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从深水湾回到半山的时候, 家政阿姨已经把晚餐准备好了。
“温小姐,那我先下班了。”
温静语点头微笑:“辛苦您了。”
“您客气。”
临走前,家政又突然回过头问:“先生今晚留在公司加班, 不回来吃饭了, 您知道吗?”
“我知道的。”
“好, 那您快些用餐。”
晚饭四菜一汤,阿姨还做了她最拿手的金丝南澳龙虾球, 温静语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为了不浪费食物, 她干脆连摆盘都没动, 将那道龙虾完好无损地用餐盘盖封了回去。
收拾完餐桌后,温静语又给自己泡了一杯花茶,然后端着杯子来到了空中花园。
残阳如血, 华灯初上。
从这儿望出去的绝景暮色她已欣赏过无数遍, 明明就是同一片天,同一片海,同一轮日月,可是每回看都有不同的震撼。
茶水饮过半的时候, 温静语解锁了手机。
此刻,柏林的当地时间应该是正午十二点半, 她从通讯录里拉出一串久未联系的电话号码,加了区号之后拨了过去。
提示音响了四五下,对面传来一道疑惑声音:“哪位?”
温静语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号码对方并没有存过, 她故意打趣道:“菲舍尔,现在还经常喝醉吗?”
电话那头沉默一阵之后恍然大悟, 提高了音调:“温?!是你吗?”
温静语抿嘴笑,这招果然百试不灵。
菲舍尔是柏林乐团的艺术策划总监, 是位个性十足的小老头,最大特点就是爱喝酒,脾气偶尔阴晴不定,有点毒舌,团里挺多人都怵他。
但温静语不一样,以前她只要见到他,给出的最多评价就是:看来今天又喝醉了。
因为她知道,菲舍尔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在异国他乡的时候,他帮过温静语不少忙。
“好久不见,感谢你还记得我。”
菲舍尔揶揄道:“你的德语说得太有辨识度了,我想忘记都很难。”
温静语也不介意他的调侃,笑着寒暄了几句就切入正题。
“还记得一百二十周年的纪念音乐会吗?”
“当然,怎么可能忘,那是废了好多心血策划的。”
温静语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她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纪念徽章是只有到场嘉宾才能拿的吧?”
“是的,音乐会入场必须实名制,名单都是提前拿到手的,不然也没有时间刻徽章。”
“那有没有可能是朋友或者亲属到场代领的呢?”
菲舍尔听完就笑了:“温,这么盛大的音乐会,受邀嘉宾亲自到场是最基本的礼仪,而且进场要看证件,不会存在代领或者误领。”
温静语听完这话心里也有了底。
她目视远方,天边那抹橙红色的晚霞看起来好像更加耀眼了。
“谢谢你,菲舍尔。”
“客气什么,不过你干嘛突然问这个?”
温静语握着手机,莞尔道:“想寻找爱情最开始的地方。”
挂掉这通电话,她那片本就不太宁静的心海再次掀起了浪潮,颇有排山倒海的气势,要把她彻底淹没,要将她化为齑粉。
那些曾经被她忽略的细枝末节也随之袭来。“你拉的是中提琴。”
“嗯,喜欢你很久了,只有你。”
“早有所图我承认,至于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可以慢慢猜。”
“如果我说见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
夜色深沉,周容晔回到半山的时候已接近十点半,刚推开大门,他就发现家里光线昏暗。
除了玄关留的一盏夜灯,走廊和客厅的大灯全都熄着,他换了鞋往里走,看见空中花园的景观灯是亮着的,厨房里好像还有电器运作的声音。
“温温?”
喊了几声都没人应。
周容晔站在沙发旁脱了外套,正想上二楼看看,一道飘逸身影就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你回来了?”
温静语刚洗完澡,穿着一身白色的蕾丝吊带睡裙,锁骨清晰,肩线平直,一头长发吹得半干,她抬手拨了拨,发丝松懒地垂在肩上,显得整个人风情万种。
周容晔盯着她越靠越近的身影,挑眉问:“怎么不开灯?”
温静语不回答,而是在离他两步开外的地方停下,朝他勾了勾手指。
周容晔不解,但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
温静语踮脚攀住他的脖子,低声道:“周周,先去洗澡。”
她身上的浴液香味像疯狂滋长的藤蔓,一点点缠上周容晔的心脏,结果接下来的话直接点燃了男人眼底的暗.火。
“洗完澡,我们玩把大的。”
周容晔有片刻的怔愣,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她三言两语就撩拨起来的反应,有些哭笑不得。
“行啊。”他往她的腰上揉了一把,“等等别喊停。”
温静语笑得很有深意,留下一个兴味盎然的眼神,转身去了空中花园。
然而等周容晔洗完澡再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温静语所谓“玩把大的”,与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温静语在花园露台支了两张躺椅,中间摆了个角桌,点了一个烛台,围着几罐啤酒。
她还把晚餐留下来的龙虾扔空气炸锅里回温了一遍,放了个小叉子在上面,这酒局布置得倒是有模有样。
“来,请坐。”
周容晔默默地将眼前状况消化了一遍,随后放下手里擦头发的毛巾,在空出来的那张躺椅上坐下。
“德国黑啤,能喝吗?”温静语给他递了一罐。
“可以。”
拉环启开的那一刻,浓郁的泡沫便泛了上来,温静语对嘴含了一口,还是被那醇厚味道激得打了个颤。
“第一次喝黑啤是德国室友推荐的,那时候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难喝的啤酒。”她转头看着周容晔,“你知道我前几年在柏林吧?”
“嗯,知道。”
温静语扬了扬眼尾,语气带点故意:“是吗?我好像从来没对你提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摇曳烛光下,周容晔眼底的情绪浮浮沉沉,可是他的表情却没有半丝紧张或者不自在。
绕来绕去,原来在这儿等着他。
“你觉得呢?”
都点到这里了,温静语没想到他还是这么淡定,于是放下啤酒罐,折身去了趟客厅,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攥着什么。
“这是你要的东西。”
周容晔伸手去接,结果除了他要的那个银色U盘,手心里还躺着一枚金属徽章。
“对不起,没经过你的同意多拿了一样东西。”
话虽然这么说着,可在温静语的眼里找不到丝毫歉疚,她用一种探究且渴望的目光盯着周容晔。
“周周,你去过柏林,你在柏林见过我,对吗?”
证据就摆在眼前,周容晔没法否认,他弯了弯唇,很轻地“嗯”了一声。
“是在这场演奏会上见到的吗?”温静语心里有很多疑问,“你上次问我还记不记得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说过话?”
“说过。”
温静语彻底震惊:“那我为什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周容晔将双手枕在脑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那得问你了。”
温静语坐回躺椅上,冥思苦想了好一阵。
毕竟过去这么些年,与那天有关的记忆都变成了片段式的,她确实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跟周容晔搭过话。
这么大个帅哥,她不该没有印象。
自我斗争过后,温静语突然举起桌上的啤酒罐。
“周老板大人有大量,稍微提点一下,我以酒谢罪。”
说着她还真打算将那罐酒一饮而尽,周容晔立刻眼疾手快地夺了下来,顺势将人拉到自己身旁,再牢牢摁在腿上。
温静语趁机勾住他的脖子,放软了声音:“周周,我真的想听,你从头说好不好。”
看周容晔的眼神就知道他妥协了。
“当时铂宇在海外有业务,柏林的项目刚接手,所以我在那儿也住了小半个月,演奏会的邀请函是合作方的负责人给我的,他是个正宗的交响乐迷,盛情难却,我就应下了。”
“所以你以前不爱听交响乐?”
“也不是不爱听,就是没什么研究,但你们那场一百二十周年的演出确实不同凡响,现场氛围也好。”
温静语一想到他当时就坐在台下,还是觉得神奇。
“你在台下看见我了吗?我那会儿还不是首席。”
“看见了。”周容晔眸光微动,“整个乐团,你是唯一一张亚洲面孔。”
“就因为我是亚洲人?”温静语皱了皱眉,“难道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才看我?”
周容晔笑而不语。
温静语不知道的是,他盯着她看完了整场演出,整整四个小时,他居然觉得时长仓促。
“当时我也分不清小提琴和中提琴,觉得你拉得挺好的,后来问了别人才知道,你手里的是中提琴。”
“那我们是怎么说上话的?”
“演奏会结束我并没有马上走,合作方负责人和你们乐团的音乐总监是旧识,留下来聊了很久。”
然后周容晔看了她一眼:“等我出剧院的时候,看到某人蹲在角落痛哭。”
温静语愣住了。
周容晔观察着她的反应,继续道:“我当时不知道你怎么了,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回事,三月份的柏林挺冷的,我就站那儿看你哭了十多分钟,等你差不多了我才过去,因为不知道你是不是中国人,所以用英文打的招呼。”
“你等等……”
听了他这些话,温静语脑海中的画面突然像点连线一样串了起来,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惊感涌上心头。
“不对,你还是继续说吧,我怕我的记忆有出入。”
她的表情很认真,周容晔笑了笑又继续,
“我给了你一块手帕擦眼泪,你说被你弄脏了,到时候洗好再还我。”周容晔顿了顿,“我本来想说不用还,但还是没说出口,后来给了你一张私人名片。”
说到这儿,他突然加重了语气:“结果你根本没有联系我。”
至此,温静语的记忆算是被完全唤醒了。
当时她眼睛都哭肿了,根本没注意到是谁给她递的手帕,接过来之后抹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没好意思还给人家。
她的包里其实就有纸巾,所以最后温静语先把那包纸巾给了出去。
至于后来为什么没有联系上,理由就十分荒谬了。
谁知道这个给她递手帕的人居然是周容晔,她那会儿哭得头昏脑胀的,两人也没交流几句,又时隔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还记得清他的样子。
“原来那个人是你啊。”温静语满脸的不可思议,又立刻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不联系你的,那张名片被我放在口袋里,结果洗衣服的时候放在洗衣机里搅了……”
“……”
“你后来不会一直在等我电话吧?”
周容晔不说话。
温静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脏突然被胀得很满,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
“周周。”她捧着他的脸,“为什么给我递手帕?”
“为什么给我联系方式?”
“你是一见钟情吗?”
他不答,她就不停问。
温静语没注意到的是,周容晔眼底的情绪在疯狂纠缠翻滚,像一团密云,随时都有激烈雷暴酝酿在后头。
他用力揽住了她的腰,低声道:“你觉得我的私人名片是随便给的吗?”
这是承认了。
没等温静语说话,他又问:“当时为什么哭?”
