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这两个字的冲击力很强, 温静语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肖阿姨她……”
“肺鳞癌四期,上星期查出来的。”
温静语回忆起在月央湖与肖芸的那次偶遇,她整个人的状态瞧着确实是大不如从前了, 身体也消瘦得厉害。
可怎么也想不到她是生病了, 还是这么严重的病。
“内地医院已经不建议她动手术了, 本来身体基础就差,她还不肯化疗。”梁肖寒瞥了一眼文件袋, “朋友引荐的, 香港这边的药和设备上得比较早, 想着来看看有没有其他治疗方案。”
“那她现在人在香港吗?”
“在路海, 这边只承认他们自己医院的报告,所以过段时间还得把她接过来重新做检查。”
温静语点点头,毕竟是一直善待她的长辈, 对于肖芸生病这件事她还是感到痛心和惋惜的。
至于梁肖寒, 她是真的没什么话要讲,每次碰面都是剑拔弩张,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你呢,身体不舒服吗?”梁肖寒面露忧色。
“等我爸。”
“温叔叔也在?”
话正说着, 温院长也出现了,身后跟着徐主任他们, 站在过道上张望了一会儿,看见梁肖寒的时候也很是惊诧。
“温叔叔,好久不见。”梁肖寒主动起身打招呼。
“小梁?”
温裕阳看看他又看看温静语, 后者背对他们站着,像是在观望窗外风景, 并没有要加入交谈的打算。
“你怎么在这儿?”
梁肖寒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解释道:“来给我妈找医生。”
“你妈妈生病了?”
“肺的问题。”
温裕阳主攻的是肝胆胰, 而团队里的徐主任刚好就是胸外专家,温裕阳把他留了下来,让其他人先走。
“我和你崔阿姨都挺记挂她,怎么突然生病了。”温裕阳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边翻着报告边问,“怎么没想着来找我?”
“我妈就是在路海附一做的检查,一个星期前才确诊的,您工作忙,怕麻烦您。”
“你和静语都是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了,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太见外了。”
徐主任发现了报告单底下的签名,了然道:“是刘主任的患者吧?”
“是的。”
徐主任推了推眼镜,看到病理结论的时候和温裕阳简单交谈了几句。
温裕阳转头对梁肖寒说道:“这样吧小梁,你等等跟我们一起去吃饭,饭桌上咱们再好好聊一聊。”
“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窗前那道身影依然背对着他们,梁肖寒眼风扫过,朝她看了一眼。
“不会,我们也就是吃个便饭,一起去。”
温裕阳话音刚落,温静语就喊了他一声。
“爸。”她拎起沙发上的琴盒,一副打算离开的架势,“要不然今天你们先去吃吧,我明后天再来找你。”
“你有急事儿?”温裕阳不乐意了,“潘叔叔他们知道你要过来吃饭,昨天挑了好久的餐厅,你现在突然说不去的话很不礼貌。”
“我……”温静语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好的借口。
“一起去吧静语,都是自己人。”徐主任讲话向来比较直白,“这位不是你的老同学吗,你不去的话他一个人对着我们也尴尬的呀。”
梁肖寒知道温静语在纠结什么,他承受着胸口涌上来的钝痛感,表面不动声色道:“温叔叔,还是下次吧,我找个时间亲自去拜访您。”
“好了,都一起去。”温裕阳摆了摆手,“静语,有什么事暂时搁一搁,先去吃饭。”
徐主任看了眼群组消息,发话道:“走吧,他们都已经出发了,咱们打车过去。”
“坐我车去吧。”梁肖寒拿出手机,“我让司机开过来。”
“行,那敢情方便。”
温静语见这饭局避无可避,也只能妥协,但她依然有自己的倔强。
“爸,餐厅地址发我,我打车过去。”
“车子坐得下。”梁肖寒沉声道。
温静语的目光始终不肯与他交汇。
“先走了,爸你别忘了发定位给我。”
说完她也不给那三人说话的机会,挎着琴盒就往电梯厅的方向去了。
梁肖寒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第一次尝到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滋味。
……
晚餐地点在北京道,温静语到的时候饭桌上已经坐满了人,除了角落里那位年轻帅气的副主任医师,其余都是她熟悉的叔叔阿姨。
大家见到她都很兴奋,温静语一时间成为了饭桌上的焦点,直到温裕阳他们后脚赶来,她才摆脱这个有点热情过度的社交场面。
“小梁,你往里坐。”温裕阳指了指温静语身旁的空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啊,这位是梁肖寒,是我们家静语的高中同学,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今晚恰好遇见了就喊来一起吃个饭。”
温院长介绍完毕,众人便亲切地和梁肖寒打起了招呼,在座的都是路海附一医院元老级别的人物,听完梁肖寒母亲的病情,瞬间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起来,气氛俨然变成了病情研讨会。
期间温静语一直低着头,专注着自己碗里的食物,也不插话,除非桌上有人点到她,她才会礼貌应付几句。
梁肖寒就坐在身旁,她怎么都觉得不自在。
“要吃这个吗?”
桌盘转动,一道溏心鲍辽参停在了他们面前。
“不喜欢。”
温静语刻意忽略那道菜,夹了一块隔壁的炸虾多士。
梁肖寒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的时候才觉得不对劲,他皱了皱眉刚想提醒,温静语已经咽下去了。
“温温,这里面有花生酱,你不能吃。”
温静语当然知道,只是她嚼得快,吞下去的时候才感觉到。
她暗暗安慰自己,就这么一小块,应该死不了。
“你可别这么叫我。”温静语捡起餐巾擦了擦嘴,语气淡漠,“只有我男朋友可以这么喊。”
说完她也懒得看梁肖寒的反应,起身准备去上个厕所。
走到过道的时候碰见了那位副主任医师,他好像在给自己的老婆孩子打电话,语气温柔耐心,和他外表那副冷如霜雪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温静语洗完手再折回过道时,他也刚好结束通话。
“您好,陆医生是吗?”她主动上前搭讪。
被喊到名字的陆辛杨收起了手机,眼皮轻掀,又恢复了生人勿近的模样。
“有事吗?”
“不好意思啊,我有件事想麻烦您,等会儿回包厢咱俩能换个位置吗?”
温静语早就观察过了,这位帅哥的座位是离梁肖寒最远的。
陆辛杨没问原因,也不敢兴趣,就淡淡地回了句行。
温静语连声道谢,回包厢后让侍应生给两人换了副新碗筷,有人注意到这动静,问他们为什么换位置。“那边空调风大,陆医生人好,愿意跟我换个位置。”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此刻梁肖寒的脸色比空调吹出来的风还要冷。
宴席过半,温静语看了看时间,想着自己在长辈面前也露过脸了,是时候找个机会先走一步,于是拿出手机开始给周容晔发消息。
温静语:【周周,你在哪儿?】
半盏茶的功夫,那头回了过来。
周容晔:【还在公司,你结束了吗?】
温静语:【其实还没有,但是我想走了。】
温静语:【你要是没空的话我打车也行。】
周容晔:【给我发个位置。】
温静语发去了餐厅定位,又捏着手机发了会儿呆,觉得有些事还是该告诉他。
温静语:【今晚是和爸爸的同事们一块儿吃饭的。】
温静语:【在医院碰到了梁肖寒,他也在。】
这回隔了好久都没有动静,温静语拿不准他的反应,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刚想着要不要出去给周容晔打个电话,手机就震了震。
周容晔:【等我。】
看到这两个字后温静语才安下心来,她等了十多分钟,随口扯了个乐团要加班排练的理由,向饭局上的长辈们提前道别。
餐厅在朗廷酒店里,温静语猜想周容晔应该没有那么快到,于是出去后又沿着北京道晃了一会儿。
这一带购物中心云集,对面有1881,后头的广东道又有海港城,这个点正是逛街购物的高峰期,游人如织,连步行道都显得有些拥挤。
温静语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回酒店门口等。
可她没想到梁肖寒也出来了,刚想转身,那人就急切地喊住她。
“温……”梁肖寒顿了一下,“你回哪里,我送你。”
“不用。”
温静语扯着肩上的琴盒带子,只期盼周容晔能快点来,以及身旁这人赶紧消失。
“你不用这么避着我。”梁肖寒忍着眼底的黯然,“难道我们之间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算了吧。”温静语扯了扯嘴角,“不尴尬吗?”
“为什么是周容晔?”他突然问。
“为什么不能是他?”
“你知道他是谁吗?”梁肖寒提高了音调,“一个连背景都调查不清楚的人,你怎么敢的?和他那样的人在一起,你不怕被骗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吗?”
温静语冷笑一声,腹诽这人又开始犯病管她闲事,那股懒得应付的劲头又上来了。
“周容晔是什么样的人我一清二楚,用不着你评价也用不着你操心,管好你自己就行。”
“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说话?”
或许温静语小瞧了那块炸虾多士的威力,她的喉咙有点堵,脖子上的皮肤也开始发痒,忍不住抬手挠了挠。
梁肖寒注意到了,立刻担心地问:“是不是过敏了?”
