洲暂时没有问题,甚至能称得上安全,其他军校生已经坐在帐篷里开始休息,唯有夏玄和诺艾尔还在检查四周。
“希望动静来的早点。”夏玄说,缓缓从半空降落,收拢骨翅走向诺艾尔。
宁丹臣的指尖轻敲桌面,一番思索后,他入侵了帝国军部的信息库。
这些帝国最先进加密技术在他眼里和一捅就开的传统锁具没多少区别,入侵时根本没惊动警报系统。
他在军部找密林的资料,这些信息绝大多数是军部的军雌前往密林执行高危任务,活着走出来后一点点记录下来的。
他直接进行有关勒顿密林的检索,大片的资料过后,终于找到一条疑似的线索。
一大堆资料里只有这一小段与绿洲有关。
“位置不定,会跟随沙丘移动……有精神力力场,容易出现幻境影响。”宁丹臣逐字逐句念下来,资料最后是信息记录者。
他惊讶道:“沉霄?”
游戏助手没有出来提供其他线索,安静地和死了一样。宁丹臣顶着那串姓名与信息,猛然道:“糟了。”
勒顿密林迎来日落,天色渐晚,黑夜即将笼罩这片沙漠。
夏玄他们今晚必然会出意外。
宁丹臣急匆匆退出军部的信息库,正想强行插手将夏玄他们带离绿洲的区域,手机铃声却在此时响起。
刺耳急躁,大有他不接电话就打到天荒地老的错觉。
宁丹臣只能关掉光屏,暂时断开与夏玄的精神链接,拿出手机接电话:“喂,我是宁丹臣。”
电话那头是谢之桃,女生慌张的哭声让他收起了所有心思:“宁学长,周学长在办公室突然昏死过去,全身都在抽搐,五官都出血了……”
环境音极其嘈杂,粗糙听过来,有救护车的声响,还有喇叭声。能初步判断谢之桃和周若明正在前往医院的路上。
宁丹臣沉声道:“你们现在是去哪个医院?我马上过去,先不要哭了,没事的。”
谢之桃抽泣一声说道:“原海市第一人民医院。”
“好,我现在过去,你不要慌,先冷静下来。”宁丹臣安抚了谢之桃几句后,套上外套,穿上鞋子后又急匆匆跑回卧室拿了件大衣出门,迅速打车往第一人民医院去。
他到的时候谢之桃他们已经到了,周若明在抢救室抢救,谢之桃坐在门口,上身衣服全是血。
她没有受伤,身上的血全都是周若明的。
谢之桃向来冷静,遇到紧急情况也能强行控制好情绪处理问题。
今天给宁丹臣打电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确被周若明的情况吓到了。
她脸色灰白,一双眼通红发肿,手上都全是血,她没穿外套,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衣,坐在位置上不住打颤。
情况并不好。
宁丹臣将臂弯上挂着的大衣披到她肩上,坐到她身边低声询问:“你们在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
他又从口袋里摸出湿巾递给谢之桃,示意她擦擦手上的血迹。
谢之桃的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湿巾,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咳了两声,语气发抖地说:“我们一开始只是在办公室处理其他交到社联那里的活动策划,没过多久,周学长说自己的身体有点不舒服。”
她吸了吸鼻子,深呼吸两次后继续说:“我就让他休息一会儿,那些文件我来处理,他说不用……”
“还好,就是一点点不舒服而已。”周若明冲谢之桃比了个手势,“比宁丹臣气我的程度还轻。”
谢之桃没忍住笑:“宁学长已经成计量单位了。”
周若明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无奈道:“他这学期天天出幺蛾子,以前也没见他这么折腾啊。”
办公室内一时间只有纸页翻动和键盘敲击的声响,谢之桃敲下回车键,抬头伸了个懒腰,却见对面桌前的周若明流下两串鼻血。
“学长!你流鼻血了!”她匆匆站起身,从桌上狂抽纸巾走到周若明身边递给他:“你没感觉吗?先止下血。”
周若明接过纸巾捂住鼻子,冲她无力地摆摆手:“可能太干了,但我的确没多少感觉……”
“不过谢女士,我怎么看东西是红色的?”他缓缓转过头,双眼里流下两行血。
谢之桃惊道:“学长你眼睛也开始流血了!我给你打救护车,你不要乱动。”
周若明全身僵硬,脸色灰白的可怕,像是一尊即将被销毁的雕像。
他咳了几声,磕磕绊绊应答谢之桃,刚发出一个音节,就猛地吐出一口血,全身不受控制抽搐痉挛。
谢之桃正在和医院说明情况,一转身边看到周若明大口大口吐血,手机都拿不稳,跪在地上喊周若明的名字,又不敢碰他,人直接就慌了。
“血一直止不住,在救护车上也没停过。”谢之桃手里的湿巾要被她绞烂,宁丹臣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没事的,不用害怕,医生已经在抢救了,若明不会出事的。”
“我先给若明爸妈打个电话。”他拿出手机,找到了周若明父母的电话。
“喂,惠姨,我是宁丹臣。”宁丹臣起身离开座位,走到一边压低声道。
他看着抢救室紧闭的大门,说道:“您能和周叔叔来趟原海市吗,若明的身体……”
好在周家父母听完没有慌神,立马定了最近的机票飞来原海市。
他挂断电话,重新坐回位置,谢之桃还是低着头不发一言的模样,保持姿势一动不动。
抢救室外的走廊安静得吓人,突然传来的水滴落地声就显得很明显,宁丹臣低下头,在谢之桃的脚边看到了两三滴血。
他瞳孔猛地放大,轻轻抬起谢之桃的头,女生的鼻腔中流出两道血。
“谢女士?谢女士!”谢之桃的症状几乎是周若明的翻版,鼻血过后双眼流血,紧接着开始咳血。
宁丹臣不敢随意碰她,奔跑着去找护士医生了:“医生,护士!”