周容晔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也许是被领导批评了,也许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或者,失恋了。
结果温静语的答案出乎他的意料。
“因为崔老师。”
第62章
回想起当时的心境, 温静语的笑容也慢慢收了起来。
“那会儿崔老师生病了,是严重到要做子宫摘除术的那种,但是她和温院长不想让我担心, 从确诊到手术一直都没有告诉我, 直到术后住院, 被去医院做体检的菲菲撞见了,就是我那个朋友张允菲。”她还解释了一下, “演奏会结束的时候她和我通了个电话, 我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温静语想起这件事就鼻酸。
“菲菲说温院长也没有时间照顾人, 崔老师身边只有一个护工在陪床, 这么严重的病,我做女儿的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我当时就给他们打了个电话, 结果你猜他们怎么说?”
“怎么说的?”周容晔摸了摸她的脑袋。
“伟大的崔老师居然说, 现代医学这么发达,又不是不打麻药,还说我矫情。”
温静语边说边笑,笑着笑着眼眶就热了。
“我当时好想回家, 可是柏林到路海真的好远,崔老师这一病我想了很多, 这次是手术成功了,可是下次呢,万一又有个头疼脑热的或者什么意外, 我想立刻赶过去都没有办法,所以后来我决定回国了。”
“然后你就离开了柏林乐团。”
“对, 虽然很舍不得,但我更想回来。”
周容晔意味深长道:“难怪。”
“什么难怪?”
“没什么。”
“你说。”温静语又去掐他的脸。
周容晔也由着她“胡作非为”, 只往简单了说:“难怪后来再也没见到你。”
“你后来又去看演奏会了?”温静语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我回国那也是下半年的事情了,你不会在柏林待了一整年吧?”
“没有。”
“那你是专程又去了柏林?”
周容晔就这么看着她,眼神里的专注已经说明了一切。
“周周。”温静语忍着嘴边的笑意,突然插了句题外话,“一个声部十几号人同时在演奏,你是怎么听出我拉得好的?”
周容晔知道她想听他说什么,故意道:“你姿势不错。”
“得了吧你,不是那会儿连小提琴和中提琴都分不清楚吗,还扯上姿势了。”温静语毫不犹豫地戳穿他,“那茵茵呢?”
“茵茵怎么了?”
“她找我当提琴老师,不会也跟你有关系吧?”
周容晔的喉结滚了滚,看来今天不交代个底朝天她是不会放过他的。
“茵茵偶尔会在假期来找我,然后某天,她请我去看了一次路海交响乐团的演奏会。”
温静语都会抢答了:“然后你又看见我了。”
“嗯。”
她的嘴角在上扬,周容晔也跟着她笑。
回答虽然简短,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路海重遇的时候,那种类似于失而复得的喜悦差点将他淹没。
后来周皓茵提出想学中提,他是第一个投了赞成票的。
而在会所的那次相遇则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以至于她和梁肖寒的关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差点熬成他的心病。
感情确实有先来后到,他就怕自己连机会都没有。
当然,这些话周容晔都不会说。
“你小提琴不是拉得挺好吗,怎么去当中提琴手了。”
他还记得在月央湖壹号的时候,她给周皓茵表演过。
温静语有些惊讶,其实很少人会问她这个问题,因为在很多人眼里,只有拉不好小提琴的人才会转中提琴。
“我的答案可能有点奇怪,也不是说小提琴不好听,但我总觉得太张扬,小时候都是埋头苦练的,也谈不上喜不喜欢,后来接触到中提琴,我一下子就被那个声音吸引了,低沉隐忍,柔美浑厚,不像小提那样尖细也不像大提那样沉得让人发颤,就是刚刚好的感觉,虽然没什么炫技的机会,在乐团里面不突出,但我觉得很适合我的性格。”
提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她的话也变多了。
“你有没有听过Viola Joke?”
周容晔盯着她清亮的眼睛,弯唇道:“没有。”
“你知道中提琴和剪草机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吗?”
“在哪里?”
“剪草机不用调音。”
“……”
他轻笑了一下。
“还有还有,马善被人骑,人善拉中提……”
周容晔就这么抱着她,安静听着她跟他说自己小时候练琴的趣事,听她说自己留学时遇到的奇葩,听她讲乐团里的生活,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觉得动听。这是他曾经想象过的场景。
夜晚,爱人,拥抱,彼此熨贴的体温,以及毫无保留的倾诉。
本以为那些埋藏心底的情愫会永远不见天日,他也没有做好全盘托出的准备,谁又能想到她会主动击破。
就像一份准备已久的精心礼物,拿出来之前犹豫再三,因为不确定对方能不能接受,会不会喜欢。
但是对方却告诉他,她好奇,她想知道,而且反应惊喜。
“温温。”
周容晔突然打断她的话。
“嗯?怎么了?”温静语眨着眼。
热意占满了心脏还不够,继续在胸腔内横冲直撞,到达沸点。
“我爱你。”
在脑海中想尽了一切辞藻,最后发现只有这三个字最好概括,最简单,最直接,也最容易理解。
上一秒温静语还在说铜锣湾街头的烤地瓜有多香,下一秒周容晔就突然来了句告白。
她缓冲了几秒,笑意在眼尾和唇角绽开。
而且她发现周容晔的耳朵,正泛着可疑的红色。
原来他也会不好意思。
“周周,再说一遍。”
温静语轻轻揉了揉他的耳垂,发现越来越烫,越来越红,好像捏准了某个开关。
周容晔知道她是故意的,有些不太自然地撇开脸,其实这三个字对他来说还是挺肉麻的,正做着心理建设的时候,怀里的姑娘就搂了上来,贴着他的耳朵。
“你喜欢我这么久,我很开心。”
周容晔拖着她的腰问:“多开心?”
温静语沉思了一下,答道:“鸡蛋敲开发现是个双黄蛋,彩.票中奖了发现还是个头奖。”
周容晔失笑:“我是双黄蛋,是头奖。”
“是。”温静语对着他脸啄了一口,“酒还喝吗?”
“想进去了?”
“不是。”温静语摇头,“不喝的话我们开始吧。”
她神秘道:“来玩大的。”
周容晔不信她的话:“又玩什么?”
温静语微微俯身,轻声道:“我里面什么都没有。”
理智犹如一个膨胀气球,而她这句话就像针尖一样,看似毫不经意的触碰,对于轻薄的气球来说却是致命的。
白色蕾丝薄如蝉翼,凸显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
底下是令人无限向往的美景。
一阵细风拂过,惊动了枝头哑然的绿荑。
连烛光都跟着晃荡,影影绰绰,沉浮起落。
听着眼前男人越来越重的呼吸声,温静语换了个坐姿,扶着他的肩膀,身体如那柔软易折的杨柳,轻轻摇晃了一下。
周容晔喉咙发紧,伸手将人狠狠往上拎,咬牙道:“你迟早把我折磨死。”
温静语低低地笑:“就磨.你。”
又是一夜春风入怀,月满园景,璧人成双。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周容晔在晚宴上公开恋情的视频早已在社交平台上传疯了。
而那位一直含糊其词的温姓女星也遭到了“反噬”,账号底下的评论全都变了风向,吓得她立刻发文公告,称自己目前还是单身,如果遇到良人会和大家分享喜悦。
评论里一句极具讽刺的话立刻成为了最高赞。
【致恒大佬罕见出面认爱,东施效颦只能骑驴找马。】
众人纷纷建议该层主应该立刻找一家港媒任职。
与此同时,温静语的生活也产生了变化。
新鲜劲过去了,狗仔跟拍的现象已经少了很多,但乱七八糟的声音也多了起来,还有网友把她的个人信息和照片挂到了网上。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温静语一开始还是不太习惯,她从未试过在放大镜下生活,也没有同时承受过这么多的善意或者恶意。
到后来,她干脆把社交账号也全部关闭了,这种物理性屏蔽确实能收获一些平静。
可是有两个人她是屏蔽不了的,那就是崔老师和温院长。
当初温静语没跟他们仔细说过周容晔的工作,所以当崔老师发来一张周容晔接受财经杂志采访的新闻图时,双方都有些慌乱。
直到崔老师弹来视频,温静语避无可避,还被他们注意到了画面背景并不是在喜汇,于是同居的事自然也遮掩不住了。
当时周容晔刚好在家,他直接上楼换了一身平整熨贴的衬衫西裤,发型还摆弄过了,一副人模狗样正儿八经的打扮,反倒衬得温静语不太正经。
她歪在沙发上,一头长发挽了个髻子用笔插着,身上是不成套的分体睡衣,嘴里还咬着半个周容晔给她洗好切好的苹果。
如果让崔老师来形容,这副样子就是好吃懒做的典范。
于是她旁边那位正气凛然,样貌端正的大好青年被疯狂加印象分。
前几次都是用温静语手机接的视频,也不知道周容晔使了什么招数,后来那二老想视频通话的时候居然都弹给了他,并且相聊甚欢,有时连温静语都插不上话。
但她心里是高兴的,说明父母接受周容晔,并且拉着他在渐渐融入他们这个家。
有适应的,自然也有不适应的。
周容晔把保镖阿中派给了她。
虽然只是日常出行跟随,顺便充当了她专属司机的角色,但温静语还是有些不习惯,毕竟这么个人高马大的壮汉跟着,多少有些不自在。
可为了让周容晔安心,她就一直没反对。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
温静语那段日子因为长时间扒乐谱导致用眼过度,结膜炎一直反复发作不堪其扰,但因为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病症,她就没选择去医院,而是在旺角弥敦道预约了一家私人眼科诊所。
诊所在一幢大厦里,看病的过程很快,拿完药之后她打算去一趟卫生间。
男女有别,阿中便在过道上等候。
大厦建造年份有些久远,卫生间也略显老旧,但还算干净,温静语解决完在外间洗手的时候,突然遇上了一个落单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六七岁的模样,有些消瘦,是个南亚面孔。
“阿姨,我找不到我妈妈了,你能不能陪我去看一下?”
她的英文口音有些重,说第一遍的时候温静语也没太听懂,理解完意思之后她蹲下身问:“你有妈妈的电话号码吗?”
“没有。”小姑娘看起来快要哭的样子。
温静语连忙安慰:“你别急,你最后一次看到她是在哪里?”