温静语没理他,心情本来就浮躁,现在更是烦上加烦。
就在这时,前方路口响起一阵嚣张的跑车声浪,那辆挂着“Viola”港牌的暗紫色法拉利吸足了路人眼球,也把温静语和梁肖寒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红灯过后,车子急停在朗廷酒店的门口。
周容晔半降下车窗,眼风淡淡掠过,偏头朝外喊了一声:“温温,回家。”
温静语一刻也没犹豫,绕过车头打开副驾的门就坐了进去。
“周容晔。”梁肖寒压抑着内心翻腾的闷痛,喊住了主驾上的人,“她花生过敏,记得让她吃药。”
一直没给他眼神余光的周容晔终于转过头,男人眼底的情绪冰冷结霜。
“不劳费心。”
第52章
离开尖沙咀, 车子往港岛方向行驶,经过西隧的时候遇上了一小段拥堵,前方疏通之后跑车又开始加速, 窗外后撤的路景混沌模糊, 像在急切地摆脱着什么。
周容晔开得有点快, 温静语紧紧抓着安全带,还是没忍住喊道:“周周。”
听到这声之后周容晔才稍稍松开了油门, 车速很快降了下来。
他目视前方, 单手撑着方向盘, 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伸向副驾, 掌心朝上。
温静语领悟了他的意思,主动牵住他的手,下一秒就被周容晔牢牢反握住。
光看表情猜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只是唇线拉得平直。
进入港岛之后继续沿东前行, 路口遇上红灯停下来,周容晔的视线也终于扫了过来。
因为过敏反应,温静语的脖子上起了一小片红疹,看着十分难耐, 她刚想抬手去挠就被周容晔制止了。
“忍一忍,带你去医院。”
“没事, 等会儿路过药店买个过敏药就行。”
周容晔没说话,红灯转绿之后他又开始加速,车子最后停在了司徒拔道的港安医院。
门口就有迎接的护士, 简单询问了温静语的情况之后将她带到休息室,等待分配问诊的医生。
好在进食的量不大, 温静语的过敏反应不算太严重,医生给她配了内服药以及外用药, 护士将所有药装好之后给她送了过来。
“包装上面都有服用说明,但你回家之后还是要打上面的药房电话做进一步确认喔。”
“好,谢谢。”
温静语拿着缴费单子走出去,周容晔已经在收费窗口等她了。
“给我吧。”
“没事,我自己来。”
因为没上保险,几盒药加诊金就要一千多港币。
周容晔抬眸看了看她,总算扯出一丝笑:“你跟我客气什么。”
说着主动接过她手里的单子,转身刷卡付了钱。
回到半山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家政今天休假,在家留守的撒手没听到玄关动静很是兴奋,甩着耳朵就冲了过来。
有段时间没见了,温静语发现狗子长大了不少,身子也更加结实了,它嘴里还叼着一个玩具球,于是温静语领着它去客厅玩闹了一阵。
“温温,先去洗澡。”周容晔检查着袋子里的药,有需要外敷的。
“好。”
温静语将玩具球放下去了二楼卧房,因为她没带换洗衣物,所以洗完澡出来之后穿的是周容晔的睡袍。
客厅里,周容晔已经把药和水都准备好了,招手唤她过来。
温静语吞下药丸,又被人抱到了腿上,脖子上的红疹她看不见,周容晔准备帮她涂外敷药。
“药房的电话打了吗?”她拿起袋子看了看贴在上头的便签。
“打过了。”
周容晔用棉签沾了点药膏,小心又仔细地在那片发红的肌肤上轻按,冰凉膏体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温静语觉得火辣瘙痒的感觉顿时缓解不少。
“周周。”
“嗯?”
温静语忍不住去勾他的脖子,还没抱上,又被周容晔拎着坐直了。
“乖,还没涂完。”他又沾了点药膏。
“那你快点。”
“怎么了?”
“我要抱你。”
周容晔扬了扬嘴角,往刚刚涂药的地方轻轻吹着气,问她:“舒服点了吗?”
温静语的脖子特别敏感,平时周容晔亲这里的时候她都会发软,现在这呼气加上药膏带来的凉意更是弄得她心猿意马,身体的本能反应让她无法忽视。
也不管这药有没有涂完,她搂着男人的脖子就贴了上去。
唇瓣相触的那一刻像是被点燃的引线,舌尖勾缠的力道越来越重,两人都有点失.控,好像恨不得将对方完完全全地拆吃入腹。
温静语身上的睡袍不知在何时滑落,胸口的凉意很快又被灼热的温度覆盖,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紧紧捏住,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沙发虽然宽敞,但也不够两人平躺,周容晔干脆面对面地将她抱在腿上。
温静语微喘着气,手心滚烫,忍不住收紧了力道。
周容晔闷哼了一声,将她拎着摁在怀里,凑在她耳畔蛊惑道:“温温,自己来。”
蜜桃被胀意撑满,温静语仰着脖子,迷蒙视线中,头顶的水晶灯在她眼里晃得浮浮沉沉,好像被带进了一场神魂颠倒,支离破碎的梦境,时间和空间都在坍塌压缩,最后跌入另一个发亮的世界。
两人的状态都很亢奋,周容晔又缠她缠得紧,中途光是换套就换了两次。
温静语被人抱着回浴室重新洗了一遍,再躺回床上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累得都睁不开眼。
“你先睡。”
周容晔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替她掖好被子。
“你呢,不睡吗?要去干嘛。”
“我要等一个电话,没那么快。”
“工作上的事情吗?”
“嗯。”
温静语点点头,周容晔替她关了卧室里的灯,转身离开的时候,合上的房门也挡住了过道透出来的光亮。
室内陷入一片昏暗。
温静语以为自己很快就会睡着,却没想到越来越清醒,她不是一个认床的人,况且这床上还有周容晔的气息。
她一直很好奇周容晔身上的雪松香是从哪里来的,也不像是香水,因为连床品和房间熏香都有这种味道。
直到上次问过家政阿姨她才知晓,家里连洗涤剂都是找调香师调配过的,每个月的备品都从欧洲空运过来,而且周容晔只要这一个味道,这喜好坚持了好几年。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意全无,温静语终于忍不住坐起来,她打开台灯,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居然又过去了半个小时。
不知为什么,她心头隐隐缠绕着一丝不安,像踩在透明的玻璃桥上,明知脚底下有足够支撑,却总臆想一个不小心就会坠落下去。
温静语干脆下了床,既然周容晔没空陪她,那她哪怕去找部片子打发时间也好。
这套房子的放映厅在二楼的开放式休闲区,从上往下望能看到客厅全景,温静语还没来得及坐下,就隐约瞧见空中花园里有一道身影。
除了周容晔不可能是别人。
温静语下了楼,凑近看才发现周容晔正坐在户外的庭院藤椅上,指间掂着一根只燃烧了一小截的雪茄,似在垂眸沉思,总之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
“周周。”
这声轻唤才让他回过神来。
周容晔放下了手里的雪茄,回头问道:“怎么下来了?”
“睡不着。”
温静语找了张离他最近的椅子坐下,往桌上那只鎏金的雪茄烟槽瞥了一眼,随口问道:“怎么开始抽这个了,我记得你不是不抽烟的吗?”
“朋友送的,打开试试。”
夜间的气温稍低几度,但更深露重,潮意不减,周容晔瞧了瞧温静语荡在睡袍下的那双光裸长腿,出声道:“我们进去吧。”
“不急。”温静语坐在原位不动,“我们聊聊吧。”
周容晔也由着她,问道:“聊什么?”
温静语转头望着他,似乎想从那张平静的面容下找到一丝破绽。
“你不开心。”这是她得出的结论。
周容晔浅笑:“没有。”
有时候否认的痕迹太明显,反倒显得不真实,温静语自然不相信他的话。
“因为梁肖寒?”她一点都不拐弯抹角。
周容晔没有立刻回答,烟槽里的雪茄已经熄灭,他捡起裁刀,将燃烬的那一段毫不留恋地剪下。
“温温。”他的语气依然冷静,“我有时也做不到平常心。”
温静语细品着他的话,果然,他还是在意的。
她低头,指尖缠绕着睡袍腰带,淡声道:“你不信我。”
“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
温静语知道,他一直都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在能掌握的范围里,哪怕此刻再介怀,也不会搬上台面不依不饶。
情绪稳定是好事,可隐忍不发不代表问题就能解决。
“我有时甚至希望你脾气能坏一点,或者干脆发一顿火。”
与他不同,温静语不喜欢憋着,任何感情都需要宣泄的出口。
“我不知道你介意的是哪一方面,我和梁肖寒之间的关系?我和他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
温静语在内心梳理了一通自己今天的表现,她不觉得有任何值得误会的地方。
“在医院碰见他不是我预料中的,晚饭也不是我邀请的,哪怕他执意要来找我,我也没办法控制他的行为。”
她甚至还主动换了座位,论避嫌,她觉得自己已经尽力。
“我知道。”周容晔安抚着她,“和这些没关系。”
“所以你在气什么呢?”温静语不理解,“你不说的话我真的不知道,我也猜不了。”
夜晚静谧,无风无声,像一潭沉闷不见底的湖水,停滞不前。
有些话周容晔不愿说出口,总感觉太矫情,但他自己也理不清这种莫名其妙涌上来的烦闷,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好像只要遇到跟她有关的事,他就做不到绝对的沉着平和。
“温温。”周容晔眼底的情绪杂糅着一丝无奈,“我甚至不知道你有花生过敏。”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有些复杂,自责,遗憾。
“所以你是觉得,你还没有他了解我?”温静语轻轻吁了一口气,“我和他认识十多年了,这样的时间跨度我该怎么改变呢?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先遇见你,但是我有什么办法?”