抢救室外就剩下他一个人,周若明和谢之桃全在里面。
周若明父母已经在飞机上,谢之桃是原海市人,她的父母得到宁丹臣的通知后就已经来医院了。
“为什么会突然没时间了?我已经用精神力压制了整个置换反应,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宁丹臣嗓音干涩地问游戏助手,
他的精神识海中一时间只剩下机械运转的声音,机械虫严肃道:“漏洞在逐渐严重,镜源种那边加快了所有的置换流程,不只是周若明和谢之桃,其他有置换情况的人或多或少出现了出血现象。”
宁丹臣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用力捏紧手机的手青筋暴起,怒意在一瞬间填满胸腔,他甚至能察觉到头痛。
“他们的自我意识现在在哪里?”他的语气森冷,仿佛下一秒就能将镜源种生吞活剥了。
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平静地坐在长椅上,等待抢救的友人。
“周若明与谢之桃的自我意识正在迷失中,不过他们身上有玩家的精神力附着,迷失结束到达赫格拉斯帝国后,具体方位便会清楚显示。”游戏助手回答道。
这是目前宁丹臣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
他疲倦地抹了把脸,边听见身旁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同学,之桃在这里面吗?”谢之桃的母亲抓住他的手臂,紧张道。她身旁是谢之桃的父亲,也是一脸慌张。
宁丹臣点点头,起身给他们让座位:“对,谢之桃在里面抢救。”
“这……怎么就抢救了呀!”谢母快要哭出来了,谢之桃是独生女,她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只知道谢之桃情况危机在抢救。
宁丹臣摇摇头:“我朋友也在里面,我也不清楚,只能等医生出来说明了。”
等谢之桃和周若明从抢救室出来,转到普通病房,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了,周若明的父母一脸憔悴赶到病房,就见宁丹臣坐在病床边捶肩膀。
“丹臣,若明怎么样?”问话的是周若明的父亲。
宁丹臣低头看向昏迷中的周若明,说道:“医生暂时没查清楚病因。”
病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周若明父母和谢之桃父母都坐在病床边,担忧地望着病床上的孩子。
年轻男人叹了口气,走出了病房。他靠在病房门口的墙上,手指摩挲着手机外壳。
他方才强行释放精神力,检查了周若明和谢之桃的精神识海,对破碎的场景进行了勉强的修复。
大脑和被抽空了似的,一抽一抽的疼。
置换反应加速,周若明和谢之桃的自我意识在迷失中,代替他们的镜源种也暂时没有完全出现。
宁丹臣揉了揉眉心,就听见病房里传来周母惊喜的声音:“若明!”
他快步走回病房,周父已经按下床头的呼叫器。
周若明睁开了眼,周父周母沉浸在儿子清醒的喜悦中,却没看见周若明脸上一闪而过的不适与迷茫。
他的脸上隐约浮现黑色的花纹,呼吸罩下的五官出现几秒的狰狞。
宁丹臣冷冷地看着他,对方似乎注意到他并不友善的视线,眼里闪过一丝挑衅。
精神力猛地在病房内散开来,宁丹臣面容紧绷,开口无声警告周若明体内的镜源种:不要轻举妄动。
那名镜源种五官狰狞,全身控制不住痉挛。
“若明!”周母慌张道,宁丹臣上前扶住了周若明的手,一脸紧张地说:“你要说什么?”
他的精神力不动声色入侵了镜源种的精神识海,强行镇压了对方的苏醒。
“周若明”瞪大双眼,颤抖地抬起一根手指。
“知道了,工作我会帮你处理的,好好休养吧。”宁丹臣柔声道,眼里却满是狠意。
镜源种被他的精神力强行镇压后,暂时不会出现夺取周若明身体的情况,反而会陷入沉睡,这段时间就只能委屈周若明的身体好好睡一觉了。
谢之桃还未醒来,宁丹臣便趁她体内的镜源种还未苏醒,一并镇压了。
“惠姨,周叔,我先回学校了,你们有事找我。”他和周家父母打过招呼后离开医院,病房内露出的假笑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游戏助手在他的精神识海中催促道:“玩家要尽快修复漏洞,时间不多了。”
宁丹臣冷着一张脸,并没有回答它。
原海市的冬夜寒风彻骨,刀子似的刮过脸颊,生疼。
他站在医院门口想起鲜红的血,最终还是登上了回公寓的车。
赫格拉斯帝国,勒顿密林内,守夜的夏玄叫醒了所有成员,提着灯,厉声道:“收拾装备,准备离开!”
绿洲中央的湖泊不知何时不断上涨,早已漫过了白日的边缘,湖水四溢开来,已经贴近了他们的营地。
被叫醒的契索军校生还有些发懵,低头看清上涨的湖水时全部清醒,拔腿冲回营地收拾东西。
诺艾尔走到夏玄身边问道:“为什么湖水上涨了?”
夏玄严肃道:“先离开。绿洲附近异兽稀少就足以说明这片地区有问题,现在正好,问题爆发了。”
军校生们的动作极快,一分钟内就已经收拾好所有东西,夏玄抬抬手,示意他们跟上自己。
半虫化后利用骨翅飞行离开是最高效的办法,所有虫都做好了准备,却根本没有飞出去这片绿洲。
赵兰泽被若泽抱起,却在看清中央湖泊的景象后惊恐道:“那是什么?!”
所有虫被他声音一惊,纷纷转过头。
夏玄抬起头,咆哮升腾的湖水,灯光照耀下倒映在他松石绿的眼瞳中。
他的瞳孔放大,口中的吼声被滔天湖水淹没。
身旁的队员一个个被卷入,在瞬息之间了无踪迹。
他的口鼻猛地被灌入大量水,沙漠澄澈的夜空从他眼中彻底消失了。
夏玄昏了过去。
第98章 幻境
深夜的勒顿密林一片死寂, 夜空晴朗,三三两两的星子闪烁微弱的光芒。
城区距离密林极其遥远,中间又有军部开启的屏障做阻碍, 拦下与密林相关的任何存在。
忽地, 整座沙漠传来飘忽不定的哀鸣, 中央的绿洲湖泊在伴随鸣沙开始移动,几分钟内塌陷, 半点绿色都不见,只剩下土黄的沙子。
“唔……”一只苍白的手动了动, 颤抖着摸索四周范围。昏暗的环境下, 他的眼皮颤了颤,缓慢痛苦地睁开, 松石绿眼瞳中倒映朦胧模糊的环境。
夏玄用力咳了几声,鼻腔和口中吐出几口水,喉间堵塞的感觉减轻不少。
他的全身都在发痛, 四肢百骸像是被打碎重组, 还要压上几百公斤重的石块。
视野仍旧是朦胧一片, 他的十指在四处摸索。只摸到了湿漉漉的沙子。
夏玄深呼吸几口气, 挣扎着爬起来, 胳膊却被扶了扶, 身侧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怎么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他慢慢转过头, 是宁丹臣。
“宁丹臣……你怎么在这里?”夏玄记得宁丹臣一直用精神力连接和他联系, 今天却意外出现在帝国。
还是出现在赛场。
“听见你的求救声,我就来了。”宁丹臣取出一支药剂给他喂下, 担忧问道:“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夏玄乖乖喝下药剂, 轻轻点了点头:“好点了。诺艾尔他们呢?”
