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都市乡村
1
徐币商做了个好梦, 梦里有蓝天白云,有傍晚的晚霞,有铺满金色余晖的小路, 还有耳边的鸟叫而蝉鸣。
他拉着长长的线在放风筝,风自由自在地吹过来,头上的草帽被吹落,他慌张的去拿,一只手却将草帽递给了他, 回过头,是徐科意那双专注深邃的眼。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他从梦中惊醒, 看了眼时间, 六点三十五分。
柔软宽阔的大床还有四周感觉不到一丝夏意的冰冷空寂让他回过神,心猛然沉甸甸的摔落下去。
他怅然若失的收紧手指,低头下了床。
从他长大以后他就不需要闹钟了, 六点半准时的生物钟会让他习惯的醒来, 这是一种比心理抗拒更可怕的生理反应。
但他今天没能准时开门,所以等在门外的人只好敲了敲门。
房门拉开, 候在外面的生活助理带着他今天需要穿的衣服走进来,将已经折叠好的衣服放在床上,又熟练的去浴室帮他整理好洗漱用品, 出来的时候却顿了一下。
一双拖鞋随意的摆放在床沿, 而徐币商正赤着脚站在门口。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十分有职业素养的垂下视线,不敢多看, 礼貌地走了出去。
而余先生低头看着他赤着的双脚, 又抬眸看了眼他身上的老头衫, 嘴唇微动, 想说些什么,但触及到他那双乌黑的眼睛,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索性转过身道:“今天要做好和徐老先生见面的准备,医生说就这几天了,他可能会清醒一段时间,律师会尽快把遗嘱的事定下来。”
徐币商沉默地听完他所有的话,回身“嘭”的一声关紧了门,再出来的时候,他穿着一件白衬衫和一条灰白色的西装裤,没有戴领带,那件灰白色的西装外套被他搭在手臂上。
这样一副明显不够严谨的装扮无疑是在挑战余先生的耐心。
生活助理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余先生的脸色,果然见他面色下沉,立马垂头降低存在感。
徐币商看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的大步离开,而余先生回头看向生活助理,眉心微蹙道:“我不是说了不要给他准备灰色西装吗。”
说……说了吗。
生活助理有些茫然又有些战战兢兢。
余先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他不喜欢,以后任何场合都不要给他准备灰色西装。”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独留下生活助理一个人在原地挠头。
穿了这么多年,以前也没说不喜欢啊。
走下楼的徐币商瞥了眼桌上的早餐,径直走向门外,余先生想开口叫住他,却见他已经抬脚上车,只好皱着眉头跟了上去。
司机先生已经准备好要等他吃完早餐才走,所以见他突然上车,惊得嘴里的面包都掉了下来。
不过他也顾不上这么多,立马收拾好东西,再等味道散干净之后连忙升上了车窗。
“直接去医院。”
余先生留下一句话就转头看向徐币商,“少爷,你还没有吃早餐,不吃早餐会造成精力匮乏,还会有患胃病的危险。”
“不喜欢。”徐币商侧头看着车窗外,语气生硬又没有感情。
司机先生透过后视镜偷偷看了眼余先生的脸色,被抓包之后立马咳了一声,老实的收回目光。
六七点的清晨在这座城市已经不算顶早的时候,路上的红绿灯等着不少的行人,大多神色寻常又平淡的迎接这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的一天。
却突然有个红色的气球飞了起来。
一路迎着斑马线飞过,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在这平平无奇的一天,这个气球好像点亮了不一样的颜色。
但谁也没有伸出手。
徐币商降下车窗,在气球从他面前飞过的时候,他探出头,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它。
“少爷。”
余先生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手指微微一蜷缩,绳索擦着他的指尖飞过,气球飞高了,再也抓不住了。
突然响起的哭泣声在这个寂静的早晨带着无与伦比的难过。
一个背着小书包的小朋友嚎啕大哭地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气球。
他太小了,踮起脚也抓不到。
而能够抓到的人却已经不会伸手了。
旁边的女人俯身安慰他,说只是一个气球而已。
小朋友仍旧哭的很伤心,眼泪汪汪地看着头顶广阔的天空。
他知道,他彻底失去他的气球了。
徐币商眼睫微颤,升上了车窗,在他垂头的刹那,红色的气球最后在车窗升起的缝隙中消失不见。
司机先生抿了下唇,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对方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悲伤,这让车内的氛围冰冷沉寂,沉甸甸地喘不过气。
他转身继续开车,却在往常这条繁忙的街道上开慢了些。
因为他忽然觉得徐币商可能不喜欢那种涌入人潮的感觉。
余先生看着他垂眸不语的脸,嘴唇微张,心口像有块石头压了下来,不知怎么的,他脱口而出道,“只是一个气球而已。”
徐币商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是啊,只是一个气球而已,所以抓不住也没关系。
他没有说话,侧头看向窗外,明明天空那么大,在这小小的车窗内却这么小。
他有些想徐科意了,想那个在落日下的棉花糖。
……
徐币商刚走进医院的大门,却发现来的比他早的大有人在。
堂伯,堂叔,堂姑,还有那个只比他大了半岁却还想来分一杯羹的外姓表哥。
作为亲孙子,反而显得姗姗来迟的他有些不孝了。
在场的都是徐币商的长辈,看向他的目光却带着全然的警惕。
只因为大家都是徐氏出身,却在身份地位上有根本的不同。
至少徐币商一个人的份量就比他们所有人都要重。
“表弟。”
一个穿着褐色西装的男人用那双狭长的眼睛看着他,里面带着对他的敌意。
徐币商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向静立在一旁的律师。
对方站起来向他点了下头,轻声说:“今天接近五点的时候,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现在只等着徐董苏醒,他会公布与遗嘱有关的事情。”
他淡淡地颔首,沉默地站在病房门口。
而被忽略的男人坐不住了,他走到徐币商面前,冷笑一声看向他,丝毫不客气地嘲讽道:“我还以为表弟去乡下种田不回来了呢。”
徐币商撩开眼皮看他一眼,那副不用说出口就足够轻慢的态度让男人涨红了脸。
在与人交锋这件事上,对方显然不够沉稳,当下就恶狠狠地威胁道:“表弟可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劝表弟最好要对我多笑笑,毕竟现在一切都还不好说。”
徐币商双眼冷淡,一副眼中不容人的姿态顿时迎面带来一股压迫感。
作为徐氏精心培养的继承人,高傲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我也劝表哥与我好好说话,说不定看在你足够懂事的份上,我也会让你没那么难看。”
男人脸一青,随即他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
他本来也是一副好相貌,可酒色财气让他平白多了点俗气,一身华贵的衣服也挡不住他身上那股宵小之气。
“我记得那个地方是叫小溪村,对吧。”
徐币商猛的把视线看向他。
他这个反应让男人得意起来,“徐科意,真是个好名字,看不出堂舅对他这么用心。”
徐币商垂落在身侧的手用力握紧,但他面上却稳住不动声色。
对方继续说:“其实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本来只是个捡回来的小孩罢了,虽然姓徐,可到底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却没想到表弟丢下一切二话不说就找了过去,想来,表弟还是对他有些感情的吧。”
他凑近到徐币商的面前,一双眼睛紧盯着他。
徐币商的眼神没有一丝闪躲,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个有些疯狂的想法。
“是啊,他也姓徐,你说,他要不要也来分走一份遗产。”
“不可能!他……”
“怎么不可能,表哥姓吴都能不要脸的过来分一杯羹,他正经姓徐,怎么就不可能了。”
说到这里,徐币商嘴角带笑,“还多亏有表哥提醒我。”
男人落于下风,气的脸色铁青。
却不知道徐币商这句话是认真的。
徐科意也姓徐,凭什么他就不能分遗产,捡回来的又怎么了,那他也是徐家人。
也是他——徐币商的人。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病房门,以前不觉得如何,可见过更加明媚的蓝天白云之后,这一小片天空便更像一座牢笼。
男人紧咬牙根,连忙匆匆地去联系他派出去的人。
要是那个杂种真的要来分遗产怎么办。
先无论对方能不能从这之中得到好处,对方必定是会站在徐币商这里。
2
徐科意依旧在守着自己的小店,徐币商的离开并没有给这个村落带来什么影响,甚至不需要几天,他就已经被遗忘了。
只有豆芽偶尔会跑过来问徐币商什么时候回来,等夏天过去,他就要去上幼儿园了,可他还没带徐币商去钓螃蟹。
得到徐币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的消息,豆芽惆怅地说:“过去的终究会遗忘,难道随着我们长大,我们最终还是要分道扬镳吗。”
徐科意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些话是从哪个电视上学来的,他摸了摸豆芽的头,送他一个糖说:“不会的,等他回来一定会去找你的。”
豆芽仰头看向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离开了。
徐科意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糖。
一辆张扬的法拉利停在村口,上面走下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她身后跟着两个保镖,似乎是对这里的环境有些嫌弃,一双尖细的高跟鞋在村里不算很平坦的小路上走的不是很稳当。
“喂,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徐科意的人。”
女人不客气地站在门口,质问的语气带着一点不耐烦。
从车里出来之后,她就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气,灼热的阳光都快把她的皮肤晒黑了,也不明白为什么哥哥非要她亲自来这里一趟。
穷乡僻壤的地方,连太阳都比外面晒。
“你找谁?”
徐科意转头看向她。
女人没想到小店老板会是个这么好看的年轻人,她变换了一下站姿,摘下墨镜,指挥道:“去买两瓶水。”
保镖立马动了,女人站在屋檐下,一只手撑在柜台上面,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说:“你们这里有个叫徐科意的人吗。”
虽然傲慢不减,但语气却比之前要和缓许多。
徐科意眉尾一扬,没什么表情地问:“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
女人当下就要脱口而出,可想起哥哥骂她没脑子的样子,她又把话咽了回去,重新戴上墨镜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这该死的地方快把她热死了!
“哦,那你们一路往里走,走到最里,问问住在那里的老人就知道了。”
徐科意面不改色地整理着账本,头都没抬。
女人却看着往里弯弯拐拐的小路皱起了眉头,保镖适时地说:“小姐,路太小了,车开不进去。”
“该死的徐科意。”女人低骂了一句。
徐科意同时抬眸看了她一眼。
可这关乎到能否拿捏到徐币商的把柄,虽然不知道徐币商为什么一声不吭的来了这里,还一待就待这么长的时间,但想必这个叫徐科意的人对他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为了徐家的财产,她拼了!
吴家妹妹咬着牙根,踩着细长的高跟往前走,保镖打着精致的遮阳伞,连忙跟在身后。
而在他们离开没多久,秀姨就过来买东西了。
“小徐,给我拿两根冰棍。”
她看着那辆华丽的车和几个人往村尾走的背影,八卦地问了一句,“他们是谁啊,来我们小溪村干什么。”
徐科意给她拿了两根冰棍,面不改色地说:“脑子不好,找陈大爷看病的。”
“哦……”
秀姨瞬间了然,并且嘀咕道:“听说现在有钱人的富贵病越来越多了,就喜欢来这些地方找医生,觉得这种地方名医多,不过你陈爷爷的医术确实好,治个头疼脑热的尤其见效快。”
徐科意但笑不语。
这一走就是两个小时,等中午的暑气越发炙热的时候,人在灼热的温度下也不免有些懒散。
“徐科意!”
一声带着怒气的尖叫惊飞了树上的鸟。
噔噔噔的高跟鞋声很快走到了店门口,对方已经不见之前的精致华贵,披头散发的满头大汗,连精美的妆容都在汗珠下有些脱落。
对方怒不可遏,一把将墨镜甩在柜台上,愤怒地说:“你就是徐科意。”
徐科意懒散地撩了下眼皮,不置可否。
吴家妹妹快气死了,她一路走到村尾,高跟鞋都快踩断了,脚底也磨出了几个水泡,根本就不敢用力走路。
她长到这么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
“徐科意,你也太不是东西了!”
面对对方的怒骂,徐科意只是不轻不淡地扫了眼她身后高壮的保镖。
“不请自来都不算客。”
徐科意大概知道那些人在和徐币商的交锋中总要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哪怕他从未出现过,除了徐老头给他取的姓,他从未和徐家扯上一丁点关系。
当初徐老头没让他叫爸,打的应该也是这个主意。
可他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
吴家妹妹怒气冲冲的还要说什么,手机突然打来一个电话,她瞪了徐科意一眼,转身去接,却在得到里面的消息后,她神色大变,偷偷地看向徐科意。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万一对方也去争遗产怎么办!
挂掉电话之后,她的心里还有些七上八下,便梗着脖子说了一句,“找错了。”
说完就匆匆忙忙的离开,生怕对方还要问她什么。
徐科意掀开眼皮看向对方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他并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些东西都和他这个普通的乡下人没什么关系。
只是心里难免会想起徐币商。
对方会被这些人欺负吗。
……
遗嘱将在徐老先生死后正式颁布,不过在这之前,他又说出了另一件事情。
在徐氏老宅藏着一件重要的东西,这关于到徐家的继承权,如果有人能找出来,遗产的分配可能会变更。
话出来之后,其他人就动起了心思。
而徐币商却看着病床上的那个老人没说话,对方身形很高大,哪怕现在形如枯槁,依旧带着上位者的威慑力,那双浑浊的眼睛藏着一丝精细的光。
这个老人在死前还妄图算计一把。
于是这些人理所当然的想办法住进了徐氏老宅。
待人都走干净之后,徐币商看着病床上的老人,突然说出了一句很可怕的话。
“如果我现在拔掉他的呼吸机怎么样。”
司机先生被吓了一大跳。
余先生看向他轻描淡写的脸,淡声道:“别开这种玩笑。”
徐币商收回目光,转身从病房前离开。
“没意思。”
司机先生擦了擦头上的汗,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少爷真是越来越幽默了。”
余先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幽深。
这分明是迟来的叛逆。
他在妄图用一切可行的方式对当前的生活说不。
虽然有些幼稚。
他轻叹一声,掩下眼中的情绪。
当徐币商回到老宅的时候,一切能搜寻的地方已经被那些人找过了。
对于这些人冒犯的行为,徐币商皱了下眉头,却在走到二楼的时候,他的怒气到达了顶点。
有人进过他的房间。
他连忙推开半掩的门,吴家表哥正拿着他床头柜上的那个水晶球,被他突然推门的动作吓了一跳,手一松,水晶球在地上碎成了渣。
星星落回了地面,从此再也不能发光。
看到他的表情,吴家表哥呐呐地说:“谁让你进来的这么突然……”
他抬起头,大步走过去,一巴掌扇向了那张还在说话的嘴。
吴家表哥震惊地看着他,还没体会到那股阵痛,又一巴掌扇了下来,直把他打得跌坐在地上。
徐币商什么时候这么失态过,因为身份的原因,他从未和人爆发过什么冲突,更没有动手打人的事情。
可现在他觉得豆芽说的对,被人欺负的时候一定要还手,因为坏人不会听你讲道理。
这里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人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大家纷纷走过来,看着徐币商野蛮的行为,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神情,可又看着毫无还手之力的吴家表哥,眼里露出了幸灾乐祸。
回到老宅的余先生一眼就看到里面混乱的场面,连忙沉声道:“徐币商。”
被叫住名字的人停下了动作,他红着眼睛回头,阴冷地说:“都给我滚出去。”
余先生沉下了脸,其他人什么时候被这么下过面子,更别说他们还是徐币商的长辈,便都是一副不满的神情。
徐币商扯着吴家表哥的头发将他拖了出去,不顾他的痛呼喊叫,将他丢出了门,而后又用那双渗人的眼睛看向其他人。
众人都被他的野蛮粗暴吓了一跳,心里斥责他罔顾身份做出如此失礼的行为,可心里到底还是怕的,毕竟被丢出门也太丢人了,便各自找着借口离开,动作却比谁都快。
余先生松下一口气,回头正要说话,门却“嘭”的一声关紧,带着巨大的脾气。
“少……”
关上门之后,徐币商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他掏出手机,立即给徐科意打了个电话。
“喂。”
在对方的声音响起来的那刻,他就收不住声音了,一边哭一边抽抽搭搭地说:“徐科意,我的星星不见了!”
他哭的那么伤心。
在门外准备敲门的余先生动作一顿,而后缓缓地收紧手指,有些茫然的想起了今天早晨那个从对方指尖飞过去的气球。
那个孩子也是如此难过。
不过一个气球而已。
不过一个掉落了满地星星的水晶球而已。
余先生的心一片空白,忽然用力揪紧。
那样心爱的东西或许是他的全世界也说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见面了,现在的徐币商已经不是以前的徐币商了,没有商战内斗这些东西
第92章 都市乡村
1
挂断电话之后, 徐科意的心好像空了一块。
电话那头的徐币商哭的那么伤心,一直哭到睡着的时候还能听到他抽噎的声音。
那栋房子这么空,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像个孤独的孩子捧着他心爱的水晶球,眼泪掉落在那些黯淡的星星上面。
听到他的哭声的时候,他真的很想他。
【宿主,徐币商睡着了】
他抱着那条小毯子,孤独的躺在床上, 日下西沉,没有漂亮的晚霞, 只有无尽的黑暗。
看起来, 就像那栋房子囚.禁了他。
“嗯。”
徐科意轻应一声,他独自站在门口,看着天边那层绚丽的光芒, 靠近他身边的地方, 有一个空落落的小板凳。
……
“轰”的一声巨响让徐币商从梦中惊醒,哭的太久, 眼睛已经肿起来了。
他有些茫然地环看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窗帘映出一道几乎能把天破开的闪电。
一种世界上好像只剩他一个人的寂静带来无边无际的空旷。
他的心里忽然就慌张起来。
“徐科意……”
他轻喃一声, 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徐科意, 徐科意!”
“我在。”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他猛地一怔。
青年的嗓音清冽好听, 透过失真的电话,带着一点温柔的磁性。
他低下头, 亮起的手机屏幕显示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还要多, 上面的通话记录却一直都在。
“徐科意?”
他像说悄悄话那样, 趴在床上, 将嘴唇凑近了手机屏幕。
“嗯,我在。”
“徐科意。”
“嗯。”
他问一声,他答一句。
徐币商的心落了回来,他躺回在床上,抱着小毯子,将耳朵凑到手机旁边。
“徐科意,这里打雷了,声音好大啊。”
他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声音还残留着一点沙哑。
“四周好黑,我有点害怕。”
“把灯打开。”
听到徐科意的声音,他从床上坐起来。
有了徐科意送给他的星星之后,他晚上就不再开灯了,可星星碎了。
现在想起来,他又开始觉得难过。
摸着黑走下床,却突然踉跄一下摔倒在地上,“嘶”的一声,他扶着床沿,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手机。
等他摸到开关,整个房间一片大亮的时候,他的脚底已经渗出了不少的血。
被打烂的水晶球还没来得及清理,一片细碎的玻璃渣染上了鲜红的血迹。
而他早已养成了不穿鞋的习惯。
因为在小阁楼,徐科意每天都将那里打扫的很干净,太阳晒进来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暖融融的阳光。
“徐币商?”徐科意出声叫住他。
他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脚底,血不停地往外渗,上面还沾着不少的玻璃渣,失去了光芒的星星变成了红色,好像痛,又好像不那么痛。
“徐币商!”
眼泪流了出来,他哽咽地说:“徐科意,我好想你。”
以前从来不觉得,但他好像真的是一个笨蛋,徐科意不在身边,他什么都做不好。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徐科意的心就猛地揪紧。
他沙哑地开口,“看着我。”
徐币商泪眼朦胧地低下头,手指抖着点了很久,他才从屏幕里看到徐科意的脸。
视野清晰的那一瞬间,他鼻头一酸,眼泪掉的更加厉害。
无论他是二十一岁还是三十一岁,他的时间好像都停留在了过去,那个年仅十岁,因为做错了事而跪在地上写检讨的孩子。
“受伤了?”