温静语说着,委屈也立刻涌了上来。
“我始终觉得,我们的感情就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干嘛要在意其他人?”
周容晔看见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心脏也跟着一阵抽痛,他自己那点情绪瞬间落了下风。
与此同时,他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开始震动,周容晔伸手按掉,没隔几秒电话又打了进来,纠缠不休。
“你先接吧。”温静语转头拭了拭眼角。
周容晔捡起手机走到几步开外,是Michael打来的电话。
温静语盯着那道宽阔背影,只听见他说了几句简短的话,基本都是单音节的字,以及一句“机场见”。
周容晔收起手机转过身,表情隐匿在昏暗里。
“我明天要飞一趟美国,可能没那么快回来。”
温静语心一坠,看来让他和温院长见面的事情也要暂时搁置了,好在今天吃饭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提。
“好。”她平静应道。
周容晔上前将人拥入怀中,抚着她的头发,哄道:“我们不要吵架。”
“我也不想跟你吵架。”
温静语不着痕迹地从他怀里退出来,敛眸掩饰着自己的失落。
“我今晚先回湾仔吧。”
说完她就转身往客厅走,打算回卧房换衣服。
周容晔立刻跟了上去,迅速抓住她的手腕,温静语没回头,似乎听见他很轻地叹了一声气。
“你留在这儿,我不打扰你。”
第53章
温静语睡得并不安稳。
夜里三点多的时候她醒来过一次, 周容晔并不在身边,他说不打扰就是真的不打扰,一整晚都没有回卧房。
这一觉睡得断断续续, 熬到天亮也是身心俱疲。
温静语猜想他应该是歇在了哪间客房,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先生昨晚应该在书房, 也不知道有没有熬夜,早上我去整理房间的时候软椅上还有毯子。”
家政阿姨将刚煮好的鲜虾云吞端上桌, 又道:“温小姐您尝尝, 一大早现包的, 我再去倒一杯豆浆。”
“谢谢。”
高汤打底, 紫菜和鱼蛋为辅,碧绿的葱花飘在上头作为点缀,瞧着很有食欲。
温静语接过勺子先喝了一口汤, 清甜鲜美, 暖胃醒神。
“先生是几点出门的?”
“一个小时之前就出发了,说是十点多的飞机。”
温静语看了眼手机屏幕,才八点出头。
也就是说,七点钟的时候周容晔就出门了, 这个时间赶飞机绰绰有余,甚至有些太早。
家政递来满满一杯鲜豆浆, 盯着温静语的汤碗笑道:“您要是吃到了‘散架’的云吞,那一定是先生包的。”
“他还包云吞了?”
温静语诧异,她一直觉得与厨房有关的东西都是跟周容晔不搭边的。
“是啊, 早上他看到我在忙活还特意过来帮手,本来要做韭黄馅的, 他说您喜欢吃虾。”
温静语捏着勺子往汤碗底下挖,果然有几个卖相不太好的, 一煮就破皮了。
“先生难得动手,虽然技术不怎么样,但也是对您的一片心意。”家政打趣道,“您放心吃,肉馅是我调的。”
温静语也跟着笑了,她挑了个已经完全“露馅”的放进嘴里,味道居然不错。
“晚餐您想吃什么,我提前准备。”
“不用麻烦,我今天应该会排练到很晚,到时候直接回湾仔了。”
周容晔不在,这四五千呎的房子住着有些空旷,温静语还是想念喜汇那个小公寓,一个人窝着刚刚好。
“那您还回来吗。”家政指了指趴在她脚边的撒手没,“还有狗狗,需要让人送回深水湾吗?”
撒手没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看着温静语,样子有些无辜。
她俯身摸了摸它的脑袋,弯唇道:“您把它的东西收拾一下,到时候我带走吧。”
家政应了声好,转头接着去忙活了,温静语边吃着早餐边查看手机里的未读消息,周容晔的聊天框并没有动静。
看来某人心结未消。
温静语搅着碗里的云吞,忍不住腹诽。
小气鬼,喝凉水。
然而她嘴里的这位“小气鬼”出门后并没有直接赶往机场。
周容晔把自己的司机留给了温静语,一大早和阿中开着车先去了湾仔太源街。
到达五座楼下的时候,两人从后备箱里搬出好多东西,把公寓管家都给惊到了。
“周生,这是准备搬过来住了?”管家与他已经相熟,上前搭了把手。
周容晔说了声谢,玩笑道:“我倒是想搬过来,那也得温小姐先同意。”
管家望着电梯缓缓合上的轿厢门,低声唏嘘:“真是好难得的痴情仔。”
东西送到三十三楼后,周容晔让阿中先回车里等他,走之前阿中瞥到了那些箱子里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竟然都是些日用品和吃食。
事实上他并没有看错。
周容晔算了算自己的出差时间,怎么也要小半个月,在这段无法相见的日子里,说不定温静语就不愿意呆在半山。
上次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可能是温静语的乐团工作越来越忙,她没时间去采购,喜汇的冰箱里除了几罐沙拉酱之外什么都没有,洗发水和沐浴露也快空瓶。
这么早没有购物中心开门,东西都是他直接从半山的家里带过来的。
将所有物品归置好以后,周容晔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水,他的视线飘到了茶几上。
角落里堆着一叠培声乐团的节目手册,包含了新乐季开启以来的每一场演出介绍,一场演奏会就有一本手册,温静语收集了一大摞。
周容晔的注意力放在了顶端那本蓝皮笔记本上。
温静语给他看过,里面都是她抄录的一些乐谱,还有她喜欢的歌词。
周容晔再次翻开本子,里头清秀工整的笔迹和她的人一样,挺拔精神,干净利落。
造物主给了她一双巧手,拉得一手好琴,也写得一手好字。
见字如面,周容晔的心越发和软。
其实他出门前回卧房看了一眼,温静语还睡着,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不尽意的梦,秀气的眉毛微微拧着,身子蜷缩成一团躺在单侧,显得他那张床更大了。
望着眼前熟睡的人,周容晔居然滋生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他拿她没有办法。
意随心生,心随意动,而他的心早就只随着她动,线在温静语的手上,他没有主动权。
笔记本的后几页又多了几段新歌词,温静语的喜好很特别,像她这样的古典乐乐手却对一个摇滚乐队情有独钟。
看样子又是那个乐队出了新歌。
歌词很抒情,周容晔被其中一句话吸引。
能产生共鸣的往往可以在自己身上找到真实写照,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探身从置物框里拿出便签和笔,挥手将那句话复写了一遍,夹进了笔记本里。
……
知道周容晔的航班时间之后,温静语就一直盯着手机。
从家里到文化中心,她不知道唤醒了多少次屏幕,终于在十点半收到了对方的登机消息,可惜那会儿她正在排练,看到简讯的时候已经是正午。
温静语和知子在茶餐厅解决午饭,她吸了一口冻柠茶,缓缓敲下几个字。
温静语:【到了报一声平安。】
收起手机后,知子聊起了排练的事。
“下午那个祝文荟又要来了,我现在想到她真是头疼,你看她那天回去之后就要换曲。”
“可能艺术家对作品都比较执着吧,所以要求也高。”
知子边切着盘子里的西多士边问:“她是很有名的那种吗?我之前在日本,也没怎么听过粤语歌和中文歌。”
温静语思忖了一会儿,答道:“她在我爸爸那个年代就已经出名了,小时候我听过她的歌,放到现在也还是经典。”
知子做出祈祷状:“希望她不要太难搞,临时换曲真的很伤神啊。”
温静语点点头,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件事。
温院长过两天就要回路海了,他一直都挺喜欢祝文荟的歌,如果能给温院长要个签名,说不定他会很开心。
为了以后考虑,多拍拍温院长的马屁准没错。
下午回到排练厅,祝文荟带着她的团队早早到了场,和知子料想中的一样,她又在选曲问题上纠结了好久,连乐团的音乐总监都出动了,一张歌单翻来覆去地研究。
成员里已经有人在悄悄抱怨,温静语倒没什么感觉,反正都是练,她全程都很淡然。
然而让她意外的事情还在后头。
樊子欣居然来探班了,看着好像是与祝文荟相识,两人相谈甚欢。
温静语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圣诞节的那场针锋相对还历历在目,当时她还不是周容晔的女朋友,此刻再见到樊子欣,她的心境也产生了变化。
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
排练中途有半小时的休息时间,乐团里有人专门带了拍立得,在祝文荟的同意之下一起拍照留念,气氛瞬间被带动起来,想合影的人都凑到了一块儿,俨然变成一场小型的粉丝见面会。
有同事问温静语要不要过去拍一张,她想到了温院长,便也加入了合影队伍。
樊子欣一直陪在祝文荟身旁,她的视线多次与温静语撞上,但两人都无意搭理对方。
直到合影轮到温静语,樊子欣的注意力才放在了她的身上。
负责拍照的同事已经举起相机,温静语还没来得及走过去,祝文荟却突然出声了:“不好意思,我不愿意和这位小姐合影。”
此话一出,犹如陡然砸向湖面的巨石,毫无征兆,掀起阵阵波澜。
现场原本在聊天的人全都噤了声,大家的目光纷纷集中了过来,有震惊,有疑惑。
温静语也是错愕,但她很快就平复好心绪,冷静问道:“请问我能知道原因吗?”