他的手臂还在宁丹臣的臂弯里, 费力地环视四周, 却没看到契索其他成员的身影。
宁丹臣摇摇头:“暂且不清楚。我到的时候就只有你一个虫在这里。”
环境安静得诡异,天色漆黑,仍旧能看出是与戈壁沙漠完全不同的景象。
这里是一片雨林,同夏玄第一场学院训练的模拟赛场是类似的环境。
只不过那是模拟赛场,而这里是货真价实,危险重重的密林。
“我记得之前还在绿洲之中,湖水将我们冲散之后,为什么会到雨林里了?”夏玄看向四周繁茂高大的树木,疑惑道。
宁丹臣提着灯,梳理他的头发,对他解释:“这里是勒顿密林的下方,也是首都军校一进赛场就被传送到的地方。”
夏玄打开计分器看了眼,目前积分首都军校排行第一位,契索在第二位,其他军校都没有斩杀异兽。
一天下来,似乎所有的异兽都消失在沙漠中,契索斩杀的那些还是成群逃窜的黑岩虫,在那之后他们也没有找到异兽的踪影。
“我要先去找诺艾尔他们,比赛中分散了对我们来讲并不是好事。”夏玄咳了几声,捡起掉落在附近的装备包背上身,被宁丹臣拉住了背带:“我来背吧,你有伤在身。”
夏玄冲他摆摆手:“没事,我自己可以。”
宁丹臣也就不勉强,收回手,打灯照亮前路。
雨林之内只有他们的脚步声,一点异兽的声响都没有,甚至没有水流声。
夏玄的精神力探测四周,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但不安的预感仍旧萦绕在他的心头。
宁丹臣转过头,看见他紧皱的眉头,抬手轻轻抚平:“年纪轻轻的,不要老是皱眉,福气要被吓走的。”
他今晚温柔的不像话,夏玄感受着眉间他指尖的温度,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有些别扭地说:“不会。”
宁丹臣挑眉看他:“那也少操心,少皱眉,我都在这了,你怕什么?”
“我——”夏玄开口要说什么,看着宁丹臣那双带笑意的桃花眼,愣了愣神,还是撇过头,闭上了嘴。
“想说什么?”宁丹臣问道,他没有看夏玄的脸,而是在四处搜寻契索其他成员的身影。
夏玄不动声色地打量他,沉默了几秒后说:“宁先生,发情期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安抚我?”
宁丹臣应了一声,仍旧在继续前行。他慢悠悠地反问:“你确定想知道答案?”
夏玄与他并肩前行,笃定道:“对,我想知道。”
宁丹臣失笑道:“现在先不讨论这个,先处理前面的东西。”
好奇的问题被搁置在一边,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艘巨大的战舰。
上方全是落叶与藤蔓,从外观上来看,这艘战舰的时间已经存在很久了。
底部都和地面泥土黏合,内部甚至生长出众多绿色植株。
夏玄进行了精神力探测,没有异兽的气息。
“奇怪,为什么勒顿密林的地下,会出现一艘坠落的战舰?难不成和首都军校一样,执行任务的时候坠落,结果被传送到这里了?”宁丹臣摸着下巴道。
夏玄却觉得这艘战舰很熟悉,很可能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我可能见过这艘战舰。”他晃了晃头,宁丹臣扶住他,低声道:“不要勉强自己,可能在学习的时候见到过。”
夏玄否定了他的话:“不是,在现实里。”
大量的记忆在他的大脑中检索,他先前险些溺水,喝了药剂之后状态稍微恢复,但大脑还是没有特别清醒,检索仍旧要花点时间。
宁丹臣就静静陪在他身边,偶尔替他梳理刘海头发,或是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间,捏捏他的肩膀让他放轻松。
一些安抚性的小动作很多。
检索过后,夏玄终于记起自己在哪里看过这艘战舰:“石斑山林巨大的异兽体内,那艘庞大的战舰外观和这艘一模一样。”
当然不会是同一艘,那一艘早就让宁丹臣的精神力轰干净了,半点渣都没留下。
“五八制式二等序列战舰?”宁丹臣问道。
“对。”夏玄说,他开启精神力屏障,将自己和宁丹臣都纳入保护范围,带着宁丹臣一起往战舰走。
雨林内安静的可怕,契索的成员又与他分散,没有一点踪迹。
他打开计分器,这是比赛专用光脑,内部也有联系队员的功能,他给诺艾尔他们的计分器分别发送信息,展开骨翅,带着宁丹臣跳到了废弃战舰的甲板上。
五八制式二等序列战舰的结构他已经很熟悉了,直接往舱门走去。
宁丹臣和散步似的,异常悠闲轻松,似乎完全没把当下紧张的情况放在眼里。
夏玄站在舱门面前,神色难看,他叫了宁丹臣一声:“宁丹臣,这个舱门和石斑山林的那个一模一样。”
雨林内的这艘战舰舱门上锁方式,也是血液锁和秘钥。
他将右手放在血液槽上方采血,几滴血液慢慢流入血液槽中,变成了蓝紫色。
舱门咔哒一声,但并没有开启,跳出了第二道锁。
“要纹膜和秘钥。”宁丹臣俯身看了一眼,盯着舱门上的锁,十几秒后,气流内外流通,舱门开启。
夏玄看着宁丹臣背影,想起来他之前也是这样,站在舱门前站了一会,那些秘钥纹膜统统解锁,启动整艘战舰能源闸的动作也很熟练。
废弃已久的战舰重新亮起,夏玄在他与宁丹臣的脚步声中随意道:“不知道这次会看到什么。”
宁丹臣摆摆手,漫不经心道:“一艘废弃战舰的内部,也没有多少东西能看。”
他今晚的状态并不对劲,夏玄不动声色打量他的背影,脚步不停。
心头萦绕的不安感愈发强烈,他们走到了战舰尽头,宁丹臣看向通往着主控室的电梯,手上突然多张通行卡。
他举着通行卡,在呆愣的夏玄面前晃了晃:“去主控室吧。”
夏玄却没有理会他,死死盯着面前的军官房间上的名牌:沉霄。
雨林里面出现一艘和石斑山林里一样的战舰,内部结构甚至是完全一致的。
他猛地踹开写有沉霄名牌的房间,毫不意外看见了身着军装,戴着军帽的尸体,坐在书桌前背对他们。
宁丹臣靠在沉霄房间门口,轻微皱了皱眉:“夏小玄,怎么开始砸屋子了?”