听到徐科意温柔的询问,他的眼泪流的更加汹涌。
“让我看看。”
他把手机放低,踩上碎玻璃的脚已经被鲜血浸透。
徐科意的眉头皱了一下,而后又松开,轻声说:“没关系,只是小伤而已,现在房子里只有你一个人是吗。”
他点点头。
白天的时候会有人过来做饭和整理内务,但那个时候他通常不在家,晚上回来的时候,这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能走吗,先去浴室拿一个干净的毛巾,把脚上的血止住,如果扎的不深,就自己把碎玻璃清理出来,再把伤口清理干净,找到药箱……”
看到徐币商可怜的脸,他说话的声音一顿,最后还是叹息一声,“叫医生吧。”
徐币商抹了抹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过敏留下的习惯,一旦流眼泪他就会不停地揉眼睛,眼睑下方那颗小小的痣都快被揉成了红色。
“外面下很大的雨。”
他哭的嗓子发哑,还略带几分哽咽。
但也能听出他不太想在大雨天麻烦家庭医生过来一趟的意思。
“我自己可以。”
他扶着床沿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浴室。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坚强的动作,徐科意既觉得心酸又觉得好笑。
按照他的意思先止血,伤口看起来吓人,但只是扎的多,却并不深,这个时间,血已经没有再往外面渗了。
用温热的湿毛巾先把周边的血迹擦干净,再一点一点的把玻璃渣挑出来,这个过程难免会疼,而徐币商的自理能力非同寻常的糟糕,这么几个简单的动作又划破了伤口,止住的血也开始流了出来。
他茫然的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迹,抿了下唇,继续擦,继续挑碎片。
明明应该很疼,但他脸上却看不出一点的痛苦,让人以为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疼痛。
徐币商小时候学的东西很多,散打只是其中一项,还有射箭和骑马也是他成长中的必修课。
如果需要,徐币商确实可以忍耐住很多非人的疼痛。
在十二岁那年,他曾经从马上摔下来过,手臂被缰绳缠住了,他被飞奔的马拖行了一段距离,等解下来的时候,他的手臂已经断了,甚至身上出现了许多不同程度的擦伤和骨折。
那个时候他疼的冷汗直冒,却一声都没有吭。
因为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这里没有在意他疼不疼的人,那些人脸上的焦急只是因为他姓徐,只是因为他叫徐币商。
他只有将这一切都做好,他才有回到小溪村的机会,可能是一年一次,可能是三年一次,也可能是五年一次,换回一次停留一天的时间,也或许仅仅只是停留一个小时。
所以如果可以,他什么都能做的很好。
除了照顾自己。
徐科意沉默地看着他笨拙的动作和越来越糟糕的伤口。
他脸上倔强的表情带着一种无声的反抗和自我抗拒。
徐科意有些心疼。
但他的心里涌上来的是另一种更有力量的情绪,足以化成一个盾将徐币商包裹在里面。
“不用着急,慢慢来,你有很多的时间可以自己处理。”
他的声音沉稳而富有耐心,徐币商鼻子一酸,他坐在地上,看着不断流向出水口的血迹,那一缕缕蔓延的血丝好像带着深入骨髓的毒。
伤口变的更加糟糕,疼痛更加剧烈。
可当最后一块玻璃碎片也被他挑出去的时候,那种无与伦比的轻快足以将这些疼痛都化解。
汗水代替了泪水从他的下巴滴落,落在伤口上,带来一阵宛若被腐蚀的剧痛。
但徐币商却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在这个电闪雷鸣的雨夜,他眼中的火把在一点点燃烧。
“徐币商,你做的很好。”
他低头看向徐科意的脸,眼泪掉出来的时候,他同时在笑。
当找到医药箱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笨手笨脚的给自己擦药、包扎,徐科意一直耐心的告诉他该做什么,该怎么做,虽然看起来很丑,但好歹他自己独立完成了。
头发被汗湿,睫毛上的泪珠还没干,但他的眼睛却很亮。
等一切都平复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占用了赵科意太多的时间,夜已经很深了,徐科意是个习惯早睡早起的人。
他心里有些愧疚,却又不太想挂断。
徐科意看向他脑门上的汗,说道:“把头发擦擦。”
他乖乖地做了。
徐科意又说:“睡吧。”
徐币商躺下来,怀里抱着那条小毯子,房间里的吊灯很明亮,将冰冷的雨夜隔绝在窗外。
之前不觉得,但神经线一松下来,他的双眼就不受控制的想要闭合。
徐科意看着他头一点一点的样子,嘴角带笑,轻声道:“徐币商,晚安。”
徐币商带着沉重的疲惫与睡意,喃喃地说:“徐科意,我昨天梦到你了。”
梦里还有飞到天空上的风筝。
等徐币商睡着之后,徐科意看着他的睡脸,眼神柔和下来。
而这场通话,直到清晨五点才彻底挂断。
……
“少爷,徐老先生病危。”
徐币商从梦中惊醒,残留的睡意顷刻间消失殆尽。
早晨七点,医院下达了最后通知,所有能到场的人都来到了医院,等待徐老先生一个一个的传唤。
可那些早早就过来候着的人得不到一点消息,等徐币商到场的时候,律师为他打开了病房的门。
那个老人精神矍铄,眼里的光彩在燃烧着他最后的生命。
“小徐。”
只有在叫他父亲的时候,对方才会这样称呼。
“小徐。”对方动了动嘴,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有短短的两个字。
他没有开口,没有告诉面前这个老人,对方早已埋在了小溪村的后山。
“小徐,币商从马上摔下来了,他没有哭,很好,这样很好……”
老人看着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2
人死了。
可对于这样大的家族来说,一个生命的消亡远不如他个人所带来的附加价值。
在遗嘱公布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却只有徐币商在预料之中。
这份遗嘱早在病前就已经写好了,结局是既定的,徐币商是徐氏唯一的继承人。
那些所谓的没有签字,老宅还藏着一件重要的东西,不过是为了让他们展露出贪.婪的嘴脸,想办法给徐币商下绊子。
而最终的目的,是要徐币商不得不将心神放在这些事上面。
为商者,利字大于一切。
徐币商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所谓的长辈。
“我竟然不知道,堂伯的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总公司的账也敢动,我也不知道堂叔竟然在外面还有个挂名的分公司,还有表哥……”
他的眼神冷冷地扫过去,“你居然这么没用,到现在都没能往里占到一点好处。”
几个人被他说的脸色青白交替。
在徐老先生病重的这段时间,徐币商又独自跑去乡下住了一个月。
他们怎么可能不升起一点别的心思。
徐氏家大业大,随便往指头缝里漏点好处都足够他们无忧无虑的挥霍一辈子了。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的诱惑,所以他们做的有什么不对。
看着他们理直气壮的样子,徐币商忽然有些疲惫,为他们丢人的愚蠢。
“相关证据我会提交给法院,至于其他的,该是我的,我一样都不会给。”
“徐币商!”
他将所有的声音都抛之脑后,迎着医院走廊的阳光,出去后,他才感觉自己拥有了呼吸的能力。
这里所有冰冷的一切都好像要将他抽离。
死去的人没有悔过,活着的人没有难过。
可怕的是他的心里竟然也一片漠然。
昨夜的大雨为干燥的夏天带来了一丝清新的潮气,他抬头望天,头顶是灰蒙蒙的乌云,只有一缕金丝从中穿透向大地。
……
徐老先生的葬礼由余先生一手安排,一切都处理的井井有条,葬礼盛大而体面,有头有脸的人都前来吊唁。
那些堂伯堂叔可能因为没有分到好处,所以连一滴眼泪都没舍得流。
而徐币商这样一个容易委屈的人,却是全程清晰地看着他下葬。
那天,他脚上的伤口也开始结痂了,于是他陪着走了一段路,看着对方的骨灰深埋在地下。
至此他清晰的明白,这个世界上他只剩下徐科意了。
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可又是惊天动地的巨变。
因为徐氏这根接力棒到了他的手里。
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将那些旁支安.插在里面的人一个个的清理,然后是堵上董事会上那些人的嘴,再想办法将他们的股权拿回来。
他要将董事会变成自己的董事会,股东变成他的股东,连百分之一的股权,他都要想尽办法安排给他想安排的人。
这是一场长时间的拉锯战。
而在这场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海浪逐渐变得平息的时候,这个夏天已经快过去了。
徐币商坐在车里,侧头看着外面的秋风和一地的落叶。
他终究是没能看到夏天的最后一场火烧云。
“少爷,明天有一场宴会邀请你出面,是姜氏千金的生日宴。”
徐币商转头看向他,无声的沉默让前座的司机先生握紧了方向盘。
来了,这种窒息感又来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少爷就学会了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抗拒,而这种表现方式通常又分为无声叛逆和有声叛逆。
有声叛逆通常表现在会议中的冷嘲热讽和高高在上,偶尔一朝落马的吴家少爷过来找麻烦的时候,还会伴随着拳脚相向。
据说有一次对方直接来了公司,当时还搞砸了一个和客户的会面,会议结束之后,对方就被拖进了厕所。
根据那天的目击者说,厕所里响起了阵阵惨叫,但后面变成了凄惨的呜呜声,可能是被堵住嘴了,最后徐币商衣冠楚楚的走出来,吴家少爷是被救护车抬走的。
最后说是他不小心在厕所滑倒了。
骗人,没听说过滑倒人眼眶是青的。
而无声的叛逆通常是在面对余先生的时候,他不出声,只看着对方不说话,但他的表情各方面的诠释了他不高兴不愿意不想要的想法。
就如现在一样。
余先生被他看的眉心直跳。
这段时间他几乎完全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迟来的叛逆比真正的叛逆更可怕。
不止学会了拐弯抹角的骂人,偶尔还会和人打架。
他都不知道在面对吴家六七十岁的吴老先生的时候,内心有多复杂。
打就打了,三十来岁的人自己主动过来找麻烦,打不过就算了,回去还要告状。
他只好陪着对方喝茶,几天下来,喝的他肚子里全是水在晃荡,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头发白的比他前几年还要快。
而当徐币商知道之后,他二话不说就截了对方一个项目,光明正大的威胁对方别在给他找麻烦。
于是,一把年纪的吴老先生差点被他气进了医院,回去之后就揍了吴家少爷一顿。
可老来得子,终究还是不舍得,只好警告他别再去徐家。
吴家少爷心里不服气,他没什么见识也没什么脑子,整天只能想出一些不入流的方式来找徐币商的麻烦,于是,又被揍进了医院。
想到昨天喝的那壶茶,余先生就觉得胃疼。
他揉了揉眉心,无奈地问:“你想怎么样。”
“不想去。”
余先生眉头紧皱,他想说什么,可看着徐币商瘦削的侧脸,他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这场沉默一直到将他送到之后,天已经黑透了,四周空的只有风吹的声音。
余先生没有下车,而是目送着他的背影,低声道:“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你现在该做什么。”
成年人总是连任性都要去分析利弊。
徐币商垂下眼眸,独自走向那栋空旷的房子。
清冷的秋风带着吹落的树叶,路灯下站着一个朦胧的影子。
“徐币商。”
他抬起头。
远远的,一个好看的青年站在路灯下对他笑。
他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向前走近,随着他离的越近,对方的身影越清晰,带着他飞速跳动的心脏,他飞快地跑了过去。
徐科意看着对方朝他跑过来的身影,张开双手,将他抱进了怀里。
瘦了。
瘦了很多。
“徐科意。”
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点不确定。
他看着他,侧头吻了下去。
相贴的体温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颤栗,徐币商眼睫一颤,立马搂上他的脖子,急切又火热的缠上去。
徐科意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摁着他的后脑勺。
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好像重新焕发生机那样剧烈又有活力。
原来真正的想念是在见面的那一刻攀升到顶点。
他们的吻于夏天结束,又在秋天开始。
徐科意贴着他的额头,轻轻啄吻了一下他的唇。
徐币商低头抵上他的肩膀,在亲昵过后,更为强烈的委屈让他红了眼眶。
还是这么娇气。
徐科意轻轻一叹,带着笑意轻拍着他的后背。
……
点亮室内的吊灯,明亮的灯光照亮了这里每一寸地方。
如此富丽堂皇,却又萧瑟凄凉。
行李刚落地,一只手推上了他的肩膀,徐科意回过头,是徐币商的唇。
或许他根本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该说什么,也无法表达他内心丰富又复杂的情感,一个简单的亲吻便成了最合适的方式,刚刚在门外,一切还都那么不真实,现在进入了房里,才感觉到他真的进入了自己的领地。
徐科意后背靠着墙,徐币商的吻更像一个寻求安慰的小动物,他在用这种亲昵的方式靠近他,试图缓解自己的孤独。
真是可怜又可爱。
他张开唇,试图勾着他探寻更火热的深处。
男人在这方面永远是最好的猎手,徐科意不需要学习就能无师自通,知道他的牙根有多敏.感,舌尖有多柔软,上颚会怎样颤栗。
一个单纯的吻变了质,徐科意背靠着墙,搂着他逐渐瘫软下去的身体。
最后,徐币商低下头说:“你能抱抱我吗。”
看吧,他总是可爱要比可怜更多。
因为他总会有方法在徐科意这里得到安慰。
“好。”
他张开双手,将他抱进怀里,徐币商却摇了摇头,又说:“不是这样。”
“怎样。”
“再近一点。”
“这样?”
他将他抱的更紧,徐币商却觉得这样还不够。
最后,徐科意长臂一捞,徐币商像个孩子一样被他抱在身上,两条长腿夹紧了他劲瘦的腰。
这种被全方位包裹和占有的感觉终于让徐币商感觉到了安全感。
他将头埋进徐科意的肩膀,很争气的没有哭出来,但心里交杂的满足与酸涩还是有一瞬间的难过。
也不知道为什么,徐科意来了之后,他的伤心反而更多了,好像在之前那些平平无奇的日子里所有的沉默都一股脑的变成了哀伤,还有蔓延上来的空虚依旧在折磨着他。
“徐科意,我很想你。”
他这样说,双眼却透着一点茫然。
徐科意没有说话,他年轻,却没有他这个年纪还残留的青涩,他总是那么冷静又沉稳。
即便在这个时候,他也只是温柔地亲了亲他的脸颊,轻声说:“好好休息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有种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的恍惚……不行!我要支楞起来!我要加油!我可以的!
这个故事应该能在月底写完(握拳)
第93章 都市乡村
1
这一休息, 人就病了。
就好像在沙漠中蝺蝺独行的旅人在看到绿洲后松懈下来的神经,一口水直接呛到了胃里。
半夜就发起了高烧,而徐科意还发现他脚底的伤根本没好全, 反反复复的结疤又裂开,在并不细致的爱护中,伤口已经开始发炎了,他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胡乱的自己敷衍着这一切。
他重新帮他清理了伤口, 重新包扎,脱去他的衣服帮他退烧, 换了一个晚上的湿毛巾, 突然升起来的热度才开始稳定。
一直到清晨的六点半,熟睡的人突然直愣愣地坐了起来。
靠坐在一边的徐科意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尚还迷糊的人像被上了发条那样穿好鞋子, 走到门口想要开门。
他摁住了他的手, 发愣的人突然抖了一下,回头看向他, 眼里有些不确定。
“徐科意?”
“嗯。”
烧的脸通红的人笑了,说:“徐科意,你看, 风筝飞起来了。”
头顶只有冰冷坚硬的天花板还有华丽的吊灯。
徐科意突然有些难过。
而徐币商突然闭上眼睛, 无比温顺地抱了抱他, 将脸枕在他的肩上,似乎在与他告别。
“明天晚上我再来找你。”
于是, 他睁开眼睛, 里面是毫无生气的漠然, 打开门, 和正要敲门的余先生面面相觑。
他让开路,生活助理正要垂头走进去,却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房间里站着另一个陌生男人。
他被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向余先生,却见对方在一瞬间的惊讶过后,眼里出现了一丝复杂和沉重的情绪。
“徐先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徐科意从徐币商的身后走出来,一只手揽上他的腰,淡声说:“他生病了。”
余先生看了眼徐币商还有几分恍惚的神色,蹙了下眉道:“今天有个跨国会议……”
“他生病了。”
徐科意的语气强硬又不容拒绝。
余先生抿住唇,抬眼看向他面无表情的脸,终究还是闭了闭眼睛,退了出去。
“麻烦徐先生了。”
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剩下的生活助理茫然的眨了下眼睛,将今天准备好的西装礼貌的送到他的手里,连忙跟在了余先生的身后。
徐科意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衣服,随手把它挂在了门把上。
原来有时候想要把一个人关起来,不需要锁,一套衣服就足够。
他将徐币商抱起来放在床上,脚底的纱布弄脏了,昨天挑开的脓变成了鲜红的血,他眉头一皱,起身要给他重新换药,一双长腿却勾住了他的腰。
回过头,是徐币商直勾勾的眼睛。
他静立了一会儿,沉默地看着他,伸手掰开他的腿,想要转身离开,可那双长腿又缠了上来,甚至比之前缠的更紧,而对方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带着一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执着。
“松开。”他冷静又平和地说。
“不要。”
他抿了下唇,继续掰开他的腿,只是他一转身,对方又缠了上来,他只好继续掰开,对方继续缠,几个来回下来,他还没怎么样,对方却泪眼朦胧的要哭了。
“你欺负我。”
直勾勾盯着他的人突然眼泪汪汪的这样说。
到底是谁欺负谁。
他低头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这两条腿,走又不能走,动也不能动。
一种无奈伴随着好笑让他放松了身体。
“我去拿医药箱给你换药。”
“骗人。”
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现实的人,一句骗人说的掷地有声。
“没骗你。”
他放轻了声音,悄悄地掰开了他的腿。
可对方比他更警觉,在他一动的时候,那两条长腿立马挂了上去,缠在他的后背。
而那双泪汪汪的眼睛瞪大了看向他,一副受到欺骗的模样不敢置信,似乎在说前一秒还说没骗他,下一秒就这样说话不算话。
他揉了揉眉心,没有办法,只好手一伸,将他抱了起来。
身上挂着个树袋熊,他的行动也没有受到阻碍,找到医药箱,他又将人抱回在床上,在对方的腿要勾上来的时候,他眼一抬,淡声说:“坐着。”
想要行动的人停住了动作,两只手揪紧了身下的床单。
徐科意半蹲在他的面前,帮他拆开旧的绷带,重新为他换上新的药。
徐币商安静地看着他,看他认真专注的眉眼,秀丽挺立的鼻梁,还有年轻俊气的脸。
重新包扎好,他准备起身,却忽的一顿,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他的发顶。
徐币商总能在一些时候戳中他的心。
他轻叹一声,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声问:“难受吗。”
徐币商摇了摇头,徐科意这样温柔,他怎么会难受呢。
他笑了一声,起身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吻,又摸向他的头发,徐币商仰起头,视线追随着他,忽然说:“徐科意。”
“嗯?”
“徐科意。”
“嗯。”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
随后,在他耐心的回答中,徐币商看着他说:“你为什么不叫我哥。”
他一时笑出声。
还记着呢。
“你想让我叫你哥吗。”
徐币商点点头,“想。”
生病的人总该有点特权,完成他的一些小愿望也无伤大雅。
“不叫。”他平静的回绝了他。
徐币商微微张开嘴,随即屁股一撅,躺在床上生气了。
徐科意暼了他一眼,淡声说:“起来喝点热水,待会儿要打针。”
如果余先生懂事的话,这个时候就该联系家庭医生过来了。
徐币商扭过头不说话,干脆将脸埋起来不看他。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径直拿起一旁温好的水,将他拉起来说:“嗓子不难受吗。”
徐币商抿了下唇,是觉得有点干。
配合的喝了两口水,温热的水流从喉咙流向胃部,暖烘烘的舒服不少,然后他继续撅着屁股不理人,表现出他还在生气的模样。
徐科意忍不住笑,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他打开门,穿着白大褂的家庭医生等在外面,还有做好早饭的阿姨正端着托盘。
他们都十分具有职业素养,不多看也不多问,哪怕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
家庭医生走进去,用和缓的语气开口询问,“少爷,请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徐币商不说话也不理人,脸一扭,躲进了枕头里。
家庭医生僵了一下,他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孩子气的徐币商,哪怕是以前十几岁的时候也没有这样。
“发烧,喉咙痛,偶尔咳嗽,但没有流鼻涕,脚底有伤,发炎了。”
徐科意清晰地阐述出了他的症状,家庭医生缓过来,连忙去看他脚下的伤口,但徐币商却呲溜一下将自己的脚缩进了毯子里。
这还不算,还卷吧卷吧用毯子将自己包起来了。
家庭医生伸出去的手石化了。
徐科意揉了揉眉心,低声道:“徐币商。”
毯子里的人动了一下,但还是不配合也不合作。
徐科意面向家庭医生,平静地说:“不好意思。”
不不不……没没关系……
家庭医生话还没说出来就看到这个年轻的男人一把掀开了毯子,直接将人从里面揪了出来。
他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
徐币商还在挣扎,他直接将人摁在床上,冷静地看向医生说:“现在可以了。”
家庭医生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解开对方脚上的绷带,绷着神经给他处理伤口。
而徐科意的表情一直都很平静。
毕竟他是能够做出直接给人灌药的人。
伤口并不是很严重,但确实没有爱护好,发烧可能也是伤口发炎的原因,还有最近忧思过重太累了。
医生为他打上了点滴,擦了擦头上的汗,转头说:“打完直接换药瓶就好了,可以等拔针的时候再联系我。”
说完他就礼貌的出了门,动作带着几分匆忙。
徐科意转头看向放在床头柜上的清粥,搅动着里面的热气,瞥了眼因为生气而在床上装死的人。
“徐币商,起来吃早饭。”
头一扭,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他眼里升起了星星点点的笑意,一段时间不见,脾气变大了,也不知道谁惯出来的。
“徐币商。”他一字一顿地叫出他的名字,慢条斯理地搅动着碗里的粥,也不着急,在无声的静谧中,床上的人逐渐按耐不住了。
在一次翻身后,对方用那双泪汪汪的眼睛看向他,哽咽地说:“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徐科意愣住了,随即有些好笑。
“怎么了。”
他伸手擦过他眼尾的泪,更加汹涌的泪水却从他眼里涌出来,打湿了他的指尖。
“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徐币商抽抽搭搭地说出这句话,泪眼朦胧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徐科意从未见过像他这么娇气的男人,也从未见过像他这么可爱的男人。
他只好放弃般的轻叹一声,无奈地说:“哥,吃早饭吧。”
还在哭的人顿时一收眼泪,“嗷呜”一口将粥吃了下去。
2
接下来就配合多了,不仅将粥吃得干干净净,让喝水就喝水,让躺好就躺好,还用那双乖巧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给自己换药瓶,偶尔还用手摸摸他的脸,像是在安慰他。
徐科意被气笑了。
“这么喜欢听我叫你‘哥’?”