祝文荟的眼神扫了过来,如果温静语没看错的话,那里头有审视,还带着一丝不屑。
总之是让人不太舒服的感觉,并且莫名其妙。
“温小姐是吗,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多问了。”
她这番模棱两可的话更加激起了众人的窥探欲,温静语觉得自己突然被划到了一个对立面,处境尴尬。
“您是前辈,所以我姑且喊您一声祝老师。”温静语的声音听上去很平和,“我想我们之前并没有见过,也没有交集,您这话来得很是突兀,也很奇怪。”
说罢她又看了看在边上围观的同事。
“大家都很好奇,我也想听听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祝文荟脸上挂着微笑,许是医美的后遗症,那笑容看上去有些僵硬,她扬声道:“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不行吗?”温静语也没退缩。
氛围一下子变得拔刃张弩,有人掏出了手机开始录像,祝文荟的助理见状立刻出面打圆场,而隔壁的樊子欣却是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这场小闹剧最终还是没有进行下去,温静语的脾气却一下被勾了出来,于是排练结束后,她在停车场拦住了祝文荟。
樊子欣也在,但她顾不上这么多。“我想你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祝文荟止住了要上车的脚步,将手中提包甩给助理,转身质问:“周启文是你什么人?”
温静语更不明白了,这和周启文又有什么关系?
祝文荟见她一脸的困惑,嗤笑道:“别装了,你上的那辆车,全港谁不知道那是周家的座驾,我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居然本事不小,这个Kevin真是年纪越大越糊涂。”
虽然荒谬,但温静语总算是听明白了。
这人是把她当成了周启文的小三?
第54章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 温静语的气反倒消了不少。
虽然不想给周容晔添麻烦,但她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
“我确实认识周家的人。”说着温静语朝一直不作声的樊子欣看了一眼,“听您的口吻, 跟周先生应该相识, 如果真好奇我们的关系, 不如直接去问他本人。”
祝文荟哂笑:“你当我是傻的吗,他们夫妻俩在国外, 他偷摸在本地养个女人, 我直接去问他就会如实承认?”
温静语也不恼, 从容应道:“您在演艺圈多年, 应当深刻理解‘人言可畏’这四个字,泼脏水容易,但凡事都要讲究证据, 一张嘴就随意给别人扣上莫须有的帽子, 我看您那‘德艺双馨’的人设怕是很难立住。”
祝文荟没想到她会正面反击,一时失了面子,恼怒道:“那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证明你和周启文没有那层关系。”
温静语听完不怒反笑:“凭什么要我给证据, 难道这种事不是谁主张谁举证吗?”
“你!”祝文荟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真是牙尖嘴利!”
“文荟姐, 气坏身子不值得。”
樊子欣见局势不对,终于肯说话了,她哄着祝文荟别计较, 让她先上车。
温静语冷笑,这下倒不装哑巴了。
她无意和两个戏精多做纠缠, 转身就要走人。
而那头樊子欣将祝文荟送上车后,立刻喊住了温静语:“你等等!”
她穿了高跟鞋, 连走带跑的瞧着有些不太稳,温静语突然止住脚步的时候,她差点撞上人家的背。
“你又有何贵干?”
樊子欣踩着高跟鞋才勉强与温静语持平视线,她扯了扯身上的套裙,微仰起下巴,让自己看上去尽量带足气场。
但这在温静语的眼里就是虚张声势。
“我知道你跟周容晔在一起了。”
樊子欣的语气里藏着不甘,周皓茵早在私人IG账号上晒过这两人的合照,好像生怕她看不到似的,还刻意手滑标记她。
“所以呢?”
“所以我刚刚就是故意不替你解释的。”
温静语轻笑一声,斜睨她:“你还挺诚实。”
到底是年纪小,樊子欣看她这一脸风轻云淡的表情,情绪很快就掖不住了。
“我就是不懂,凭什么是你?”她泫然欲泣,“我等了他这么多年!为了他不惜和家里闹翻也要跑去新加坡上学,你又为他牺牲过什么呢?这不公平。”
“如果你要用牺牲多少来衡量一段感情,那就不可能有公平。”
“可是你懂他吗?你根本就没有我了解他。”樊子欣擦了擦眼角的泪,“他刚创立铂宇的时候没倚仗周家半分,拉投资见客户,没完没了的酒局,多少次醉倒都是我送药过去的,他不喜欢苹果,不吃河里的鱼,最讨厌绿色,这些你都知道吗……”
樊子欣滔滔不绝地说着有关于周容晔的一切,很多都是温静语未曾听闻甚至没想着要去了解的事情。
她看似处在弱势,却以一种高姿态向温静语展示着她没见过的周容晔。
好像在无时无刻提醒着温静语,周容晔过去的人生中并没有她的一席之地,她也永远不可能参与进去,那些鲜为人知的细节都要通过另一个女人的诉说才能获知。
他们再相爱,那段空白也不可能弥补得了。温静语表面淡定从容,内心却因为这些话产生了剧烈震动。
那是一种陌生但是强烈的情绪,从最深处冒出来,张牙舞爪地挥舞着触角,爬过身体的四肢百骸,连带着控制不住的烦闷和怒意,像燎原之火一样将她里里外外烧了个透彻。
同时她又觉得难过和悲哀好似潮水一样涌上来,将燃烧过的地方通通浇灭,剩下一堆灰烬和废墟。
温静语到此刻才明白,这种感觉叫做妒忌。
发疯一样的妒忌。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和周容晔求证,光是樊子欣这些似是而非的片面之词都能对她造成冲击。
过去就算梁肖寒换女友换得再勤,温静语也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滋味,她以为自己一直都会是这样,可以将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谁知现在,三言两语就能让她妒火中烧,心神恍惚。
原来她对周容晔的感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丢盔弃甲,直指腹地。
“樊子欣。”
被叫到名字的人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被温静语突然出声打断,她的眼神和表情都有些迷茫。
温静语毫不偏移地盯着她,语气沉冷,字字清晰。
“他是我的,你想都别想。”
……
薄暮冥冥,昼夜交替。
温静语回到湾仔的时候天色已晚,周容晔的司机把撒手没捎了过来,正在五座楼下等她。
再看见这辆劳斯莱斯的时候,她又想起了祝文荟那些话。
坐这车去上班确实招摇,周容晔这次去美国想必是和他的任职有关,关键时刻她不愿意给他带去任何一点麻烦。
况且祝文荟当着那么多同事的面闹,落人口舌是难免的。
于是温静语决定告知司机,从明天开始不用接送她。
“可是周生那边……”司机很是犹豫。
“没关系,你就说是我坚持要求的。”
她态度坚定,司机也无可奈何。
温静语牵着撒手没回了家,进家门的那一刻撒手没还有些拘谨,东嗅嗅西看看,对什么都感到好奇,熟悉之后便开始没头没脑地撒欢。
“这段时间要委屈你跟着我了。”温静语往它的食碗里倒水,“这里虽然比不上你的千呎豪宅,但是我可以带你出去遛弯儿。”
或许是听懂了温静语的话,撒手没兴奋地原地转了几圈,吐着舌头咧着嘴,一副微笑天使的模样。
光是这么看着它,温静语的心情都变好了。
收拾完狗子的东西就要开始整理家务,这会儿她才发现家里好像有些不一样。
她摆在沙发旁边的零食架子原本已经没有存货了,现在却被巧克力和什锦饼干填得满满当当,浴室里的洗漱用品也换新过了,就连柜子里的卷纸都补齐了。
直到温静语打开冰箱,看见冷冻柜里的云吞之后,她才明白这位做好事不留名的“田螺姑娘”是谁。
温静语很难形容当下的感觉,像被人对着心脏轻轻锤了一拳,热流升上来然后瞬间胀满,同时一股酸涩冲上了鼻腔。
她和周容晔从昨晚到现在的较劲早就变得没有意义了。
刚合上冰箱门,客厅就传来哗啦响声。
温静语回头看,撒手没应该是馋她放在茶几上的宠物肉干,半直着身子探上去,不小心把那摞节目手册给打翻在地。
意识到自己做错事情了,撒手没立刻撤到一旁,心虚地趴在地上。
温静语不忍教训它,俯身收拾起了那一地狼藉。
她的蓝色笔记本被甩到了远处,温静语过去捡起,发现一张橙色的便签纸飘在地上。
翻到背面,只写着一句简短的话,字迹磅礴大气,苍劲有力。
这句话特别耳熟,好像是她摘抄的某句歌词。
“只要你转身,就能看见我。”
温静语眼眶发热,她拿出自己的钱包,将便签纸小心妥帖地收进夹层里。
她想起了周容晔昨晚在花园里的黯然身影。
当时他又是什么心情呢,面对自己和梁肖寒的过往,他应该也是束手无策,甚至比她今天面对樊子欣的时候还要无奈。
温静语尝过这种滋味后,一下就理解他的反应了。
她对着冷冻柜里那几袋云吞拍了照片,传给周容晔后附言道:【你包的云吞好丑。】
发完这话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想到那人要在飞机上坐十几个小时,落地后还要被打击,于是又加了一条。
温静语:【但是我会吃完它。】
收到周容晔的回复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半,那会儿温静语正带着撒手没在宝云健身径晨练。
周容晔:【温温,我到了。】
周容晔:【好好吃饭,吃完了再让阿姨给你做。】
前方就是休息区,温静语停下脚步,牵着狗绳找了张休息椅坐下,给撒手没喂了点水后才打开手机。
温静语:【我不要。】
周容晔:【?】
温静语:【我要吃你包的。】
周容晔:【……下次记得一句话讲完。】
清晨的宝云道并不冷清,早起晨练的人很多,温静语抬眼的瞬间就有一对结伴的情侣从她面前经过。
两人穿着情侣跑鞋,女孩子好像有点跟不上,她的男朋友立刻放慢速度绕到她的身后,用手轻轻撑着对方的背让其借力,相视一笑后,空气里都是翻涌的甜蜜。
温静语羡慕的同时心里泛起酸意,她只能跟脚边的撒手没对视。
温静语:【周周,我想听你的声音。】
隔了大概五分钟,周容晔的通话语音就弹了过来。
“喂。”
低沉磁性的嗓音穿透听筒,明明才一天没见,温静语这会儿听到他的声音却觉得遥远。
见她没动静,周容晔又喊了一声:“温温?”
