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面色惨白,薛姨妈也摇摇欲坠,也亏得宝钗一把扶住她,才没有倒下去。
“妈,你快去看看。”宝钗在薛姨妈耳边轻声道,“去把哥哥打晕了也好,打死了也罢,千万不可让他再说下去了。”
宝钗面上虽然看着镇定,但扶住薛姨妈的手已经抖了起来。若她不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小花园里又都是外男,她早就自己飞奔过去了。
她心里一时责怪贾家的姨父和表哥们,为何不使劲拦着哥哥口出狂言。又怪宁府的这个丫鬟,不知轻重,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如说书一般抖落她家的丑事。
她更怪薛姨妈只知道一味的溺爱纵容哥哥,才让他闯下大祸。
害了他自己就算了,也累带着她姻缘坎坷,前途未知。
在金陵城里,谁不知道她哥哥是个什么德行,便是她德行出众,也没有门当户对的人家求娶。
她们这一趟上京,本就是奔着选公主侍读而来,因为哥哥的案子,搞的一行人像是丧家之犬,平白让人看低了一头。
宝钗是以王子腾外甥女的身份参选的,去岁她的文书送到内务府中,第一道关卡就被打了回来。
她是商户女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打点一番也可通融,关键就在她哥哥身上有人命案子。
虽然哥哥假死脱了身,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哥哥的事还是被人翻了出来,这种兄长戴罪的自然不敢送到公主身边。
宝钗梦碎,听了薛姨妈的劝,只能屈居在荣国府,退而求其次。
哥哥如今也不知为何发疯,难道要害死一家子才满意吗?
宝钗看着窃窃私语的各家女眷们,艰难地闭上了眼睛。
贾家在场的姑娘都又惊又怕。
薛姨妈上京时,王夫人连老太太那里,也就说一句刁奴手下没轻重出了人命,哪会跟她们细讲薛蟠的事。
迎春几人养在深闺中,平日里也就姐妹之间一些口角,哪见过人性这样恶的时候。
况且那薛蟠就住在梨香院,与她们都在同一个宅子里呢。
黛玉嫌弃地皱了皱眉。
林琅怕她不知人心险恶,与她讲过许多诸如此类的故事,她先前也权当故事来听,还是第一次知道身边也有这样草菅人命之人。
黛玉在贾母屋子里见过这个叫香菱的丫鬟。
她来给宝钗送帕子,黛玉见她眉心一点红痣,十分别致,夸了一番之后又多问了几句。
凤姐儿打趣说,若不是容貌出众,哪用得着薛家兄弟费心去抢。
薛姨妈和宝钗当时也在场,听完只笑了笑,丝毫不引以为杵。
当时她只以为是凤姐儿的一句玩笑,现在想起她们当时的神情,黛玉都有些齿冷。
“肯定是魇着了,在胡说八道呢。”凤姐儿示意周瑞家的带人把宁府的丫鬟捂了嘴拖走,便出来打圆场。
大家都是明白人,虽然都有一颗八卦的心,但这个场合也不好给荣国府难堪。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纷纷坐上凤姐儿安排的软轿家去了。
待王夫人和薛姨妈赶到小花园,外客也差不多散了。薛蟠还跪在地上抽自己耳光。
他力气大,谁劝也不好使,谁拦跟谁拼命。
那疯疯癫癫的样子,不说看着他表演了一刻钟的贾府男丁,就连刚刚赶来的王夫人,也远远地停了下来不敢靠近,生怕薛蟠给自己来一下子。
想到这里,她连忙在人群中寻宝玉,见他缩在贾政身边,身上衣裳还工整,脸上也没明显的伤,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薛姨妈原本满腔的怒火,待看到薛蟠被打得不成人形的脸,顿时变成了心疼。
她跌跌撞撞地扑向薛蟠,哭得肝肠寸断:“我的儿啊,你怎么好好的就成了这个样子,真是痛杀我了。”
说来也怪,薛姨妈哭声一响,薛蟠似乎也安静了下来,连耳光也不自抽了,只呆呆地任由薛姨妈抱着。
薛姨妈见状,眼中露出一丝喜色,却哭得更厉害了:“我的蟠儿虽然素日里胡闹了些,但心地还是好的,定然是被什么脏东西上了身。”
这话一说出口,贾府众人都有些不高兴。薛蟠在贾府里出的事,这不就是说他们府上有邪祟吗?