徐币商有些不好意思的将下巴埋进了小毯子里,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却在说着喜欢。
徐科意眉梢一挑,“我知道了。”
在两个小时之后,医生掐准了时间进来给他拔针。
之前还一副不配合的人现在平整地躺在床上,目光平和地看着医生的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医生觉得压力更大了。
他小心翼翼的将针头拔出来,又用棉签摁住针孔,将预备用的退烧药,消炎药,内服的外敷的全都一一交代清楚,然后立马提着药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徐科意将药分类放好,说道:“你把医生吓跑了。”
徐币商扭动着身体侧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才没有把医生吓跑。
内服的消炎药是小罐装的药瓶,需要插吸管喝下去,味苦,药味有点重。
在他将吸管插好的时候,抬起头,原本面向他的人已经屁股一撅,又躲进了毯子里。
他眉眼一弯,语气却带着警告,“徐币商,你躲什么。”
藏在小毯子里的人蹭动着离他远了点,看样子是想逃跑。
他直接伸出胳膊抓住了他的毯子,蹭动着要跑的人怎么也跑不动,回过头就看到他满眼的笑。
“哥,喝药。”
徐币商耳朵一支楞,腾地坐了起来。
他握拳轻咳,挡住嘴角的笑意,将药瓶递给他,嘴上不动声色地说:“只是喝药而已,你应该可以做到吧,哥。”
徐币商耳朵一动,接过小药瓶,抿着吸管卯足了劲一口将小药瓶里的药喝干净,然后将空瓶子递给他,微抬的下巴带着一点骄傲。
呵,不过如此。
徐科意又忍着笑将那些白色的药粒放进他手里。
“这些也可以吧。”
徐币商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为难。
“哥。”
干了!
咕咚咕咚一口水,直接将所有的药都灌了进去,措不及防中被呛了一下,药的苦味在舌尖蔓延,他直接干呕了出来,吐得一地都是。
好不容易脸上有些血色的人又白了脸,看起来比之前还要憔悴。
徐科意无奈的叹息一声,轻拍着他的背,低声道:“这么着急做什么。”
徐币商咳的停不下来,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伸手指着桌上的药瓶。
吐出去的药他还能再吃下去!
徐科意觉得好笑,重新给他倒了一粒药,眼看着他吃下去,他不仅自己心里一松,对方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声哥哥的代价太沉重了。
“哥。”
徐币商立马来了反应,紧张地盯着他,却见他轻声说:“好好休息吧。”
心里一动,像有根羽毛轻轻地擦过,带着云朵般的绵软。
徐科意看着他躺回在床上,帮他掖好被角,又看了眼手背上已经止血的针孔,俯身在他的额头吻了一下。
“睡吧。”
病中的人闭上了眼睛,放松了自己的身体。
他静静地看了会他的睡脸,伸手摸上他的额头,又轻轻抚过他的脸颊,随即转身开始清理地板上的狼藉。
……
据说徐币商小时候不常生病,甚至性格坚韧,从没有哭过闹过。
可能是病都埋在了身体里,长大之后反而不如小时候那样健壮,这一次发烧居然来来回回的折腾了好几天。
本就瘦了不少的人更是看起来只剩一具高大的骨架,脸上都没有什么肉。
而这些天他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偶尔还以为在做梦,闹着要徐科意带他去放风筝,那双看着窗外的眼睛带着光一般的憧憬。
徐科意帮他拒绝了所有不是很重要的工作,这栋房子关上了大门,不再有其他人进入,还是那样空旷,却不再寂寞。
偶尔徐币商还会赤着脚楼上楼下的跑,像一只自由的鸟,这栋房子不再是他的笼子,而是成为了他的整片天空。
终于在四天后,他痊愈了,脚底留了疤。
光着脚还不爱穿衣服的人端庄地坐在椅子上吃早餐,得体的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喝完杯子里的牛奶,优雅地擦干净嘴角,站起来说:“我要去上班了。”
徐科意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上的筷子,出声道:“哥。”
正要迈步出去的人浑身一僵,从脖子红到了头顶。
失忆功能暂且不太存在他这样生理心理都健康的男人身上,所以他清晰的记得这几天发烧的事情。
属于成年人迟来的羞耻感让他几乎迈不动腿。
“今天回来吃晚饭吗。”
他呐呐地张了下嘴,却一时没发出声音,只好咳了一声,低沉地说:“回。”
然后维持着他高贵冷艳的脸走出了大门。
一走出去,他立马头也不回地跑上车,捂住了自己的脸。
司机先生被吓了一跳。
几天不见,少爷怎么……怎么变活泼了。
他收回自己惊呆的下巴,沉稳的发动车子。
坐在客厅里的徐科意回想起徐币商故作镇定的表情,眼里的笑意盈满,忽的笑出了声,一贯冷静沉稳的人笑起来格外好看,好像春日里盛开的花。
【宿主,你之前为什么不愿意叫他哥哥】
徐科意眼里的笑意退散,听到他的问题,沉默了一会儿,只是道,“我有时候觉得愧疚。”
【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起来收拾桌上的餐盘。
其实很难想象他这个年纪的男人会如此勤劳居家,没有野心,也不浮躁。
他总是能轻易的适应当下的环境,接受生活带给他的一切好的或坏的。
有时候,从他身上看不到一点过分刺眼的地方,既没有过度的自信,也从未因自己的人生感到自卑。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2526也升起了同样的困惑。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他受过良好的教育,也曾在一个独立自由的环境中长大。
当一个人的思想足够独立坚韧的时候,任何外界的因素都将无法对他造成影响。
……
徐科意收拾好桌面,却发现他给徐币商熬的汤没有带,还有每天按时要吃的药。
这几天病下来,人实在瘦的可怜,他便想办法让他多补一下,每天想尽办法给他熬各种补身体的汤。
有些他喜欢,有些他不喜欢。
可这种药膳由不得他喜不喜欢,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被他嘴对嘴的灌过一次,人就老实多了。
收拾好东西,他提着保温盒和遗落的药出了门。
对于这个城市他并不陌生。
因为大学的这几年他就在这里度过,对于那栋鼎鼎有名的徐氏大楼自然也知道在哪里。
下车的时候,他站在偌大的广场,在这栋高耸入云的大楼面前,渺小的好像一粒沙。
每一个从这里经过的人都曾直面过这种震撼和压迫感。
徐科意却是只看了一眼就平静地收回目光,抬脚走了进去。
“你好。”
前台抬起头向他打招呼,看到他的脸眼睛一亮,起初以为他是来面试的,但随即又看到他朴素的穿着,略微一顿,不过面上还是维持着礼貌的微笑。
“你好,我找徐……你们小徐总。”
“不好意思,请问你有预约吗。”
徐科意顿了一下,他直接就走进来了,倒是没想这么多。
“抱歉。”
他转身想要先联系徐币商,却不经意撞上了一个人。
对面一身华贵的服饰,身上自带一种鼻孔看人的傲慢,和他撞上之后,立马用不耐的目光瞪向他。
“没长眼睛啊!”
前台心里一个咯噔响起,吴家少爷又来了。
不想让这个好看的年轻人惹上吴家少爷这个麻烦,她连忙说:“吴少,小徐总今天不在,如果您有事还是改天再来吧。”
吴家少爷三天两头的来找麻烦,其实徐币商已经下令禁止他进入了,但他们这些小员工惹不起这尊大佛,只能找借口将他打发走。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
吴家少爷说的掷地有声。
他刚从医院回来,这次住了几天院,倒不是他伤的有多重,而是他觉得脸上的青紫不太好看,实在有损他的个人形象。
养了好一段时间,直到脸上的痕迹看不见了,才大摇大摆的出门。
前台苦着一张脸,上次厕所被打坏的镜子还一直没来得及报修呢。
“吴少,您看您要不然还是改天再来吧,这……”
“你别管!”
吴家少爷大手一挥,满脸的不耐烦。
其他那些能处理的亲戚都被处理了,只有吴家少爷还是每天到处闲晃,一点事都没有。
因为他根本就没从徐氏捞到一点好处,至今做出的唯一一次让徐币商受到影响的事,就是上次揍他的时候,徐币商小尾指的指甲盖劈了。
吴少自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每天一有空就来找徐氏大楼找麻烦,他能使出的手段就是仗着外面的人不敢拦他,冲进会议室打断他们的会谈。
上次就是因为这个挨得揍。
这脑子,也难怪他做二世祖做到三十多岁了,吴老爷子也不敢退休。
徐科意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两眼,这一眼就能认出的气质,让他立马就想到了那个找到小溪村的女人。
嘴角轻轻上扬,看样子,徐币商应该是没怎么受到欺负。
他也不打算联系徐币商了,转头将东西放上前台,说道:“把这些东西交给你们小徐总,就说……徐先生送过来的。”
前台愣了一下,在这座城,姓徐的可不多。
第94章 都市乡村
1
听到这句话的吴家大少转头看向了他。
“你姓徐?”
他上下打量着他, 眼神逐渐变得不对劲起来。
徐科意平静地抬起眼,“是,我姓徐。”
吴家少爷嘴角一扯, 脸上出现了一种微妙的情绪,似讥讽似玩味,还有点不太明显的敌意,看起来便有些扭曲。
“徐科意。”他一字一顿地念出了他的名字,目光带着一种特有的挑衅。
不过因为身份上天然的差距, 在这之中,吴家大少自然而然的带上了一点不屑一顾与高高在上。
徐科意是不太喜欢面对上这样的麻烦的, 因为在许多人的眼里, 他总是处在一个十分微妙的位置。
既不能名正言顺,可又不完全的毫不相干。
说来好笑,在许多小孩子学习的第一句话是叫爸爸妈妈的时候, 他学的是早上好, 中午好,晚上好。
当他明白爸爸妈妈这两个词所带来的含义时, 徐老头就告诉了他是被对方捡回来的事实。
在那个年纪,他根本还来得及体会这种不敢置信和悲伤,就已经学会了接受现实。
也因为徐老头的坦然, 所以他也能很坦然的接受这一切, 并从未对此感觉过自卑。
没有人说一个无父无母被捡回来的孩子应该是怯懦且孤僻的, 但大家都这样认为。
“看来堂舅把你养的很好。”
吴家大少扯出一个笑。
徐科意生得好看,却并不如何耀眼, 甚至他身上难得的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气质。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游离在徐家之外的小孩。
对方比他小了快十岁, 可他光是站在那里, 不知怎么的就让人觉得嫉妒。
吴家大少不太能理清这种情绪, 只是不愿意接受自己居然会嫉妒一个普通的乡下人!
突然汹涌的怒火让他有些上头,他走近一步,逼近到他的面前,恶语相向地说:“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不是应该窝在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一直到死吗,还是你觉得你现在可以凭借你的身份来这里捞到一点好处了!”
他边说边用手指带着一种侮辱意味地点着他的胸口。
徐科意身子一侧,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已经被酒色掏空的人当然不如他的力量那样大,立马就被抓的动弹不得。
他眉头皱了一下,但还是冷静地说:“我并不觉得徐氏的家产多有价值,也从未想过留在这个地方。”
从电梯出来的徐币商恰好听见了他这句话,身形一顿,但他很快就大步走过来,伸手扯住吴家大少的领口,二话不说就将他往逃生通道里拖。
吴家大少可太熟悉这种感觉了,这是要挨揍啊!
“放开我!”
“徐币商!你这个野蛮人!”
前台尴尬地看着吴家大少大呼小叫的模样,又生怕像上次那样把人揍进了医院,正不知所措间便看到面前这个年轻男人慢悠悠地说了句,“没关系,他有分寸。”
说完,他将东西留下,“请记得将这些东西带给他,让他不要忘了汤要热一热再喝。”
他眉眼平淡地转身离开,前台在身后叫道:“这位先生,徐……徐先生!”
而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大楼门口。
【宿主,你心情不好】
他双手插兜,看着头顶这片天空。
明明是一样的广阔,可就是和小溪村的蓝天不一样。
他想起了大学时曾有个室友略带几分嫉妒地说:“像徐科意你这样的人无论什么都可以做的很好,到哪里生活都不会差的。”
那时的他并不太明白室友这份嫉妒来自哪里,面对问题解决问题,是他一直以来奉行的准则,他从未因为生活的任何变化而产生怨天尤人的情绪。
这些沉稳独立的特质仿佛天生就带在他的身上,随着他长大,在他不显山不露水的气质下,这些珍贵的品质深埋他的骨子里。
就像吴家大少说的那样。
徐老头把他养的很好。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心里猛地下沉,接着涌上来的压抑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他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从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
现在连那些对徐币商的愧疚都变成了一块庞大的巨石,让他的内心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茫然。
“我是不是做错了。”
看着这样的宿主,2526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他其实是孤独的。
……
徐币商第一次对回家产生了期待感,不等余先生和他交代明天的行程,他已经飞快地下了车,几乎是带着一丝急迫地跑了回去。
“徐科意。”
正在厨房做饭的徐科意探出半个身体,看着徐币商有些焦急的模样。
“怎么了。”他已经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之前那种环绕在他身上的茫然与压抑好像只是一阵风那样草草掠过。
他还是他。
“汤我全都喝完了。”徐币商呐呐地停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将手上的保温盒提给他看。
徐科意的眼里出现了一点笑意,将东西接过来,又看了他一眼,笑道:“很棒。”
他转身走进厨房,轻描淡写地问:“今天打架输了吗。”
“没有。”
徐币商跟在他的身后,视线一刻也不曾离开他的身上。
徐科意回头,有些疑惑,“怎么了吗。”
徐币商张了张嘴,但还是什么都没问。
因为他从徐科意平静的外表下看到了冷淡的拒绝。
“没什么,我去洗澡了。”
他垂下视线,转身上楼的时候却再次回了头。
“徐科意,你是不是很不喜欢叫我哥哥。”
“为什么这么问。”
徐科意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平和,如果他不是始终背对他的话。
其实徐科意一直表现的都很明显,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姓而和徐家产生什么关系。
从一开始他就在拒绝。
因为身份,他很早就将自己摆在了恰当的位置。
徐币商抿了下唇,眼眶有些红。
说不清是委屈还是难过,但他在徐科意的面前从来都是温顺的,所以他什么都没说,转身上了楼。
等脚步声消失之后,徐科意停下动作,长长地叹了口气。
现在也不是哥哥了啊。
谁会和自己的哥哥谈恋爱呢。
【宿主,我不明白……】
“我也没想明白。”
娱!皙!正!隶!
徐科意垂下眼睑,一开始,他真的只想和徐币商保持在“徐先生”的距离。
可第一次看到徐币商哭的时候,他就想亲吻他。
……
晚饭的时候,气氛有些沉默。
徐币商时不时地用余光偷看他,吃饭的动作也漫不经心。
这对于他所受的教育来说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可现在没关系,因为徐科意总会包容他的。
一想到这里,他便有些甜蜜和委屈,在看到徐科意不为所动的时候,他挪动着椅子往徐科意的身边凑近了一点。
看他一眼,又往前挪一点,一直到大腿碰上了他的大腿,他心里高兴起来,忍不住动了动脚,连饭菜都变得香甜许多。
因为他的小动作,徐科意心里那点沉郁也彻底消散。
所以他说徐币商是一个可爱的男人。
看到他乖乖吃饭的模样,他眼神柔和下来,里面是足以让任何人都沉浸在其中的温柔。
徐币商擦了擦嘴,抬起头的时候,对上的就是徐科意这双漂亮深邃的眼睛。
他略微一怔,倾身亲了过去。
亲完他还要说:“徐科意,我想亲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要表达自己的情绪,喜欢或不喜欢,想要或不想要。
“好。”
徐科意看着他点头。
于是,徐币商长腿一跨坐在了他的大腿上,捧着他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在这方面他总不如徐科意那样游刃有余,时常被亲的气喘吁吁,这次也一样,还没多久,他就软着腰趴在了徐科意的怀里。
徐科意抱着他,成年男人的身体重量远不如女孩子的娇小柔软,却刚刚好能充满整个怀抱。
徐币商看不到,2526却能看到他眼里交.缠的挣扎和哀伤。
它从未见过这么难过的宿主。
好像他正在不停地说对不起。
为什么呢。
是因为他觉得他偷走了徐币商的平凡,还是因为现在对不起徐老头的教养。
他抱住了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该抱住的人。
徐科意低下头,将脸埋进了他的肩膀。
徐币商顿了一下,他看不到,却能感觉到徐科意身上蔓延出来的那种孤独,心里顿时变得酸涩柔软。
这时他才深刻的意识到,徐科意其实才二十二岁,正是个面对任何问题都觉得困惑的年纪。
他体贴的什么也没问,像徐科意无数次对他做的那样,轻拍着他的肩膀,蹭着他的发顶,无声地安慰他。
这一刻,他的身上好像才有了一点哥哥的影子。
徐币商想当哥哥,是因为小时候他总是追随着家的感觉。
而徐科意始终不愿意叫他哥哥,是因为他始终将自己摆在一个游离之外的位置,告诉自己,徐老头是他的亲人,却不是他的家人。
2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徐币商似乎有些粘人,他总是能忙里偷闲的跟在徐科意的身边,即便在工作的时候也总是想和他说话。
徐科意有些无奈,面对总是打来的电话,他起初每个都会接,但后面直接挂断拒绝,只有一条冷淡的短信。
——好好工作。
徐币商有些生气,他当然有在好好工作,可看着这简短的几个字,他又突然有些心慌。
这种情绪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
于是他的心里涌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今天晚上,他说了出来。
“徐科意,你想进徐氏工作吗。”
他正在晾被子,徐币商裹着小毯子坐在床上,那双眼睛比头顶的吊灯还要亮。
徐币商是认真的。
“不想。”他回过头,放下挽起的袖口,转身走进了浴室。
“我知道你大学的专业,你是个很出色的人,如果你能进徐氏的话,你一定可以做的很好……”
“徐币商。”
徐科意回头看向他,从嘴里说出了几个有些残酷的字。
“要有分寸。”
徐币商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微张的嘴动了一下,眼里升起了冰冷的寒意。
什么叫做有分寸。
他们之间为什么要有分寸。
难道他不相信他可以把一切都安排好吗。
明明他的工作这么出色,可以凭一己之力稳住这么大的企业,他都做到了,还要怎么做。
胸口猛然升起了一大团郁气,这几天压抑在心头的情绪全都涌了上来。
他翻身下床,径直走向浴室,里面升腾着朦胧的热气,徐科意浑身赤.裸地站在那里,眉头微皱地回头看他。
“徐币商……”
话刚说出口,他就被一双手推着靠在了墙上。
暑气消散,秋天已经带来了几分凉意,冰凉坚硬的墙壁带来了几分不适,他眉头皱的更紧,在升腾的热气中看着徐币商略带几分怒气的脸。
“徐币商,你……”
亲吻落了下来。
徐科意有些不敢置信,他居然被徐币商强吻了。
说强吻有些不太恰当,因为他不会拒绝徐币商的亲吻,但事实是他被徐币商用巧劲压了墙上,几乎动弹不得。
前面就提过,徐币商是个除了照顾自己,其他任何事情,只要他想,他都能做的很好的人。
纵然他娇气,可他毕竟在如此严苛的教导中长大。
徐科意升起了一点怒意,反手挣脱了他。
但徐币商就像个莫名执拗的孩子,又压了上来。
他紧贴在墙上,亲吻已经没有了温存的意味,反而这种赤.身.裸.体的感觉让他有种莫大的羞.辱。
他真的生气了。
在大力的挣脱中,他的手肘打上了徐币商的脸颊。
徐币商猛地一怔,捂着自己的脸,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他扯过旁边的浴袍穿在身上,关掉花洒,头发湿漉漉地还在往下滴水,那张俊气的脸带着一丝愠色,眼神有些冷淡。
回身看到哭泣的徐币商,他收回目光,转身走了出去。
“呜呜呜……徐科意,你不要我了……”
徐币商哭了出来。
刚踏出去的脚步一顿,徐科意低头揉了揉眉心。
他转过身,徐币商一只手还在捂着自己的脸,另一只手不停地抹着眼泪。
看着他这幅可怜的样子,他几乎无法想象刚刚那个力量如此强大的人是他。
长叹一声,他走过去掰开他的手,娇生惯养的人皮肤也比普通人娇贵,只这么碰了一下,脸颊已经红了起来。
徐币商哭的一抽一抽的,看起来是真的很伤心。
徐科意被气笑了。
“下次还敢不敢了。”
徐币商也不说话,只看着他不停地哭,越哭越伤心,他看起来真的很难过。
最后在不停地抽噎中他张开手想要徐科意抱。
徐科意看他哭的鼻头都红起来了,无奈地轻叹一声,将他抱进了怀里。
而徐币商搂着他的脖子,抽抽噎噎地呜咽,连肩膀都在颤抖。
徐科意还从来没见他哭的这么伤心过,好像要一次性把小时候的眼泪都流尽了。
“真的打疼了?”
他眉头微皱,将徐币商拉起来想要看他的脸。
徐币商却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滚烫的泪水全都流进了他的领口。
他轻拍着他的背,耐心地哄着他,“怎么了。”
徐币商不停地摇头,想要说,却哭地说不出来。
他紧紧地抱着他,恨不得钻进他的怀里,浑身上下都带着想要寻求安慰的难过。
徐科意没办法,只好这样抱着他,一边轻拍他的背,一边哄着他。
过了许久,才听到徐币商哽咽地说:“徐科意,别丢下我。”
他再次哭出来,像个孩子那样带着被抛弃的悲伤。
感觉到他声音里的害怕,徐科意怔了一下,叹息一声,“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呢。”
徐币商低下头,哭的连肩膀都在抖。
他不知道,他只是觉得他抓不到徐科意,他总能在想要离开的时候留一个背影给他。
这样的徐币商让徐科意心头的愧疚变成了另一种心酸。
看起来,徐币商才像那个被捡回来的孩子。
徐科意将他抱紧,将他并不瘦弱的身躯填满自己的胸口。
“徐币商,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的。”
他的声音如此沙哑。
徐币商看起来拥有了所有,但他的内心却如此贫瘠,而他一无所有,却从未有过仿徨不安。
此时此刻,他甚至觉得徐老头将他养大,会不会就是希望有一天他能留在徐币商的身边。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如果是这样,他的心里会好受些。
徐币商在他的怀里哭了许久,仿佛眼泪都要流干了。
一个三十一岁的大男人哭成这样实在不算雅观,但徐科意却觉得没关系,不要将悲伤埋在心里,想哭就哭吧。
徐币商哭的太厉害,停下来的时候还在不停地抽噎,他揉眼睛的习惯实在不怎么好,不消一会儿就肿了起来。
徐科意看着他这幅模样,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对方抬起那双肿成核桃的眼睛看向他,人还在抽抽搭搭的打着哭嗝。
他藏不住眼里的笑,将湿毛巾温柔地摁在他的眼睛上,另一只手擦过他微红的脸颊。
“疼不疼?”