夏玄冲到尸体旁边,军服上的军徽无比熟悉,一旁床头柜也是用老式锁上锁。
“宁先生,你能把这个锁撬掉吗?”夏玄转过头,对上宁丹臣带着笑容的表情,想了想,还是半虫化,直接捏烂了那个锁。
他拉开抽屉,不出所料看见了熟悉的资料袋。
“二度觉醒实验。”宁丹臣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蹲下,与他一起看这份资料,“这份资料我们应该已经拿出去了。”
他突然回神发话让夏玄愣了愣。
黑发雌虫取出所有的资料,每一个字,每一个签名都和石斑山林的一模一样。
甚至没有伪造的痕迹,就像是石斑山林那艘战舰的复制体,亦或是移动到了这里。
“但我们应该已经将这艘战舰彻底摧毁了,还是你动的手。”夏玄同宁丹臣对视道。
宁丹臣也皱了皱眉,接过他手里的资料,细致地看了起来。
“不对……所以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确认资料的真实性后,他的脸上也浮现出疑惑。
夏玄对他低声说:“去电梯。”
宁丹臣用通行卡打开电梯,操作栏的下方,不出夏玄所料,有梅尔·坎伯兰的签名。
位置、笔画、刻痕深度都与石斑山林那艘别无二致。
“不可能出现两艘一模一样的战舰,现有技术也达不到这个程度……”夏玄看着那串签名,低声喃喃。
就算够完全复刻,花费大量时间和财力也不值当。
他开口问宁丹臣:“宁先生,这艘战舰为什么会出现在雨林当中?”
宁丹臣缓缓摇了摇头,并没有给他一个确切答案:“我不清楚。按理来讲,这些信息你已经知道了,安排这些的虫也就没有必要再重复一次。”
战舰内的空气沉闷,夏玄透不过气,攥紧了手中的纸质资料,那些报告几乎要被他撕烂。
宁丹臣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又抱住他,示意他放缓呼吸:“深呼吸,你现在太急躁了,会影响到你的判断。”
夏玄窝在他的怀里,发情期安抚过后,他已经轻易辨认宁丹臣身上的气息,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味道。
气息味道很浅淡,与宁丹臣张扬的外貌并不符合,很是内敛。
“宁先生。”夏玄喊道,“你还没告诉我,发情期的时候为什么要安抚我,我们之间,并不是可以坦诚安抚的关系吧?”
他的问题在现下的场合实在不合时宜,可他仍旧固执地看向宁丹臣,企图在那双过分温柔的眼里望见答案。
宁丹臣挑了挑眉,失笑道:“夏小玄,你有时候的脑回路,我是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安抚你……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他的指尖卷起夏玄的一缕头发。
黑发雌虫的头发近段时间一直都没有剪过,有些长了,轻松在他的指尖绕了几圈。
宁丹臣贴着夏玄的耳朵,语气轻飘飘的,如同呢喃:“当然是因为喜欢你。”
夏玄听得很认真,温热的呼吸声贴近他的耳廓时,甚至没有脸红。
听见宁丹臣的答案,他也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喜欢啊。”他重复了一次宁丹臣的话,冷不丁问道:“你是谁?”
宁丹臣似乎没听清楚他的问题,疑惑地看向他:“你在说什么?”
夏玄推开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垂眼看他,一张明艳的脸冷得可怕:“不要顶着他的脸,我问你,你是谁?”