小姑娘指了指外间左侧的一闪灰色木门。
“我们是从那里进来的。”
温静语这才发现外间居然还有个后门。
因为对方是个年幼的孩子,她当下便也没有多想,领着她往那木门走,这一开门才发现这是安全通道的口子,直接连着步行楼梯,并不通往过道。
她心生怪异感觉的同时,那个小姑娘蓦地撒开她的手跑了。
温静语心头一凉,正想转身,楼梯间突然走下来两个陌生男子挡住她的去路,面容不善。
“温小姐是吗。”
对方的普通话很蹩脚。
“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63章
事情发展与温静语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和电视剧里演的绑架案不同, 他们既没有蒙住她的眼睛,也没有约束她的手脚,甚至连运送车辆也不是破旧逼仄的面包车。
但温静语没经历过这样的状况, 心脏也跳得厉害, 只能强迫自己至少要在表面上装得镇定。
那两个大汉也不是好糊弄的, 上车前就没收了她的手机,搞得她连个紧急电话都没来得及打。
黑色商务车在公路上急驰, 沿途都是陌生风景, 看看窗外偶尔掠过的路牌, 这好像是去天水围的方向。
“现在这是要去哪里?”温静语状似不经意地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坐在她身旁的那个回了一嘴, 但依然目不斜视。
“那我总得知道是谁想见我吧。”
那人终于瞥了她一眼,目光阴鸷,温静语还是乖乖选择了闭嘴。
车子最后停在天水围的天恩路附近, 前方就是嘉海名都酒店, 占地面积很大,外观瞧着富丽堂皇,金碧辉煌,但没什么设计美学可言。
两个壮汉一左一右, 领着她往酒店大堂而去。
他们看得十分紧,脚步又是飞快, 不做片刻停留,大堂来来往往好些人,可温静语并没有搭话的机会。
进了客房部电梯, 其中一人直接摁亮了顶层按键。
轿厢内寂静无声,温静语突然开口:“我想上个卫生间。”
“温小姐, 好好配合对你我都有好处。”
最老套的办法都被堵死了。
看着飞速上升的楼层指示灯,温静语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这里是酒店, 又是客房部,她在心里做了最坏打算。
她消失了这么久,阿中应该急得冒火,说不定这会儿周容晔也知道了。
前路未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到达顶层后,那两人又带着她往长廊尽头走,拐过一道弯之后,温静语才发现这里居然是个会所。
和这个酒店的外观比起来,奢华程度简直有过之无不及。
不知道是营业时间没到还是清场的缘故,一路走到包厢门口连个接待的侍应生都没有,大灯倒是全都开着。
温静语盯着光可鉴人的暗纹大理石地面,内心的紧张感越来越强烈,她双手垂在身侧紧攥成拳,指甲掐着手心,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刺激自己的神经。
做了软包的黑色大门被推开,身旁壮汉提醒道:“温小姐,请吧。”
包厢里的温度更低,空气对流,一阵呛人烟味混合着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温静语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有人在她背上推了一把,温静语踉跄几步走了进去,接着身后大门又被重新合上,待她看清包厢里的景象时,更是一脸疑惑。
她一个人都不认识。
包厢很大,中间的扇形沙发坐了两男四女,两张圆形石料茶几并排而列,上面堆满了酒瓶,有启开的也有没喝过的,啤酒洋酒混了一堆。
左边牌桌还有五颜六色散落四周的筹码。
沙发正中央坐着一个蓄着口字胡的中年男子,穿着深色Polo衫,眉心的纹路很深,眼尾下垂,瞧着有些凶相。
他左右都拥着火辣美女,嘴里叼了一根快燃尽的烟,烟灰抖落在衣服上,身旁美女立刻眼疾手快地替他拂去。
感受到门口有动静,那中年男人立刻望了过来,见到温静语的时候,眼皮向上一掀,抬头纹更重了。
“哟,这是贵客来了。”
他推开两旁的美女站起了身,笑着咧开一口因为常年吸烟而泛黄发黑的牙,看得温静语是一阵恶寒。
她从来没见过这人。
“忠叔,这位靓女是?”
沙发上另一个男人也开了口,瞧着年纪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长得一脸阴柔相,盯着温静语挑了挑眉,眼睛闪着兴味的光。
“阿Ken,你有眼不识泰山。”邱现忠朝温静语慢慢靠近,斜了斜嘴角,“这是周容晔的女人。”
叫阿Ken的男人听罢面露惊讶,随即放声大笑:“还是你玩得够劲!”
温静语听到了周容晔的名字,心里一紧,猜想这帮人估计是与他有什么恩怨。
“你好啊温小姐。”邱现忠的普通话也是口音浓重,他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来认识一下,我叫邱现忠,阿晔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可以随他喊我一声忠叔。”
他端出一副好好长辈的模样,但温静语不吃这套,她从来没听周容晔提起过这号人物。
而且正常人不会用这种方式把她带到这里。
“你找我有事吗?”她声音冰冷。
邱现忠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见温静语不领情,只好重新放下,哂笑了一声:“挺有脾气。”
“靓女,忠叔的面子都不给,有点不懂事了。”阿Ken放下酒杯,插了句话。
“现在的年轻人多少都有点个性,不要紧。”
邱现忠折回先前的位置坐下,朝温静语抬了抬下巴:“坐吧温小姐,站着多累。”
“不必。”温静语还是一脸的冷若冰霜。
阿Ken对左边的红唇美女使了个眼色,那女人立刻站了起来,踩着高跟鞋扭着腰,走到温静语身边之后架起她的胳膊就要往沙发上扯。
“别碰我!”
温静语甩开她的手之后,另外几个女的作势也要站起来。
敌强我弱,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反抗可能还会吃亏,于是她皱着眉找了个离他们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喝点什么?”邱现忠捡了个干净的玻璃杯,“啤酒?威士忌?加不加冰?”
他这话问的还是温静语,后者干脆道:“我不会喝酒。”
“呵,还挺会扮纯情。”阿Ken拾起桌上的烟盒,磕了一根出来咬在嘴里,“忠叔,对她这么客气做什么,不会真是请来喝酒的吧?”
邱现忠倒了杯洋酒,又往里加了几块冰,让人摆在温静语面前的茶几上,睨着她轻笑了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她不是重点,但只有把她弄过来了,那姓周的才会乖乖来见我。”
“你确定?”阿Ken将信将疑,“不就是个女人,周家那位有这么专情?”
“到时试试不就知道了。”邱现忠斜他一眼,“你不会是怕了吧?”
阿Ken冷笑:“不用激我,我今天既然敢同你坐在这里,这场戏必然是要看到最后的。”
邱现忠笑得前仰后合,跟他碰了碰杯。
“要是致恒那帮老嘢同你一样有胆识,我又何至于此!”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我要是离开香港,查伍绝不会轻易放过我,那周容晔知道我身上还欠着一屁股赌债,他赶尽杀绝,我又岂能善罢甘休!”
“你准备要多少?”
“要钱有什么意思。”邱现忠眯眼道,“致恒随便吐个工地的材料供应链都够你我吃一阵,别说我没想着你,这就是今天喊你来的目的。”
阿Ken知道他是个老谋深算的,如今邱现忠失势,手里连个能谈判的筹码都没有,把他喊上不过震一震气势罢了。
要是周家还肯卖这老头一个面子,那他也不算亏。
坐在边上的温静语一直在默默观察着这两人的你来我往。
他们说话的语速很快,她只能听懂个别词汇,也没办法从对话中收集什么有效信息。
她仔细想过,从旺角到天水围,除了没收她的手机防止报警,这一路上他们都没采取其他措施,好像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会记住路线。
到了会所之后他们也没为难她,那杯酒摆在面前到现在一口没喝,也没见他们强迫她。
这从头到尾的表现都让温静语觉得,她好像不是最终目标。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几十公里以外的致恒总部,六十三楼此时此刻的气压已经低到了临界点。
发现温静语不见的时候,阿中急得几乎将整栋大楼从里到外都搜了个遍,寻人无果之后他知道这样效率太慢,于是立刻驾车返回金钟。
当时周容晔正在开会,阿中顾不上汇报通知,直接闯进了会议厅。
他满头大汗的样子让所有人皆是一愣。
周容晔了解他平日的行事风格,从来不会如此毛躁,一颗心当即沉到了底。
来不及留下什么嘱咐,周容晔直接离开了会议桌,走到门口的时候,阿中的声音都在发颤。
“周生,温小姐不见了。”
周容晔的脸上是风雨欲来的灭顶寒意,他带着阿中转身进了私人电梯,压着情绪问:“几时的事情?”
阿中看了看时间:“一个小时前,温小姐去旺角的诊所看眼睛,中途上了个厕所,我在门口等了好久都不见她出来,等我闯进去时才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人,后来找了大厦安保,整栋楼找遍了都没看到人,电话也是关机。”
他打量着周容晔阴沉的脸色,自责道:“是我失职。”
周容晔一言不发,到六十三楼后他立刻回办公室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增派的人手便全部到齐,与此同时,那栋大楼的监控视频也在同步传输中。
时间哪怕过去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周容晔根本坐不住,他捡起车钥匙正打算出办公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他不敢漏接任何一个电话。
“喂,阿致啊,哦不对应该叫你阿晔。”
听筒那端是邱现忠嚣张的笑声。
周容晔脑子里的弦“啪”地一声就断了,此刻他的心无比慌乱,声音沙哑,咬牙愤恨道:“我就知道是你。”
“想见你女人吗?”
“邱现忠。”
周容晔双目赤红,气息紊乱。
“你要是敢动她一根头发,我让你抵命。”
第64章
周容晔狠厉的语气让邱现忠眼皮一跳。
“现在这些后生仔的脾气真是一个比一个大。”
他灌下两大口酒, 然后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对着电话那头说道:“我不过请她来喝杯酒,你就急了?看来我还真是请对了人。”
周容晔在听筒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让她听电话。”
邱现忠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但也慢慢站了起来, 走到温静语身旁将手机递给她。
“给你男人报声平安, 可千万别说我亏待了你。”
温静语警惕地看着他,然后接过手机。
“喂。”
“温温, 是我。”
听到这声熟悉呼唤的时候, 温静语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从进门那刻忍到现在的伪装差点就要崩盘。
“周周。”她稳着嗓子, 尽量不让自己发抖,“我没事,你别担心, 他们没对我怎么样。”
都这个时候了, 她还反过来安抚他。
周容晔也压着情绪:“别怕,马上就能见面。”
上次也是这样,他向来说到做到,温静语坚定地应了一声好。
“真是感天动地。”邱现忠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手机, “嘉海名都,给你二十分钟。”
说完他直接掐断了通话。
“那姓周的应该在路上了, 你打算怎么同他谈判?”阿Ken吐出一口烟雾,眉心紧锁,“看他反应好像很是上心, 你敢带走他的女人,确定还能好声好气坐下来谈?”