“嗯。”
温静语说话的腔调里带着一点鼻音。
“感冒了?”隔着听筒都能想象到周容晔在皱眉。
“没有。”温静语擤了擤鼻子,“可能起太早了,早上有点凉。”
“起这么早干嘛?”
“遛狗。”
周容晔哼笑一声:“果然我前脚一走,你后脚就带着撒手没离家出走了。”
“没有……”温静语垂首盯着地面,“你不在,我不想睡你的床。”
“为什么?”
因为会疯狂想念你。
温静语的心一抽一抽的,像一张被揉皱的纸,有些情绪涌上来就止不住,让她浑身发软。
她胡诌道:“因为你的床太大了,我睡着冷。”
香港这天气怎么算得上冷,周容晔自然不相信她的话,但也没戳穿。
这时有新消息进来,他抽空看了一眼。
“温温,为什么不让司机送你?”
“我坐地铁也很方便的。”
“早上地铁人这么多,挤来挤去的……”
“周周。”
温静语突然打断他的话。
“怎么了?”
泪水突然泛滥成灾,滴在地上变深绽开,洇成小小一片。
“我想你。”
温静语不再压抑,她带着哭腔,话说得断断续续,还有些语无伦次。
“我后悔了,当时不该那样说话的,我应该抓紧时间抱抱你,早上一起来你就走了,你都没等我……”
“我没见到你,但是现在想见又见不到……”
周容晔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失控的样子,听着她的声音,他的心也跟着下坠,扯得生疼。
但同时也是开心的,说明她在乎他,很在乎。
带着这种既心痛又隐隐享受的复杂情绪,周容晔都不知该怎么安抚才好。
而温静语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在大洋彼岸的另一端,三五个黑衣保镖在机场大厅围成圈背对着一个角落,谁都不敢贸然转身。
因为他们的老板好像在哄女朋友,语气温柔到令人难以置信,是平时根本不敢想象的稀奇场面。
有人斗胆竖着耳朵听了一句。
他说,宝贝等我回来。
第55章
温裕阳准备启程返回路海的这天, 肖芸也落地香港了。
两边长辈应该是提前联系过的,说要碰个面,于是上午温静语陪着温院长在湾仔永丰街找了家咖啡店。
梁肖寒带着肖芸到场的时候, 温静语主动去门口迎接, 她帮忙将轮椅推进店里, 但是没跟梁肖寒打招呼,也没理会后者始终追随的眼神。
“温院, 真的好久没见了。”肖芸有些激动。
“是好久没见了, 我和阿瑾都念着你。”温院长和她握了握手, “旅途辛苦, 现在身体状态怎么样?”
“劳您挂心,一切都好。”
趁着两人寒暄,温静语起身去了前台, 梁肖寒后脚跟了上去。
“您好, 一杯Dirty,一杯Flat White,还要一瓶矿泉水。”温静语看着牌子点单。
“好的,请问这位先生是一起的吗?”服务生指的是梁肖寒。
“一起的, 给我一杯冰美式吧。”
“好的,其他还有需要的吗?”
“没有了。”
“您好, 总共一百五十八蚊。”
温静语掏出钱包的同时,梁肖寒已经将卡递了出去,她也懒得客气, 拿着单子转身去了取餐台。
等餐的客人很多,温静语立在角落, 梁肖寒则在她一步开外。
隔了半晌,他试图搭话。
“最近工作忙吗?”
温静语低头刷着手机, 悠悠答道:“还行。”
“你们乐团近期有演奏会吗?”
“有啊。”
“几号?”
“那日子多了去了,你自己去查行事历。”
温静语的语气不咸不淡,像在应付一个问路的路人。
梁肖寒继续耐心问:“你觉得哪场最值得看?”
温静语终于抬起眸子,偏头睨他:“有手机吗?”
梁肖寒愣了一下:“有。”
“会下载App吧?”
“……会。”
“城市售票网,自己查。”
“……”
这时咖啡也出餐了,温静语没再和他多说一句话,端起托盘就往位置上走,将唯一一瓶矿泉水放在了肖芸面前。
“谢谢你啊静语。”肖芸微笑道。
“您客气了。”
温静语说完就在温院长身旁坐下,梁肖寒坐在了她的对面。
“其实这边医院大概率也还是会建议你做化疗和放疗。”温院长端起他的咖啡喝了一口,“香港这边新药上得快,确实有优势,到时候方案出来了你还是可以跟刘主任再沟通沟通的,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真是太麻烦您了,其实我自己觉得在路海治一治就算了,咱那边的医院也够好了。”肖芸看了梁肖寒一眼,“就是孩子操心,我生这病,最辛苦的是他。”
“那是肯定的,咱们这些孩子都有孝心,你要是不想小梁辛苦,主动配合治疗就是对他最大的宽慰了。”
梁肖寒赞同道:“温叔叔说的对,如果这边方案出来还是化疗的话你就别多想了,好好配合,千万别像之前那样闹着不肯治。”“知道了,说得好像我怪不懂事的。”肖芸嗔笑,“温院,您是下午的飞机吗?”
温裕阳抬腕看了眼表盘上的时间,应道:“是的,下午三点多,来得及。”
“温叔叔,到时候我让人送您去机场吧。”
梁肖寒话音刚落,一直顾着喝咖啡不出声的温静语终于发话了:“不用了,我男朋友派了司机来接送。”温裕阳明显怔愣了一下,不小心将手边的咖啡弄洒了几滴,温静语不慌不忙地抽了张纸巾替他擦净。
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也并不慌乱。
“静语,你那男朋友也在这儿?”肖芸微微惊讶。
“是的,就是上次跟您提过的那个。”温静语莞尔。
温裕阳的表情更丰富了,合着温静语有男朋友这事儿连肖芸都知道了,就他被蒙在鼓里。
但现在这场合也不方便扯着女儿追问,他只能不动声色地在一旁观察。
“他在这边工作?”肖芸不着痕迹地朝梁肖寒瞥了一眼,“那他现在有空出来见见吗,我们都挺好奇的。”
“他是本地人,平时就上上班。”温静语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不紧不慢道,“不巧的是这段时间他刚好出差了,不然我还真得让他出来见见你们。”
对面的梁肖寒像失语了一样沉着一张脸,而身旁的温裕阳虽然装出一副淡然模样,实则竖着耳朵快要好奇死了。
温静语这个始作俑者倒觉得这场面实在有意思。
“那真是可惜了哈,本来还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优秀小伙儿能把你追到手。”
瞧肖芸的样子是真挺遗憾的,温静语也不忸怩,下一秒掏出了手机,大方说道:“我这儿有他照片,给您瞧瞧。”
温裕阳清了清嗓给自己找存在感,温静语忍不住弯唇笑,举着手机往父亲那边凑了凑。
这第一眼自然是要留给准岳父的。
温裕阳斜眼盯着那发亮的屏幕,这会儿他没戴眼镜,看的有些不真切,刚想把脑袋凑过去瞧个仔细,结果下一秒手机就被抽走了。
“肖阿姨,您看。”温静语把手机递了过去。
肖芸笑着接过来,照片是一张合影,好像是在机场拍的。
镜头里温静语笑得很灿烂,被她挽着的那个男人高大挺拔,英朗清俊,是无论放到哪儿都很抢眼的长相。
肖芸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笑容却慢慢凝滞。
这人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
“肖寒,你看看。”肖芸撞了撞梁肖寒的胳膊,把手机放到他眼皮底下,“这是不是铂宇的那谁?姓周?”