宁丹臣耸耸肩,叹了口气笑道:“宁丹臣。”
他的脸上还是那副温柔的神情,与夏玄之前见到的并没有多少区别。
可夏玄知道他不是宁丹臣。
一样的皮囊,一样的声音,却不是一个灵魂。
“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是谁?”夏玄取出光刀,刀尖对准宁丹臣的喉间,一字一句厉声质问。
宁丹臣视线下移,苦笑道:“没想到有一天你会把刀尖朝向我。”
“你不是他。”刀尖再次往前进了几毫米,陷进他的皮肉,已经能看见零星鲜血。
宁丹臣没有动,平静地看着夏玄:“我的确是他,只不过是他的一面而已。”
夏玄握住光刀的手并没有颤抖,不安的预感环绕着他,让他对环境的感知到了极其敏锐的地步。
死寂的雨林忽然传来喊声,他听不清喊声的具体内容,只是光刀又抵进一分。
鲜血顺着宁丹臣的脖颈流下,他感觉不到痛,忽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和往常并没有多少区别,夏玄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地上散落着所有纸质资料,二度觉醒实验的数据逐渐模糊,战舰突然剧烈晃动,某种外力强行冲击战舰外舱,地面震动摇晃,惹得舱内的夏玄和宁丹臣维持不住站姿。
“该走了。”宁丹臣猛地握住光刀刀刃,将它移开他的喉间,拉住夏玄的手腕就往战舰外冲。
夏玄跟在他身后狂奔,低头就看见宁丹臣掌心艳红的血。
他的头脑一片混乱,大步从甲板上跳下,夜色中的雨林静谧,战舰却被无形的力量摇晃。
“全部是假象。”夏玄停住脚步,寒意爬上他的身体,他反手攥紧宁丹臣的手腕,声音冰冷:“这里并不存在,包括你。”
“计分器失灵,突兀出现的战舰,过分安静的雨林……还有一个不合常理的你。所有的异常情况都发生在同一时间,很难不让我怀疑。”
宁丹臣缓缓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带了些许欣慰。
他们身后是坍塌陷落的战舰,明明没有起风,却如沙粒般消散了。
“我在幻境之内。”夏玄缓缓说出猜测。
话音刚落的那一刻,他身旁的所有景象急速倒退,牵着他手的宁丹臣也在倒退的场景中逐渐消失。
幻境被打碎,他猛地睁开眼,大喘气几下,才感觉整个虫活过来了。
“夏玄。”精神识海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宁丹臣戳了戳他的头发,喊着他的姓名。
他从医院回到公寓,打开光屏就发现绿洲没了,只有一大片沙漠。
游戏助手告诉他整个契索军事学院的队伍都掉进了地下密林中。
他顺着夏玄的坐标,切换场景,一个深坑内,二十名军校生全都倒在地上,四仰八叉,姿势扭曲。
夏玄侧躺在地上陷入昏迷,他在夏玄的精神识海中呼唤了很多声都没用,黑发雌虫压根没给他回应,昏迷得很彻底。
“养成对象在幻境之中,需要靠他自行脱离。”游戏助手老神在在解释。
好在夏玄没让宁丹臣等待太久,很快就从幻境中挣脱出来。
“宁……丹臣?”夏玄咳嗽几声,吐出几口水,呼吸通畅不少。
宁丹臣揉了揉他的头发,应道:“是我,你们……”
“宁先生,发情期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安抚我?”夏玄突然打断他,急切问道。
宁丹臣一懵,黑发雌虫不按套路出牌,他也不按套路开口道:“你那个时候什么方法都没用,我当然要安抚你啊。你是最优先。”
“不过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听了他的回答,夏玄松了口气,摆摆手,方才的急切没了影。
他还是平时那个冷静的夏玄:“没什么,只是确认一下而已。”
“又看见假的我了?”宁丹臣支着下巴问道,“我在你心里很重要?”
不然为什么,每一次的幻境里都有他?
熟悉的发言,熟悉的切入角度。夏玄控制不住咳嗽,脸都咳红了。
这次是现实,不是幻境了。
宁丹臣自带的诡异口嗨体质,幻境并不好模仿,只能画个皮,内里是半点都学不到。
“不说了不说了,先喝点水。”一瓶水凭空出现在夏玄的手中,连瓶盖都贴心地打开了。
夏玄喝了几口水,给宁丹臣讲他离开之后他们的经历:“我们在绿洲附近扎营,守夜的时候发现湖泊的水量上涨,湖水溢出到营地边缘,我和诺艾尔就指挥队员整理行囊离开,却发现我们被困在了绿洲里面,四周有看不见的精神力场将我们围住。”
“我准备用精神力强行撕开一道口子让所有虫出去,却没想到湖水猛然升腾,将我们全部卷了进去。之后我就陷入了幻境,现在醒来了。”
“绿洲有问题,我没来得及和你说就去处理事情了。”宁丹臣说。
密林里遍地是危机,这次也是他们没有做好准备。夏玄并不在意。
他更重视的是宁丹臣的后半句话:“处理事情……很严重吗?”
宁丹臣叹了口气,疲倦道:“有点,暂时处理好了。”
周若明和谢之桃的自我意识还在迷失当中,游戏助手实时监测,到现在都没有在虫族世界监到他们的存在。
宁丹臣目前能做的就是压制他们身体里的镜源种,保护好他们的身体不受伤害。
夏玄听出他话里的倦怠,干巴巴地劝慰他:“你要注意身体。”
他实在没学会安慰,安慰的话说出口就很平淡。
宁丹臣总是会被他偶尔流露出来的傻气逗笑,闻言捏捏他的肩膀:“不必担心。先去把其他虫叫起来吧。”
夏玄点点头站起身,打开灯一圈照过来,先去叫醒诺艾尔。
这片绿洲宁丹臣先前看沉霄记录的资料,里面提到幻境的存在。
现下看来,契索的军校生全都在幻境之内,夏玄是醒的最早的那个。
夏玄在叫诺艾尔,他就去叫赛尔斯他们。幻境要依靠自己走出来,当然也可以靠外力。
在场的几个精神力等级不如夏玄高,陷入幻境的程度也会比夏玄轻。
宁丹臣叫醒他们没花多少功夫,一虫一个巴掌,外加往脸上喷水。
“谁啊!”赛尔斯猛地坐起身,抹掉脸上的水。
宁丹臣收起喷壶,调高光屏亮度观察他们掉落的深坑。
四周都是岩壁,军校生们走运,基本上没有摔到边缘地区,都是落在正中央的空地上。
边缘地区全都是异兽的骸骨,尖刺朝上,他们要落到边缘,怕是小命不保。
夏玄叫醒诺艾尔后也发现了深坑中并不正常的环境,低声问宁丹臣:“这里是不是有高阶异兽?”