邱现忠脸上的肌肉抖了抖, 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只是阿Ken没有看见。
“你不用操心我的办法, 只需要让你的人做好准备,关键时刻别掉链子。”
说着他就朝沙发上的两位美女打了个响指,指着温静语说:“把她给我摁住。”
那两人依言照办,一人一边擒住了温静语的胳膊。
“你要干什么!”
恶人终于撕下了虚伪的面具,之前假模假式的客气荡然无存,她的恐慌也在此刻达到了顶点。
“好好配合就少受点苦。”
邱现忠朝她靠近,从兜里掏出了两粒药丸。
温静语拼命想挣开钳制,却没想到那俩美女的力气这么大,而且指甲又尖又长,抠得她生疼。
“张嘴。”
邱现忠一点都不怜香惜玉,伸手箍住了温静语的下巴,指腹狠狠掐住她的脸颊,想以此逼迫她松口。
温静语的脸都被捏得变了形,但依然不肯顺从。
“妈的还是个硬骨头。”
邱现忠又使了劲,剧烈的酸痛感从下颌处的骨头传来,温静语忍不住叫了一声,那两颗药丸就这么顺势塞进了她的嘴里。
紧接着又是一口熏人烈酒强行灌入她的嘴里,辛辣液体裹着药丸像刀片一样剌过喉咙,温静语瞬间呛咳不止,刺激得泪眼迷蒙。
就连沙发上的阿Ken都看得皱眉。
“忠叔,你这是给她喂了什么?”
他就想求个顺水财路,可现在看来这邱现忠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疯癫,如果是违禁品,到时千万别牵扯到他才好。
“慌什么。”邱现忠斜他一眼,“死不了人。”
阿Ken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了一声,散退了身旁服侍他的女人,捏着酒杯狠狠吞了一口,暗中观察着温静语的状态。
那两颗药丸也不知是什么成分,刚咽下去的这会儿也显示不出什么反应,可是未知的恐惧更加折磨人,就像冰冷的蛇一样缠上温静语的心脏,让她呼吸急促,大脑空白。
她两手都用力撑着沙发坐垫,只有这样才能勉强不让自己发软倒下。
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当她的脑袋开始变沉变闷的时候,包厢外头传来了不小的动静,紧接着大门突然被人狠狠踹开,木板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沙发上的人皆是一惊。
门口还有男人惨叫的声音。
温静语抬起略沉重的眼皮,只见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直直冲着她而来,带着她从未见过的震怒和冰冷戾气。
周容晔伸臂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拉了起来,下一秒温静语就跌入了那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温温。”
耳边是他担忧痛心的声音。
温静语知道自己不用害怕了,她想抬手搂住他的腰,却发现自己根本没什么力气。
“周容晔,你终于来了,让我苦等啊。”
邱现忠好像并不意外他会直接闯进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笑容诡异,眼尾颤抖。
“阿中!”
周容晔一声怒喝,门外五六个黑衣人立刻鱼贯而入,将出口牢牢堵住。
“周生。”阿中后脚跟了进来。
“你带温小姐先出去。”
“周周……”温静语艰难抬头。
周容晔抚了抚她的后脑勺,柔声道:“听话,先跟阿中出去。”
看着温静语离开后,周容晔的眼眸重新覆上冰凌。
他脱了西装外套扔在地上,下一秒直接抬脚踹开了其中一张茶几,满桌的酒瓶哗啦啦倾倒,玻璃碎裂一地,各种颜色的酒液四处飞溅。
突然的动静吓得几个美女尖叫出声,作鸟兽四散,邱现忠却哈哈大笑了起来。
“阿晔,没必要发这么大的火,我不过是请温小姐喝口酒,又没对她……”
邱现忠话还没说完,周容晔就一拳挥了上去,直接打裂了他的嘴角。
“你这张嘴连提她的资格都没有!”
男人冷如寒霜的俊脸上是一片无法抵挡的肃杀之意。
邱现忠被摁在沙发角落里,鲜血糊了一嘴,凶恶笑容惨不忍睹。
“有种就打死我!下次再让我遇见她……”
话音未落,周容晔的小臂青筋暴起,抓着他的衣领将人从沙发上拎了起来,紧接着往地上一撂,出手又是一拳。
邱现忠句句都在惹怒周容晔,一旁的阿Ken觉得形势不对,瞧这邱现忠的反应,根本不像是准备谈判的。
再这样下去,自己也难免受到牵连。
他刚从沙发上站起来,邱现忠便喊起了他的名字:“阿Ken!你那些手下都是吃白饭的吗!”
阿Ken啐了一口,看来这老头执意要拉他下水,他转头朝室外吼了一声手下的名字,竟然迟迟等不到回应。
“卓公子。”
周容晔松开邱现忠的衣领,手背和衬衫都沾了血迹,寒凉的眼神扫了过来。
“他今天是走不了了,你打算留下来陪他吗?”
周容晔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接着道:“你老豆这些年拼了命做正经生意,就是不想和这种人再沾上关系,你确定要背道而行?”
阿Ken愣了愣,邱现忠见他动摇,立刻喊道:“阿Ken!我可是为了你冒险!否则我干嘛给那女人喂药!”
周容晔的瞳孔蓦地一缩,脸色更加阴沉,低哑吼道:“你他妈给她喂了什么?!”
邱现忠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手插兜,一手立刻指着阿Ken,目眦欲裂:“是他!是他!”
阿Ken没想到邱现忠留着这一手,震惊之余破口大骂:“我叼你老母啊癫佬!敢利用我?!”
趁着场面混乱,邱现忠插兜的那只手突然掏出一把匕首,直冲着周容晔而去。
“周容晔!你去死吧!”
门口几个黑衣男人反应迅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邱现忠的速度也快,被人飞踹开的时候那把匕首还是划伤了周容晔的手臂。
他的衬衫被割开,皮肤上出现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冒出的鲜血顺着小臂直流而下,浸染半边衣袖。“周生!”
“不用过来!”
邱现忠重重摔在地面上,应该是骨折了,惨烈嚎叫响彻包厢。
而周容晔似乎感受不到痛意,他忽略正在流血的手臂,在另一个茶几上寻了个空啤酒瓶,拎起来之后往桌面上猛地一砸,半个瓶身瞬间迸裂破碎。
他走到邱现忠身边,像拖着一个破布袋,把人拎起按在牌桌上,用破碎酒瓶尖利的那一端抵着他的咽喉,幽冷嗓音带着杀意。
“说,你给她喂了什么。”
邱现忠抖如筛糠,脸上全是绝望之色,笑容却狂乱:“急了吗……你有本事杀了我啊,来啊……”
周容晔加重了力道,尖锐的刺痛感瞬间袭来,邱现忠抖得更厉害。
这时门口突然有人大喊:“周生!温小姐晕过去了!”
周容晔呼吸一滞,拽着邱现忠的那只手在发颤,眼尾猩红。
时间凝固了几秒,他突然将手中酒瓶砸了出去,抬腿往邱现忠身上又是一脚,伴随着男人的惨叫声,骨头撞击声闷响。
“你最好祈祷她没事。”
说罢立刻转身向门口走去,离开前只吩咐了一句。
“这个房间里的人,一个都不许放出去。”
……
VIP病房内,温度恒定,湿度适宜。
周容晔正守在病床边,目光专注地看着病床上合眼昏睡,面容沉静的女人。
护士则在一旁替他处理手臂上的伤口,没打麻药就缝针,他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温静语的化验结果刚在十分钟前出炉,邱现忠给她喂的是唑仑类镇静催眠药物,剂量有点大,没那么快醒过来。
回忆起在嘉海名都的那一幕,周容晔此刻镇定下来才渐渐理顺思路。
那场车祸已经找到了证据,而邱现忠见报复不成,今日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激怒他,并让他犯下一些不可挽回的错误。
事实证明,他差点就得逞了。
“已经包扎好了,这几天伤口都不好碰水哦,这只手臂也尽量不要动,别让伤口裂开。”
“谢谢。”
等那护士收拾好东西离开,Michael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周生,卓家来电话了,说要向您表示歉意。”
“不必。”周容晔眼皮都未抬一下,淡声道,“告诉他们地址,让他老豆亲自去领人。”
那卓公子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就是他家那位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老卓总,Michael替他捏了把汗。
“是。”Michael顿了一下又问,“那邱现忠……”
“打电话给刘Sir。”
“好。”
临走前,Michael盯着他那一身脏污的衬衫,还是放不下心。
“周生,先去休息一下吧,医生都说了,温小姐可能没那么快醒。”
“我没事。”
“家里让人送了衣服过来,您换一下吧,温小姐醒来要是看到这一身,肯定会更担心。”
周容晔低头瞧了几眼,终于“嗯”了一声。
Michael总算松一口气,又叮嘱道:“您好歹吃几口东西。”
“我不饿。”
Michael皱眉:“要是温小姐醒来,我就告诉她……”
“我知道了,拿去热一下吧。”
Michael腹诽,拿准“温小姐”这三个字就是拿准了某人的命门。
换了一身干净衣物,又吃了几口热粥点心,周容晔总算是恢复了一派神清气爽的模样。
他在病床前一刻不离,就这么一点点熬到了天黑。
温静语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模糊视线中看到周容晔就闭眼靠在她床边的躺椅上。
她以为他睡着了,就没出声叫他。
只是口干舌燥得实在难以忍受,温静语适应了一下光线,慢慢地半直起着身子,结果这么细小的动静居然都能让周容晔瞬间睁开眼。
“温温。”
他立刻探身过来扶住她。
忘记了自己手臂上还有伤,大动作牵扯到伤口,撕裂的疼痛瞬间袭来,周容晔强忍着没出声。
“周周,我想喝水。”温静语声音沙哑。
“我给你倒。”
温静语一开始还没发现异常,接过杯子喝了口水后正想说话,却发现周容晔的袖子有些不对劲。
好像有血渗出来。
“你手臂怎么了?”
周容晔偏头瞥了一眼,看来是伤口裂开了。
“没什么。”
他越是遮掩,温静语就越是着急。
“你坐下,给我看看。”
“没事,就是不小心撞倒了。”
“坐下。”温静语态度坚决。
周容晔看了看她的脸色,只好坐在床边。
温静语按了床头的呼叫铃,护士进来重新包扎,袖子掀开的那一刻,纱布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她的眼泪一下就涌了上来。
那么深的刀口,她都不敢细看,他该有多痛。
“这回不要再动了!不然就要重新缝针了!”护士严厉警告道。
“对不起,这次会注意。”温静语声音哽咽。
病房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温静语的眼泪根本止不住,她低声咒骂:“那狗东西在哪里,我要去砍了他!”