今儿还是大年初一,就算给薛蟠找补,也不必咒贾府。
凤姐儿安排人送走了女眷,也跟在两位姑妈身后过来了,见状连忙拉贾琏:“趁着薛兄弟还清醒,赶紧送他回去,免得他待会儿疯起来制不住。”
话说完,凤姐儿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察觉到拉住贾琏的手一片潮湿,却原来是贾琏满手心的冷汗。
“呸!”凤姐儿啐了他一口,“关键时刻还不如我呢。”
说罢也不管瑟瑟发抖的贾琏,只叫兴儿来吩咐道:“叫几个人来捆住薛家大爷,把他送回梨香院里去。”
贾琏不敢看林琅,见凤姐儿借机嘲笑他,颇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寂寞。
好再薛蟠之后没有再疯了,两眼一闭就晕了过去,倒是让人省了力气。
林琅调养了一番才压住涌上喉间的腥甜,她给薛蟠制造了一些幻象,又用了一道真言符,体内好不容易攒下的那些灵气也荡然一空。
“舅舅家中有事,我去外祖母那里,带妹妹先家去了。”她开口就是辞行。
贾政心中正乱着,见她面色有些白,也以为是被吓的,宽慰了几句后也没有留她。
倒是王夫人有心让她指点指点宝玉的功课,转头看向同样面色惨白的宝玉,还是忍住了。
待到了荣禧堂,黛玉果然被留在了贾母处。
见到林琅和林柳,她急忙上前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林柳:“可是被吓到了?”
林柳摇了摇头,漏出一个缺了牙齿的笑容:“并没有,大哥哥把我拉的远远的,让我捂住眼睛别看。”
林琅调息了一会儿,气息已经平稳了,只笑着问黛玉:“妹妹可真偏心,只知道关心柳哥儿,也不问问我如何。”
黛玉果真转头看她,嘴上说着:"哥哥又不是孩子了,素来只有你吓别人,哪有......"
话未说完,黛玉认真看了林琅一眼,脸上的笑落了下来。剩下的话也不说,只跟着林琅一道向贾母辞行。
贾母虽然也不舍,但明白这两日家中要被薛家的事搅得鸡飞狗跳。林琅二人虽说是外甥,可到底姓林,王夫人的脸面还是要遮一遮的,便没有多留。
待兄妹二人上了回府的马车,黛玉后背往车壁上一靠,俏脸一沉:“哥哥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瞧瞧自己如今的模样,脸白得跟锡纸一般。”
林琅瞧着她的神态和语气有些熟悉,余光见林柳肩膀都缩了起来,才想起这大概就是自己平日里训林柳时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
“别嘻嘻哈哈的,我这个做妹妹的不好说你什么,哥哥你自己反省。”黛玉却仍旧虎着脸,全身都表达出“我不高兴”,可想到林柳还在车上,许多话不方便说,只能偏过头自己生闷气。
林琅逗了她几句,她也不为所动。
等回了林府,进了外院大门,黛玉便让人送林柳去他自己的院子,转头盯着林琅不语。
半晌见他毫无反应,才冷哼了一声,朝雪雁道:“我们走!”
黛玉身边的大丫鬟除了雪雁和紫鹃外,又从林家的家生子里选了几个,除了桂枝和豆蔻掌着钗环衣裳,平日里守着屋子外,丁香和苏叶会轮流跟着黛玉出门。
这几个丫鬟都是林海先前让周嬷嬷带着,特意留给黛玉的。
至于雪雁,她与黛玉从幼时起就在贾府相伴,二人是有儿时情谊的。
虽然雪雁一心对黛玉,可实在是不顶事。如今都年过十五了,还是整日想着这个好吃,那个好玩,也看不出个眉眼高低,林琅也只留着她逗黛玉开心。
这还是雪雁回林家后,第一次见黛玉这样生气,吓得气都不敢大声喘。
眼看要过了屏门,就听她家姑娘步子慢了下来,小声道朝她道:“你偷偷往后看一眼,哥哥追上来没有。”
“你悄悄的,别让他发现了。”黛玉又不放心地多嘱咐了一句。
雪雁“哦”了一声,果然偏头往后看了一眼,立刻追上黛玉道:“姑娘,少爷跟在咱们后头呢,这是要跟咱们回内院里吗?姑娘怎么走得这般快,咱们不等等少爷吗?”
黛玉嘴角弯起,步子却依旧不停:“你少说话,咱们走咱们的。”
雪雁瞧着黛玉越来越轻快的步子,迷糊想着,她家姑娘像是生气了,又好像没那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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