异兽的尸体骸骨太多了,他看了一圈,甚至还有虫族的尸骨。
大概是很早以前来了勒顿密林执行任务的军雌们。
“说不好。”宁丹臣认真看着地图,有关异兽的标注和他们所在的深坑都有点距离,而深坑内部,吞食了这些异兽的生物并不在。
宁丹臣也不能完全保证他们所在的深坑是安全的,但先离开绝对没错。
“先从深坑里面离开。”他对夏玄道。
十几个军校生展开骨翅冲出深坑,外界已是雨林景象。
地下密林与地上就像是颠倒的两面,一个黄沙漫天,一个雨水充沛森林茂密。
“到底是怎么做到上方是沙漠,下面是雨林的……”诺艾尔惊讶地看向四周,仍不住感叹道。
“密林本质上也是异兽,出现什么变化都不惊讶。”夏玄说,“走吧。”
首都军校和克宾顿军校在雨林的东南方向,宁丹臣不认为这是让契索和他们对上的好时机,于是给夏玄指了西北方向。
西北方向正好有小型异兽群,可以让他们赚积分赚个够。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表白还是假的()
第99章 幸运
契索军事学院队伍所在的深坑附近的异兽数量稀少, 他们已经吃过绿洲的教训,断然不敢在这片区域逗留扎营,全都收拾好行囊展开骨翅急速飞驰, 前往宁丹臣口中小型异兽群所在的区域。
过往他们对异兽所在区域避之不及, 恨不得在安全的区域多存活一段时间。
现在反倒是异兽群里最为安全。
气氛越紧张, 赛尔斯的话就越密。
宁丹臣听不见他说话的声音,但能在光屏上看见他头顶的文本框。
一大段一大段的文字蜂拥而出, 挤满了小半张光屏。
“他话比我还多啊。”他对夏玄感慨道。
夏玄正在飞行当中,说话时气息都没变, 四平八稳地说:“你话不多, 每一句都很重要。”
言下之意是赛尔斯讲的都是没营养的废话,和宁丹臣这种调节气氛通知信息才开口的不一样。
他对宁丹臣的滤镜真是有八百米厚, 子弹都打不穿。
宁丹臣笑了声说:“你这话要是要让我朋友知道,估计会握着你的手劝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夏玄皱了皱眉, 脸上露出了一点并不赞同的神色, 否定了他对自己的评价:“你不是苦海。”
他这话其实并没有什么意思, 只是针对宁丹臣的话, 提出合理的反驳。
但宁丹臣还是想歪曲解读他的话:“心疼我啊?”
夏玄飞行的动作一顿, 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他磕磕绊绊道:“并没有。”
之后便保持惯常的沉默, 一声不吭往目的地飞去。
宁丹臣也不好在他赶路的时候继续逗他, 过火了在战场上并不是好事。
他提前先去踩点了异兽群所在的区域, 又强迫游戏助手打白工,全方位检测之后确定安全无误, 才敢离开夏玄身边去找克普奥斯之盾相关线索。
不提前踩点反复确认安全他并不能放心。
谁叫他和夏玄都是邪门的体质, 本来安全的情况, 他们两个一介入就会出现意外。
“我先去找其他线索, 精神力连接一直开着,你也能看见地图和标注,有问题和我说。”宁丹臣对夏玄说道。
黑发雌虫点点头,示意自己听清楚了。
一人一虫兵分两路,比赛的内容拆分成两部分,各自负责。
“先去斩杀异兽,小型异兽群斩杀结束后原地休整。”夏玄的话通过精神力传送到在场所有成员的精神识海中。
他们之间的默契与信任已经培养出来了,闻言听话遵守了夏玄的指挥。
目的地到达,所有虫在夜色中望向下方沉睡中的小型异兽群。
夏玄打量着情况,对又看了眼光屏上的标注,这片区域清扫过后危险性极大程度的降低,很适合扎营。
松石绿的兽瞳在夜色中明亮的惊人,夏玄勾勾手,所有军校生猛地俯冲下去。
深夜的雨林内突然响起刺耳的哀鸣。
大多数异兽都是白天进行活动,夜间休息,猝不及防被偷袭,尚未反应过来就在睡梦中被夺取了性命。
低阶异兽用精神力攻击能缩短战斗时间,夏玄毫不犹豫释放大精神力攻击的面积,直接收割一大片。
计分器上的数字跟着变动,九所军校,他们目前排在第五位。
但比赛最终的奖励只有排名前两位军校才可获得。
异兽所在区域之外,宁丹臣的光屏上全是军部和卡赛庭机关的资料,入侵过一次后,之后他的动作就很熟练。
兰虚教教义缩小成一个窗口发在光屏的左上角,方便他用来和军部以及卡赛庭机关的资料相对比。
他之前在这两个地方查过克普奥斯之盾的资料,没有找到什么关键信息,今日再次翻出来也是为了确认。
重新进行搜查。
除了这了两部分,枢密院的信息库,首都六大家族内部的联络网,以及另一个实验机关奎努因的信息库他都查看了一遍,这玩意儿就像是赛事主办方联合军部脑子一热随口说出来的东西。
半点痕迹都没有。
宁丹臣靠着转椅椅背,眼睛盯着光屏,手却从旁边一伸,把悠闲的游戏助手扯了出来:“克普奥斯之盾究竟存不存在?”
不可能一点存在痕迹都没有留下,清理得再干净,在他眼里也留有痕迹。
游戏助手被他抓出来时还端着一个水杯,咬着吸管。
宁丹臣看了眼,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黑乎乎一片。
“存在。”机械虫吸了一声,震天响,十分笃定地对宁丹臣说,“时间到了,它自然就会出现。”
宁丹臣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了它一眼,直到把机械虫看得全身发毛。
他想起来之前游戏助手对他说的,游戏对虫族世界的掌控力早已不如最初,现在整个故事又因为他的介入,已经无法预知后续发展,陷入混乱之中。
“所以是出bug了吧?克普奥斯之盾被隐藏了,在程序设定的时间内才会出来。”
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
所以他搜查不到任何信息,进入后台查看程序也不行。因为它本身的存在就是被隐藏的。
宁丹臣大概能猜到是谁从中作梗加了这一条特殊比赛内容。
“帝国高层到底让祢虹渗入了多少?这都漏成筛子了。”他撇撇嘴道。
游戏助手安安静静喝它的特质饮料,很注意没有吸出声音叫某个家伙挑刺。
咽了几口后它说道:“沉霄上将离世后,祢虹对世界的掌控就在逐渐增强。”
帝国保护神的存在,不仅是为了驱逐敌人斩杀异兽,最重要的是封印祢虹。
长星之战后镜源种销声匿迹,沉霄将镜源种皇室唯一的继承者祢虹封印,用精神力镇压了祢虹的精神识海,让他从此陷入长眠,直到沉霄死亡。
当时情况紧急,沉霄来不及杀了祢虹,只能选择将他的精神识海彻底封锁。
“不过沉霄既然能镇压祢虹的精神识海,应该也能在他的精神识海里动手脚。”令宁丹臣不解的点在这里。
沉霄能轻而易举入侵祢虹的精神识海,这也意味着他能动手直接搅碎杀了祢虹。
“沉霄上将当时还有任务在身,一旦他对祢虹的精神识海进行攻击,他会遭到反噬,到时两方都会死。”机械虫收起了水杯,对宁丹臣认真地说。
光屏上的内容发生变更,是沉霄当时的记录。游戏助手指着那些资料做补充:“这是第一个原因。第二点是因为死去一个祢虹,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祢虹’是杀不死的,这是世界法则的规定,他是被选中的代行者。”金属制成的双眼冲宁丹臣眨了眨。
宁丹臣沉默地阅读沉霄记录的资料,他在上面写了自己多次针对祢虹的谋杀都是无疾而终。
沉霄不仅是最高指挥官,也是帝国首席间谍与杀手,他如果都无法处理,说明祢虹是真的没有办法被杀死。
与其说是游戏助手口中的世界法则,在宁丹臣看来更像是为了保持一种平衡。
力量完全倾向于一方,并不利于整个世界的发展。
所以出现了祢虹这样的代行者,拥有超出整个世界水平的能力。
“在这个世界行走,就要遵守它的规则。”游戏助手说道。
宁丹臣关掉资料,无所谓地看着他:“我岂不是一直在破坏规则?”