周容晔失笑,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揽住她。
“怎么还喊打喊杀了。”
温静语擦了擦泪,回抱住他,问道:“痛不痛?”
周容晔埋首在她颈窝里,半晌没说话。
温静语以为他痛得不行,鼻腔内又泛起酸意,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脑袋,语气跟哄小孩似的:“周周,叫医生给你打个止痛针好不好?”
“温温。”
“嗯?”
“对不起。”
温静语心脏一阵抽痛,嗔骂道:“跟我说这个干嘛?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到现在都后怕,如果今天你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周容晔的声音很闷,温静语将他搂得更紧,安慰道:“我不是好好的吗?别想了,没事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
直到温静语感觉自己的肩膀处传来湿意,她内心一颤,有些难以置信。
“周周。”
她推了推他的脑袋,却被周容晔按住了手。
“我们结婚吧。”
周容晔清了清哑涩的嗓子,又问了一遍。
“跟我结婚吧,好不好?”
第65章
这不是一个心血来潮的决定。
他渴望与她产生更紧密的联结, 渴望两人之间的关系能够有更加深刻的羁绊。
周容晔首先想到的就是婚姻。
有这个念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此时此刻,他胸腔的胀意和冲动都达到了顶峰。
病房里, 气氛安静得好像能听见时间缓缓流动的声音。
见温静语没有反应, 周容晔终于从她的肩膀上离开, 再抬头时,他的瞳仁已恢复清明, 只是眼尾未来得及撤退的一丝殷红还是出卖了他滚动的情绪。
温静语盯着周容晔的眼睛, 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走廊上撞到他, 当时她就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寻常。
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前提是这份爱意能得以窥见天日, 只有心意相通,所有故事才能成立。
短短几秒钟的对视,周容晔的心情千回百转, 跌宕起伏, 他甚至已经在反思这样的求婚是不是太过仓促,不够真诚。
“温温。”
他居然感到紧张。
“好,结婚。”
温静语的眼里渐渐浮起笑,闪动的眸光之下全是认真。
她一颗心被他眼睫未干的湿意泡得酸软。
“我们结婚。”
这回反应不过来的人变成了周容晔。
他以为她至少会来一句“给我时间考虑”, 没想到真这么干脆答应了。
温静语见他还愣着,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傻了?”
周容晔捉住她的手, 把人直接往怀里带,语气有些激动:“你答应了。”
温静语被他抱得更紧,目光一斜才意识到他受伤的那只手臂又抬了起来, 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大骇道:“你的手!快给我放下!”
周容晔顺从地放下那只胳膊, 另一只手却依然不愿意松开。
温静语只好轻轻推开他,在他流连的目光中, 身子往床的另一边撤,然后拍了拍那半张空出来的床。
“周周,躺上来。”
“会挤到你。”周容晔摇头。
VIP病房的床已经是最宽敞的尺寸,但跟家里还是不能比。
温静语觉得他简直就是本末倒置,自己昏睡了这么一阵早已没有大碍,真正该养的病号是他。
“那你躺,我下去。”
下一秒周容晔就翻身上来了。
他伤的是左手,温静语挪到了他的右侧躺着,扯起被子往两人身上盖好之后,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
“今晚你只能平躺,千万别压到左胳膊。”
“好。”
被窝里,周容晔的右手与她十指紧扣。
“等你伤好了,我们就找个时间一起回趟路海。”
男人的手掌宽厚温暖,温静语捏着他的手心,放轻了声音:“一起去见爸爸妈妈,然后……谈我们结婚的事情。”
病房的大灯已经熄灭,角落夜灯散着静谧柔和的光,这一天漫长难熬,惊心动魄,此刻沉淀下来的安宁平静就显得有些不真实。
周容晔睁眼望着天花板,突然道:“你掐一下我。”
他的要求突兀荒谬,温静语“啊?”一了声。
“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温静语嗤笑,探身往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够真实了吗?”
周容晔弯唇:“温温。”
“嗯。”
“我觉得我已经好了,明天就能去路海。”
“……别闹。”温静语脸微烫,“你好好养着,伤口好了我们就去。”
躺着没安静几分钟,那人就开始了:“温温,皮带有点硌人。”
“那你拿掉呀。”
“你帮我。”周容晔理由充分,“我得好好养着。”
“……”
温静语翻身,替他解开搭扣,抽掉了腰上的皮带。
“裤子也脱了吧,穿着睡觉总觉得不舒服。”
“……”
“背上有点痒,你帮我挠挠?”
“……周容晔!”温静语终于爆发,“还睡不睡!”
那人笑得发颤:“我真得好好养。”
就因为这句话,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周容晔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由于他的坚持,两人又在医院多住了一天,温静语还被要求做了一次全身体检,确定药物已经代谢完毕某人才肯让她离院。
回家之后她就向乐团续了病假,本想着可以安分照顾周容晔几天,谁知这人被公司事务缠身,每天起得比她还早,能按时下班就算不错了。
于是温静语每天的任务就发生了变化,那就是等Michael的信号。
这天阿姨照例煲好了汤,温静语刚拧好餐盒盖,Michael的电话就呼了进来。
“温小姐,需要你拯救世界。”
十分钟后,司机把车停到了致恒总部楼下,安保人员对温静语早已脸熟,主动打开了专属电梯的权限。
一路畅通来到六十三楼,Michael就在办公室门外等着,身边还站着一个拎药箱的家庭医生,见到温静语来了,两人脸上立刻露出得救神情。
Michael指了指紧闭的门板:“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温静语点点头,拎着保温盒敲了敲门,第一下没动静,第二下就传来了周容晔略显冰冷的声音。
“请进。”
温静语推开大门走了进去,只见两个挂着工作牌的主管站在办公桌前面面相觑,背影僵直,周容晔则低着头,手里捏着一叠文件,密布的乌云压了一脸。
气氛凝滞,她把保温盒往会客区的茶几上一放,清了清嗓。
周容晔终于抬起头,见到是她,沉闷的脸色稍霁。
“先吃饭?”温静语微笑。
周容晔朝那两人挥了挥手:“等下再说。”
像得到了特赦一般,俩主管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立刻离开了办公室。
温静语却不急着盛汤了,在周容晔的注视下,迈着步子走到门口把家庭医生叫了进来。
趁着医生摆弄药箱的片刻,她朝周容晔挑了挑眉,眼神仿佛在说:还不识相点过来?
周容晔终于扯出一丝笑,认命般点了点头,离开办公桌来到了会客区。
温静语环胸站在一旁,就这么盯着他换纱布吃药,一套流程结束后,她笑着向医生道了声谢谢。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温静语的表情立刻收了起来,一言不发地从保温袋里取出碗筷,盛汤布菜。
“温温。”
周容晔试探着喊了一声,没人应他。
反正没外人,他又不知好歹地叫了一遍,这回温静语总算是扫了他一眼。
“这就是你说的好好养?我看路海之行怕是遥遥无期了。”
“……”
他百口莫辩,但还得想办法给自己留条活路。
“我这不是努力工作,再争取给自己多放几天假么。”
温静语没再说什么,将勺子递了过去。
周容晔没接,突然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温温。”他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卖惨痕迹明显,“有点痛。”
“……”
“可能需要你喂。”
“周容晔,你别忘了你右手还能动。”
他果真抬了抬右臂,眉头依然锁着:“不太行,右边幻痛。”
“……”
“这回真好好养,你得配合我。”
温静语终于被他的无赖气笑,只能没好气地坐下来,捡起勺子一口一口喂着。
周容晔是一脸的享受,两手心安理得地摊着,她喂什么他就吃什么。
在办公室尚且如此,同样情况在家里上演的时候就更加过分了。
因为伤口不能沾水,洗澡就成了最大难题。
周容晔进浴室之前,温静语都会用医用的防水绷带帮他把患处缠一遍,然后再三叮嘱他缩短淋浴时间,差不多就出来。
结果周容晔每回都能制造新的情况。
要么说绷带断开了,要么就说伤口痛,要么就是够不着沐浴露。
温静语甚至怀疑他伤的不是胳膊,而是脑子。
这天晚上果然又有新剧情。
“温温。”某人又在呼唤她。
门根本没关,他的声音十分清晰,温静语淡定放下手里的护肤品,抓起桌上的发夹将长发盘了一圈,缓缓走向浴室。
“又怎么了?”
某人赤条条地,脸不红心不跳地站在玻璃幕门后头,甩了甩淋湿的头发。
“我够不着。”
“这次又是什么够不着?”
温静语走过去,想看看是沐浴露摆高了还是洗发水没放好。
“我够不着头发。”周容晔笑得灿烂,“帮我搓搓?”
他的借口找得越来越不靠谱,温静语也懒得跟他计较,撸起袖子就走进了淋浴房。
她往手里挤了点洗发水,边打泡沫边说:“弯腰。”
周容晔听话照做,只是人也越凑越近。
“好了好了。”温静语推着他的脑袋,“再过来泡沫就沾我身上了。”
周容晔的右手开始不安分起来,沉着嗓子问:“你洗了吗?”
温静语一边躲着他,一边替他搓着头发,答道:“明知故问呢你。”
“再洗一遍?”
睡裙被推到了腰上,温静语警告道:“我刚换的衣服!你别给我弄湿了。”
“已经湿了。”
“……”她咬牙,“周容晔,我看你好得差不多了!”
“没有,挺疼的。”
话虽这么说着,他却丝毫不受影响,笑意爬上眼角,右手照样灵活。
温静语身上一凉,两只手又都是泡沫,狼狈至极。
“老婆……”
“……谁是你老婆。”
绵密的吻落了下来,周容晔头上的泡沫蹭得到处都是,浴室里的温度逐渐攀升,玻璃也起了雾气。
“周容晔……”温静语轻喘着,“你那胳膊给我放下……好不容易好点了,别又扯到……”
“你配合点,我就不会扯到。”
温静语背过身,两手压着玻璃,在雾气上留下掌印。
“你小心点!……”
她还是担心他的手臂。
周容晔含着她的耳垂,低低笑着:“我单手操作的能力强不强?”
“……”
温静语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出声。
“我想听你的声音。”他不肯罢休。
“……你给我安分点。”“我得好好养。”
周容晔恬不知耻道:“这也是养伤的一部分。”
浴室氤氲,暧昧朦胧了满室。
那一刻,温静语终于领悟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66章
周容晔的伤口恢复得挺快, 只是拆线后手臂上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道细长疤痕。
家庭医生给他准备了好几支消痕药膏,周容晔却不以为意,如果不是温静语每天逮着他涂, 他自己压根就想不起这回事。
“要不我找纹身师设计个图样?”