徐币商又想揉眼睛,但刚抬起手,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已经肿的快看不见了,又放了下来。
他摇摇头,徐科意并不是有意的,只是打上来的时候好像瞬间击溃了他心里的防线,他太难过了。
一想到这里,眼里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徐科意沉默地看着他,心里逐渐变得柔软,阴霾已经消失,他不是一个会伤春悲秋太久的人。
小时候他其实经历过被孤立的时期,因为他没有父母,他和别人不一样,而“异类”通常是不被人喜欢的。
不过那个时候的他内心就足够平稳且坚定了。
因为徐老头从未在任何事情上让他感觉过匮乏,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对方始终保持着平等的位置和他交流。
所以他坦然的接受自己的身份,并清晰的将自己摆放在恰当的位置上。
直到他的青春时期,他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孤独感。
他与所有人都能友好的交谈,却无法三两结伴。
原来,他在无形之中连孤独也一并接纳了。
此时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徐老头已经离开,他的人生从被捡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和徐币商无形的串联在一起。
“徐币商,我不会丢下你的。”
他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因为,他也只剩下他了啊。
徐币商低下头看着他,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温顺的蹭着他的发顶,慢慢汲取着那种将心脏填满的安全感。
徐科意搂着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腹部,想来人们喜欢拥抱,那是因为能感受到和自己相似却不同的体温,还有需要或被需要的满足感。
……
秋风扫落叶,外面的枯枝已经落了一地,看起来萧瑟又凄凉,但屋内灯火通明,温馨浪漫。
徐币商窝在他的怀里睡的不太安稳,一直抱着他不愿意松手,眼睛红通通的看起来有些可怜,脸上的那点微红已经消失了。
他轻轻地擦过他的脸颊,又抚过他通红的眼尾。
徐币商缩了一下,将脸埋进他的肩头。
“徐科意,你不要我了。”
闷闷的声音还带着未散去的难过。
他眼眸一弯,摸着他的头发,轻声说:“不会不要你的。”
徐币商哼哼唧唧地钻进了他的怀里,也不知道是在睡着还是清醒着,反正那只耳朵悄然红了。
他低下头,贴近那柔软的耳垂,轻轻地吻了一下。
人可能真的清醒了,那点红晕逐渐蔓延开,却是羞耻更多。
因为埋在他怀里的人小声地说:“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徐科意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他当然知道徐币商并不是一个真的爱哭鬼,平时穿着西装步步生风的样子可威风了。
但谁说大人就不能做小孩呢。
“徐科意,我明天睁开眼睛还能看到你吗。”
“当然。”
得到回答的人高兴起来,往里蹭了蹭,语气里带着点容易察觉的雀跃。
“那你将我抱紧一点。”
他收紧手臂,抱紧这个三十一岁还会撒娇的男人。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心里有点酸酸的
第95章 都市乡村
1
徐币商的身体在一天天中养了起来, 他本就不算瘦弱,现在板着张脸的时候尤为冷冽,不敢让人直视。
“这就是你们这段时间交上来的东西?”
“啪”的一声, 文件落在桌上的声音让人心头一颤。
即便徐币商经常来到公司,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他鲜少和他们交流,也不会平易近人的用目光与他们平等的对视。
再加上他身份上天然的高高在上,于是在这些人眼里, 徐币商绝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上司。
“最近网上差评很多,因为之前代言人出了丑闻, 所以难免受到影响……”
“那就让代言人赔偿。”
掷地有声的音量让人不由自主的把话咽了回去, 但负责人还是硬着头皮说:“但对方的粉丝……”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一句反问让气氛降至了冰点。
徐币商看向这群头都不敢抬的人,面无表情地说:“你觉得我们还需要看粉丝的脸色做事吗。”
对方脑袋上的汗都下来了,哪里敢说一句不对, 立即应道:“我现在就去联系法务对代言人进行追责。”
“三天之内我要看到结果。”
众人连忙点头离开, 一秒都不愿意多待。
徐币商检查了一下后面的行程,发现除了两个视频会议比较重要, 其他的工作都可以推开。
毕竟如果什么事都需要他处理的话,那他养着这么大一群人还有什么用。
他站起来,拿起椅子背后的外套离开。
最近天气变冷了, 徐科意总是叮嘱他要记得带衣服出门。
有几次他故意不带, 就等着徐科意给他送过来, 但徐科意发现他这点小心思之后,每天早晨必定看着他把外套带上车。
可能是他最近真的翅膀硬了, 余先生眼不见为净, 也不再每天守在他身边, 而今天徐币商提前下班, 也没有通知司机先生,自己一个人去了停车场。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开过车了,这些任何可以让人代劳的事都不需要他亲自去做。
稍微有点生疏,但在启动车子之后,他有些雀跃,好像心里破开了一道缝,由封闭的门窗里透进了一丝光。
他今天要早点回家,要回到徐科意的身边。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知道,徐科意要离开了,因为村子里播种的晚稻要成熟了,还有那个小小的店,他不在,豆芽要去哪里买醋呢。
一路开出了停车场,当眼前一片明亮的时候,徐币商的心里有些轻快,又有些紧张,好像个咿呀学语的孩子第一次自己走路。
但谁又知道他其实开的很好,曾经青春期时期还去和人飙过车,只不过被发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方向盘了。
短暂的忐忑过后是小鸟展开翅膀飞行的心潮澎拜,路上车水马龙,笔直的大路宽阔绵长,头顶的天空如此辽阔,连空气都是不一样的清新自然。
他的眼里带着光,车窗打开,感受着风吹来的自由,好像再次回到了年少时第一次开车时的火热莽撞。
不知不觉中,他不再小心翼翼,甚至在超速的边缘来回试探。
想必如果他不是在严苛的教导中长大的话,那他一定是一个调皮的坏孩子。
“诶,那不是你表弟吗。”
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人看着车窗里那半张棱角分明的脸。
他手肘搭着车窗,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
吴家大少这几天有些恹恹的,因为上次他又是被救护车抬了出去,一直到现在,颧骨上的青紫都没消,回去后又被吴老爷子揍了一顿,说什么也不愿意出面了。
因为他觉得丢人。
吴家大少也看到了徐币商,他有些惊讶。
因为他是知道他这个表弟是有多娇贵的,恨不得连饭都喂进他嘴里的人,怎么会自己一个人开车出来,身边连个司机和保镖都没有。
“你表弟车开的不错啊。”
戴墨镜的年轻人吹了个口哨。
骚包的红色跑车极为显眼,徐币商早就看到了他们,对于那个有几分轻佻的口哨,他只是冷漠地收回目光,踩下油门,一路疾驰而去。
年轻人来了兴趣,对于任何与速度比拼有关的事,总能轻易的调动起他们的肾上激素。
“吴少,看起来你表弟确实不一般啊。”
吴家大少也看到了徐币商那个冷漠的眼神,并且自动理解成了对他的不屑一顾。
这几天的憋闷压抑着他的情绪,到了现在,不知怎么的就变成踩下的油门,一路飙升的速度逐渐释放了他内心的野兽。
年轻人高声喊叫起来,脸上带着兴奋与激动,快要超车的时候,他探出头对徐币商挑衅的发出几声怪笑。
“小徐总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嘛!”
吴家大少觉得无比的快意,看着被超过的徐币商,好像变成了他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便也对徐币商做出了一个不太礼貌的手势,甚至动了动唇说出了几个不礼貌的词,嗤笑着带有几分挑衅。
徐币商眼眸一暗,转动着方向盘擦着他的车身超了过去,探出半个身体的年轻人连忙及时避开,但这没有让他觉得害怕,反而激起了他心里的亢奋。
他舔着干燥的唇,将墨镜推到头顶,眼里带着扭曲的光说:“吴少,这不比比?”
不用他说,吴家大少已经发了狠的追了上去。
开进了盘山公路,这里平时没有车辆往来,只有一些飙车族会过来。
现在还是大白天,人烟更加稀少,开进去的时候就只剩他们两辆不相上下的车。
徐币商的车是商务车,而吴家大少的是跑车,他的车各方面来说都不太适合用来飙车,但徐币商也在激烈的速度中燃烧了自己的理智。
他踩着油门没松脚,居然还不要命的往前冲,那双盯着前面的眼睛带着利箭一般锐利的专注度。
“超过他!超过他!”
年轻人兴奋地怪叫起来,用力挥舞着手臂。
吴家大少也有些上头,他们本就是吃喝玩乐样样都来的人,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可今天不一样。
对方可是徐币商,那个被捧得高高在上连打个喷嚏都要优雅的用纸巾捂住鼻子的人。
而现在,这些天一直压抑在心里的郁气伴随着身边的怪叫扭曲了他的神志。
他擦着徐币商的车身撞了上去。
“嘭”的一声刺破耳膜的巨响让车辆不稳当的晃了一下。
年轻人更加兴奋,吴家大少的心脏也跳的十分剧烈,鼓动着让他想做些更出格的事情。
比如,将他撞死在这里。
他的眼睛猩红的可怕。
处在狂热中的年轻人逐渐发现了不对劲,在这样极度危险的速度中,吴家大少的车还试图去碰徐币商的车,在反冲力之下,两辆车好几次危险的要撞上护栏。
他心里有些怕了,虽然喜欢刺激,但他还是惜命的。
“喂,吴少,你疯了!”
可惜,丧失理智的吴家大少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再一次被擦过车身的时候,徐币商的车猛地晃了一下,他用力地打着方向盘,才没有撞上旁边的护栏。
透过后视镜,他看到了对方那双红的可怕的眼睛,里面带着十足的戾气。
理智在让他停下,用另一种更像个成年人的方式去处理这个问题,可快要冲破胸腔的心脏却在吞没他的理智。
他早该给对方一次难忘的教训。
于是,在下一个大拐弯的时候,他冷静的衡量了速度与角度,包括在冲击下如何受到最小的伤害,然后,他将油门踩到了底,用力撞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啊!”
在年轻人的尖叫声里,两辆车“嘭”的一声撞在一起,在眩晕中,徐币商松开油门,飞快地打着方向盘,硝烟味渐渐升起,他的车横隔在中间,除了撞上去的那一股冲击力,他没有再受到二次伤害。
而他的车刚好挡住了失控的红色跑车,避免对方直接从山路上冲下去。
“疯子,你们这群疯子!”
年轻人捂着冒血的额头一脚踹开了车门。
徐币商长腿落地,身体晃了一下,脑震荡带来的不适让他有些想吐,但他的心里却呼呼的刮起了大风,轻快又激荡。
他走到年轻人的面前,不等对方的手指伸出来,他已经一拳撂倒了对方。
随即他揪起神情有些恍惚的吴家大少,目光阴冷地说:“你想杀了我,嗯?”
吴家大少脑袋一阵闷痛,右手臂骨折了,软趴趴的耷拉在身侧,他受到的余波比他强,昏昏沉沉的有几分不清醒。
徐币商将他从车里拖了出来,丢在地上,学着对方之前对他做的那样,目光睥睨的回敬了他那个不太礼貌的手势。
……
徐科意得知他出车祸的时候,一路匆忙地赶到了医院,紧抿的唇和面无表情的脸让司机先生都不敢与他搭话。
等赶到医院的时候,发现有警察在做笔录。
一位有些上了年纪的女性警官神情严肃地对余先生说:“我们十分不提倡飙车的行为,不过由于是对方主动挑衅且主动揽下了所有的责任,这次只是予以警告,但如果下次再犯,出现任何事故都将要付法律责任。”
徐科意眉尾一挑,冷冷的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飙车?”
司机先生的心里咯噔一声。
2
比起另外两个缠着绷带的人,徐币商只是有点脑震荡,之前心潮起伏不太觉得,但现在平复下来就觉得异常难受,一睁开眼睛好像连大地都在旋转。
他蹙着眉,强忍着胃部的翻涌感。
听到门打开,他抬眼看过去,看到徐科意立马眼睛一亮,张开手想要他抱,但看到徐科意没什么表情的脸,他又偷偷地把手放了下来。
虽然徐科意常常是这幅冷静平稳的样子,但偶尔里面也会有不同的情绪。
比如现在,他正在生气。
而且是很生气。
徐币商咽了咽口水,悄悄的把自己的脸缩进被子里,妄图将自己藏起来。
“躲什么。”
无比冷淡的一句话让徐币商僵住了身体。
他一动不敢动,睁着眼睛看着徐科意向自己走近。
说实在的,徐科意在知道徐币商飙车甚至连车都撞废了的时候,他有种荒谬感,甚至有点不敢置信。
可随即就是涌上来的怒气,看来他最近真是太惯着他了,连和人飙车的事都干的出来!
“对不起!”
徐币商连忙认错,着急的想要坐起来,可头一晕,又脸色发白地躺了回去。
看到他这样,徐科意的脸色更不好了。
“徐币商,你真的是长本事了。”
听到他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徐币商又难受又委屈地解释,“是他们先欺负我的。”
缓过劲来,他看人的视线也清醒了,便忙不迭的先撇清自己的关系。
“欺负你你就跟人飙车?”
徐币商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偷偷地看了眼他的脸色,然后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
“他们对我这样……”
徐科意眉心一跳,一把摁住他竖起的手指。
“这些东西不要学。”
徐币商抿了下唇。
他当然知道这是骂人的,不过没关系,他已经骂回去了。
“徐科意,我好难受。”
脑震荡带来的感觉实在令人不适,人昏昏沉沉的不说,还有那种一睁开眼睛的眩晕感,搅的胃部一直想吐。
看着他发白的脸,徐科意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徐币商立马伸出手拉住他,触到他有些凉的手指,徐科意眉头一皱,立马反手握住他的手。
“你是不是没有穿外套。”
徐币商有些心虚。
当时在车上他太激动了,就没管这么多。
被送来医院的时候,他那件外套还留在车里,现在估计被助理带走了。
一看他的样子,徐科意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他默不作声的将徐币商的手包进自己的手心,用自己手上的热度温暖他。
徐币商把身边往床沿挪了一下,有些讨好地看着他,那张脸还透着几分苍白。
徐科意低头看了他一眼,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陪着他。
……
徐币商相对来说受到的影响比较小,只住了几天院人就没事了。
徐科意每天细心的照料,人不但没瘦,反而红光满面的胖了一圈,看起来比之前还要高大有精神了。
出院的那天遇到了吴老爷子,吴家大少差点脑袋被撞废了,又断了条胳膊,说不定出院后还要去警局走一趟。
鉴于之前多次被揍进医院的经验,吴老爷子倒是没怎么找麻烦,不过这次总归来说不太一样,毕竟再严重点连命都没了,所以对方话里话外的也不想这么算了。
而徐科意不觉得徐币商需要为这件事负起什么责任。
后来余先生出现,礼貌的带着对方去喝茶了。
离开的时候,徐币商去病房里看了吴家大少一眼。
娇艳美丽的护工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又是喂水又是喂葡萄,偶尔送上一个香吻,病都好了大半。
但看到徐币商的时候,他差点吓得从床上摔下来。
徐币商走到他面前,瞥了眼摆放精致的果盘,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下次再告状,就不是送你住院这么简单了。”
吴家大少一句话都不敢说,当时车祸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只差这么一点,他就会连人带车的摔下山路。
徐币商转身离开的时候又看了眼那盘果盘,一手把它掀翻了,这还不算,他伸出手指,无声地回敬了他那几个不太礼貌的词汇。
随后在吴家大少惊呆了的目光中步态平稳地走了出去。
徐科意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看着他向自己走来,展开手上的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平静地说:“走吧。”
“嗯。”徐币商有些得意地仰起下巴,他把当初对方骂他的那句话还回去了,只是这些话他是万万不敢跟徐科意说的,怕惹他生气。
……
可他没想到,他当初飙车的气,对方还没消。
他站在墙角,委屈的用脑袋抵上墙壁。
徐科意坐在沙发上,头也没抬。
“站直。”
他立马挺起背,小声地问:“还要站多久啊。”
“现在才过去了五分钟。”
他宛若晴天霹雳,五分钟,他却好像过去了半个小时这么久。
心情有些憋闷的垂下头,他用脑袋一点一点地撞着墙壁,心里埋怨徐科意越来越会以小欺大了。
明明他已经道过歉了,而且是对方先来挑衅他,他只是回击而已,有什么错。
徐科意为什么还要罚他。
心里越想越难过,想着想着自己的鼻头就酸了起来,眼眶也红了。
这时,一只手挡住了他的额头,伴随着轻叹在耳边响起,他抬起头,徐科意的手撑在墙壁上,无奈又好笑地看着他。
“傻不傻,哪有自己用脑袋撞墙的。”
因为徐科意温柔的声音,他变得更难过了。
于是看着他欲哭的样子,徐科意将他抱进了怀里。
徐币商立马伸出两只手搂上他的脖子,将红通通的眼睛埋进他的肩膀。
“我不是怪你,只是生气,生气你如果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他叹息一声,搂着他的腰收紧了手臂。
徐币商抬起头说:“我技术很好的。”
“……”
他将他的头摁进了自己的肩颈,用动作让他闭上了嘴巴。
还是别说话了。
……
在逐渐将徐币商的身体照料好的时候,徐科意就有了离开的打算。
这种预兆是悄无声息的,徐科意或许想找一个恰当的时机提起,但徐币商发现的更早。
于是某一天徐科意发现自己的衣服不见了,裤子不见了,再后来是鞋子,最后连他带来的行李箱都看不到了。
【宿主,徐币商把你的东西都藏起来了……】
不用它提醒,徐科意已经发现了。
并且他发现了徐币商另一个没有用理智思考的行为。
他将浴室的门推开,里面的冷水溅在他的皮肤上,带起一阵凉意。
徐币商吓了一跳,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他沉默地走进去关掉淋浴,又用浴袍裹在他身上,用干毛巾擦干净他的头发。
徐币商有些心慌。
“徐科意……”
“别说话。”
他闭上了嘴巴,同时也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徐科意帮他擦头发时温柔的动作。
身体被柔软温暖的被子包裹,他睁开双眼,看到的就是徐科意脱下衣服时劲瘦流畅的躯体。
他的身体很漂亮,还很年轻,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可又因为他一贯的自持冷静,又带有一点说不出的禁欲,很性感,也很有魅力。
“徐币商,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他眼眸一黯。
他知道,所以他要永远冷静的思考,做出符合他身份的行为。
徐科意转头看向他,“徐币商,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所以可以做些成年人才能做的事情。”
看到他袒.露的身体,徐币商一下就呆住了。
他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抿了下唇,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渴,一股火让他的小腹发紧,几乎是瞬间就让他的身体升起了阵阵颤栗。
徐科意那双眼睛,一只是深邃的黑色,一只是漂亮的琥珀色,在明亮的灯光下,好像带着能勾人心神的漩涡。
明明他的表情还是这么冷静,可就是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当徐科意将手撑在他的颈侧,掀开他身上的被子的时候,一种成年人之间的赤.裸.相对让他的心脏飞速跳动了起来。
徐币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刻也移不开眼睛。
而徐科意低头轻啄了下他的唇,带着一触即分的酥软,几乎是瞬间窜到了他的心里,让他后背发麻。
那样的亲吻又到了他的额头,接着是他的鼻尖,再是他的脸颊,下巴,最后轻轻地吻了吻他眼睑下方的那颗痣。
他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心里发软,身体却在发热,几乎毫无放抗之力。
忽然,他睁开眼睛,满眼的不敢置信。
“你……”
徐科意那双幽深的眼睛直视着他,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他眼眸震动,可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无法对徐科意产生抗拒。
“哥,放轻松。”
听到徐科意发哑的声音,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露出酡红的脸颊。
第96章 都市乡村
1
徐科意要离开了, 离开这座不属于他只是短暂停留过的城市。
他看他的眼神多了点柔和的深情,他始终是一个男人的模样,现在连那唯一一点男孩的特质好像都融了进去, 周身成熟又性感,还有那种看向他时能让他沉沦进去的亲昵与温柔。
徐币商有许多话想说,却都在一个拥抱里融化了。
他们之间变得亲密了许多,周围的秋风都变成了春意盎然解不开的丝。
送到机场,徐科意没让徐币商再往前, 他提着行李箱,回头看到徐币商戴着墨镜的模样, 深色西装, 黑色风衣,周身的气质严峻又冷冽。
他却没来由的有些想笑。
毕竟谁能想到墨镜下他的眼睛又红又肿呢。
这都是为了在外面维持住他小徐总的面子。
“好了,我走了。”
他留下一个浅笑, 转身离开, 却突然想到什么,又回过头, 果然看到徐币商一怔的神情,那足以挡住大半张脸的墨镜都挡不住他的难过。
“你先走吧。”他这样说。
徐币商动了下唇,想说什么, 一种戳到心尖的感觉却让他心里发软。
他不喜欢目送着徐科意离开的背影, 对方一直都记得。
抿了下唇, 他慢腾腾地转身,余先生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故意拖延时间的动作, 一双眼睛已经是自我放弃的淡然。
但再慢他也要离开, 他不会不懂事的误了徐科意的班机。
“徐币商, 明年夏天, 我带你去放风筝。”
听着身后温柔的声音,徐币商强忍着没有回头,他抬起脚步匆匆离开,像阵风一样不敢多停留。
余先生礼貌的向他颔首道别,跟在了徐币商的身后。
而徐科意看着徐币商低下头偷偷揉眼睛的动作,终是笑了。
……
坐在车里,余先生看着徐币商通红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徐先生让你不要这么用力揉眼睛。”
徐币商动作一顿,乖乖的把手放了下来,然后侧头看着窗外。
余先生又用那副没什么感情的腔调说:“徐先生让你把车窗关上,秋天风大,容易受凉。”
于是他又听话的把车窗升起来了。
等将他送到公司,他戴着墨镜往里走,余先生又说:“徐先生让你记得把外套穿起来。”
刚往前走一步,他又返回去从车里拿出外套,宝贝似地抱在怀里。
余先生:“……”
呵。
走进公司,他瞬间进入了小徐总的状态,周身气质变得凛冽非常,刚进入办公室,外面的人顿时松了口气。
从前天开始,他们就和吴家打起了拉锯战。
虽然在商场上都是六亲不认的狠角色,但毕竟吴家还和徐家有点表亲的关系,都默契的秉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
之前吴家大少天天过来找打……打架也是私下的恩怨更多。
但这次徐币商好像存了心不想让他们好过,在竞标与项目上与对方互不相让,明摆着杠上了。
不过这都和他们这些小人物没关系,反正打下来吴家的一个项目,他们的年终奖就能往上翻一番,大家都是铆足了劲往前干。
一关上办公室的门,徐币商的背就弯了下来,恹恹地趴在办公桌上。
突然涌上来的寂寞感让他对一切都丧失了兴趣。
他摘下墨镜,将脸埋进臂弯,孤独感环绕着他,明明这都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已经习惯的生活,可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还是让他有些无神和茫然。
余先生眼皮一抬,装作没看到他脖子上的吻痕,慢条斯理地坐在沙发上,接过司机先生递过来的咖啡,轻轻地抿了一口。
徐币商的形象在司机先生的认知里早就破灭了。
以前的徐币商像一具高贵的雕像,气质出众又有一丝压迫感,但现在他知道,对方会哭会闹脾气,甚至会像现在这样,像个孩子一样丧失斗志地趴在桌子上。
等余先生放下咖啡杯,他坐姿端庄,高雅地将视线看向提不起精气神的徐币商。
“明年夏天……”
徐币商立马目光凌厉地看向他,却见余先生根本不受他的影响,轻飘飘地说:“如果今年的利润能与前年持平,明年夏天你就可以去放风筝。”
他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沉下来,说:“无论能不能做到,你都不可能拦住我的脚步。”
这和他能不能把事情做好没有关系。
他已经不是以前用达到条件才能换得一个糖吃的小孩了,现在的他完全有能力想要就自己去得到。
余先生眼里有一丝惊讶,“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
毕竟小时候,徐币商每天睡前最大的祈求就是能“回家”。
他真的长大了,那颗心已经从封闭的牢笼里跑了出来。
余先生眼眸微垂,苦涩的咖啡在舌尖返起了余味。
他或许真的该意识到,他已经老了。
“但我依旧会把事情做好。”
徐币商神色冷静地坐直身体,他不需要用此来作为交换条件。
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职责。
……
清爽明朗的秋天,后院那颗柿子树已经全都熟透了,早已没有之前的干涩,甚至还落了不少。
徐科意将它们都晒成了柿子饼,放在店铺里卖,如果有小孩过来玩,也会送些给他们吃。
其实小溪村很早以前有个别名叫柿子村,那个时候经济落后,村里也没什么文化人,基本就是靠卖柿子维持生活,后来一天一天的日子变好了,没人再卖柿子,但每家每户种的那颗柿子树还在。
可只有徐币商柿子过敏。
他想起年幼时他曾问过徐老头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一直不回来?”
