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跟三代列侯的林家结亲,林老太太的娘家自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只可惜娘家远在京城,远水救不了近火,林老太太只能一边与本家族人百般周旋,一边去信让娘家来人给她撑场子。


    好在林海渐渐好了起来,林老太太娘家也来了一位族叔,她又舍了一部分产业,才安安稳稳出了孝。


    等孝期一过,林老太太便带着林海悄悄走了。


    林海中举之后,不是没有本家的人想跟这一房修复关系,可林老太太和林海对本家全然没有好印象。因此除了每年清明祭扫,他们并不愿意与本家有其他的往来。


    本家这几代并无读书天赋出众的族人,若不是借着林海之势,族地和产业还不知能保住几分。


    林海虽然过世,可他的恩荫犹在,林琅若是科举出仕,日后前程不会太差。如今她还未显迹,正是修复关系的好时机。


    一开始族中长辈亲临,林琅便挑了两位族老不咸不淡的见了一面,到后头同辈上门,林琅就借口不见了,倒也无人敢置喙。


    族人的本本分分在林琅的预料之中,毕竟形势比人强,现在的本家与林海幼时不可同日而语。


    林家大门紧闭,一晃便到了林海的周年祭祀。


    这大半年里,在林氏族人百般努力下,他们和林琅的关系终于肉眼可见的修复了一些。林海的周年祭祀,他们更是铆足了劲操办,生怕林琅有一丝的不满意。


    被迫吃了一年素的贾琏,只觉得自己的日子苦尽甘来。


    刚到姑苏时,贾琏好歹安分了半个月,后头便有些坐不住了,故态复萌起来。


    可没想到他运气不怎么好,头一次喝花酒,第二日大清早回林府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竟是失足从桥上掉了下去。幸好被早早出摊的摊贩救了上来,免于被淹死的下场。


    虽然没丢命,可也大病了一场,更糟的是右腿磕在桥墩上断了,躺在床上休养了小半年才好全。


    自此以后,贾琏有心无力,腿脚好全了之后不知怎的也安分了下来。


    这一年里,贾琏收到了贾家几十封家书。有凤姐儿捎给他暗暗警告他别在外头偷腥的,也有老太太寄过来,让他务必尽快带着林家兄妹回京的。


    在姑苏的日子他过的比黄连还苦,贾琏何尝不想回京。可林琅虽然是个半大的孩子,但主意很正,任凭贾琏如何花式劝说,都执意要在老宅守孝。


    最后好歹搬出黛玉她才松了口,只说等林海周年祭祀过了再说。


    果然,周年祭祀之后,林琅便吩咐周管事准备上京事宜。


    这一日辰时刚过,黛玉合上经书,把自己抄写的纸张放入匣子里收好,便立刻净手坐在厢房里等着。


    果然不到一刻钟,林琅就进了院子。


    兄妹二人经过这一年的相处,早就没有了先前的生疏。黛玉朝林琅浅浅一笑,便把手搁在桌边的脉诊上。


    她盯着林琅搭在自己手腕上的双指,生怕错瞧了一眼。


    去年冬黛玉咳疾发作时,林琅便说自己也会些岐黄之术,竟也像模像样的给黛玉诊脉。从一日一次到一旬一次,大半年里竟从未间断过。


    在外人看来,林琅幼时的怪病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方正大师却有本事治好,可见大师的医术高超。而自小跟在方正大师身边的林琅学了些医理,并无不妥之处。


    可只有黛玉知道,林琅的诊脉,与所有的大夫都不一样。


    从林琅的手指搭在她手腕上开始,便有一股看不见的气,顺着经脉流入她的身体里,没一会儿工夫,黛玉便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像浸在热水里一般。


    林琅收回手指,额头上沁出了薄汗。


    去岁冬至那一日,林琅终于在这斑驳的灵气下突破了练气初期。可以用灵气洗涤自身,自然可以用灵气帮黛玉梳理破败的经脉。


    黛玉是从胎里带来的弱症,不管她原本是郁积成疾,或者有什么其他的毛病,但凡长久用灵气洗涤,自然百病不生。


    林琅与林海做了一年的父子,是确切的感受到了父爱如山,若是一年前林琅能够引气入体,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海撒手人寰。


    可见这世间千算万算,还是有许多的遗憾无法弥补。


    稍稍调息了一番,林琅睁开眼,还是说了先前那句旧话:“我瞧着妹妹好了些许,姜大夫开的药还是继续吃着吧。”


    从林琅给黛玉诊脉开始,黛玉的咳疾便不再犯了,紫鹃直言林家的这位姜大夫真是杏林妙手。只有黛玉清楚,真有用的并不是姜大夫开的药,而是哥哥渡到自己身上的那股气。


    见黛玉还在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林琅不由得笑道:“妹妹可还有什么话想说的?”