梁肖寒自然知道是谁,他用余光瞄了一眼,抿着唇没说话。
“是姓周。”温静语主动接上肖芸的话,“周容晔。”
“啊,对对,是这个小伙子啊。”
肖芸在内心感慨,人家要相貌有相貌,要背景有背景,样样拿得出手,而自家儿子光是离婚这一点就比不过了,看来是真的没什么希望了。
“温院,您好福气啊,静语给你找了个很优秀的女婿。”
被点到名的温院长其实连女婿的脸都没看清楚,但听到肖芸这样夸赞,他也莫名觉得长脸,顺着她的话打哈哈,说实在是过奖了。
顶着满肚子疑问,在机场的时候温裕阳终于憋不住了,他将温静语带到角落,第一次用这么严肃的语气拷问她。
“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叫什么来着?周什么?”
“周容晔。”
“对,认识多久了?交往多久了?哪儿的人……”
温院长的问题滔滔不绝,最后被温静语用一句话噎了回去。
“您回家找崔老师吧,她全都能给您解答。”
“……”
在那一刻,温院长体会到了被全世界抛弃的滋味。
……
与香港的气候不同,克利夫兰的冬天尤其漫长。
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日,周容晔穿了一身浅驼色的高领毛衣,坐在院子里和周启文喝茶晒太阳。
“前两天才落过雪,你穿得太少了,快去加件衫。”
周容晔修长手指掂着一只彩.金鹧鸪斑的建盏瓷杯,弯唇笑道:“后生仔不怕冻。”
周启文嗤笑一声,懒得理他,抬手将一碟点心推了过去。
“这是茵茵前段日子学烘培的成果,你尝尝。”
青花蓝的玻璃托盘里摆着精巧的玛德琳蛋糕,周容晔拣了一块放进嘴里,细品后点头道:“不错,总算有了一技之长。”
除了提琴,周皓茵学其他东西几乎都是半吊子,周启文听懂了周容晔话里的揶揄之意,跟着哈哈大笑。
“你和温老师最近怎么样?相处得还愉快吗?”
周启文刚问完这话,周容晔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就震了震,后者解锁屏幕,抬手炫耀道:“一刻也离不了。”
“……”
“我先回消息。”简讯确实是温静语发的。
温静语:【我洗完澡躺在床上啦。】
温静语:【对了,我今天向温院长坦白了你的事,他好像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要回去慢慢消化。】
周容晔:【这么突然?】
温静语:【其实我没告诉你,崔老师也早就知道了。】
周容晔:【什么时候?】
温静语:【上次吃完饭她就猜出来了,根本瞒不住。】
温静语:【你别慌,崔老师对你印象很好。】
她打字速度奇快,周容晔一句话没输完,她又发了过来。
温静语:【温院长那边也别担心,他自我攻略一级棒。】
周容晔:【……】
周容晔:【温温,你让我觉得自己很像个躲在你身后的男人。】
温静语:【尽管躲吧,我的后背给你靠。】
还发了个拍肩膀的表情包。
周容晔失笑。
旁边的周启文将一切尽收眼底,扬了扬嘴角没说话,等到周容晔放下手机他才开口:“阿晔,集团的一桩大事已经落地,你对自己的人生大事有什么规划?”
“我?”周容晔挑了挑眉,眼里满是柔情,“我没什么出息,只想和她结婚。”
他的直白让周启文愣了愣,但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那得看温老师的意思了,你要加把劲。”
兄弟俩举了一下茶杯,相视一笑。
就在这时,柯佩婷从别墅里走了出来,步伐又急又快。
她的语气也很是焦灼:“阿晔,你知道那件事了吗?”
“什么事?”
“温老师告诉你了吗,在排练厅发生的事。”
柯佩婷的表情不太好,周容晔盯着她皱眉道:“大嫂你说。”
看周容晔的反应明显是不知情,柯佩婷心里更没底了。
“都怪我那个八婆闺蜜,就是祝文荟,前些日子她说自己有件事憋着一直没讲,今天终于被我套话套出来了。”
她顿了顿,看了眼周启文,继续道:“她去文化中心排练的时候看到温老师从那辆‘C’牌车子下来,就以为是你大哥包的……然后就在排练厅闹了一场,让温老师有些下不来台。”
那个难听的字眼柯佩婷说不出口,她眼风扫过,周容晔的眉宇已经沉了下来,眼里泛起寒意。
“我已经狠狠批过她了,这个人就是这样,盲目冲动,见风就是雨,这件事估计给温老师带去了不小的困扰。”柯佩婷自己也觉得难为情,“阿晔,我替她给你道个歉,真是对不起,确实是她做错了,她自己也说了,根本没想到那是你的女朋友,这人有时就是太真性情……”
“这哪里是真性情?这就是个黐线。”周启文也动了气,将茶盏重重一放,“早就提醒过你,要同她保持距离。”
“大嫂。”周容晔的声线冰冷,“这事与你无关,不用自责。”
柯佩婷张了张口,看到周容晔的脸色后又噤了声。
他们家这个小叔不轻易发火,可是一旦生气,让他动怒的对象就不会太好过。
“祝文荟也不需要跟我道歉,她要做的是给我女朋友道歉。”
周容晔想起司机跟他说的话,说温静语坚持不让他接送,也不愿说明原因,现在想来很有可能与这件事情有关。
还有她那天失控的眼泪。
周容晔的心像被人剜了一刀,搅得生疼。
“道歉信,录视频,当众宣读,一样都不能少。”
柯佩婷暗吸一口气,面露难色:“阿晔,她毕竟是公众人物……”
“她是什么角色与我无关。”
周容晔眸子里的冰层更厚,说出口的话也是无情。
“如果做不到,我有的是办法让她永远在镜头前消失。”
第56章
温静语怎么也没想到, 祝文荟居然会主动向她道歉。
经历那次不欢而散之后,两人就没有过任何交流,就算在排练厅里碰见也权当对方是空气。
终于在这天, 祝文荟带着她的团队在傍晚时分匆匆赶到, 并且让所有人都留步, 排练厅中央被清空,大家都以为她准备了什么特别节目。
温静语无意凑这个热闹, 正想转身离开, 祝文荟的助理却拦住了她。
“温小姐, 可否给十分钟的时间?”
然后温静语就莫名其妙地进了那个围观的圈子, 并且站在了最前排的中心位。
祝文荟今天的打扮一改往日风格,脸上的妆不浓,甚至可以说是素净, 身上穿的也是最普通的T恤牛仔裤, 一点都看不出明星的架子。
只见她往包围圈内一站,垂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白纸,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缓缓将纸展开。
旁边居然还有工作人员在录像。
“很抱歉占用了大家的时间, 今天我之所以站在这里,就是想对自己前段时间做出的鲁莽行为进行反思, 希望大家做个见证。”她顿了顿,“以及向温静语小姐说一声对不起。”
包括温静语在内,现场所有听得懂中文的人都有些愕然, 底下不乏有交头接耳的声音,但很快大家就屏息凝神, 静待她接下来的话。
“由于我个人的主观臆断和偏见,在没有求证事实情况的前提下, 对温静语小姐产生了非常恶劣的揣测,并且进行了言语上的攻击,对她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与伤害,在此,我向温静语小姐致以最真挚的歉意。”
话说到这儿的时候,祝文荟还朝着温静语的方向鞠了一躬。
事情走向超出了众人的想象,在场当然有人目睹了“合影”事件的全过程,但多的是不知情的,根本赶不上吃瓜的速度。
连温静语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举动实在不像祝文荟的风格,像她这种自尊心极强的人能做到当众道歉,一定是下了莫大决心的。
这背后必然有无法反抗的推力。
念完中文版后,祝文荟居然还用英文复述了一遍,充分照顾到了团内全体人员,可谓是诚意满满。
“至此,本人希望能够得到温小姐的谅解。”
她望着温静语,眼神有些失焦,眸底情绪平静无波,像一只失去斑斓羽毛的颓废孔雀。
此刻所有人的重心都往温静语身上偏移了,现场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得饶人处且饶人,虽然不知道祝文荟为何幡然醒悟,但温静语觉得做到这种程度,也差不多该收场了。
“我接受祝老师的道歉,谨言慎行,彼此互勉。”
总算有了交代,不光是祝文荟,连录视频的助理都松了一口气。
原不知培声乐团卧虎藏龙,惹上了不该惹的人,今天来排练厅之前她都替祝文荟狠狠捏把汗。
然而事情远没有结束,隔天乐团内部就放出了消息,祝文荟因为私人原因,将退出此次“港艺集萃”的联合演出。
其他人或许不敢言说,但知子是必然要抓住温静语刨根问底的。
碰上公休日,两人中午在铜锣湾找了家专门吃鸡煲火锅的餐厅,烟雾缭绕,门庭若市,烟火气很重,也适合八卦闲聊。
“那天的情况我都没理清,祝文荟到底为什么要针对你?”