——“因为他不属于小溪村。”
而他作为一个无根浮萍的人,他的根却扎在了这里。
豆芽在九月份的时候就上了镇里的幼儿园,每天会有校车接送,嫩黄色的小巴车在清晨迎着阳光从那条长长的小路上开进来,又在黄昏的落日离开。
徐科意问过他上幼儿园开不开心。
豆芽皱巴着小脸说:“他们居然连蚱蜢都没抓过。”
他脸上露出一副高处不胜寒的惆怅。
想来没有了和他一起抓泥鳅的玩伴,他也觉出了寂寞。
令徐科意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记得徐币商。
“老徐什么时候回来。”
他想了一下,还是诚实地回答,“应该明年夏天。”
小小的萝卜头带着肉眼可见的高兴。
“我喜欢夏天,夏天可以捉蝉!”
他总有数不清的玩意儿,下河钓虾,上树捉蝉,田地里挖泥鳅,抓不到还可以用蝌蚪充数。
“我也喜欢夏天。”
看着豆芽,他轻轻地露出一个笑。
他喜欢夏天那种由汗水蒸发着心动与想念的感觉。
即便人在眼前,可他在下面看店的时候,他也会想起趴在阁楼上睡懒觉的徐币商。
只是还没迎来下个夏天,却在这个冬天的时候,徐科意差点一个飞机飞过去。
起因是公司年会当天,徐币商受邀去参加一个宴会,余先生要在公司帮他稳住场面,所以没有陪同在他的身边,只有司机先生将他送了过去。
但他在宴会上喝多了,酒不烈,后劲却很足,等回过神的时候,一股热气直冲脑门,思绪瞬间变的杂乱模糊。
而变故在这个时候产生,他被送错了房间,或许不是送错。
因为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总是能遇见一些想要走捷径的人。
徐币商喝醉之后就和生病发烧一样娇气,在外面他还能端着他小徐总的身份,冷着脸不理人,可一到私密的空间,那颗被酒精搅浑的脑子就开始松懈下来。
他趴在床上,下意识的想捞过自己的小毯子,入手却摸到一个白.花.花的人。
他顿时就被吓醒了,立马意识到这里是酒店。
睁开眼一看,一个赤.条.条的男孩正躺在床上看着他。
是男孩,因为以徐币商的年纪起码比对方大了一轮。
他眼神一厉,立马抛过被子盖住对方的身体,然后翻身下床,离对方站了几米远。
“你是谁。”
男孩没想到他是这幅避之不及的态度,但看着他英俊的脸,还是一只手抓着被子,青涩的脸上露出几分意动。
“是郑先生介绍我过来的,小徐总,我……”
“闭嘴!你高中毕业了吗!”
男孩愣了一下,呐呐地说:“毕业了。”
“身份证。”
或许是他气势太足,男孩还真的裸.着身体从脱下的裤子里翻出了身份证给他。
还差一天成年。
徐币商面无表情的拿出手机,在男孩惴惴不安的神色中打下了110。
随后,他看向男孩煞白的脸,冷声问:“哪个郑,是卖房的那个郑,还是卖车的那个郑。”
男孩被吓得不敢隐瞒,小声地说:“卖……卖房的……”
“很好。”他关掉手机,冷静的对他说:“你知道他在哪间房对不对。”
“嗯。”
“现在穿好衣服去他的房间,敲门,说你进错房了,不知道我在哪,然后在警察来之前,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要留在那间房里,直到警察上门。”
说完,他看着男孩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冷漠而平静地说:“到时候,你想要的会从我这里得到双倍。”
男孩眼睛一亮,立马收拾好自己的衣物下床离开,甚至走的时候还帮他把床铺恢复了原样,看不出一点异常。
等人走了之后,他立马卸下肩膀,眼眶红红地掏出手机给徐科意告状。
“徐科意,有人欺负我。”
2
他好像受尽了委屈那样,翻腾的酒气将那种哽咽与后怕成倍增加。
电话里他不停地说着发现床上有个陌生人时的害怕,还有对方不穿衣服试图侵.犯他时的委屈与难过。
翻上来的酒意让他脖子上带着红,一直蔓延到他的脸颊,而他坐在地上,不停地揉眼睛,眼泪汪汪地控诉他差点失去了自己的清白。
而徐科意起初听到有人爬他的床的时候,腾地站了起来,毫不夸张,他几乎立马就有种想飞过去的冲动。
上次这么失态的时候,还是得知对方出车祸的时候。
委屈巴巴地说完之后,徐币商又小人得志地笑了一声,像说悄悄话那样,捂着手机,小声地说:“然后我就报警了。”
走廊上传来扫.黄逮捕的声音,他这扇门也很快被敲响。
隔着手机,徐科意只能听到一些悉悉索索的动静,接着是徐币商开门的声音,一些例行的询问,徐币商回答的很慢,但条理清晰,透着一点微醺的慵懒感。
等门再次关紧,他听到了徐币商两声嘿嘿地轻笑。
“他们被抓走了。”
担忧与焦急过后变成了哭笑不得。
他揉了揉眉心,无奈地说:“徐币商,你是不是喝醉了。”
“嗯。”闷闷的带着点鼻音的人老实的承认了。
他站在阁楼的窗前,看着阳台上的吊兰和外面清冷的月光。
温柔与思念在这个时候化成了小河轻轻地流淌。
只是没等他张开嘴,却听电话那头带着点哭腔的人说:“徐科意,我好想你。”
酒意没能完全蒸发他的神志,头脑介于模糊和清醒之间,那些聚在心头的情感开始发酵放纵,变成了漫漫黑夜中的孤单。
“我可以一个人开车,可以自己选择今天穿什么样的衣服,可以不用在六点半起床,也不用每天早上必须吃讨厌的荷包蛋,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开心,因为我很想你。”
徐币商独自坐在墙角,一边说话,一边低头悄悄地抹眼泪。
他直到成人才感觉到被陪伴的滋味,分别对于他来说便尤其的令人难过。
徐科意的心悄然缩紧,像被攥在谁的手心。
他几乎能想象到徐币商一个人怎样在空旷的房间里流眼泪。
好像眼睑下方那个痣真的长坏了,总是越揉哭的越厉害。
但他还是说:“今天喝了酒,不可以自己开车。”
“我知道!”
徐币商有些生气,眼泪将他的眼睛浸得无比透亮,睫毛都湿哒哒地粘在一起。
徐科意低笑一声,轻声说:“我也很想你。”
电话那头的人被安抚了,又变成了流着糖心的糯米圆子。
他蹲在漆黑的角落,缓解着自己身上的孤独,没开灯的黑夜也不再那么令人惧怕。
隔着电话的声音成为了他的安抚剂,让他卸下了心防。
于是,在酒意的驱使下,他不经过大脑思考,说出了一句不得了的话。
“下次能不能让我压你啊。”
隔着手机屏幕的徐科意顿了一下,随即他嘴角一弯,不知怎么的有些想笑,但语气却冷冷淡淡,带着不容反驳的拒绝。
“不行。”
“为什么!”
徐币商不乐意了。
他那三十一岁男人的自尊心,总是时不时的会出来冒个头。
“因为我一定会受伤。”
他说的那么笃定,徐币商沉默了。
隔了好半晌,他放弃般地叹了口气,“好吧,辛苦你了。”语气颇有些沉重的味道。
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什么,但徐科意实在忍不住了,笑的眉眼弯弯,一双幽深的眸子像银河一样聚满了星光。
他握拳轻咳,忍住了流露出的笑意,语气温柔地说:“现在还在酒店吗。”
“嗯。”徐币商点点头,然后眼睛发虚地看了眼空荡荡的手腕。
他手表呢!
哦,他手表没带。
提起的心又落了回去,虽然只是个堪堪一百万的手表,丢了没关系,就怕被什么有心人捡回去。
他重新放松地靠在墙角,点着手机想要和徐科意视频,嘴上还在说:“徐科意,我想要和你一起睡觉。”
只是涌上来的醉意增加了疲乏,他渐渐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于是刚打开视频的徐科意就看到好像小鸡啄米一样的人红着脸头一点一点的下垂,那双不停耷拉下去的眼皮好像粘在了一起,而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办法睁开那双眼睛。
看到的第一秒,他就面不改色地截了个屏,收藏,加密,一气呵成,然后联系了余先生。
“你在那不要动,累了就靠着睡会,地上凉,不愿意睡床就用被子垫在下面。”
徐币商迷迷糊糊的,听到他的声音,十分努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嘴上乖乖地应了声“哦”,随即伸出手去捞被子,却挥了好几次都捞了个空。
徐科意眼含笑意地看着他在空中乱挥的手,徐币商自己还觉得有些疑惑,将手掌伸到眼前来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不清,手掌贴上了自己的脸,他才确认这只手是自己的手。
然后他继续努力的睁开只有条缝的眼睛,坚强的在空中徒手捞被子。
虽然他这个样子很可爱,但徐科意还是担心他受凉,便温声说:“实在太累了就去床上睡。”
神智都有些不清醒的人异常坚定地回了句,“不要!”
奇奇怪怪的洁癖在这个时候展现。
他不满地说:“床都脏了。”
被陌生人睡过了!
他抱着自己的膝盖继续往墙角挤了挤,用尽全身的力气来表达他的抗拒。
徐科意眼神放柔,继续温声叮嘱他说:“不要一直靠着墙,房间里有开暖气吗,有没有觉得冷。”
徐币商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但和徐科意对话的执念还在影响着他,一听到他的声音,便温顺的回应,“没有暖气,一点点冷。”
所以他抱紧了自己。
徐科意看了眼余先生的回应,已经到酒店了。
果然,下一秒,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昏昏沉沉的徐币商猛地睁开眼睛,尚不知是否清醒的双眼里带着十足的警惕。
徐科意眉头微皱,看来刚刚真的是被吓坏了。
“少爷。”
听到余先生的声音,徐币商的身体立马放松下来,于是那种困乏感排山倒海的袭来,即便如此,他也不愿徐科意等待,用小到模糊的声音说:“徐科意,我好困啊。”
他没有力气再去开门,耳边嗡嗡的连那些声音都屏蔽了。
最后是司机先生担心他在里面出问题,没有等酒店经理拿门卡,直接用身体将门撞开了。
里面没有开灯,走廊外的灯光铺洒进来。
余先生进来找了一圈,才在床头靠近墙角的位置找到乖乖将自己藏起来的徐币商。
他垂着头,搭在膝盖上的手还紧紧地攥着手机。
见到人没事,余先生立马松了口气,随即有些冷冽地扫向司机先生。
司机先生立马会意,走过去将徐币商架起来,看到手机里的徐科意,他还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徐先生,我们这就带少爷离开了。”
可徐币商醉的厉害,根本就站不稳,于是司机先生下意识的想把他抱起来,忽然觉得迎面有一股凉风,低下头,是屏幕里徐科意幽幽的眼睛。
他咽了下口水,又转过身想将徐币商背在身上,后脖颈突然窜起一股凉意,回过头,还是手机屏幕里徐科意那双幽幽的眼睛。
司机先生忽然觉得压力有点大。
可他又没办法把徐币商架在肩膀上,对方身量很高,到时候只能脚尖着地的拖着走。
司机先生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实在不雅观。
于是思来想去,他一把将徐币商扛在了肩膀上。
“当”的一声,对方手上攥地紧紧的手机脱落在地上,“呕”的一声,司机先生嘴角一抽。
西装报销吗。
余先生冷淡的别过头。
“……”
徐科意的眼里升起了星点笑意,说:“抱着吧。”
司机先生如蒙大赦,立马将徐币商抱起,这样他舒服了,徐币商也舒服了。
余先生将手机捡起来,却没自己拿在手上,而是面无表情地塞进了徐币商的手里,已经陷入半昏睡的人还像攥着个宝贝那样抓着不放。
徐科意耐心地叮嘱,“回去先给他换身衣服,如果不方便的话只帮他用热水擦擦身体,他应该睡不安稳,后半夜很可能会醒,要时刻准备好醒酒的汤,温好热水给他喝,水不要太烫……”
听着他事无巨细的交代,余先生用余光看了他一眼,突然神色平静地说:“徐先生,你看起来真的不太像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
徐科意抿了下唇,淡声道:“乡下长大的孩子总是会独立一些。”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余先生神色悠然,带着一丝极为不明显的浅笑说:“他把你教的很好,如果徐先生愿意,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很出色的人。”
徐科意眸色微深,不再开口说话,却也不似第一次意识到那样心绪有所起伏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抬起头说:“或许这就是他将我养成的意义吧。”
余先生暼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既不说对也不说错。
第97章 都市乡村
夏季不会在人的预料中到来。
当蝉鸣响起的时候, 金黄色的稻谷成熟的时候,凉爽的冰汽水在噗嗤声中冒出了细碎的泡泡,炎热又明媚的夏天悄然来临。
徐科意依旧只有那一亩三分地, 早稻会在最炎热的时候成熟,之前没吃完的粮食已经捐了出去,今年的稻谷长势比前年还要好,饱满的稻谷把稻穗都压弯了腰。
在吱呀乱叫的蝉鸣与鸟叫声中,刺眼的阳光透过树缝落下了斑驳的影迹, 树下坐着不少乘凉的人,各自懒散地摇着蒲扇。
中午大家不爱出门, 店里没人看顾也没关系, 所以徐科意戴着草帽,提着镰刀下了地。
他和那些打赤膊的男人不一样,即便在如此炎热的时候, 他也穿着体恤和单薄的长裤, 干净又修长的身体在小路上延展出一道风景线。
田地里跑着不少光着屁股蛋的孩子,还有两三岁的小萝卜丁跟在豆芽的身后。
他在这群小萝卜头中是第一个上幼儿园的, 隐约已经成了他们的头。
比起上学的苦大仇深,他现在好像才重新活了过来,虽然不再像那些小萝卜丁一样光屁股, 却也是穿着一条白色的小短裤到处光着脚丫乱跑。
之前收割完的那一块地已经被他们踩实了, 还有好几个冒泡泡的泥洞也被挖开,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从里面挖到泥鳅。
徐科意扣下草帽,挡住了那张清俊淡漠的脸, 弯着腰开始收割稻谷。
他的动作又快又利落, 透明的汗珠从他的下巴滴落, 炙热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脊背上, 逐渐由汗浸湿了衣裳。
“车!有车开进来了!”