他的力量可是意外。
机械虫神秘地说:“玩家怎么能确定,自己真的在违背规则呢?”
而不是在某种机制的控制下,做出了不符合这个世界的规则,但仍旧在范围的所有举动?
宁丹臣定定地看着它,而后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在游戏助手看来实在熟悉,恶劣,过分,即将开始恶作剧的神态。
黑发男人屈起手指,毫不犹豫把机械虫弹飞了。
游戏助手在空中翻滚好几圈才晕晕乎乎停下,顶着一双蚊香眼看宁丹臣:“玩家是恼羞成怒了吗?”
宁丹臣捏了捏拳头,手指关节咔啦作响。他好整以暇地望着窝囊的机械虫,嗤笑道:“我这个人,还偏偏就喜欢离经叛道。”
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束缚他叛逆的心,想让他按部就班行动,还不如做梦。
“玩家躲不开法则的约束。就像权限需要遵循因果逻辑。”游戏助手冷冷道。
宁丹臣屈起指关节,敲了敲它的外壳:“我的计划早就定好了。”
现在听了游戏助手的话,也不过是稍稍加了一点东西。
夏玄按着他给出的地图标注一步步斩杀异兽,排名就能一步一步往上升。
必要时刻他会帮忙把其他军校踢出赛场,减少对手。
现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周若明和谢之桃的置换反应已经进入最后流程,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供消耗了。
宁丹臣伸了个懒腰,电话铃声却在此刻响起,是张颂龄的来电。
“喂,妈。”他喊道。
张颂龄的声音有些紧张:“阿臣,你最近看新闻了吗?”
宁丹臣忙着看住镜源种,还要分析帝国的资料信息,照顾夏玄,学校的课业工作也不能落下,已经很久没有关注新闻了。
“我最近没看新闻,怎么了吗?”
“最近很多人都出现了大出血的情况,官方也没有科学的解释。你应该没有吧?”张颂龄忧虑道。
她实在担心宁丹臣,毕竟他这个学期开学没多久就频繁出事。
宁丹臣心想能用科学解释就见鬼了,这玩意儿压根就是另一个世界。
他心里这么想,口头上还是安慰她:“我没有出血的症状,您放心。倒是您和爸,有征兆一定要和我讲,知道了吗?”
张颂龄应了声,母子俩互相了解近况后挂断了电话。
“玩家没有多少时间了。”游戏助手提醒道,
宁丹臣打开电脑看新闻,平静地说:“漏洞在祢虹身上。或者说在他所在的方位。”
他看向机械虫问道:“连慕青那里有什么动静?”
游戏系统与他的目的一致,便会大方向他提供帮助,监视连慕青的任务他就交给了游戏助手。
祢虹能够监视他的动态,却没办法掌握游戏系统与游戏助手的行踪。
与其让游戏助手天天在他面前晃悠惹他生气,倒不如把它丢出去执行任务。
机械虫扭扭捏捏,吸溜完一整杯它的专属饮品后,在宁丹臣耐心即将告罄之时将一张地图传送投影到他面前的光屏上。
连慕青是已经完全取代,接替了之前那个人在现实世界里的位置,因此他可以在祢虹的能力下自由穿梭游戏与现实,只不过有次数限制。
游戏助手的杯子悬浮在半空,它飞到宁丹臣身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教鞭,一头对准地图的某一处:“连慕青一个月会有某两天内回到祢虹身边巩固外形,以免在人类世界维持不住形态失控变形。我这次幸运,盯梢的时候碰上他回到祢虹身边。”
它性格设定的不靠谱,办事还是靠谱的。宁丹臣看着面前的地图,心里隐隐闪过一个猜测:“这是祢虹所在位置的区域地图?”
“对。”游戏助手点点头,“只不过更具体的并没有。他们内部之间有一套秘密的传送系统。我只能查到镜源种目前的居住地,以及祢虹所在的神殿位置,但神殿该如何进入,祢虹在神殿的哪一部分我不清楚。”
查到这个程度对宁丹臣而言已经是很令他惊喜的事情。
他原先以为,逃离在游戏规则之外,甚至是世界法则代行者的祢虹,位置成谜,很有可能怎么都找不出他的具体方位。
那他到时候只能把整个世界一起炸了,用最下策的方式解决两个世界的漏洞问题。
如今找出祢虹的位置,他设置的计划可行性又上升了。
“游戏系统已经在分析这份地图了,祢虹被世界法则选中,获得了法则的力量,但仅限于此。”游戏助手说,“法则不会保护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与他的对抗是公平的。”
机械音冷静平稳,听不出多少兴奋。
但宁丹臣还是从它闪烁的机械眼中看出了一点激动。
“一切都会结束。”宁丹臣深深地看向光屏上的地图,“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那是连慕青对他的预言,他是一个没有过去、现在与未来的人,如同一个问号,迷雾缠身。
“这就是我被选中的原因吧。”那座神秘的城市与中央的神殿,分毫不差,全部呈现在宁丹臣的大脑之中。
他触摸光屏的五指缓缓紧握成拳,将场景调转到明启星。
“夏玄的安全既然得到了保障,那就有时间去做别的事情了。”宁丹臣看着办公室内伏案处理文件的路棋峥,开口说道。
为了给夏玄铺路,所有的棋子都应该动起来了。
而这些,最后全都要交到夏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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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玄,接着。”若泽将一瓶水丢给不远处的夏玄,大声喊道。
夏玄看都没看他,反手接住他抛来的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小型异兽群在他们的围剿之下根本没留活口,地上全是异兽的尸体,大多数是夏玄用精神力攻击杀死,还有少部分是其他军校生用光刀斩杀的。
他们的精神力都是辅助型,在战斗中最多催眠迷惑异兽的精神识海,更方便物理攻击而已。
被他们斩杀的异兽,血液顺着伤口流出,浸湿下方的土地,土腥气混合异兽血液的腥臭,味道并不好闻。
契索的军校生们坐在原地休整,并没有将这里选做扎营地的意思。
诺艾尔认为异兽尸体过多,会吸引到高阶异兽的到来,一只两只还好说,一群就不好说了。
“接下来去哪?”他走到夏玄身边问道。
夏玄拧紧瓶盖,看向前方,天快亮了,雌虫都是天生的战士,一夜不睡并不会有多少影响,不过他们和异兽群打了一夜。
尽管都是中低阶异兽,还是对体力和精神有所影响。
打一只高阶异兽获得的积分要高于他们昨晚一夜奋战的结果,夏玄看向光屏上的标注,拍板道:“再休息一个小时,让他们要睡的赶紧睡,接下来去斩杀高级异兽。”
诺艾尔用计分器在半空中投影出地图:“在哪片区域?”