真实原因荒谬且难以启齿,温静语只能模棱两可地编了个借口:“在停车场起了点小摩擦,稍微闹了几句。”
“就因为这个?!”知子愣住,连嘴里的食物都忘记吞咽。
温静语喝了口冰饮,点点头。
“这该让我怎么评价呢。”知子放下了筷子,“你说她会做人吧,就这么点破事她都要为难你,你说她不讲礼貌吧,她还因为这点事情当众跟你道歉了,真是个非常矛盾的人。”
温静语心想,我这个当事人也很懵。
“不过她退出了也好,就她那些稀奇古怪的要求,我还宁愿多练几遍勃拉姆斯。”
知子绘声绘色地演绎着排练时团内各个成员的反应,温静语被逗得呛了好几口水。
她今天笑容很多,心情也很好,因为周容晔要回来了。
算一算时间,天黑之前就能落地。
餐厅的挂壁电视机里正滚动播放着本地新闻,其中最重磅的一条消息莫过于致恒集团董事局换届,周启文卸任主席一职,由周家二公子接棒,成为新一代的集团领导人。
更令大众感到诧异的是这位周家二公子的真实身份,“周致”这个名字变成了历史,而“周容晔”这个名字将在今日成为全港最关注的焦点。
“要不是这个新闻采访,我真的不会相信,他也太年轻太帅了吧?”知子托着下巴感慨,眼里的星星都快冒出来了。
“谁?”温静语背对着电视,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个。
“致恒新上任的董事局主席啊,你回头看。”
温静语扶着椅背转身,电视画面正好切换到周容晔回答主持人提问的环节。
采访是提前录制的,周容晔穿着一身笔挺西装和主持人面对面坐着,剑眉星眸,气宇不凡,说话时眼含笑意,语速平缓,内容也是直击重点,没有半分累赘。
他说粤语时的感觉很不一样,连带着那深刻锐利的五官都多了几分柔和。
这段画面温静语从早上开始就看了好几遍,连周容晔下一句话要说什么她都能接上,此刻在喧嚷的餐厅里回温,她的内心又有不同感受。
周围有好些细细碎碎的声音都在讨论他,像知子这样感叹惊为天人的不在少数,隔壁还有一桌姑娘在激动交谈,言语间的爱慕之意直接又热烈。
“你说他有没有女朋友?”知子发自内心感到好奇,“像他这样的男人很难再找出第二个了吧,也不知道什么人可以拿下他。”
温静语往锅里扔了几个丸子,慢悠悠道:“有女朋友了。”
“啊?谁啊?”
温静语掀起眼皮,指了指自己:“我啊。”
“……”
知子愣了几秒之后大笑:“可以可以,要不然这样吧,一三五归你,二四六归我,咱们谁也别抢,你觉得怎么样?”
看她的反应,这是完全不信。
温静语弯唇道:“行啊,那我回去问问他同不同意。”
知子笑的更大声了。
一顿饭磨磨蹭蹭吃到下午两点多,温静语先回了趟湾仔,中午的鸡煲火锅味道有点大,她干脆洗了个澡。换衣服的时候温静语站在柜子前斟酌了很久,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件苔藓绿的真丝吊带裙上。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对绿裙子的执念起源于凯拉奈特利主演的电影《赎罪》,这面料还是从意大利淘来的,特意找了一家私人工作室量身设计定做。
只不过成品出来以后温静语一次都没有穿出去过,一是找不到恰当的场合,二是她觉得这裙子对于自己来说意义非凡。
但把裙子带在身边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
温静语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樊子欣那句话,他最讨厌绿色。
讨厌绿色是吧。
那她偏要穿,看他还讨不讨厌。
……
出门前温静语在外头加了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又收拾了几套换洗衣服,直接出发去了半山。
公休日家政阿姨也不上班,但她知道周容晔今天要回来,小情侣半个多月没见面,喝点酒最能调节气氛,于是她出门前还贴心地准备好了配餐,满满一大盘的熟成火腿拼干酪。
温静语找了个玻璃花瓶,将来时从太源街捎带的鲜切玫瑰剪枝装瓶,所有东西摆上角桌一布置,氛围感瞬间就出来了。
周容晔在半小时前给了她落地香港的消息,这会儿应该已经从机场出发回港岛了。
客厅电视开着,新闻台翻来覆去滚动的还是那些消息,温静语闲来无事,刚想拿起遥控器换台,画面却突然切换到直播间,主持人略显严肃的面容跃然入目。
“下面为大家插播一则突发新闻……”
温静语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将这则新闻看完的。
西九龙公路往西隧方向发生了一起严重车祸,一辆渣土货车与一辆劳斯莱斯相撞,从现场直播的画面来看,渣土车侧翻倾倒,有将近半个车身挤压在劳斯莱斯的车顶上,车辆损毁严重,目前死伤不明。
直播镜头清晰不摇晃,当车辆尾部单字“C”的黄色港牌一闪而过时,温静语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手中的遥控器跌到了地上,人像是被瞬间抽光所有力气,恐惧从脚底板升起蔓延至头顶,浑身发凉颤抖。
就这么在原地愣了半晌,温静语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就想去拿手机,结果脚下发软一个踉跄,大腿外侧不小心撞到了茶几边角。
痛意横生,她的眼泪也倏然掉了出来。
但是这种痛楚让她的脑子清醒了几分,顾不上检查伤处,她立马给周容晔打了个电话。
语音提示该用户已关机。
不管打多少遍得到的回复都是一样,她联系不上他。
温静语的手在控制不住地发抖,她打开通讯录,拉出了陈诗影的号码,对方的电话一直被占线,打给阿中也是一样,无人接听。
她还想到了Michael,可是这会儿才意识到,她好像连Michael的电话号码都没有。
周容晔的音讯就像是丢进大海的碎石子,不见踪影,无迹可寻。
温静语不想坐以待毙,也根本坐不住,她一把捞起桌上的钱包,连室内拖鞋都没来得及换就冲出了家门。
上了的士之后司机被她满脸泪痕,精神恍惚的样子给惊到了,担忧地问她要去哪里。
可温静语连具体位置都不知道,只能报了个西九龙公路的方向,让人家先出发。
手机被她紧紧捏在手里,握得虎口泛白,连来电时产生的震感都被忽略。
屏幕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温静语失神接起。
“喂,温温,是我。”
听筒那头响起熟悉的男声,在此刻仿佛天外来音。
滚烫热泪划过脸颊,温静语抬手拼命捂住嘴,只有这样才能不让自己失控。
“你在哪里?”周容晔的语气很是焦急。
可温静语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短时间内情绪大起大落,她根本说不了话,开口就是哭腔。
周容晔也听出来了,立刻安慰她:“温温,是不是看到那个新闻了?你别怕,我不在那辆车上,我没事。”
内心崩溃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温静语终于忍不住哭出声音,哽咽着喊了一声“周周”,可是上气不接下气,一句的话都说不完整。
“别怕宝贝,我很安全,你现在身边有人吗?有人的话把手机给他好不好?”周容晔心急如焚,但眼下也只能耐心哄着。
温静语把手机递给的士司机,对方和周容晔交流了几句之后把手机还给了她,然后车子掉头换了方向。
“温温,我不挂电话,马上就能见面了,你别哭。”
温静语握着手机拼命点头,也没意识到周容晔根本看不见。
车子驶向金钟,最后停在了花园道。
此刻致恒集团总部的正大门已经被媒体围得水泄不通,那辆被撞得面目全非的劳斯莱斯引起了轩然大波,致恒这位新上任的董事局主席的人身安全,在顷刻间成为了众人最关注的焦点。
下车后温静语只能守在角落,她找了个石雕花坛坐着,前方全是举着镜头大炮的记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虽然有安保人员在维持秩序,但场面还是有些混乱。
既然周容晔说马上就能见到,那她就相信他,只要安静等着就好。
手中的电话还没挂断,周容晔此刻正在另外一辆车上,他好像在跟身边的人说话,冷静交代着一些注意事项。
莫约十多分钟后,通往集团大楼的道路尽头出现了四五辆黑色轿车,自动排成整齐的一列,护着中间一辆崭新锃亮的劳斯莱斯。
各路媒体蓄势待发,立刻将镜头准备好,当车阵在正门口停下时,闪光灯和快门声像细碎的银河一般起起伏伏,连成一片。
前后几辆车的安保人员先现身,挡住拥挤人群在中间开辟出一条通道,随后劳斯莱斯的车门被打开,男人长腿一迈,探身出来的同时,四周立刻躁动了起来。
“您现在状态如何?您当时在现场吗?”