拿着一簇稻穗的小萝卜丁突然伸长了手喊。
神情专注的徐科意忽的一怔,他直起身,立马回头,手指撑起帽檐,一辆全黑的雷克萨斯在明亮的阳光下开进了小路。
车门打开,一双笔直的腿从里面跨了出来,对方迫不及待地跑进小卖部,随即又匆忙地跑出来,焦急地四处张望,远远地看见他,眼睛一亮,伸长了胳膊向他挥手。
徐科意嘴角一扬,看着对方在光下比向日葵还要灿烂的笑容,摘下草帽,在空中向他挥了一下。
徐币商立马头也不回地向他飞奔过来,而车门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关紧了车门,迎着绚丽的阳光从小路上离开。
无比雀跃又激荡的心情在徐科意的心里渐渐苏醒,他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徐币商在阳光下奔跑的身影,好像能感同身受的体会到对方的情绪。
要不然为什么一向沉稳的他心跳也突然乱了节奏。
他站上田埂,一步一步的向他走过去,接着越走越快,随即不知不觉地小跑了起来。
风擦着他的鬓角吹过,炙热的汗水蒸发了想念与更加贪婪的牵挂,他们越来越近,直至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剧烈的喘.息与火热的温度互相交.缠。
徐币商不停地喘着气,那双看着他的眼睛却亮得出奇。
他也不由自主的想笑,搂着他的腰再度将他用力抱紧。
空了许久的心随着这个拥抱逐渐被填满。
大抵是抱住了整个世界也抵不上此刻的满足感。
“徐科意,我好想你。”
他已经不太吝啬于自己的表达,总是把想念挂在嘴边。
对方低头埋进他的肩颈,火热的呼吸窜起一阵流到心尖的酥麻。
徐科意的心情犹如海浪一样起起伏伏,但他只是有一瞬间快了呼吸,却还是抿着唇,借着拥抱,在他的鬓角落下一个轻轻擦过的吻。
他嘴上没说想念,却处处都在表现想念。
……
炎热的午后是最适合小憩午睡的时候。
窗外的蝉鸣叫个不停,家家户户都静谧无声,慵懒地躺在凉席上不想动。
狭窄的阁楼却一片胶着,黏腻的汗水与交.缠的肢体带来了夏天的炙热。
两只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扣在一起,窗帘紧闭,透不进一丝风,连光线都被遮挡在外,在昏暗中带着隐.秘难耐的思绪。
呼出的气息比太阳还要火热,身体好像要烧起来了。
两只手越扣越紧,细密的汗珠泛着晶莹的光泽。
一条长腿绷直,一个拥抱贴进了彼此的心跳。
扑通扑通的声音带着生命的力道,仿佛从泥土里迸发的幼苗那样茁壮又令人心动。
徐科意吻了吻他汗湿的鬓角,对方的心跳比他快,像是在传达着某种信号。
但总归是令人愉悦的。
因为喜欢这种情绪在得到回应之后就变成了两块互相吸引的磁铁,带着天然的磁性。
每个人都是被捕获的正负极。
所以徐科意在这之中也不是如他表现的那样游刃有余。
要不然他怎么会让人一见面就辛苦成这个样子。
徐币商侧头看着他们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被汗湿的脸颊带着薄红,他抿起一个笑,手指扣紧他的指缝,指腹轻轻地从他的指节摩挲,一路到他的指尖。
如羽毛一样轻抚而过的撩拨让人一阵颤栗,酥痒由指尖连着臂膀流到了心脏,再带动全身,唤醒暂时偃旗息鼓的热.潮。
徐币商仰躺在床上,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在笑。
他眸色一深,俯身吻了吻他的鼻尖,那双搂在他脖子上的手收紧,他们之间再一次没有任何空白的缝隙。
今天闭店一天。
……
天色昏沉下来之后,耀眼的星星挂满了天空,远处的密林草丛还可以看见飞舞的萤火虫。
徐币商坐在店门口的小板凳上,手里捧着冰牛奶,脚下的风扇转啊转,吹起他额前的头发,又服帖的垂下。
他有些没精打采地支着下巴,懒散地撩开眼皮,晚间小孩子都跑了出来,嘻嘻哈哈地围着村口的大树打转。
老人们拿着蒲扇,坐在椅子上嗑瓜子侃大山。
另一边还有个牌桌,农归回来的男人打着赤膊在那里摸牌,却是画了一脸的小乌龟,恼的面红耳赤,脖子上都冒出了青筋,一脚踩着椅子,势要赢得这把牌。
小萝卜头们拿着钱伸长了手来买烟,余下的零花钱便喜滋滋的用来买汽水和冰棍。
撒丫子把烟送回去,还想着下一次当跑腿。
村民们都看到了这个坐在店门口的陌生男人,或许记得,或许不记得。
但他们也只是聚在一起说说,很快又有别的更感兴趣的事分散了注意力,便再也没人提起他是谁了。
呼噜噜的声音是牛奶罐吸空了,他晃了晃,听着里面晃荡的动静,又凑过去吸了个空,再晃一晃,才一手捏瘪丢进了放在门口的空袋子里。
打了个不那么显眼的哈欠,在柜台算账的人轻声说:“累了就上去睡吧。”
徐币商仰头看着身后的徐科意,又转过身,一手扶着腰,垂头小声嘟囔了一句,“还是年轻人身体好。”
低头算账的徐科意抿唇轻笑,灯光下清俊的脸温柔又多情。
而被马赛克糊了整整一天的2526露出了安详的笑容。
没有马赛克的日子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但夜晚的时光如此浪漫又轻闲,徐币商很享受现在的感觉,所以他依旧坐在门口看着那些跑跑跳跳的小萝卜头。
“老徐。”
豆芽突然神秘的向他招招手。
他眼皮一抬,有些疑惑,却还是抵不住好奇心走了过去。
豆芽独自一人远远地蹲在草丛里,眼睛亮亮地冲他招手。
他蹲下来,好奇心已经全部被勾了起来,那双眼睛带着十足的求知欲。
豆芽将那只有些肉乎乎的小手放在他面前,在他炯炯有神的目光中,慢慢地摊开手掌心。
一只发着光的萤火虫正在扑闪在翅膀。
“哇。”他非常给面子的发出一声惊呼,眼睛闪闪发亮的带着崇拜。
“豆芽,你好厉害啊。”
豆芽咧开缺了一嘴的牙,将小小的萤火虫放进他的手心。
徐币商有些紧张,这个小东西太小了,扑腾着翅膀好像随时都能飞起来。
他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感觉到手心酥酥麻麻的痒意,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他心里被唤醒。
“豆芽,它会不会突然飞走啊。”
他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话,害怕把手心这个小东西吓跑。
豆芽认真地说:“不会的。”
“为什么啊。”
感觉到手心的小东西动了动,他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另一只手乖顺地搭在膝盖上。
“因为这是思念你的人从天上回来看你了。”
徐币商猛地一怔。
听到秀姨传唤的声音,豆芽站起来跑走,草丛里只剩下徐币商一个人蹲在那里的身影。
他低头看着手心里发光的萤火虫,小小的东西趴在他的手心,莹蓝的光一闪一闪,那扇轻如薄翼的翅膀逐渐服帖的垂在脊背上,安静的停留在他的手心。
忽然,他笑了,眼泪却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到了夜深,人逐渐都散了,徐科意收好板凳和空的汽水瓶,他将周围打扫干净,却看着徐币商一个人蹲在昏暗的角落里。
动作一顿,他抬脚走过去,安静的四周只有蛙叫蝉鸣的声音。
徐币商抬头看向他,那双被泪水浸湿的眼睛比头顶的星星还要亮。
他向徐科意招了招手,示意他蹲下来。
随即像展示小秘密那样,小心地摊开手心给他看。
徐科意看着那个发着光的萤火虫,微微一怔,随即被徐币商拉着蹲下来,抓着他的手,慢慢将那个萤火虫放进他的手心。
萤火虫很安静,爬进他的手心后就趴在那里不动了,徐科意没来由的有些紧张,僵直着手害怕手心的小东西飞走。
徐币商笑了一下,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别害怕,它不会飞走的,因为这是思念你的人从天上回来看你了。”
徐科意猛地看向他,嘴角抿的发直。
小小的萤火虫那么柔软脆弱,发出的光微弱却又充满力量,一闪一闪的将他的手心照亮。
他抿着唇,良久都没有说话,随即他抬头看着头顶的星星,慢慢地向天空伸出手,小小的萤火虫抖了下翅膀,在明亮的月下飞了起来。
它带着自己的光在空中环绕了一圈,很快就再也看不见了。
他坐下来,侧头看向身边的徐币商。
对方茫然地看着头顶的天空,泪眼朦胧的双眼漆黑透亮。
他从后面抬起手揉了下他的头发。
徐币商被他抚摸的垂下头,又转过头看他,却见他神情冷静地望着天空。
他笑了一下,挪动着身体往他的身边靠近,慢慢挨蹭上他的肩膀,然后与他亲密地靠在一起。
徐科意抬起手将他的头摁向自己的肩膀。
……
慵懒的夏日很容易让人丧失斗志,徐币商在床上懒散地趴了两天,也有可能他是真的年纪大了,直到现在还是觉得有些腰酸背痛。
他睁开眼睛看着另一半空下来的床铺,伸手把徐科意的枕头捞了过来,然后毫不犹豫地丢掉自己的枕头,整个人都趴了上面。
心情舒适的感觉让他懒洋洋的不想起身,只觉得就算这么过一辈子也没关系。
一辈子。
他睁开眼睛。
真是一个浪漫的词。
他笑起来,翻了个身,露出自己的肚皮,像一条搁浅在岸上晒太阳的咸鱼。
忽然,一阵风吹进阳台,撩起了窗上的窗帘。
他腾地坐起来,眼睛闪着明亮的光。
放风筝!
他噔噔噔地跑下楼,逐渐慢下脚步,看着徐科意坐在门口的背影。
风筝并不难做,对于一个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孩子来说,许多的乐趣都由他们的双手来获得。
在看了眼没有需要缝补的地方之后,徐科意将风筝举在阳光下看了看,那是一只长着翅膀的鸟,头上却盛开着茁壮的花,鲜艳的色彩明亮又好看。
他神情专注又认真,那双好看的手难以想象其实满是薄茧,但这并不显得他粗糙,反而有种斯文下的勤劳与魅力。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回过头,额角还带着汗,那张沉稳冷静的脸却看一眼就足够让人心动。
他向他招了下手。
“过来。”
徐币商快步向他走近,被他拉着坐下来,而他自己站起来绕到了他的身后,将他环抱在怀里,抓着他的手,拿起画笔沾了沾颜料。
“这是你的风筝。”
这是我的风筝。
一种专属于他的感觉让徐币商的心里猛地撞击了一下,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
这是他的风筝。
他在心里轻喃着这句话,嘴角抿出一个笑。
徐科意低头看着他,眉眼一弯,带着他的手在风筝上画上属于他的画。
清风拂面,岁月静好。
最后一笔勾勒,徐币商低头吹了吹风筝上的颜料,徐科意看着他孩子气的动作,什么也没说,任由他喜爱的欣赏着自己的风筝,连碰一下都带着爱护的小心翼翼。
他将东西都收起来放好,此时风不太,阳光带着几分灼热,并不太适合放风筝。
所以他说:“先收起来吧。”
徐币商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仍旧铆足了劲的吹风筝,徐科意无声地笑了一下,难道他妄图自己吹气把风筝吹起来吗。
最后颜料干了,太阳也更大了,徐币商这才自我放弃的把风筝收了起来。
可能心里记挂着这件事,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总有些心不在焉,有风的时候便精神一振,眼里带着明亮的光,可炙热的暑气透进来的时候,他又立马恹恹地戳着碗里的饭。
一顿午饭的时间,他自己一个人就经历了不间断的心潮起伏。
徐科意借着喝水的动作挡住嘴角的笑意,没有告诉他,接下来的几天可能都不是一个适合放风筝的好天气。
果不其然,风筝做好之后,徐币商时常惦记在心里,偶尔还要把风筝拿出来欣赏一番,只要一感觉到风吹的动静,他便抱着风筝噔噔噔地跑下楼。
“徐科意,有风了!”
他抬眼看向外面泛着光晕的大太阳,风停下来,连片叶子都没能吹动。
徐币商垂下头,拖着沉重的脚步失望地上了楼。
这样的状态一连持续了好几天。
终于有一天的清晨大风袭来,连树枝都在摇晃,还在睡懒觉的徐币商立马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抱着风筝噔噔噔地往下跑,一双眼睛亮的晃眼。
“徐科意,有风了!”
他抬起眼看向门外,不出一秒,“轰”的一声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回过头,徐币商的眼睛红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还是第一次看到因为没能放风筝而委屈哭的男人。
“过来。”
徐币商恹恹地走过去,垂头揉了揉眼睛,一只手抱着心爱的风筝走到他身边,被他伸手抱进了怀里。
“好了,没关系的。”
他忍着笑意掰开他的手,明明眼睛一揉就容易肿起来,还总是改不掉这个坏习惯。
徐币商被他一安慰,更想哭了。
“我想放风筝。”
看着这个委屈的不行的男人,徐科意的眼里盈满了笑意。
他抬手轻轻的帮他擦着眼泪,温柔地说:“没关系的,过几天的天气就好了,再等等,嗯?”
徐币商不乐意,抿着嘴不想说话。
徐科意一边笑一边轻拍着他的背。
“那我去跟它说说行不行。”
徐币商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看向他。
跟谁说。
徐科意忍着笑意,轻咳一声,故作认真地指着天空说:“我去跟它说说,让它别下雨了,只刮风行不行。”
徐币商生气了。
他明明在很认真的难过!
一看他这样子,徐科意眼里的笑意盈满,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年轻清俊的脸褪去沉稳与冷静,笑容灿烂温柔的时候,好看的动人心魄。
徐币商突然又不生气了。
他从来没见徐科意这样笑过,明明是个年纪还很小的年轻人,却鲜少有开怀肆意的表情,此时笑起来才觉出一点让人小鹿乱撞的阳光与青涩。
他心脏跳得有些快,呆呆地看着他笑容满面的样子,突然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徐科意一愣,却见对方那双眼睛看着自己有些出神。
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平静柔和,他侧过头,轻啄着他的唇,然后逐渐加深这个吻。
夏天的雨也变成了春天的河。
……
愉悦不知时光,到夏天越发炎热的时候,后院的西瓜又该收了。
徐币商喜欢去镇里卖西瓜,他喜欢那辆总是晃荡颠簸的三轮车,喜欢黄昏,喜欢落日,喜欢步行街嘈杂的人潮,还有那个像云朵一样的棉花糖。
“徐币商。”
“来了。”
听到楼下传来徐科意的声音,他匆匆换好衣服遮住了胸口上的吻痕,脱下的老头衫被丢在床上,他赤着脚下楼,又匆匆跑上来,提着自己的鞋子跑下去。
那条很早之前被徐币商藏起来的床帘去哪儿了呢。
被他塞到了床头柜的墙角,至今还能窥到一角明显的布料。
徐科意知道吗,他当然知道,可那有什么关系,他也可以当做不知道。
床头正上方的墙壁挂着一个没有线的风筝,活灵活现的翅膀好像随时都能随着风飞起来,偶尔阳光探进一丝光亮,逐渐将整个阁楼照亮,便能看到风筝的翅膀上有两个小小地依偎在一起的火柴人。
那么想必风再大,风筝都不会飞远的。
“嘭”的一声门关紧,午后的阳光已经不如正午那样烈了,徐币商提着自己的小板凳上了车,乖乖地坐在上面。
徐科意回头看了他一眼,提着草帽盖在他的头顶。
他被压得垂下头,又从帽檐下抬起眼笑。
徐科意嘴角一扬,轻声说:“坐好了。”
晃荡着西瓜的三轮车开进了小路,在阳光下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风吹起来,带着自由的味道,好像连蔚蓝的天空都在笑。
他们都是孤独的孩子,只是最后,一个成为了星星,一个成为了月亮,这种孤独便也就成为了独属于他们的浪漫。
【咔嚓】
徐科意一怔,回过头,看到的却是徐币商在光下明媚灿烂的笑,于是,他也不自觉的勾起嘴角,心里流淌的暖阳变成了温热的小河逐渐将他填满。
2526看着那个金黄的太阳,蔚蓝的天空,绵软的白云,无边无际的田野带来远方的风。
真美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没关系的,风筝可以今天放,可以明天放,明日复明日,还有很多很多个明天
第98章 星际1
【啊啊啊啊啊啊!】
要死要死要死!
2526一睁开眼差点吓得昏过去。
它以它的统品保证, 这是它历任来经历的最为美艳娇小的宿主,纤细的身体,瓷白的皮肤, 长而翘的睫毛,狭长的眼尾,淡红的眼珠像琉璃一样摄人心魄,再加上金色的中长发,宛若一个精致的天使。
可现在这位天使正拿着一块碎玻璃割开了自己脖子后的腺体!
带有果香和花香的葡萄酒味馥郁醇香, 在这个华丽的房间中如丝线一样爬满。
于味脸色煞白,冷汗滴滴答答地落下, 可他的双眼却狠厉阴郁, 本应是惹人怜爱的淡红色眼球,此时却呈现出野兽一般的冷光。
【啊啊啊啊啊啊!】
“闭嘴!”
【……】
2526瑟瑟发抖地抱紧自己,它不会刚来就要回总系统维修吧。
“哐哐哐!”
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可很快就变成更加暴躁的砸门。
于味眉眼一厉, 他明明已经把门窗紧闭,可Omega的信息素对于alpha来说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仿佛只要空气流通就无法避免这种本能的生理反应。
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甚至还由一个正常的男人变成了拥有生育能力的第三性别。
更可怕的是这种omega的生理反应几乎超出了他对身体的控制。
感觉到身体那种不对劲的渴.望,他满心生厌, 用力划开了后脖颈的腺体, 鲜红的血混杂着葡萄酒味的信息素, 馥郁的酒香迅速混杂了腥甜的血腥气。
于味不是刚刚才来到这个世界,相反, 他已经来了有三天了。
今天是为帝国第一军事学院的新生举办的联谊会, 他作为新生中最受欢迎的omega, 在这场联谊中也倍受关注, 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足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
不知道那种气味是什么时候散开的,当他意识到那是信息素.诱.导.剂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发.情了。
场面瞬间变得不可控起来。
他十分确定他离自己的发.情.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他就开始对周围一切陌生的东西展开了调查和了解。
而他本来已经预约了三天后的腺体摘除手术!
在诺大的联谊会中,他第一个出现发.情反应,且他带有颈环并且做好了相关的保护措施,为什么其他omega没有受到影响,单单只有他。
所以他十分确定,这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眸色一深,直接将碎片插了进去,捣毁了自己的腺体。
“嘭”的一声,门被用力撞开,而里面的葡萄酒味已经逐渐散开,变成了冰冷的空气和浓郁的血腥气。
于味脸色煞白地抬起头,可他的视野一片模糊,意识停留的最后一秒,他依旧攥着那块满是鲜血的玻璃。
西西拉尔过了很久仍旧能回忆起他和于味初次见面的那一天。
门外是发狂的alpha和杂乱的信息素味道,各种浓的淡的信息素让他头疼的好像要炸开。
他在围堵的人群中来到这扇门前,一缕馥郁醇厚的味道清晰地涌入他的鼻尖。
他毫不犹豫地砸开门,眼前看到的却是一个美艳精致的omega鲜血淋漓地站在窗前,身后是大片浓郁的黑色,只有一个清冷的弯月悬挂在最中。
那双淡红色的眼睛轻轻抬起,泛着细碎幽深的色泽,在朦胧的光线中,对方仿佛一个踏着黑夜降临的精灵。
被对方的眼神攥住的那一秒,西西拉尔心神一震,与此同时,对方无力地软倒在地上。
……
于味醒过来的时候,强烈的虚弱感让他无法起身。
他抬手挡住窗外透射进来的阳光,眉心不适地蹙了一下。
【呜呜呜……宿主,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现在在哪。”
【在医院,宿主】
他觉得后脖子很痛,连神经线都在突突突地跳动,带动着全身好像有一种被掏空的虚弱感。
“我的腺体被摘除了,是吗。”
【是的,宿主】
2526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后怕,它就没见过有人因为无法接受发.情的自己而下这么重的手。
当时送过来的时候,鲜红的血流了一地,于味苍白死寂的面孔好像已经丧失了生命。
但好在,他还活着,被捣毁的腺体也被成功摘除了,他从此变成了一个残缺的omega,不再具有生育能力,也无法对信息素产生反应。
他抬起自己的手,看着上面缠满的绷带,用力一握,鲜红的血就渗了出来,并且传来一阵钻心的钝痛。
2526看着他的动作被吓得愣住了。
上面的玻璃划痕深可见骨,可见当时他下了多狠的心。
而现在于味看着自己的手,却是笑了。
宛如天使一般的精致面孔带着轻松与愉悦,看在2526的眼里,却多了点癫狂的邪气。
“我记得当时有个人抱着我冲了出去。”
虽然意识下沉,但因为本能的警惕让他无法完全的松懈,所以还保留着一点恍惚的外在感知。
【对,宿主你还记得吗】
2526有点激动。
“记得。”他懒洋洋地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道,“他的胸肌很有弹性。”
【……】
虽然2526不太想接受这个现实,但它必须秉持着它的职业素养将真实的情况反馈给他。
【那是位alpha】
“哦?”
不要这么淡定啊!这会显得它非常的没出息!
【宿主,出院后你要不要锻炼一下身体】
“有什么必要吗。”
没,它就是觉得以目前的一个体型差力量差,再以宿主一只手就能被对方拎起来的小身板不一定能压得住对方。
但它能说吗。
它只是独自为此感到的惆怅,并承受了所有。
……
医院的各方面服务都很好,配有最精密的设施与最专业的护工,于味在医院偷了半个月的懒后就回到了学校。
作为新生,又是第一军事学院,即便是omega也要参加为期三个月的军事化训练,就在联谊结束的第二天。
不过于味已经晚了整整半个月,所以他去的时候,各个连队已经整顿好,包括宿舍和队友都已经分配,他只能随机的进入一间宿舍,连床位都是临时加的。
他无所谓,可宿舍里的其他人却不太乐意。
“教官,我认为他不应该成为我们的室友!”
穿着迷彩军服,高大又健美的女性alpha眉头微皱地看向发表意见的几个omgea。
训练的时候不分性别,但宿舍却是严格要求分开居住,以免出现信息素逸散的情况。
说话的是个红色长发的女性omega,能够看出她家世不错,浑身上下带着颐指气使的傲慢,身边另外几个omega明显以她为首。
“为什么。”
“当然因为我们都是omega,而他已经不是omega了。”
于味割腺体的事几乎整个学院的人都知道。
而当初于味又是以最美omega荣登新生榜首,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
可他这样一个平民omega是怎样进入贵族云集的第一军事学院的,甚至刚来就出了这么大的风头,在割腺体的事一出之后,流言四起,那些曾经暗藏心底的嫉妒也在这之中变成明显又尖锐的排斥。
女教官抬眼看向默不作声的于味,在人群里,他像是颗孤单却璀璨的宝石,因为后脖颈的伤还没好全,所以纤细的脖颈上缠了一圈白色绷带,显得有几分柔软的美感。
他的脸色还很苍白,带有几分憔悴,长翘的睫毛轻轻一抖,便多出几分惹人怜爱的脆弱。
哪怕是心如磐石的教官看向他时也不由自主的缓和了神色。
他其实仍旧是名omega,只不过不算一个完整的omega了,想必这对于他来说应当也是一件十分难过的事。
只不过那时的发.情引发了所有alpha的暴动,他或许也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才选择了如此伤害自己。
“于味,你有什么想法吗。”
他抬起眼,淡红的眼睛像兔子一样脆弱可怜,可2526分明看到对方在抬眼的前一秒里面还是不以为然的嗤笑。
“我也不知道。”
他轻轻摇头,金色的中长发垂落在肩后,鬓角细碎的发丝被风吹到了他的嘴角,美丽又柔弱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去拥抱他。
教官有些心软,她抿了下唇,按于味的身体情况其实也不太能接受高强度的训练,只不过为了不让他掉队显出他的特殊性,还是尽可能的让他参与进来。
她看了眼其他几个明显不欢迎于味的omega,担心于味真的住进去,恐怕也会受到欺负。
正在思索间,她看到帐篷外走过一个高大健硕的人影,忽的眼睛一亮,出声叫道:“西西拉尔。”
听到这个名字的于味眼眸微抬,转过头,看向帐篷外那个停住脚步的男人。
对方也恰好转头看向了他。
黑皮银发,高大挺立的身体像一把凛冽锐利的武器,墨绿色的眼睛宛若沙漠里唯一的绿洲那样独特剔透,他两耳各挂着一枚银色耳环,走进来的时候,精壮却不粗暴的肌肉线条在军服下显出宽肩窄腰的好身材。
借着撩头发的动作,他几乎是有些放肆的将对方从头扫到了脚。
【宿主,你认识他吗】
“现在认识了。”
他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2
这是一位强大且高傲的alpha。
这是对方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共同产生的想法。
但他无疑也是英俊的。
下颌线分明的下巴像利剑一样带着凌厉的线条,哪怕面对一群娇小的omega,他也不会低头。
“西西拉尔,我记得你旁边那个帐篷是空的,我给你找个邻居怎么样。”
女性alpha笑着将手指向于味。
西西拉尔早在第一眼的时候就看到了对方,实在是对方的样貌和气质都太耀眼了,哪怕周围有再多的人,但只要他站在那里,他就像颗耀眼的星星那样吸引人的目光。
这样的omega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位普通的平民,可他的资料后面又确实没有任何显赫的家族。
而西西拉尔也认出了这位就是那天在联谊会上割腺体的omega。
他双手环胸,嘴角一撇,说:“那个帐篷是用来放物资的。”
女性alpha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把于味放到西西拉尔那里的原因。
因为绝不会有人担心他会做出什么违反道德与职责的事情。
“那些东西分散放到其他的帐篷里就好了,而且你总不能让这样一位可爱的omega没有地方住吧,这会显得我们军团很不专业。”
女性alpha敲了敲桌子,“好了,就这样决定吧,西西拉尔,别忘了你在这里的职责就是做好你的后勤工作。”
“不是后勤,是安全监控员,安!全!监!控!员!”