温静语往棉签上沾着药膏, 听罢看了他一眼:“想纹身?”
“我看你好像挺在意这条疤。”周容晔低头端详着, “就纹你的名字,怎么样?”
温静语笑了一声, 继续替他擦药。
她之所以这么坚持, 是因为这舒痕膏有清凉镇静的作用, 新皮肤愈合总是伴随着瘙痒难忍, 她已经瞧见好几次,生怕周容晔又抓伤自己。
“纹对方名字这种事听上去……”温静语顿了顿,在脑子里搜索形容词, “有点像年轻气盛的中二少年干出来的事。”
“我不年轻吗?”周容晔挑眉。
“我说的是少年, 周先生,你已经三十多了。”温静语无情拆穿,话也没说完,“而且……”
周容晔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等待着她的后续。
“纹胳膊有什么意思。”
温静语的目光从他的手臂开始,逐渐向下偏移, 最后落在他的裤腰附近,笑得肆意。
“怎么着也得纹个特别的地方才有诚意吧。”
周容晔一怔,而后脸上绽开无可奈何的笑容。
温静语以为纹身的事情也就此打住了。
时间恣意溜走, 七月初,香港培声乐团本个音乐季的压轴节目正式搬上了舞台。
七月一号, 也是香港特别行政区成立的纪念日,培声乐团特别邀请内地著名指挥家王旻阑先生, 以及传奇的华裔小提琴家陈优优,在香港文化中心音乐厅举行了一场联合演奏会。
两个小时的演出以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协奏曲暖场,萧斯达高维契的第十交响曲为主题。
台下座无虚席,就连音乐会前的免费讲座都挤满了观众。
现场来了很多媒体,他们特别关注的还有另外一点,那就是今晚的Christopher中提琴首秀。
这把有着三百多年历史的中提琴依然保持着最完美的状态,而致恒主席为搏佳人笑容一掷千金的事迹也为这把名琴增添了一丝罗曼蒂克的色彩。
两人的关系公开自以来,温静语的履历就已经被扒得一干二净。
年轻富商和貌美的女艺术家,这样的组合总是避免不了几分有滤镜的猜想。
一开始的炮火猛烈而集中,紧接着大家渐渐发现,从家庭背景到学习经历,从获奖状况到现场演出,温静语的表现都完美得无可指摘。
光是那个慕尼黑国际音乐大赛中提琴冠军的头衔就能让很多人闭嘴,哪怕被拿着放大镜审视,也找不出什么可以捏造是非的素材。
所以在镜头面前,温静语也慢慢从紧张抗拒变成了坦荡从容。
反正躲不过,总有不分场合的媒体,每当他们好奇她和周容晔的关系,温静语都是微笑回应,声称他们和普通情侣没两样,别人谈恋爱会做的事情他们一样也会做。
而周容晔也不会一味地把她护在身后,他觉得温静语不是那种需要用玻璃罩子包裹保护的性格,有些放到台面上的事情她会更愿意自己冲锋陷阵。
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理解正确,看着温静语的状态变得越来越大方,周容晔不但感到欣慰,到后面甚至演变成,偶尔会心安理得做她“背后的男人”。
就像此刻,演奏会散场,在台下默默当了两小时观众的周容晔还是被媒体堵到了。
“请问您今天是以私人身份出席吗,还是主办方有特别邀请?”
周容晔微笑:“我今天就是普通观众。”
“是专程过来捧场的吗?”
“这场演奏会很特殊也很精彩,当然值得专程捧场。”
记者不依不挠,终于说出了温静语的名字,周容晔也不回避:“温静语小姐的自我要求向来很高,作为她的家属,自觉提升音乐素养是份内的事,不然我担心跟不上演奏家的步伐,毕竟在恋爱中和对方保持同频很重要,不是吗?”
此话一出,众人随即感慨周容晔的觉悟甚高,看来爱情是公平的,再优秀的人都会有焦虑和危机意识。
压轴演出圆满结束,乐季行程告一段落,温静语终于迎来了她为期一个月的休假。
去路海的前两天她都呆在家里没出门,周容晔还有一些收尾工作没完成,每天八点多就不见踪影了。
所以当温静语早上醒来看到床边还有人的时候,她不免惊讶。
“你怎么还没走?”
她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却不愿意把手探出来。
香港进入了夏季,火炉蒸笼的模式正式开启,温静语喜欢把房间温度打得很低,不然夜里根本睡不好觉。
“今天不用去。”
周容晔等她清醒几分,再把人从被子里捞起。
“今天带你出海,好不好?”
“出海?”
温静语的困意瞬间消失,她拿起手机看了看天气软件,苦笑道:“这个温度带我出海,你认真的吗?”
“怕什么,防晒用品都替你准备好了。”周容晔将她额前挡眼的碎发别到耳后,亲了亲她的额头,“不去很远,就去南丫岛逛逛。”
温静语这才来了兴趣,立刻翻身下床去洗漱。
“温温,早饭想吃什么?”周容晔靠着门板问道。
她咬着牙刷思索了一会儿,眯眼笑:“港人醒神套餐。”
“这是什么?”
“沙爹牛肉公仔面和菠萝油,要求不高吧?”
周容晔点头,眼底笑意放纵:“确实。”
说完转身出了卧室,捡起车钥匙跑了趟湾仔,买了温静语最爱吃的廉记。
早餐饭毕,周容晔又给她喂了一颗晕浪丸,防晒帽长袖衫,全副武装后才带着人出了门。
温静语以为他会带着自己从哪个公众码头登船,结果这一路的方向却是去往深水湾的。
直到那艘崭新的Bavaria游艇停在他们眼前时,温静语才明白过来,他说的出海,是自己开船出海。
从香岛道的深水湾码头出发,到南丫岛的距离并不远,如果风浪不大,差不多三四十分钟就能到达榕树湾,那里有个轮渡码头,可以直接登岛。
“我真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温静语坐在二层甲板的副驾位,托了托脸上的墨镜,挤着瓶子里的防晒霜。
“你怎么连游艇都会开啊?”
周容晔的技能总是在不经意间点亮,尤其是驾驶各种交通工具的本事,这让温静语艳羡不已。
“温温,晕不晕?”
周容晔关注的却是她上船之后的状态。
“还行。”
也许是晕浪丸起了效果,吹着海风看着远方,温静语觉得自己还能坚持。
“如果难受的话就去下层,让Ruby给你拿点冰水。”
Ruby是随船的工作人员,一个菲律宾籍的年轻妹子,负责游艇上的所有杂务。
“Yes,Captian!”
看温静语还有玩笑的力气,周容晔才稍稍放下心来。
只是今天阳光实在毒辣,虽然拉起了遮阳板,但是游艇在移动,日照的方向也在变化,一不小心还是有晒伤风险,温静语挤完防晒霜就绕到了周容晔背后,替他抹着脖子后面的皮肤,
“我们一会儿登岛吃午饭吗?”
“对,岛上海鲜很多。”
他们这趟出行还跟了一艘事务艇,到了榕树湾,事务艇先行靠岸,随行人员下船接手游艇,周容晔则直接牵着温静语登岛。
与香港的高楼繁华不同,南丫岛上风貌原始,景观质朴,中西融会,有好几个自然旧村落,远郊的游客也很多,大家骑着自行车来来往往,远离喧嚣,悠闲惬意。
沿着村道前行,附近有好几家海鲜排挡,周容晔让温静语挑,有空调冷气的店当然是她的首选。
辣椒炒蟹,鲜椒鱿鱼,豉汁炒蚬,温静语居然觉得这岛上风味有种脱离粤式清淡的重口。
“周周,我们下午去干什么?”
周容晔剥着足有小臂那么大的濑虾皇,将完整虾肉剔出后放进了温静语的碗里,卖关子道:“去好地方。”
南丫岛说大不大,但也绝对不小,除了在村落游玩,岛上行山也是很多人的选择。
但这样暴晒的天气,温静语觉得周容晔应该不会狠到带她去爬山。
果然午饭结束,他就牵着温静语原路返回了。
两人再次回到游艇上,这次继续沿着海岸线往南行驶,烈阳下,海水呈现出一种绿到发蓝的纯粹,海风轻拂,倒也不算燥热。
温静语望着那一片片路过的细沙海滩,越来越猜不准周容晔的目的地。
“周周,到底要去哪里?”
“马上到了。”周容晔的唇边泛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温静语握着手机看导航,前方就是芦须城泳滩,游艇终于开始调转方向,她看了半天,前面也没有可以停靠的码头,这样下去船很容易搁浅。
果然在距离沙滩还有几十米远的时候,游艇停了下来。
事务艇也逐渐靠近,Ruby站在下层甲板上,周容晔对她做了个手势,游艇开始放船锚。
温静语一脸迷惑,这是要直接悬停在海面上?
船锚触底,Ruby确认完状态后便一头扎进了海水里,她水性很好,像一尾疾速的鱼,直接游向不远处的事务艇。
于是船上就只剩下温静语和周容晔两个人了。
她的心砰砰跳,突然有种要被人卖了的感觉。
“你不会要在这里杀人灭口吧?”
周容晔大笑,胸口震颤:“觉悟挺高,确实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这个时间点海滩上空无一人,海水平沉,深不见底,求救都找不到方向。
“温温,我们去下层。”
下层有什么,温静语早就观察过了,船舱的两个房间里都有大床。
不等她思考反应,周容晔抓着她的手就往舷梯走,扶着她慢慢下了甲板。玻璃门隔绝了室外火热,下层船舱内很是凉快,周容晔牵着人没放,在两扇门前停下脚步,弯唇看着她:“去哪间?”
温静语脸颊发烫,嗔道:“大白天的……”
“那我来选。”
周容晔直接推开其中一扇门,房间内温度更低,温静语被扯了进去,下一秒就被人抵在了门板上。
停在海上的游艇并不平静,摇摇晃晃,随波荡漾。
温静语已经开始晕眩了。
只是她的唇被人堵着,新鲜氧气更难进来。
“周周……”她脑袋发懵,“有点晕……”
“那就去床上。”
周容晔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压在柔软蓬松的被子上,躺着确实好了很多,但也架不住这种飘浮的摇曳感。
“禽兽……”温静语低声骂。
换来的是更加凶猛的攻陷。
最后的布料也不翼而飞,她泪眼朦胧,紧抓着身下的被单,结果料想中的承受并没有立刻袭来。
“温温。”周容晔抓着她的手往身后放,“摸到了吗?”