夏玄用手指圈了个范围,在他们的东北方向:“那里有三只高阶四级异兽和两只高阶三级异兽,还有一只二级的。”
他的野心实在太大,诺艾尔愕然地看着他:“夏玄,你确定吗?”
冈坦戈地密林里,他们打高阶四级异兽都费劲。
联合训练的异兽不是学院训练精挑细选,专门让他们锻炼,而是货真价实,攻击性极强的异兽。
“确定。”夏玄斩钉截铁道。
诺艾尔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就当做是同意了他的计划。
“不过我们不去找克普奥斯之盾吗?”他问道。
夏玄仍旧在认真观察四周的环境,闻言平淡道:“不用。”
他有时候愿意多话,耐心解释,有时候又是锯嘴葫芦,死也不愿意多讲几个字。
诺艾尔也没有读取他内心想法的能力,只能多问了一句:“为什么?”
夏玄终于肯把脸朝向他,对他多说几个字:“已经有虫去做了。”
诺艾尔眨了眨眼,转过头数队伍里的成员,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正正好二十个,谁去找了?
“队长就不用担心了,肯定能找到的。”若泽不知什么时候晃悠到他们身边,一把勾住了诺艾尔的肩膀:“夏玄从不说谎,说到做到,队长你放心吧。”
诺艾尔拍拍他的背:“好,我就期待一下结果了。”说完他便拿开若泽的手臂,转身去通知队员了。
“有消息了吗?”若泽站到夏玄身边,学着他的样子远眺。
夏玄摇摇头:“暂时没有。”
“他最近很忙,给我制定计划分析局势都是硬挤出时间来。”他继续说。
若泽想起宁丹臣同他说的计划与警告,看着一无所知的夏玄,一时间不知道该认为他这位朋友是幸运好,还是不幸好。
“你要和我说什么?”夏玄忽地转过头看向他,面无表情问道。
他不面对宁丹臣时,面部表情寡淡的可怜,半点五官的移动都欠奉,要他笑一下简直天方夜谭。
黑发雌虫对笑容吝啬到了可怕的地步。
“你觉得……”若泽决定给他的朋友透露一点,尽管警告还停留在他的脑子里,“你觉得你幸运吗?”
夏玄看向他的表情难得带了很轻微的讶异,似乎没料到他这个坚决不将命运神学之类的词语挂在口头的家伙也会说出幸不幸运的命题。
“是很幸运。”他想了想说道。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那个阴雨天没有遇到宁丹臣的话,他现在会在哪里。
能站在这片赛场上,已经是很幸运的结果。
“那以后不幸到来时,你会怎么做?”若泽又问。
他的神情和平时里有所区别,夏玄只当他是好奇心上来,最近又在做什么研究,于是用颇为平淡的语气回答:“那才是常态,不会有虫一直是幸运的。”
夏玄已经习惯了不幸的生活,弥足珍贵的幸运在他眼里也是稍纵即逝。
若泽忽然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身为旁观者,在这一刻突然看清了夏玄与宁丹臣的决心。
“说不定呢。”他拍了拍夏玄的肩膀,被后者嫌弃地扫了眼。
“我从来就没信过命运这个东西,幸不幸运在我这没有必要。”若泽似是要透过昏沉视野中的枝叶,回望过往。
帝国从不缺天才,所以他的存在可以很重要,也可以不重要,被驱逐时,就等于了放弃,但他从没有后悔过选择这条路。
“很符合你的性格。”夏玄从巨大的石块上一跃而下,“附近安全,回去休息吧。”
他们两个像这样谈心的机会少之又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封来自坎伯兰家族的晚宴邀请函,还是因为宁丹臣的计划,竟然有了谈心的时机。
尽管说出口的话并不多。
找了干净的空地休息一个小时之后,契索军事学院的军校生们整装待发,夏玄和诺艾尔打头在最前方,若泽护着赵兰泽在队伍中间。
所有虫都知晓今日要去斩杀高阶异兽,年轻气盛,不免带出几分兴奋与热血。
半点恐惧都没有。
夏玄带着他们顺着地图标注赶路,一路上还遇到不少低阶异兽,全叫他们砍了加积分。
除此之外,他还看见了栗果。
这在学院训练的雨林模拟赛场里出现过,宁丹臣还教了食用方法,如今在气候环境差不多的勒顿密林之内,也看到了它。
他让军校生们采摘不少,把外壳处理好后放进行囊里当储备粮。
即使中途停下采摘食物,他们的行进速度也没有慢下来多少,长途跋涉三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到了夏玄划定的目的地。
高阶异兽的精神力活动残留还很清晰。
目标就在附近。
作者有话说:
每次写文的时候都觉得宁丹臣这厮怎么这么闲,每天招猫逗狗陪对象赛场约会
今天一翻动大纲,好嘛,没在干活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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