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薛蟠是个缺心眼的,没有体会到贾琏的用心良苦,等到在小花园摆宴的时候,他竟然还想着往林琅身边凑。
贾琏见林琅转头看了过来,连忙虚扶贾政一把,让他坐到了林琅上首,自己则一屁股坐在另一侧。
薛蟠落了个空,一脸谄笑地凑到贾琏耳边,小声道:“好哥哥,把这位子让给我坐坐,我钦慕林兄弟为人,让我好好与他说说话。”
贾琏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偷偷瞄了林琅一眼,才转头瞪薛蟠。
薛蟠显然会错了意,他朝贾琏挤眉弄眼道:“放心,兄弟少不了你好处。”
贾琏在钱和命之间显然更看中后者,他扯了一把贾琏,低声斥道:“滚滚滚,我叫你别招惹他,你听不懂人话是吧?”
薛蟠面色沉了下来,可到底人在屋檐下,他尴尬地笑了笑,缩到另一桌去了。
生怕林琅听到只言片语,又怕薛蟠突然抽风搅局,贾琏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
等宴毕开始送客了,贾琏头一个便打发人送薛蟠回去。不过打了个眼的功夫,一转头便见他不知何时竟返回来,凑到了林琅的身边。
贾琏眼前一黑。
薛蟠死了便死了,可千万别连累了他。
女眷这边宴席摆在荣禧堂的大厅里,同样也请了个女班子唱戏。贾母辈分大,又是一品国公夫人,不单单是贾家的亲戚,四王八公一些老亲也来了些小辈给她拜年。
这会儿人差不多开始散了,凤姐儿正让平儿打发人去门房,吩咐给各家套好马车,便见一个眼生的丫鬟在长廊上急匆匆往这儿跑。
她面色一变,连忙拉住欲走的平儿,指着那丫鬟低声道:“快去把她拦下来,问清楚出什么事儿了。”
可惜到底没拦住人,那丫鬟穿过假山便开始嚷嚷起来:“不好了,二太太不好了……”
王夫人正在跟忠靖侯夫人说话,享受着忠靖侯夫人的吹捧,听到这话顿时气了个倒仰。
她怎么不好了,她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贾家的这些老亲,盘交错结的,跟她这一辈的做姑娘时谁不认识谁啊。
就说如今围在她身边的这两个,史家的陈夫人和镇国公府的牛夫人,这两位在闺中时远不如她,可如今都是侯夫人了。
只有她,嫁了个不能袭爵的次子。
当年保媒的缮国公夫人说得天花乱坠,什么饱读诗书,将来跟宁国府的贾敬一般科举及第,日后青云直上。
她父母就是被这些迷花了眼,她好好一个嫡长女嫁了次子,生生低了自己闺中的玩伴一头。
若是贾政真的青云直上,她心里也好想些,可科举考了这么些年连个童生也考不上,还要靠荣国公临终前上折子,给他荫补个官来挽尊。
这么多年了,一个最低的五品诰命也没给她挣回来,她次次见人就要行礼,弄得她连外头的宴会都不敢多去。
她是靠着自己生的女儿才挣回了脸面,没看到这两个侯夫人围着她,不知说了多少俏皮话。
那丫鬟已然跑到眼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王夫人眉头竖起,见是个不认识的,只虎着脸,对周瑞家的道:“这是谁身边伺候的,赶紧带下去。”
周瑞家的定睛一看,悄声道:“我瞧着好像是东府的。”
说罢便要上前来扯。
尤氏也认出了丫鬟是自己府里的,又急又气:“你胡说个什么,还不快下去。”
那丫鬟是贾珍屋里人,正得宠,丝毫没有把尤氏放在眼里,只委屈道:“是老爷让奴婢来的,二太太和薛太太若再不去,就要出人命了。”
听到还有自己的事,薛姨妈胆战心惊地看向王夫人,心里直觉是薛蟠。
那丫鬟三言两语就道出了事情的经过,王夫人和凤姐儿都没来得及拦住。
却原来是两府的小花园里,薛蟠不知怎的竟然发了疯,突然跪在地上连扇自己十几个嘴巴子后,跪在地上疯狂磕头。
小花园里本就铺的石子路,薛蟠的额头上没一会儿就鲜血淋漓。
众人见状,连忙让身边的小厮搀扶他起来。却没想到他看着一副下盘无力的模样,可却力大如牛,三四个人也没扶起来他。
见他状若癫狂、话都听不进去的样子,也就无人敢拉着他了。
薛蟠磕了一会儿头,突然像是见到什么恐怖的东西,连滚带爬的往后退。一边退一边道:“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人打死你,求求你放过我吧,你要什么金银珠宝,豪宅美婢,我都烧给你。”
他来来去去都是不该杀人这几句话,众人听后哪有什么不明白的,便互相打听这是谁。
即便这样也就罢了,那薛蟠求饶了一会儿,许是恶向胆边生,突然站起来看着虚空得意洋洋大声道:“你一个横死的鬼,还想管阳间的事?爷告诉你,爷上边有人,即便杀了你,官府还不是判我无罪!”
“她是被拐的又如何,是乡绅之女又怎么样,既然进了我薛家的门,为奴为婢的还不是我说了算。改明儿我就纳了她,你能把我如何?”
这话说完,在场之人但凡懂些律令的,纷纷变了脸色。
朝廷明文律法,拐卖妇女处以绞刑,知情不报者,流放三千里。若被拐卖者是官家妻女,则罪加一等,甚至要被株连全家。
乡绅虽是虚衔,却是有品阶的官身。这薛蟠明知是被拐卖的乡绅之女,还想逼良为妾,简直是罪上加罪。
一番折腾下来,薛蟠早已经披头散发,面上也血泪交杂,状若恶鬼:“你做人时我能杀你,做了鬼我也不怕你!”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卸了全身的胆气,又惊恐交加地扇自己巴掌:“我该死,我不是人……”
一边打,还一边把自己这些年行的恶事都抖了出来,拦都拦不住。
“奴婢来时薛家大爷还在抽自己呢。好家伙,对自己也是心狠,脸都被抽烂了还没停呢!”
宁府的丫鬟嘴巴利索,这些场景被她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众人都身临其境一般。
听得入了神,竟然都忘记了制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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