西西拉尔立即恼羞成怒地拍上桌子,一字一顿的强调自己的身份,那头银色短发都暴躁的竖了起来。
女性alpha忍不住有些想笑,西西拉尔最讨厌别人说他是后勤,但谁让他被分到了这个职务呢。
“好了,安全监控员,你该把小omega们吓到了。”
西西拉尔暼了眼于味看他一眼又垂下的眼神,切了一声,扭过头没说话。
“于味,你的身体情况还不允许接受高强度的训练,我知道你很坚强,但也必须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我们不希望你在训练期间出现任何问题,所以在此期间就麻烦你照顾大家的生活起居,可以吗。”
那张苍白柔软的脸抬起,又垂下,乖顺地点了下头,属于omega清丽好听的声音轻轻响起,“可以,谢谢戴丝教官。”
alpha看向他的眼神柔和下来。
“装模作样。”红色长发的omega不屑地冷哼一声,看到于味轻轻抿唇,垂下头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训练期间不允许出现任何恶意的伤害事件,这会影响到你们的最终绩点,希望你们在此期间也能互相的约束好自己。”
戴丝的眼神扫过那些omega,又落回到于味的身上。
以红发omega为首的几人脸色有些阴郁难看,于味却是温顺认真地点了点头。
“是。”
他会约束自己的。
2526却突然打了个寒颤,觉得后脖子有些发凉。
这熟悉的感觉……
看着他乖巧的模样,戴丝实在狠不下心,也打定主意尽可能的多照顾一下对方。
……
走到外面的驻扎区,一排排的帐篷整齐的放置在一起,这次的训练在野外,一个茂密偏僻的森林里,连训练场都是中间排出来的一大块空地。
原始自然的环境散发着泥土的清香与树林之间植物的芬芳,甚至地面还能看到几朵错落有致的野花。
西西拉尔走着走着就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他皱了下眉,回过头却发现那位叫于味的omega正蹲在地上摘了一手的花。
他皱起眉,觉得对方在浪费他的时间。
明明他还有很多的事要做。
“喂。”
“送给你。”
一小捧红白相间的花被塞到他手里,西西拉尔愣了一下。
“谢谢你上次送我去医院。”
于味弯唇笑了一下。
2526有些惊讶。
【宿主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它记得它故意坏心思的没有告诉宿主啊。
于味的眼睛闪着暗光。
“因为他的胸肌看起来很有弹性。”
【……】
事实证明他没有猜错,因为西西拉尔的大手接过那一小捧花,有些不自在地游移了一下目光,粗声粗气的嗓子也放低了音量。
“不用谢,主要是怕你死在里面,我们不好交代。”
【……】
这位alpha好不会说话。
“他好特别啊。”
【……】
宿主,你认真的吗。
西西拉尔心里哼哼着打量着这捧花,不知道omega为什么都喜欢这些娇气的小东西,明明大手一捏就碎成了渣。
不过第一次收到omega送的赠礼,虽然看起来有点简陋,但感觉还不错。
西西拉尔将花插进腰带,决定待会儿去训练区走一圈。
于味看着他昂首阔步的样子,眉眼弯弯的带着笑意,小跑几步跟了上去。
西西拉尔回头看了眼他还不足自己肩膀高的小身板,哼哼着放慢了脚步。
要是以前,他可不会这么有耐心。
……
西西拉尔的帐篷在靠近驻扎区内侧的地方,离其他驻扎的帐篷都有些远,因为他负责看顾物资,所以这块没什么人住,都是他的地盘。
主要还是他的脾气容易一点就炸,那些人又总是忍不住去惹他,主教官就特意将他与其他人分开了。
西西拉尔撩开帐篷的布帘,示意身后矮了一个头的omega进去,他却站在门口没动,一只手撑在帐篷顶,任外面的光线照射进去。
“你的东西待会儿会有人给你送过来,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就要离开,布帘放下来的那一刻,一只细长瓷白的手却伸出来,美艳的omega抬眸看人的时候,狭长的眼尾会不自觉的向上勾起,于是总带有一些撩拨人心的意味。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连声音也带着丝丝入扣的绵长悦耳。
西西拉尔看了他一眼,目光扫到他脖颈上的绷带,心里不知怎么的想起那天晚上他将omega抱出来的时候,鲜血浸湿了他的衣袖,苍□□致的面孔完美的既有白天的圣洁也有夜晚的魅丽。
“今天不用你干活。”
“这样好吗。”
omega又出声拦住他的脚步。
他回过头,抬起下巴说:“这里我说了算。”
于味敛眉轻笑,看他一眼,轻声道:“好的,安全监控员。”
西西拉尔黝黑的皮肤立马因为恼羞成怒而有些发红,可看着对方娇小玲珑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又压了下来。
他轻哼一声,转身大步走开。
目送着西西拉尔的背影离开之后,于味笑了一下,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这里很空旷,堆放的帐篷不如宿舍区那样多,因为没有什么人,所以有几分安静,但他还是能听到不远处整顿列队的声音。
他像个误入的精灵那样在中间行走,金色半卷的中长发垂在肩后,风吹过的时候,好像泛着光泽的金色海藻。
【宿主,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是谁要杀我。”
【杀!……咳咳……宿主,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难道不应该吗,除了这张脸,我应该只是个毫不起眼的普通平民而已,凭什么能引起他们这么多的关注,你该明白,一个omega在alpha中发.情会意味着什么,我不觉得经历过这一切后,‘于味’还能活下来。”
【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嫉妒你吗】
于味停下脚步,随手摘下一朵花别在耳上,他撩开头发,纯洁与美艳两种杂糅的气质让他看起来有几分柔弱忧郁,却又好像处处诱惑着别人的目光看向他。
“美丽从来不是罪恶,嫉妒可以湮灭一个人的理智,却不会帮人善后。”
为什么那样大的一件事没有引起一点水花,甚至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个意外,还有更可怕的居然是有人以为他在故意哗众取宠。
这些流言足够将‘于味’再杀死一次了。
2526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它知道宿主的意思,可它作为一个系统,永远无法理解人性中的善恶。
“不过西西拉尔比我想象中的要……有意思。”
【宿主,你刚刚说的是合你的口味吧……】
“不,你听错了,我说的是他很有意思。”
他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用衣服兜起了蘑菇。
【……】
不,它没听错。
这个宿主说的就是很合他的口味!
救命啊!
它这次又是匹配了一个怎样的宿主啊!
……
据说今天下午训练区很热闹,所有人都在说西西拉尔被omega送花的事,并且嗤之以鼻的表示西西拉尔一定是装的!他怎么可能获得omega的青睐!假的!一定是假的!
于是,当午后出现一位金发天使将衣服里的蘑菇送给西西拉尔的时候,他们的眼睛立马红得能滴出血。
而西西拉尔则皱眉表示,“你给我干嘛,我又不是厨子。”
且万分严肃地说明,“我是安全监控员,我不管做饭,知道吗。”
他们:“……”
好恨啊。
这个每天眼里只有干架的臭alpha!
作者有话要说:
西西拉尔:炫耀可以,当厨子不行!
第99章 星际1
1
月色如钩, 静谧的树林里只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于味睁开双眼,听着旁边帐篷传来的动静,待那点细微的声音消失之后,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
银色的月光像剔透的宝石一样清冷明亮,在这样幽深茂密的树林中竟然有几分浪漫。
他看到一个身影飞快地窜进教官营的一个帐篷,接着是“嘭”的一声,嗯,睡在里面的人应该被打昏了。
接着那个人影又飞快地跑出来, 在树上几个落跳就到了密林深处的一条小溪附近。
淡淡的精神力覆盖在他的眼睛和耳朵上,淡红色的眼珠有一瞬间就变成了可怖的深红色, 随后他嘴角轻轻一抿, 勾起一个微弱的弧度,眼睛又变成了正常的淡红色。
2526不禁感叹,这是高端开局啊。
馀!袭!
以这位宿主的精神力, 如果有人想暗算他那应该是不太可能了。
随机它又想到联谊会上的意外, 喉头一梗。
信息素诱导剂那种作弊的东西不算!
西西拉尔蹲在小溪旁边,翻看着手里的花名册, 嘴里一边嘀嘀咕咕,“可恶的约瑟威斯,不给我就自己去拿!哼!”
从头翻到尾, 所有omega的名字都看完了, 他也没觉得哪个看起来像, 甚至他还想过对方是不是变性成alpha或者beta了,看过去也没有一个人符合。
“怎么会找不到呢, 不是说是这一届的新生吗, omega, 优雅, 高贵,金色的长发,妈的!”
西西拉尔逐渐暴躁起来了,正要把花名册丢在地上踩两脚,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立马紧缩,充满了攻击性,属于优质alpha的威压立刻释放了出来。
“西西拉尔?抱歉,西西拉尔先生。”
娇小美艳的omega从树林中走出来,他眼神有些茫然,似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
亲眼看到他目标明确,甚至带着一点愉悦走来的2526:【……】
“于味?”
西西拉尔的威压收了回来,没有释放自己信息素的味道,但他的眼里仍旧带着警惕,高大的身体站在岸边,好像一把伫立在那里的剑。
于味的眼神借着阴影处的黑暗,有些放肆地扫过他性感的深色皮肤,饱满的胸肌,紧致修长的腰,甚至更加露.骨的往下……
西西拉尔抖了抖,突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皱了下眉,不客气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如果被其他的alpha听到他用如此粗鲁的语气和一位貌美的omega说话,想必又要骂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铁坨坨了。
“伤口疼,睡不着。”
他从阴影处走出来,脖子上的白色绷带带着几分纤弱的美感,让他看起来苍白又脆弱。
西西拉尔没说什么,想必他也不觉得一个大腿不如他手臂粗的omega能对他做什么。
但于味却发现,对方始终没有背对他。
嘴角轻轻一弯,他看到对方手里的花名册,眼里有些惊讶。
西西拉尔立马像被抓到什么小秘密那样,背挺了起来,将花名册丢了出去,凶巴巴地说:“看什么!”
他眨了眨眼睛,指着那份掉在地上还十分明显的文件,“那个……”
西西拉尔立马走过去踩了好几脚,还嫌不够毁尸灭迹,直接用精神力将那几页纸撕成了碎片。
像雪花那样,拼都拼不起来的那种。
“什么都没有,走了,睡了。”
他哼了一声,昂首挺胸的离开,走了几步,却发现身后的omega没有跟上来,他又皱着眉回头,恶声恶气说:“还不回去,小心待会儿有狼把你叼走!”
于味静静地看着他,突然轻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嘴角还有个小梨涡,眼波流转的样子格外好看。
要是以前西西拉尔就要不耐烦的直接将人打包带走了。
森山老林的要是出了事,谁来负责!
可看着对方在月色下精致昳丽的眉眼,瓷白的皮肤好像会发光,那头金色的卷发也在光下泛着细碎柔亮的光泽。
他突然在想他要找的那位omega也有一头金色长发,不知道有没有对方这么好看,于是心也好像随着呼吸那样停了下来。
“可是我伤口疼,睡不着。”
轻和绵长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中好像会唱歌。
“你能陪我待一会儿吗,西西拉尔先生。”
他叫我西西拉尔先生。
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他。
于是他板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双手环胸,一副不为所动的冷酷模样。
“最多两小时。”
于味嘴角一弯,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安静地看着前面流淌的小溪,泛起的涟漪连头顶的月亮好像也变成了流动的画。
四周不知不觉的安静下来,连风也带着轻轻拂过的柔软,西西拉尔的心也在这种氛围中逐渐变得安定。
突然,耳边的声音一响。
“你刚刚在找人吗。”
西西拉尔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出来,连忙一脸正色地说:“我可没有偷花名册。”
于味眼里盈满了笑意,嘴上却歉意道:“抱歉,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在找人,或许我可以帮你。”
西西拉尔正要拒绝,又听到一声,“可以吗,西西拉尔先生。”
“……”
嗯,考虑考虑。
“我只是想感谢西西拉尔先生当初救了我,我以为alpha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本能,可西西拉尔先生却有如此强大的意志力,我很欣赏西西拉尔先生这样珍贵的品质……”
【宿主,再夸他就要飘起来了……】
面前高大的alpha昂首挺胸地抬着下巴,脸上带着不太显眼的自得,可分明他身上那种骄傲自满都要溢出来了。
他眼眸一闪,轻声说道,“我知道我现在的身份已经算不上一个omega了……”
“为什么这么说。”
他看到西西拉尔的眉头皱了起来,便愣了一下说道,“大家都这样认为。”
西西拉尔十分不屑地嗤笑一声,“大家而已,为什么要管他们,难道你的性别还要别人说了算吗。”
于味垂下眼抿了抿唇。
忽然,他的额头被弹了一下,他呆呆地摸着自己的额头,抬起头看向对方,却见他嘴角勾笑,睥睨的眼神带着轻狂的高傲。
“谁敢说就揍死他!”
他亮出了自己梆硬的拳头。
于味的眼睛好像红宝石那样发着光。
“嗯!”
西西拉尔满意地点点头,想拍他的肩,却忽然意识到他们ao有别,便嚣张地双手环胸,一脸赞赏地看着他。
“那么,西西拉尔先生,我可以帮助你吗。”
“……”
他看着对方那双亮亮的眼睛,脸上的期待让人不忍心拒绝。
如果不说出他要找的人的身份,应该没关系吧……
对方藏得这么好,他又是个alpha,打听omega的事多少还是有点不太方便……于是,他把自己说服了。
但他还是不想透露更多,看着这个像兔子一样柔弱的omega,他决心要欺骗他!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
他一脸严肃,好像透露出的是什么绝世大秘密。
“我在执行特殊任务,必须要找到一个人。”
于是于味也忍不住紧张起来,凑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问:“西西拉尔先生要找的是谁呢。”
西西拉尔正要开口,可看着两人之间显著的身高差,便弯下腰,压低声音道:“我要找一位男性omega,他出生贵族,气质出众,有一头金色的长发。”
然后呢?
他抬起头。
然后就没了。
西西拉尔沉吟片刻,自己在心里编了点东西。
“优雅,高贵,娇小。”
反正贵族出来的应该都和这几个词对的上,对方也是这么说的,所以他也没说错。
【……宿主,我觉得……】
“闭嘴。”
【好的】
西西拉尔说完之后,发现对方很久都没有反应,他不禁皱了下眉,难道是还不够详细吗,他说的已经够多了,他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啊!
“你在想什么。”
我想摸你的胸肌。
于味撩开鬓角的发丝,视线从面前鼓鼓囊囊的大胸肌上收回来,轻轻一笑,“我会努力的。”
【……】
西西拉尔看着这位貌美娇弱的omega,不禁觉得自己发展了一个下线,油然而生起一股微妙的责任感。
“有任何的情况都可以联系我。”
“好的,西西拉尔先生。”
看着omega乖巧懂事的样子,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送对方回到帐篷,目送着对方进去的时候,西西拉尔突然在身后说:“你只需要找到这个人,其他的任何事都和你没有关系。”
于味垂下的眼眸闪过一道暗光,嘴角微扬,还真当对方这么容易丧失警惕心呢。
“我知道的。”
他回过头,美丽的面孔笑得眉眼弯弯。
“晚安,西西拉尔先生。”
西西拉尔一顿,目送着对方消失在阴影处的背影,放下布帘,转身离开。
真男人说什么晚安。
2
“西西拉尔!”
一大早,约瑟威斯就怒气冲冲地跑到西西拉尔的帐篷找他算账,不到三秒,帐篷就在打斗中塌了。
“西西拉尔,昨晚是不是你来了我的帐篷!”
西西拉尔抬手格挡住对方踢过来的长腿,顺势用手肘打过去,在对方怒火燃烧的双眼中,抬头望起了天。
“……”
“学生名单呢!”
“不知道。”
在强大的精神力威压下,属于高等级alpha的气势完整的释放出来,压的一些学生喘不过气,几乎要跪倒在地上。
戴丝严肃地厉喝一声,“约瑟威斯!”
“他昨天来我的帐篷偷走了学生的花名册!”还把我打昏了!
不过这话就不必要说出来了,丢人!
西西拉尔傲慢地嗤笑一声,“那不正是因为你没本事吗。”
他的动作又快又狠,长腿扫过去时带起的劲风几乎能将地面撕裂。
甚至直到此刻他也没有放出自己的精神力,而是实打实的和对方肉搏。
“西西拉尔!”
约瑟威斯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两人直接在中间打出了一块无人能靠近的空地。
其他教官都是一副看热闹的姿态,显然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戴丝揉了揉泛疼的眉心,目光看到离打斗场不远的于味,连忙神情一凝,出声道:“于味,站远一点。”
他看起来好似刚刚才被动静惊醒,头发垂在肩头,还有几分刚睡醒的凌乱。
但这样也是美丽动人的,不少的alpha都把目光看向了他。
虽然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个无法释放信息素的omega,可那种美丽也无法让人回避目光。
于味茫然地抬头看向戴丝的方向,他抬脚走过去,可两个高等级的alpha所影响的范围太广,于味抬手挡住那股扑面而来的劲风,单薄的身体往后踉跄了一下。
而在兴奋中,约瑟威斯竟然无意中释放出了一丝信息素。
戴丝眉眼一肃,一些等级较低的omega立马出现了反应,脸颊酡红,身体发软。
约瑟威斯也发现了,可他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就在这个时候,西西拉尔弹出一个弹珠,一个透明的信息素隔离罩将约瑟威斯的信息素都隔绝在里面。
外面的omega纷纷腿软地瘫坐在地上,但好在是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约瑟威斯也大大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一个拳头却带着破空之势擦过他的鬓角,在他仓皇躲避的间隙,长腿一扫,他被一只有力的臂膀压在地上,西西拉尔咧嘴笑道,“你输了。”
艹!这个脑子只有干架的铁坨坨!
“约瑟威斯!西西拉尔!”
总教官来了。
一身军服、身材健壮的迪克伦一出现,在场的所有人都噤声不再说话。
戴丝伸手把被风扫落在地上的于味拉起来,关切地问:“没事吧。”
于味摇了摇头,“我没事,谢谢戴丝教官。”
西西拉尔暼了眼于味的方向,嘴角一扯,松开约瑟威斯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外套,拍了拍上面的灰,随意地搭在了肩膀上。
被长发挡住的于味眼神隐晦地扫过只着一件衬衫的西西拉尔,紧实的肌肉好像连那层单薄的布料都无法完全包裹住,甚至喉结下解开了两颗扣子,领口敞开的缝一直到胸口的位置,饱满的胸肌几乎要从衣服里弹出来。
他舔了舔嘴角,西西拉尔忽然身体一颤,不自觉地拉了拉领口。
“约瑟威斯,西西拉尔,身为军人,居然公然在学生面前斗殴,尤其是你,约瑟威斯,你竟然在omega面前释放信息素!”
信息素有时候带着×暗示的意味,这对于omega来说是十分冒犯的行为。
约瑟威斯站姿笔挺地垂下头,关于这件事他无从辩驳,因为确实是他做错了。
但别的他可不认!
“报告上将,昨天晚上西西拉尔偷偷进入了我的帐篷,还将学生名单偷走了!”
“西西拉尔。”
“报告上将,他说得对。”
“……”
迪克伦觉得自己的眉心突突突跳的厉害。
“那是因为我问约瑟威斯要的时候,他不给我,既然他不给,我就只能自己去拿了。”
他挺着胸口,说得理直气壮。
迪克伦揉了揉眉心,问:“名单呢。”
西西拉尔抬头看了看天。
迪克伦被气得要死,“你看天干什么。”
“我在看风有没有把名单吹到天上来。”
约瑟威斯一脸无语凝噎地看向他,人群里有人偷偷地笑了起来。
迪克伦忍无可忍,怒喊道:“约瑟威斯,西西拉尔,公然在训练场斗殴,破坏公共设施,造成不良影响,倒杆一千个!”
西西拉尔下巴一抬,越过约瑟威斯走了过去。
还有人想看,但迪克伦回头,神色严肃道:“看什么,整队训练!”
他是拥有特赦荣誉的一星上将,地位不比那些贵族低,所以对于这群贵族子弟,他完全不需要留情面。
这些人也不傻,都是大家族出来的人,看眼色的本事都会。
不过于味作为伤员不同,他被列入了后勤,不需要跟随大家一起去训练。
一个褐色短发的男性omega越过他的时候故意撞了他一下,回头看着他踉跄的样子,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他像朵柔弱的菟丝花那样孤独地站在来往的人群里,其中还有人故意踩上他的脚,随后轻慢地说出一句不走心的抱歉,但里面的轻蔑谁都看得出来。
【宿主,你怎么任由他们欺负啊!】
2526快气死了,这么柔软可怜的宿主,他们居然也能狠的下心去欺负。
随后他看到了那个褐色短发的omega踉跄一下摔在了地上,脸颊正好磕上一块尖锐的石头。
“啊啊啊!”