    黛玉悄悄看了一眼被打发到门外的丫鬟,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不能说的。”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他们这样的人家并不稀罕用这样的本事搏出身,身怀这样的奇术对林琅来说不会锦上添花,反而会给自己招来祸端。


    虽然林琅暗示过不会对自己有损,可黛玉还是忍不住担忧。


    林琅瞧着黛玉缩头缩脑的模样,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黛玉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又想起不日便要上京了,心中突然百般滋味。


    这本是半年前便决定好的事情。


    那时他们刚到姑苏,京中的外祖母时时来信催促。她当时与哥哥还不怎么熟悉,荣国府里是与她相处了几年的外祖母和姐妹,感情上难免有些偏颇。


    哥哥问她的意见,黛玉犹豫了两日,也表达出了回京的意愿,没想到哥哥满口就应了下来。


    黛玉的性子,从来都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因为心思细腻,对他人的真情假意,便格外敏感。大半年相处下来,哥哥真心待她,她又不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何况这里是她的家,她的坐卧起居也随自己心意,除了少了双亲的疼爱,似乎又回到了幼时清静又自在的日子。


    黛玉反而隐隐有些后悔。


    老宅他们多半不会再回来了,其实在这里多留两年,替父亲守完孝再上京也无不可。


    可上个月哥哥就已经继续安排人押送家私上京了,黛玉也不想多生枝节。


    正想跟黛玉商量回京事宜,林琅就听到外头一阵的喧闹声。她朝黛玉看了一眼,朝守在外头的雪雁道:“你去瞧一瞧,看看外头出了什么事。”


    雪雁出去了一会儿,就从外头带了个婆子进来回话,说是园子里进了个小贼,被几个仆妇抓到了,正要送到外头去处理。


    “这几层院墙也不是纸糊的,何况还有巡视的家丁,如何进了小贼来?”林琅语气冷凝,“让周管事好好审一审,晚些时候再到我跟前来回话。


    转眼见缩在旁边的婆子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林琅随口问道:“你可是知道内情?”


    那婆子原是祖宅里的,在园子里管着扫洒的活计。她年岁大了,又长久无人拘着性子,见了主家也不至于一副畏缩的模样。


    “可能,应该是后街里住的六哥儿……”那婆子说完,竟是替人求起情来,“六哥儿也是个可怜的,他平日里都很乖巧的很,今日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


    说罢便倒豆子似的说了起来。


    话刚刚问完,周嬷嬷便进院子来回话了。两厢一拼凑,林琅便知晓了前因后果。


    林家历代分出去的族人,若是有本事的,买宅置业不在话下。没什么本事的,便由宗族在后街分一处住所,好歹有安身立命之处。


    那“小贼”名唤六儿,住在后街自然也是林家嫡支几代以内的旁亲,主宅里的丫鬟婆子们便叫他“六哥儿”。


    正如那婆子所说一般,六儿还真是个可怜人。


    林家本家都今时不同往日,住在后街里的族人就更加落魄了。


    六儿家从他祖父那一代才搬到后街上。他祖父是过过好日子的,识得几个字也有些远见,咬咬牙给他最机灵的儿子--六儿他爹开了蒙。


    六儿他爹在读书上颇有几分天赋,竟然真被他考了个童生回来。


    虽然族里给了些资助,但一家子也是勒紧裤腰带供他爹读书。若是读出个名堂也就罢了,可惜他爹一个童生走到头了,听闻不如他的同窗中了,竟然一蹶不振郁郁而终。


    没过一年,六儿娘亲和祖父相继过世,他便成了孤儿。虽然他爹上头还有两位哥哥,但他们对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弟弟积怨已久,对六儿这个侄儿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还是主宅里的几个婆子看他小小年纪时常跟野狗抢食吃,生了恻隐之心,不时接济他一二。


    六儿就这样饱一餐饿一顿的过了近两年,主宅里的婆子渐渐都跟他渐渐熟悉了起来。他时常给这些婆子摘些外头的野花野草,嘴巴也甜,很讨人喜欢。


    后头园子连着后街的地方,原本有一个狗洞,想是没怎么封牢固,六儿身量小,先前便是从这个洞里进出的。


    后来见主家回来,主宅里的婆子们把这个洞堵上大半,只留下两个巴掌大小的小洞,不时给六儿送些吃食。


    今日也不知为何,六儿竟然把洞砸开,跑进了园子里。从扬州来的仆妇们并不识得他,以为家中进了小贼,这才惊动了一家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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