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奇怪,廉怀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是林琅生平所见之最。
怕黛玉日后着了他的道,林琅出声提醒:“在我毫无准备时突然发难诈我,见我生气又立刻放下身段赔礼。卖可怜博同情,又把我抬的高高的,他每一种行为的动机,不过是想咱们心甘情愿地配合他,让他躲在咱们府中,避开昭王的耳目。”
你瞧着他说话做事毫无章法,他说不定背后笑你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黛玉有些茫然:“那咱们应该怎么办?”
人都已经安排住下了,这个时候再反悔,只会平白结怨。
“妹妹别慌,你若是不想理他,就当家中来了一个远房的长辈,敬而远之就是。”
黛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家中就她和林琅二人,内院和外院并没有分得太清。
她想了想,才道:“那这段时日我便待在后宅里不出来就是。若是要什么书,让哥哥打发人给我送来。”
外院的书阁是林家的重地,里头存放着林家历代搜集来的书,平日里还有专门懂文墨的丫鬟守着,寻常人进不去。
林琅微微一笑:“为什么要窝在后宅里不出来,妹妹难道不知道,咱们这位师叔是承平十九年的探花郎,自幼饱读诗书。”
“妹妹前段时日整理书阁的时候,不是还在抱怨,说咱们家许多书缺失和破损了,心疼的不行。要修复古籍的话,再也没有比咱们师叔更适合的人了,他可是行走的古籍。”
黛玉的眼睛顿时亮了。
林家的书,多半是定国之后一代一代地收集的。书阁里一屋子的书瞧着唬人,可都是稀疏平常之物。
最珍贵的那些古籍,反而是林家祖上在战乱中抢到的一箱子。这些书被林海的祖父从库房里翻出来时,多半都被虫蛀了。
想想也是理所应当。
林家祖上也是军功出身,祖宗拿到那些古籍,不当成引火的纸烧了便不错了,别指望他们会好好保存起来。
可像廉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却不同。
这些世代传承的家族,兴亡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天下大乱时他们偏居一隅拥兵自重,天下平定时他们择主而栖,重新出仕。
古籍书画在他们手中,早就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了。
“妹妹想修复那些古籍,就别怕麻烦他,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林琅默默地给黛玉洗脑,“他空着手上门,这便当作交给咱们家的房租了。”
黛玉不过挣扎了片刻,便向自己妥协了,站起身来就要走。
这眼看就要到午膳时间了,林琅连忙叫住她:“妹妹怎么这般着急,人又跑不了。”
黛玉回头看她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懂什么”!
“家里可有一大箱子破损的古籍呢,也不知师叔要在家中住多久,若是没几天就让他走了,我可真要哭死。”越说她越觉得时间紧迫,到最后竟然小跑了起来。
廉怀安到了林家之后,终于不用担惊受怕,好生歇了一个午觉。
他悠悠然转醒,屋子里刚有些动静,外头便有小厮听声端了茶上来。浅浅尝了一口,他连连赞道:“好茶!”
这茶入口就知道用水讲究,比早上给他上的那杯茶用心多了。
派过来的小厮也是个机灵的,忙道:“这是我们姑娘来上京之后,让人将原先府中的井淘了,每次煮茶都是静夜等新泉到才汲取。”
“你们家姑娘一看就是讲究人。”廉怀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像某些人,俗不可耐!”
哼完他又嘱咐道:“午膳的那道素肉,让你们厨房晚膳时再给我上一道。”
回想起午膳时吃的那道素肉,那直冲天灵盖的辛辣真是回味无穷。再配上新余的杭白米,味道真是绝了!
他长叹了一声,这林家怎么还在孝中呢,素肉做的再真,比起真肉来味道还是差了几分。
妙的还是林家用的调料,他自诩吃遍了天下的美食,竟从未吃过这样的,想来应当是林家的秘方。
就像他们廉家,也是有许多传下来的膳食方子和独家的调料,连宫中的御膳房都做不出来正宗的味道。
想到这里,他竟然有些坐不住了:“你家的厨房在哪里,我要过去瞧瞧。”
廉怀安自来特立独行惯了,并没有君子远庖厨的想法,他与友人兄弟辈结社出游时,都是亲自烤肉涮锅,兴致来了还会指导家中厨子做菜。
如今想去林家的厨房,自然是想去偷师。
可惜出身未捷身先死,廉怀安刚穿好鞋,林家的小厮便来回话,说他家姑娘正在外头求见。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能屈能伸的廉怀安微笑道:“快请进来呀。”
他如今孑然一身,困在林家出不了门,张口便道:“小侄女,你找师叔有什么事,但凡帮的上忙的,师叔在所不辞。”
把客气挂在嘴边,也就怪不得别人不客气了。看见黛玉眼中簇然点亮的火星子,廉怀安直觉不好。
果然黛玉边难为情,边毫不磕绊地把自己的请求说了出来。
廉怀安听完暗自松了一口气,仅仅只是修复古籍,对于他来说倒没有太大的难度。
背靠着廉家的藏书阁,又不用在官场上耗费心神,论博闻强识和饱读诗书,天下还真没几个人能比得过他。
“书拿来给我看看。”廉怀安伸手,“若不是我熟悉的那些,等我得了闲,去家中帮你找一找就是。”
“多谢师叔!”黛玉面上都是欢喜之色,笑着笑着她突然顿住,垂下头有些羞愧,“只是书有些多,真是麻烦师叔了。”
“不麻烦……”廉怀安顺着话应了一句。
这小侄女儿瞧着就比那个诡计多端的师侄纯良些,他帮了小侄女忙,等他打听林家膳食方子的时候,这小侄女也不好意思推拒。
得了准话的黛玉欢欢喜喜地朝外头吩咐道:“小心点抬进来。”
听到“抬”字,廉怀安心里就有些不安,转眼便看到两个小厮合力抬进来的箱笼,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喃喃道:“我躲在你家是为了逃命,不是来送命的。”
“你跟那小子真是亲兄妹啊!”廉怀安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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