接着是一个,两个。
细长的精神丝悄无声息的从地上爬上他的袖口,他垂眸整理着衣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原来精神力是这样用的。”
【……】
2526咽了咽口水,看着宿主脸上带着浅笑,眼睛却平静无波的神色,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
“五百八十六,五百八十七,五百八十八……”
倒杆不是一项特别严重的惩罚措施,也是因为西西拉尔和约瑟威斯打架的次数太多了,不止和约瑟威斯打,他和谁都能打。
所谓的倒杆其实就是腿弯挂在横杆上,腿弯以下悬空,凭腰部的力量仰卧起来。
于味到的时候,西西拉尔正独自挂在横杆上。
不知道是不是约瑟威斯不想跟西西拉尔在一起,所以在这里没有看到他。
而西西拉尔除了那件被汗湿透的白衬衫,他连呼吸都没有乱,线条分明的面部轮廓专注又认真,标准的动作始终保持在同一个速度。
当他仰倒下去的时候,健美的身体会在绷直中呈现出一丝舒展的美感,而在他挺腰立起来的时候,身上的肌肉会隆起,线条分明却不夸张,好看又流畅,在服帖的军服中,仅靠眼神就能感受到这具身体蕴含的力量。
衬衫有几个扣子在不间断的起伏中已经崩开了,由领口大敞变成几乎快要延展到他紧绷的腹部,块块分明的肌肉紧致又富有弹性,饱满的胸肌似乎一只手都难以握住。
于味喉头一动,舔了舔嘴角。
仰倒下来的西西拉尔由一个倒立的视角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于味,他维持着这样倒挂的姿势,呼吸平稳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于味看着透明的汗珠颗颗分明的划过对方深色性感的皮肤,依依不舍的停留在对方富有弹性的肌肉上,那头银发散发着由汗水蒸腾的热气,带着一种从头写到脚的色.欲。
“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
西西拉尔皱了下眉,才想起来对方由自己负责。
可是后勤不缺厨子,对方那柔弱娇嫩的样子又不能让他去砍树做地基。
于是他就这么倒吊着思考了起来。
突然,他眼睛一亮,“你去照顾伤员吧。”
一些柔弱的omega或者体质不好的beta很容易在训练中受伤,军团不缺医疗兵,但于味可以去做别的事。
他觉得他可真是聪明。
腿弯一松,他轻轻松松地落在地上,看了眼四下无人,俯下身小声的对他说:“找一找有没有金色长发的omega。”
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于味的耳垂迅速染上了一层显眼的薄红,他眼眸微暗,喉结轻微的上下滑动。
西西拉尔忽然颤了一下,一阵酥麻流过他的全身,他咽了下口水,低头问:“你在做什么。”
“西西拉尔先生出的汗太多了。”
葱白细长的手轻轻地从他胸口擦过。
西西拉尔有些不自在的后退一步,拉了拉松垮的领口。
他可是个正经alpha。
“好了,就这样,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话说完,他就几个大步消失不见,看样子是找个更加偏僻的地方继续受罚去了。
而于味看着指尖那一滴透明的汗渍,张口含进了嘴里,牙齿轻轻地咬着指腹,舌尖微卷,感受着上面的痒意,眼眸幽幽暗暗的发着灼热的精光。
作者有话要说:
请注意,除李一漾以外,于味可能是这个系列中最变.态的攻,和齐正那种心怀正义的变.态还不一样,别人打他一巴掌,他可能会把别人整只手都剁掉的那种,你可以当他天生有坏种的底子
变态程度具体看作者的精神状态(点烟)(阴暗爬行)(扭曲)
第100章 星际1
1
于味走到医疗区的时候, 恰好看到了那几个摔破脸的omega,他们正在大喊大叫,强烈要求自己的脸上不能留一点疤。
而在这之中有个金色长发的男性omega正神情温柔的安抚他们。
娇小, 美丽,优雅,高贵,金色的长直发一直垂到腰间,美好的仿佛所有的词都无法去形容他。
或许是他这种温柔圣洁的魔力, 那些连医疗兵都毫无办法的omega居然在对方的语言下逐渐平静下来。
可能是这种微妙的感知,在他看向对方的时候, 对方也同时看向了他。
“塔丝可, 你真是太厉害了,塔丝可,你在看什么呢。”
塔丝可, 真是不错的名字。
他抬脚走进去, 一种更为夺目的魅丽打破了对方如暖阳般的温柔和煦。
里面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随即又看向那位名叫塔丝可的omega。
不知道为什么, 这一刻所有人都有一种他们两个人不应该同时出现在一个场合的感觉,那种无形的针尖对麦芒几乎瞬间就化成了两把锐利的矛与坚实的盾。
“塔丝可,要训练了。”外面传来列队的口哨声, 塔丝可反应过来, 愣了一下之后转身离开。
“于味, 你居然还敢来!”
一位捂着脸的褐发omega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抬手就要打他的脸, 他一个眼神看过去, 对方立马有一种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冰冷感。
“不好意思,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他挽起耳边的发, 径直越过褐发omega走过去。
另外几个omega连忙围住僵化的褐发omega,问他怎么了。
他这个时候好像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一样,一种强烈的劫后余生让他心脏加速,他摇摇头,看向于味的背影,里面交杂着嫉恨,还有一丝深藏的后怕。
刚刚有一瞬间,他好像觉得只要自己敢打下去,对方就敢要他的命。
艾米莎早就听说过这位可怜的omega,她目光慈爱地看着他,见他脖子上还缠着绷带,脸上没有健康的血色,顿时心疼更多。
她是一位beta,已经有两个孩子了,是一个健壮的alpha女孩和一个可爱的omega男孩,虽然资质平平,但她很爱他们。
“帮我给他们换一下药,可以吗。”
于味抬头看着这位长相平平的女性beta,对方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孩子。
他没有拒绝,接过药水走向右侧的休息区。
只不过他路过的时候,一个脸部受伤的omega故意绊了他一下,看着他在踉跄中将深褐色的药水狼狈地洒在身上的样子,充满恶意地说:“于味,少在我们面前装模作样。”
不管他们脸上的伤是不是于味做的,反正他们都不会放过他。
只是训练期间不允许出现同伴相残的事,这会影响到他们的考核绩点,绩点太低是会被退学的。
他们需要第一军事学院这份荣誉。
于味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污渍,他没有去思考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因为有时候怨恨与愤怒是没有理由的,就像他现在想做的事一样。
“呜……”
omega瞳孔震动,嘴上却无法发出声音,因为于味将仅剩的那半瓶药水塞进了他的嘴里。
外敷的深褐色药剂又苦又涩,还散发着一股怪味,omega立马被呛的要咳出来,胃部翻涌的恶心感让他想吐,只是他的嘴却被捏紧,一直到整个瓶子都塞进了他的嘴里,下巴几乎要脱臼,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自己好好整理一下吧。”
他拍拍对方的头,捏着对方的下巴将对方的脸转向墙壁,泰然自若地起身离开。
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发现这个角落发生的事情。
“艾米莎女士,能再给我一瓶药吗。”
他走到艾米莎的面前,抬起那双惹人怜爱的淡红色眼睛看向她。
艾米莎看着他被药水溅上的衣服,眼里有些惊讶,随即担心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药水有轻微的腐蚀作用,你先赶紧回去换件衣服吧。”
他看了眼颜色越来越深的布料,叹了口气说:“好吧。”
以为爱漂亮的omega忧心自己会损坏衣服,艾米莎又安慰地说:“腐蚀性不强,洗洗就可以了,只是沾在皮肤上会有些不舒服。”
“谢谢艾米莎女士。”
他弯唇笑起来,走出去的时候路过那位浑身颤抖的omega,一脚踹上他的下巴,“咔哒”一声,瓶子碎了,鲜血、口水、还有带着一丝酸苦性气味的药水全都干呕着吐了出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指着密林深处说:“小溪在那里。”
对方立马疯了似地跑出去,耳边却还能听见他的声音。
“也不知道你以后还能不能再开口说话了。”
跑出去的omega后背一寒,顾不上喉咙传来的刺痛,他只想立马逃离这里!
……
等于味从帐篷换好衣服出来之后就听到了营地里传来的消息。
说有个学生跳河了,被西西拉尔教官救了上来,只是对方什么也不愿意说,只是疯狂的表示自己要退学,并且强烈要求现在立刻要人来接自己离开。
中间有医疗兵要去进行干预,只是对方防备心很强,不接受任何人靠近,最后还是戴丝教官申请让他离开了营地。
这件事闹的不算很大,因为之前有娇贵的omega接受不了高强度训练,也强烈的要求离开,最后甘愿放弃学籍也要退出训练。
所以这只是在人群之中引起了一些讨论,并没有引起很大的火花。
唯独几个和他交好的omega突然觉出了一丝可怕。
2526看着这位宿主始终一副和自己无关的神情,只觉得那位学生的恐惧好像蔓延到了它的身上。
它想它有些明白对方为什么不敢告发。
于味的帐篷离西西拉尔的很近,他走过去的时候,对方正在换下被水浸湿的衣服,没有关严的帐篷由中间一道细长的缝能够看到对方宽阔的脊背。
那身好像巧克力一样的皮肤划下了一滴水珠,引得人总想上去舔一口。
衬衫盖住了对方宽阔的脊背,对方侧过身扣上身上的纽扣,于味在帐篷外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饱满圆润的巧克力豆,一丝精神力像蜿蜒的藤蔓那样从地面攀爬进去。
可他低估了西西拉尔的强大与机敏。
“谁。”
精神丝如潮水般褪去,他悄无声息地开始后退,一直消失在阴影处。
西西拉尔撩开布帘,什么人也没看到,他眉心一皱,大步走出来,却恰好看到另一边下训的塔丝可。
耀眼的金发让他眼前一亮。
omega里拥有金发的不少,他也找到了好几个,但没有谁的金发这么流畅绚丽,好像在发着光。
对方有些纤瘦,皮肤带着养尊处优的白皙,周身的气度一看就是贵族培养出来的孩子。
而他现在正扶着一个扭伤脚的beta前往医疗区。
那名女性beta的耳朵已经因为害羞红透了。
可他却回过头,笑容温柔的安抚对方。
西西拉尔越看越觉得像。
他没有告诉于味关于他要找的人还有一个重要的信息。
据说那名omega像天使一样善良。
西西拉尔的心里将对方的身份确认了大半,唯一的疑虑是他还残留着一丝难以打消的警惕心。
但他也打定主意再好好的观察一下对方。
如果所有的学生里都无法找到比他更符合的人,那应该就是这位omega了。
进展比想象中顺利,西西拉尔的心情很好,回过头,正好看到从帐篷里出来的于味。
“西西拉尔先生,我正要告诉你,我找到了一名omega。”
他心口一动。
“他叫塔丝可。”
西西拉尔回想起对方胸口上的铭牌。
塔丝可。
这位下线真不错,和他看中的居然是同一个人!
西西拉尔的心情更好了。
于是他大手一挥,愉快地说:“走,我带你去吃东西。”
“可是戴丝教官说今天晚上要开篝火晚会。”
戴丝就喜欢弄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篝火晚会有什么好玩的。”
他双手环胸,不屑地哼了一声,又暼向他说:“跟不跟我走。”
于味眼睛一眯,笑出了梨涡。
“跟。”
……
这片密林比想象中要更深更大,如果不是西西拉尔在前面带路,以于味的小身板绝对会迷失在这里。
这一路走过来,2526跟他科普了不少这里的毒草还有会吃人的树藤,于味这才意识到这次训练选在这里,恐怕不仅仅是每天在那块空地晒太阳这么简单。
掠过一小簇紫色野花的时候,2526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小声地说:【这叫紫光花,会让人失去神智,有……迷*的作用】
于味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了看前面身姿挺括的西西拉尔,又低头看了眼这簇会发光的紫光花,再抬头看了眼西西拉尔。
2526一脸惊悚。
不会吧不会吧!
这犯法的勾当咱不能干啊!
2
在西西拉尔回头的瞬间,他隔着衣袖面不改色地摘下紫光花放进了口袋里。
“你在干嘛。”
“没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他神态自若的看向西西拉尔,那副平静的模样让2526一阵心惊。
“到了。”
西西拉尔抬起头,徒手拉着一根树枝,腿一蹬就跃了上去。
他好奇地向上看,一颗暗红色的果子掉了下来,他拉起衣摆,刚刚好兜进他的衣服里,接下来好像下雨那样,拳头大小的果子噼里啪啦的全被他接了进去。
树缝的间隙露出西西拉尔那张英俊分明的脸,他颠着一颗果子,向前一掷,一声小型野兽的呜咽声响起,很快就哼哼唧唧地归于平静。
他立马转身走过去,只在茂密的草丛中看到一个肥嘟嘟的大屁股,正要弯腰去碰,兜在衣服里的果子全都梭梭的掉了出来。
“真笨。”
一声落地声响起,他抬起头,西西拉尔长腿微屈地立在他身侧,拨开茂密的草丛,将里面的小东西提了出来。
长得像猪又像兔子。
有两只长耳朵,圆滚滚的身体肥硕又丰满,细看之下还有几分可爱。
嗯,想必吃起来味道也很好。
……
营地对面的小溪没有人来,唯有一轮月亮孤独的倒映在水中央。
因为在不远的地方,大家正在开篝火晚会,于味还能看到幽幽的夜色中闪烁着明亮的火光,带着雀跃的欢呼解放了这几天的辛劳疲惫。
一小团火焰点亮了小溪旁深邃的夜色,噼里啪啦的油渍渗出来,带来一阵焦香。
“只要有红果树的地方,一定会有这种小动物,虽然样子很奇怪,但它们性格温顺,不太会攻击人,繁殖能力很强,而且它们的血有掩盖味道的作用。”
作为军人,西西拉尔绝不缺野外生存能力,但在这之中,偶尔也会有些味道的挑剔。
他拿起一个红果在身上擦了擦,伸手递了过去。
“这种果子味道很好,没有食物的时候,通常可以用来当诱饵捕获一些食草动物,也能用来充饥。”
于味看了他一眼,接过来轻轻地咬了一口,甜的,汁水横流,味道很好,但不太合他的胃口。
西西拉尔轻哼一声,“篝火上那些东西都吃腻了,野外的好东西可比我们寻常吃的那些味道好多了。”
他又撕下一条油水四溅的大腿,包在叶子上递了过去。
【看不出来他还挺细心的】
虽然长着一副不太精细的样子。
如他所说,这种小动物样子奇怪,味道却不错,肉嫩且丝滑,带着一点不太腻味的甜,混杂着一点焦香。
“西西拉尔先生懂得真多。”
他将一个圆润的小红果递给他。
西西拉尔看了他一眼,没有接。
他从不会轻易的吃任何人给的东西。
于味垂下眼,看起来好像有些失落,美丽的侧脸轮廓带着动人的诱惑,仿佛能吸引任何人答应他的一切要求。
西西拉尔用余光暼了他一眼,索性扭过身不看他。
也就是这个时候,2526清晰地看到对方把一朵碾碎的紫光花丢进了火堆里。
跳跃的火光映出他那张精致昳丽的脸,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噼啪的燃烧声中,一缕极淡的味道飘散出来,在大自然的芬芳与食物的香甜中,这缕香气并不明显。
“一,二,三,四……”
西西拉尔回头看向他,“你在数什么。”
“数时间。”
“嘭”的一声,西西拉尔高壮的身体仰躺在地上。
2526看着这位宿主站起来慢悠悠走近的身影,立马吓得大叫:【冷静!宿主冷静啊!强.制.爱是没有好结果的!】
于味蹲在西西拉尔的面前,目光从他饱满的额头到他高挺的鼻梁,再到他薄厚适中的唇。
他真的是一副极英俊的长相,浑身上下都带着优质alpha的吸引力。
于是,他低下头,亲了亲那张唇,柔软的触感刚刚好,他舔了下嘴角,细长的精神丝绕开了对方脖颈上的纽扣。
2526一阵悚然,从这位宿主的眼中,他看不到对方一丝表露出的喜爱与欣赏,连那个亲吻都好像只是因为他想尝试一下,所以就做了的随意。
对方的眼神一寸一寸地扫过西西拉尔肌理分明的身体,就在2526觉得一切都完了的时候,却见这位宿主趴在了对方的怀里。
【……】
那什么,都到这份上了,是真的什么都不做吗?
于味十分享受地眯了眯眼睛,他将手搭在西西拉尔饱满的胸肌上,贴着他的心口,感受着富有生机的心跳,侧头叼住了一颗巧克力,安详而平和地闭上了眼睛。
【……】
它看不懂,但它大为震撼,真的。
……
于是,2526保持着这份麻木的清醒,亲眼看着第二天清晨,西西拉尔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赤着上身,怀里还抱着一个娇小美艳的omega时脸上惊悚的表情。
这一刻,2526心里竟然有些诡异的快.感。
宿主这么变.态,可不能只让它一个人知道!
西西拉尔整个人都石化了,他疯狂的回想他昨天到底干了什么,可记忆却出现了断层,这对于他来说本应是一件十分凝重的事情,可怀里的omega却让他整个人丧失了思考能力。
他不再是一只正经alpha了。
于味揉了揉眼睛,从西西拉尔的怀里坐起来,无意识地抿了下唇,觉得舒服又多含了一口,西西拉尔却浑身一僵,整个人像受了巨大的冲击那样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现在是一个非常诡异的场景。
西西拉尔双腿大张地坐在地上,两只手撑在身后,衣襟大敞,露出他线条流畅的肌理,左胸口还湿漉漉的带着口水。
他低下头,甚至发现左边明显比右边大了一圈。
而于味坐在他的怀里,睁着那双漂亮狭长的眼睛看着他,没有震惊,没有慌乱,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西西拉尔先生,你昨天怎么突然睡着了,我很担心你,但我也睡着了。”
他顶着一张无比精致漂亮的脸说出这句话,却比大白天见鬼还要令人觉得可怕。
西西拉尔眼眸微沉,他无法不去怀疑是这名omega做了什么,可目的又是什么,他失去了什么,对方想要获得什么,总不能……
他一把拉紧自己的衣服,从地上站了起来。
而于味弱小的身板直接摔倒在地上,他摸着自己的脖子,抬起那双淡红色的眼睛看向他说:“西西拉尔先生,我伤口疼。”
他依旧称呼他为西西拉尔先生。
作为一个成熟且强大的alpha,他应该要理智的处理这件事,而不是像一个被非礼的毛头小子那样!
而且,他并没有损失什么。
西西拉尔看着对方那双眼尾上勾,波光潋滟的好像会说话一样的眼睛,咽了咽口水,再度说服了自己。
……
回到营地之后,约瑟威斯上来挑衅他,本来昨天的篝火晚会他想再找个机会和西西拉尔打一场,就当给那群小崽子长长见识,这次他可不会再输给他。
可结果发现西西拉尔根本就不在,估计又是觉得这种活动没意思,自己一个人出去躲起来了。
现在看着西西拉尔一副面似沉水的模样,不知怎么的他脱口而出道:“西西拉尔你这个样子是被非礼了……”
“嘭!”
一个拳头带着十足的力道砸在他身后的那棵树上。
“你才被非礼了。”
西西拉尔转身大步离开,那棵要两人合抱的大树“轰”的一声拦腰折断。
约瑟威斯回头看了眼几乎被一拳洞穿的大树,摸了摸自己被擦破皮的鬓角,不禁“嘶”了一声,难道昨天晚上真被谁睡了?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忽然乐了。
可一想到军团里有些omega会开他和西西拉尔的玩笑,脸色又立马拉了下来。
光是想一想都会做噩梦的程度。
回头看到正要往后勤区走的于味,他忽然出声道:“今天你也要列队整合。”
于味回过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约瑟威斯板着一张严肃的脸,一副不容反驳的样子。
于味顿了一下,细声说道:“好的,约瑟威斯教官。”
在于味走远之后,约瑟威斯乐出了大牙,这omega长得真好看!
于味到的时候,人群三三两两的还没聚齐,都带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看到他的时候,也只是抬了抬眼皮。
他没有列过队,所以只站了个偏僻的位置,独自一人站在一个空旷的地方,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他抿着嘴回忆起那点美妙的触感,又觉得牙齿有些痒,嘴巴空空的很想含点什么,微垂的眼中闪着一丝灼热的暗光。
一直到总教官出现,松散的人群立马整队站好,还在帐篷里的人也匆匆跑了过来。
于味看了一眼,后退一步站在了最后面,而他身边恰好是那位塔丝可。
对方果然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看到他独自突兀地站在外面,便往里让了一点,让他站了进来。
他侧头看向对方,如果不看他略短的金色卷发,其实他们的背影很相像。
“相信昨天各位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如此不妙的开场白立马让众人提起了心脏。
果不其然,昨天就好像是给他们最后的狂欢,从今天开始,他们的训练迎来了一个新的阶段。
分组对抗兼野外求生。
他们所有人都将要走进密林深处,并且争夺到足够的红蓝牌,这里面不仅有团队分,还有个人分,最后的结果关乎到这场训练结束后他们的最终绩点。
而在这场对抗中,除了不允许造成生命危险,不再限制他们之间的争斗。
也就是说,除了不允许杀人,可以用任何的手段保护自己或得到想要的东西。
于味是这样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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