温静语触到那片滚烫皮肤的时候愣了愣,然后意识逐渐恢复清晰,她又不敢相信地用指腹细细描绘了一遍。
在脊椎骨的最后一节,她居然摸到了自己的名字缩写。
“……你真去纹了?”她难以置信,眼里有热意漫起。
周容晔眼尾扬起,眸子里的细碎光芒和这艘游艇一样,晃荡浮沉。
“我还年轻。”
“中二病……”温静语笑出声,不舍地在那片肌肤流连,“疼吗?”
周容晔摇了摇头,抓着她的手指轻轻捏着,温静语任由他摆弄,燥意轻起的时候,突然觉得无名指上一凉,好像有个圆环套住了她。
还来不及去看那戒指的样子,周容晔就俯下身来,得逞的笑容展露无遗。
“这下跑不了了,周太太。”
第67章
回路海的那天, 温静语直接把周容晔带回了嘉和名苑。
本来崔老师和温院长是想一起来接机的,但人算不如天算,温院长偏就在那天接到了一个临时的手术任务, 接机计划泡汤, 向所里请了半天假的崔老师干脆直接回家, 从下午就开始准备晚饭食材。
飞机在下午三点落地路海国际机场,周容晔的司机早就把车备在了停车场。
温静语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要开两辆车来, 当她发现其中一辆车的后座和后备箱都被各种礼盒塞满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原来周容晔早就做好了准备。
只是这阵仗不像是要去丈母娘家吃饭, 而是打算直接搬进这个家。
半年没回来, 路海又冒出了很多新楼盘,车子拐进中山北路的时候,温静语发现嘉和名苑对面新造的小区貌似已经交房了。
这一带靠近市中心, 本就是稀缺板块, 而作为路海市目前最高的住宅楼,主体塔楼在设计之初就博尽了眼球,曲面玻璃和灰色金属条包边的外立面晶莹剔透,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流动性的水幕质感。
每平米六位数的开盘价以及最小面积都有三百八十方的平层户型, 使得这个小区也被戏称为“云端富豪俱乐部”,光是看房验资这一步就设立了极高的门槛。
如果温静语没记错的话, 这栋楼的建筑设计师和铂宇集团双子塔的设计师是同一个人。
“这项目开发商好像也是香港的公司吧?”温静语望着那栋吸睛的主建筑感叹,“当初致恒怎么没争取一下,听说中山北路这一片的房价都被它带着涨了不少。”
周容晔打了一把方向盘, 库里南平稳拐进嘉和名苑,他目视前方, 扬唇道:“怎么没争取,只是当初地块招标的时候就没好好上心, 路海办事处这边有好几个负责人都因为这件事被开除了。”
最后项目是被他们的老对家晟和集团捡走的,只不过他们的话事人和周容晔还算有点交情,设计师Jerrfy Kwong就是他亲自介绍的,周启文当时气得冒烟,到现在提起来还会耿耿于怀。
“可惜了可惜了。”温静语摇摇头。
周容晔用余光看了她一眼,不经意地问:“你喜欢吗?”
“什么?”
“那个小区。”
温静语撇了撇嘴,掐着手指数数:“我是替你们可惜,那房子要是全卖完得赚多少钱啊……”
“……”
到了家门口,周容晔先把车上的行李箱抬了下来,接着和后车司机一起搬礼盒,这动静不小,好几个路过的邻居都停下脚步观望。
“静语,这你男朋友啊?”
说话的是十八幢的王阿婆,就住在斜对面,她应该是刚从菜场回来,手里还拎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竹篮子。
“是的阿婆。”
温静语礼貌笑着,拍了拍周容晔的肩膀,示意他打个招呼。
“阿婆好,我叫周容晔。”
“诶呀诶呀,小伙子长得真俊啊!”
王阿婆脸上笑开了花,光是自己欣赏不够,还要拉着其他几幢的邻居一起聊,最夸张的是二十幢的谢叔叔,花园的水刚洒了一半,他拖着根皮管子就跑出来凑热闹了,被家里老婆好一通骂。
温静语一个个应付着,心想自己就是带了个男朋友回家,也没想到会变成众人围观的焦点。
再看身旁的周容晔,他好像还挺沉浸在这种邻里社交当中,哄得那几个阿姨婆婆是心花怒放,直言让他有空就上自家喝口茶。
温静语腹诽,真是好一朵游刃有余的交际花。
“静语,小周!怎么回来了还在家门口杵着啊?”
崔老师的声音冷不防从后方院子里传来,温静语回头,看到她妈妈手里正抓着一大把刚剪下来的小葱。
周容晔先她一步迎了上去。
“阿姨好。”
“诶小周,好久不见,欢迎欢迎。”崔老师难得露出这种笑眯眼的表情。
“我来帮您拿吧。”“哪里用得到你,赶紧进屋休息休息,旅途辛苦了。”
院门外王阿婆喊道:“阿瑾,这回女婿上门了哈!”
崔老师也不扭捏,举着葱应道:“是啊,回家包饺子了!等会儿给您送点过去!”
进了家门,温静语才发现对门的薛阿姨居然也在,崔老师说家政阿姨今天回乡下老家了,她一个人忙不过来,薛阿姨是来帮忙做饭打下手的。
温静语太了解崔老师这群老闺蜜,来帮忙是真的,想八卦也是真的。
“小周,你也太客气了,怎么拿那么多东西来啊。”
崔老师看着那一地堆成小山的名贵礼盒,有些瞠目结舌。
“不多,也不知道您和叔叔喜欢什么,就随便挑了一点。”
“阿瑾,剁猪肉馅儿的还是牛肉馅儿的?”薛阿姨也从厨房探出了头,好奇心显然抑制不住。
“老薛你来喝口茶!”崔老师转头使唤温静语,“静语你去,剁猪肉的,料切好了我来拌。”
温静语刚起身,周容晔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去帮忙吧。”
“不不,小周你坐。”崔老师把他摁回了沙发上,“咱喝茶。”
温静语:“……”
她还记得崔老师当初知道自己谈恋爱时的反应,那会儿嘴上说着担心她会在感情上受伤,现在这幅面孔,怎么看周容晔才更像亲儿子。
厨房的食材都备得差不多了,温静语的任务也不重,她拿着菜刀剁肉馅儿,这动静居然掩盖不住客厅里传来的阵阵笑声。那三人聊得有些忘我,等温静语再走出去的时候,发现崔老师的脸都笑红了,薛阿姨也是捂着嘴一副乐翻天的模样,能把这两位逗成这样,实属不易。
等她们回了厨房,温静语立马拉着周容晔问:“都聊什么了?”
周容晔替她按摩着小臂上的肌肉,莞尔道:“聊提亲的事。”
“啊?”温静语有些不淡定了,“你这就直接说了?我妈什么反应?”
她还想着要过五关斩六将,然后再慢慢引出这件事。
怎么到了他这里,就说得跟吃饭一样简单。
“薛阿姨是不是有个女儿?”
温静语点点头,还是不明所以:“这跟薛阿姨女儿有什么关系。”
“薛阿姨说她女儿跟那个外国男朋友分手了,问我身边有没有什么优质的单身男青年可以介绍介绍。”
“你怎么回的?”
“我说有。”周容晔掀起眸子看她,“但是挨个见面效率不太高。”
“……”
温静语不确定地问:“你不会说什么在我们婚礼上挑这种话吧……”
周容晔突然笑了,肩膀轻轻颤动。
“你快说呀。”“看来你很了解薛阿姨,她就是这么提议的。”
“……”
“然后我答应她,到时候可以找十个伴郎,让她女儿坐主桌。”
温静语愣了几秒,也跟着笑,探头看了眼厨房的方向,轻声道:“晚上记得给薛阿姨多夹几个饺子。”
温裕阳是在晚饭开餐前到家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周容晔本人,因为手机视频通话打下的良好基础,两人虽是初次面对面聊天,但气氛一点都不冷场。
由于职业的特殊性,温院长平时是很少沾酒的,可今天兴头上来了,拉着周容晔添了好几次酒杯,两人都喝得有些多。
饭桌上的话题也渐渐引到了订婚的事情。
这事儿温静语还真得好好感谢薛阿姨,她是个热心肠的,主动充当起媒人的角色,作为看着温静语长大的长辈,有些话经她的口说出来就特别自然。
一席饭毕,周容晔主动起身整理,却被崔老师赶着去了客厅,温院长泡了两杯醒酒茶,拉着他又聊个没完,中途周容晔去阳台接了个电话,温静语这才有机会跟他单独相处。
“周周,是不是有点醉了?”
温静语手里捧着一杯蜂蜜水,刚刚经过客厅的时候,她看见温院长已经靠着沙发合眼睡着了。
温院长今晚的话尤其多,状态也热络,温静语知道他肯定要醉。
“我还好。”
周容晔身上也有酒气,但那眼神看着还算清醒,他瞥了眼客厅的方向,突然伸手把温静语揽进了怀里。
这还是在自己家里,温静语有些紧张,扯着周容晔尽量往阳台角落里靠。
蜜蜂水端在手里摇摇晃晃,不小心溢了出来,温静语将杯子捧到他面前,柔声细语道:“喝点,醒醒酒。”
周容晔接过杯子直接搁在了她身后的洗水池里,低头时气息有些紊乱,贴着她的唇喃喃道:“你来帮我醒醒。”
清淡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的雪松香,温静语也有些把持不住,双手勾上男人的脖子吻得动情。
湿软的舌尖互相追逐,缠绕,两人的手都不知不觉探进了对方的衣服下摆。
烈火烧身之前,互相都硬生生打住了。
“温温。”周容晔的眸子覆上了一层浅浅水汽,“我感觉在做梦。”
“我就说你有点醉了吧。”温静语刮了刮他的鼻尖。
周容晔捉住她的手,唇瓣在她细嫩的手臂上轻轻摩挲。
“刚刚是大哥大嫂的电话,他们已经登机了。”
温静语惊讶:“大哥大嫂要回来了?”
“嗯,直接来路海。”
长兄如父,自然要亲自上门拜访。
温静语没想到他会如此郑重,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
“大哥身体不好,旅途一定很辛苦,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我们……”
“一点都不麻烦。”周容晔搂住她,“温温,我想娶你,所有过程都不想省略,别人有的我们也要有,别人没有的我也要给你。”
温静语看着他,正想回应些什么的时候,崔老师的声音从客厅乍然响起。
“静语,让小周今晚别走了,就在家里歇下吧。”
温静语吓得一激灵,却发现面前这个男人怎么都推不开,他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笑意。
客厅和他们现在这个位置,只有一扇纱帘挡着。
“好的,妈。”温静语故意朝着客厅喊道,“就让他睡二楼客房吧。”
周容晔挑眉,用口型问:“客房?”
温静语往他胳膊上掐了一把,挑衅道:“不然你还想睡哪儿?”
崔老师并没有走过来,隔着阳台移门出声:“那我先扶你爸回房了啊,你们也早点休息!”
“好叻。”
崔老师走远后,温静语就被人压在洗水台旁狠狠报复了一番。
她双唇微肿,起伏微喘,某人却越来越清醒。
室外夜色如水,月明星稀,周容晔盯着院门外那昏沉的路灯,突然提议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大半夜的?”
“本来想等到明天,但是现在就想带你去看。”
“看什么?”
“我们的家。”
温静语睁着眼,露出了迷惑表情。
“现在去月央湖?你喝了酒得叫司机吧,我也不会开车。”
“不用开车,我们走过去。”
“从这儿走到月央湖?!”
“不去月央湖。”
周容晔轻笑,眸光比今晚的月色还要柔和。
“就在对面。”
第68章
从嘉和名苑走到街对面, 甚至都用不了五分钟。
直到温静语被人牵着进了入户大门,她才相信周容晔是真的把家搬到了这里。
一层一户,四点八米的挑高, 顶楼上下两套直接打通, 将近一千两百方的室内使用面积, 还外带了一个私人停机坪。
室内装修由美国和香港的团队通力合作,设计图纸是Jerrfy Kwong亲自手绘的, 鱼肚白大理石, 黄花梨家具, 真丝刺绣墙布, 苛刻到连浴室里的台盆水龙头都要从德国定制,前卫与庄严在这里得到了顶级融合。
“喜欢吗?”
周容晔按下墙上的开关,客厅朝南的纱帘被缓缓打开, 从这儿望出去, 城市夜景辉煌又渺小,万家灯火尽收眼底,还真有种踩在云端之上的浮华感。
“以后回路海,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温静语站在落地窗前回头望他。
“为什么是这里?”
周容晔从背后轻轻拥住她, 神色柔和。
“这一片是你最熟悉的街区,我也想感受一下。”他顿了顿, 又继续道,“你要是想爸爸妈妈了,走到对面就能去找他们。”
这句话彻底捆住了温静语的心, 酸软蔓延至四肢百骸,像一片泡进牛奶的面包, 吸饱水分后再渐渐融化。
“他们愿意的话也可以随时过来住,上下层的功能都差不多, 到时候让他们先选。”
“周周。”温静语的声音已经有些低哑。
“我们结婚,就代表着多了一个爱你的小家庭。”
“也是爱你的家。”温静语捧着他的脸,认真道,“你还多了一对爱你的爸爸妈妈。”
周容晔微怔,弯唇抵着她的额头,眼睛里的光像是浸润的银河。
“嗯,我们的爸爸妈妈。”
两人拥抱着,气氛温馨且静谧,温静语伏在他怀里打量着这套房子,突然轻笑。
“还是太夸张了,这个小家庭一点都不‘小’,你怎么想的,就算是四世同堂也绰绰有余了。”
“四世同堂?那我们从现在开始就要抓紧时间了。”周容晔搂着她的手突然一紧,“给BB的房间想去看看吗,还有卧室的床没试过,也不知道软不软……”
“真是正经不过五秒。”
温静语嗤他总能把话题带偏。
折腾到半夜还是回了嘉和名苑,客房被崔老师收拾得很干净,周容晔嘴上虽然贫,但毕竟是第一次住,该守的规矩依然会老老实实守着。
他去浴室洗漱的空档,温静语就留在客房没走,在柜子里不停地翻翻找找,好像在找什么久远的物件,打开的储物箱摊了一地。
“找什么呢?”周容晔边擦着头发边问。
温静语见他来了,立马又把箱子盖了回去,不在意道:“没什么,找件衣服。”
“要我帮忙吗?”
“没事,不用。”
温静语说完就起了身,正打算回自己房间,那人又笑问:“真不一起睡?”
“还有力气?”温静语玩味看着他,抬手点了点他小腹上坚硬的肌肉,“早点休息,养精蓄锐,小心明天起不来。”
“……”
调侃归调侃,第二天还是周容晔起得比温静语早,等她下楼的时候就发现家里只有崔老师一个人。
“周容晔呢?”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崔老师端着刚出锅的鸡汤小馄饨,应道:“和你爸爸去菜市场了。”
“啊?”
“惊讶什么?比你勤快多了。”崔瑾指了指那碗里的馄饨,“喏,小周帮忙包的。”
温静语突然笑了,低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馄饨,这回居然没散。
看来技术精进了不少。
她喝了口汤,又问:“妈,我从柏林带回来的那些行李收哪儿去了?有几件大衣。”
“柏林?那都几年前的事了。”崔瑾回想,“肯定在你自己房间的柜子里呀。”
“找过了,没有,客房的柜子也找过了。”
“那就怪了,东西肯定是在的,你衣服我也没丢过,就是得好好找找,到时候大扫除整理一下吧。”
然而崔老师的大扫除却是为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周启文和柯佩婷的航班顺利落地路海,来者是客,崔老师和温院长表达了十二万分的欢迎。
一家人聚餐的当天,温家热闹得像是过年。
不仅闵芝和姜莲到场,连姑姑温裕芬都来了,场合正式,周启文和柯佩婷自然而然地提起了两家的亲事,他们不远万里上门拜访,诚意也是十足。
席间众人都喝了点酒,气氛瞬间就被推上来了,说起周容晔小时候的经历以及周家父母的事,周启文不免动容,连柯佩婷都难得见到他这么感性的一面。
而另一旁的崔老师早已潸然泪下,母性大发,看着周容晔的眼神都多了无尽的爱怜。
倒是两位主角有点在状况之外,周容晔今晚兴致高涨,又喝得多了些,温静语一直在桌底下牵着他的手,时刻关注着他的情绪和状态。
被唤回注意力的时候,是听到了他们的订婚日期。
周启文他们回趟国不容易,这次来就是想将此事顺利定下,两家聊得投缘,温家父母也不是什么计较之人,他们只盼着小辈好,不需要太铺张的场面。
一来二去,订婚的日子就这么挑了出来,就在半个月后。
这动作迅速得简直让温静语毫无准备,她偏头看了眼身旁的男人,瞳仁晶亮,眼尾居然多了几抹绯色。
周容晔低头在她耳边说:“半个月都嫌长,我恨不得现在就抓着你去领证。”
晚餐散场,周启文和柯佩婷被温家父母留宿,直言都是一家人了,不需要见外。
温静语又帮忙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将他们安顿好之后刚想去看看周容晔的状态,兜里手机就开始震动了。
是一串陌生的路海本地号码。
温静语以为是什么垃圾广告,结果刚挂掉对方又打了过来。
“喂,哪位?”
对面沉默了几秒,男声有些哑:“是我。”
是梁肖寒。
温静语看了看时间,十点多了,也不知道这人想干什么。
那头怕她拒绝又立刻开口:“见一面吧,我在你家楼下,给完东西我保证就走。”
温静语下了楼,大家都回了房间,客厅大灯也熄了,只留着玄关一盏夜灯。
她给周容晔发了短信,然后换好鞋子走出庭院,一道高大身影果然在院门外驻足。
家门口就停着周容晔的车,醒目又张扬。
温静语站在车旁,平静看着梁肖寒。
那人瞧着有些疲倦,见她来了,低头掐灭了手里的烟。
“前些天在医院碰见温叔叔了。”梁肖寒停顿了一下,抬起眸子看她,“听说你们要结婚了。”
“是的。”
温静语坦荡环着胸,就算是在昏暗光线下,她无名指上那枚钻戒依然闪耀动人。
梁肖寒撇开脸,缓好情绪后下一秒他的手就伸了过来,掂着两个厚重的红包。
“一个是我妈的,一个是我的,恭喜你……”
“谢谢,心意领了,红包我就不收了。”
“拿着吧。”梁肖寒不管不顾地塞给她,“我那份算是回你的份子钱,至于我妈那份……她说自己可能等不到你的婚礼,让你一定要收下。”
温静语微愣:“肖阿姨,最近身体怎么样。”
梁肖寒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先深呼吸了一下。
“她之前说想去云南生活,我打算带她去大理,在那边好好陪她一阵。”
温静语听懂了言外之意,这是打算放弃治疗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大理很美,空气也好,希望阿姨过得开心。”
“所以红包你就收下吧,没别的意思。”梁肖寒看着她,眼眶有些红,“希望你幸福。”
温静语垂首看了看手里的红包,最终还是说了声谢谢。
“挺晚了,你回去吧,代我向阿姨问声好。”
“嗯。”
温静语转身,手刚推上庭院门的时候,心灵感应让她觉得二楼阳台有一道始终追随她的视线。
她抬头,周容晔正倚着栏杆看她,阳台的吊灯开着,他的面容在那香芒色的光线下浮沉,硬朗线条也多了几丝柔和。
温静语冲他招了招手,周容晔也笑着回应,抬手晃了晃。
“温温……”
身后梁肖寒的声音沙哑,像被粗粝砂石无情划过。
“我妈当初说我迟早要后悔,那时我不信……”
热泪滚过,男人的痛苦终于无法抑制。
这个夜晚很平静,平静到普通,却让他觉得这或许就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我现在真的后悔了。”梁肖寒掩面,“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梁肖寒。”
庭院门开了一半,温静语停下动作。
“其实你心里没我,年少时的情谊单纯可贵,你或许只是惋惜那段时光,又或许只是可惜一些没得到的感情,如果真的得到了你未必会珍惜,真的喜欢一个人,不是你这样的。”
“不是的,我……”
“不重要了。”
真正的释怀不是回头感慨,不是相见生厌,而是真的失去了波澜,哪怕此刻对方泪流满脸,痛哭忏悔,也勾不起内心的半点起伏。
像对待偶尔拂面的清风,像对待花草或者泥土,像一切无关紧要的东西。
“你回去吧,我现在就很幸福,也祝你幸福。”
院门被完整推开,发出吱呀声响,温静语一脚踏了进去。“再见。”
然后她便不再回头。
上了二楼阳台,周容晔还靠着扶栏,温静语盯着那宽阔背影,喊了他一声。
“周周。”
周容晔转身,朝她张开了双臂。
温静语三步并作两步,毫不犹豫地抱了上去。
“宝贝。“他轻唤着她。
“嗯?”
“今晚想睡你的房间。”
温静语笑了,她摸了摸他的背,不知是不是喝酒的缘故,有些烫人。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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