“请问事故中车上人员的情况如何?”
“周生,看一下这里!”
……
周容晔没有回答任何问题,他单手解开了西装外套的扣子,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放在耳边,坚毅眼神正在四处打量。
“温温,你在哪里?”
“北面花坛。”
越过人群,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周围的景物都变虚化了。
温静语望着那道颀长身影,热意又涌上了眼眶。
他没事,他安然无恙。
她那颗揪得快要破碎的心脏终于可以落地了。
“温温,背过身去。”
虽然不知道周容晔想干什么,但是温静语还是乖乖照做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胸腔里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剧烈,她感觉到有人从背后靠近。
然后头顶光线突然被挡住,一件西装外套从天而降,熟悉的雪松香萦绕着她,替她挡住了所有或探究或诧异的目光,以及频率越来越夸张的快门声。周容晔展臂将人揽入怀中,仿佛此刻尽心护着的是他最珍视的宝贝,不允许旁人的半分窥探。
温静语就这样被他用西装裹着,跟随他的脚步往致恒总部大楼走去,一路畅通无阻。
媒体的镜头只能捕捉到那风衣底下的一抹绿色裙摆,飘逸荡漾。
还有眼尖的人注意到,周容晔那辆新换的劳斯莱斯也挂上了定制车牌。
这回变成了三个字母,应该是个汉语拼音。
WEN。
第57章
路过那么多次, 温静语还是第一次来到致恒总部。
与外部规整方正的建筑结构有反差,内部设计灵活多变,最瞩目的是大厅中央长达几十米的大型扶梯, 上下并行六条通道, 可直达五楼。
蓝白相间的旗帜图案悬在大理石墙体上, 无论从那个角度看过去都清晰分明。
周容晔牵着温静语从正厅大堂穿过,一路上都有职员停步打招呼, 他微微颔首致意, 只是握着温静语的那只手愈发加深了力道, 好像生怕她会退缩抽离。
两人走的是专属通道, 安保人员刷卡打开私人电梯,其他人留在门外,只有周容晔带着温静语走了进去。
轿厢门一合上, 自动隔绝了外界所有视线和声音, 私密且安静。
“周周……”
温静语晃着周容晔的手喊他,不过剩下来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男人就突然伸手揽过她的腰,把人往电梯角落里带。
“是不是把你吓坏了?”
周容晔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 将人紧紧拥在怀里,然后抬起右手轻抚着她的后脑勺, 一下接一下顺着她的长发,温柔至极。
“嗯……”
温静语不能去回想当时的心情,每回忆一次胸腔好像都要跟着狠狠撕裂一次。
她抬手搂住他的腰, 就在同一时刻,周容晔也低头吻了下来。
这是一个极尽缠绵的吻。
隔了半个月没见, 两人再次触碰到对方的时候都有些兴奋,从一开始的浅尝辄止逐渐演变成激烈深.入。
温静语被抵在电梯门镜上, 长发散乱,嘴唇也被咬得微微吃痛,周容晔似乎要掠夺走她胸腔内的所有空气,搅得她天翻地覆,头晕目眩。
暧昧的水渍声在轿厢内回荡,温静语的瞳仁里泛起了未名浪.潮。
“周周。”
“想我吗?”
周容晔去亲她的耳朵,手上的小动作也开始变多,且不老实。
恍惚间温静语看见显示屏上的数字在不断跳跃,距离顶楼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这人疯了,这还在电梯里。
温静语双腿打颤,双手攀上他的脖子,用轻柔的声音提醒他:“快到了。”
“这么快?”周容晔嘴边悬起使坏的笑容,“我还没开始,你就要到了?”
等温静语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之后,脸上已是绯色一片。
她锤着周容晔的肩膀,羞愤道:“我是说电梯!”
六十三楼的指示灯亮起,在轿厢门打开之前周容晔才不情不愿地放开她,伸手替她整理好了滑落到腰际的风衣,而他自己的西装早就扔在了地上。
“周生,温小姐。”陈诗影正在门外迎候。
周容晔弯腰,毫不在意地捡起西装外套,摸了摸温静语的头顶,柔声说:“温温,你先去办公室等我好吗?”
楼下那群媒体不会轻易离去,还需要他去应付。
“好。”
周容晔甚至都没出电梯,等门重新合上的时候,温静语才意识到他走这么一趟只是为了送自己上来。
“温小姐,请跟我来。”
陈诗影在前面带路,脚下地毯柔软吸音,穿过挑高长廊和秘书室之后,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双开木门。
偶尔有挂着工作牌的员工路过,见到温静语都礼貌打了招呼,但绝不会多加打量,分寸感很强。
门往里推开,办公室宽敞明亮,设计简洁硬朗,应该是重新调整布置过了,从沙发桌椅到办公用品,处处都彰显着周容晔的个人风格,这让温静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归属感。
虽是陌生的环境,但她并不会感到局促。
“您先随意坐,我去给您倒杯水。”
陈诗影说完就转身去了茶水间,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杯温水,还有一碟现烤的黄油曲奇饼干。
温静语站在沙发旁,接过那杯水后道了声谢。
“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的手机已经快被那些媒体来电挤爆了,所以开了免打扰模式。”陈诗影对此感到抱歉,“您一定吓坏了吧。”
“确实吓到了。”温静语心有余悸,“看到新闻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关于这次车祸,陈诗影的内心其实有一个不太当讲的猜测,但是她能想到的,周容晔肯定也想到了,而且这些话不可能对着温静语说。
这可是老板心尖上的人,周容晔都舍不得她皱一下眉头。
“您别担心,周先生可能没那么快结束,您可以先休息一下,那后面就是休息室。”陈诗影指了指办公室左侧的一扇内置门,“马上就到饭点了,我让餐厅先准备起来,新加坡菜可以吗?还是说您有其他想吃的。”
温静语没什么胃口,她扯了扯嘴角:“辛苦你了Fiona,我还不太饿,吃点饼干就好了。”
“那不行,正餐不能少,一会儿周先生回来要责怪我的。”
为了缓解温静语的情绪,陈诗影故意用了玩笑语气。
温静语自然要承她的情,点头答道:“那就按你说的安排。”陈诗影走后,温静语才有空细细端详这间办公室的陈设。
两三米长的大班台办公桌背海面山,紧贴着全景落地窗,从这儿望出去的维港又是不同风光,有种会当凌绝顶的不真实感。
温静语慢慢靠近,目光飘向了桌面,那上头有一整排胡桃木笔架,而她送给周容晔的那支冰蓝色钢笔则被单独放在一个笔筒里,底下用细绒布垫着,被养护得很好。
她抽出那根笔,弯腰在周容晔的办公椅上坐下,靠着椅背闭眼想象他平时办公的样子。
室内恒温,真皮软椅的包裹性很好,温静语渐渐放松了下来,竟然就这样睡着了,钢笔也从手中滑落掉到了地毯上。
陈诗影到点领着送餐人员过来,一开门就发现了办公桌后头熟睡的身影,她立刻撤回脚步,轻轻带上门,让餐车先停在外面等待。
直到周容晔上了六十三楼,正想推门而入的时候,陈诗影叫住了他。
“周生,温小姐睡着了。”
周容晔往餐车瞥了一眼,点了点头。
“有事直接打内线,不重要的事情先不要喊我。”
陈诗影了然,应了声好。
进办公室之后周容晔就顺手上了锁,只是动作下意识放得很轻缓。
温静语整个人陷在办公椅里,双手交叠在胸前,侧歪着脑袋,双眸紧闭,纤细的身影瞧着有些单薄。
周容晔捡起地上的钢笔,俯在她身旁凑近了看。
温静语睡得不太安宁,眉头微皱,眼睫轻颤,手指还不时地抽动几下,像是做了噩梦。
“温温?”他轻唤着,想把她从不好的梦境里扯出来。
结果熟睡的人儿没什么反应,周容晔又不忍心直接吵醒她,只能蹲下身来,轻抚着她的脸颊,试图从外部给一些安慰。
“周容晔。”
温静语这一声喊得突然又急切,还带着一丝慌乱,终于在下一秒直接睁开了眼。
眸子里还裹挟着惺忪水汽,她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醒了?”
温静语眨了几下眼睛,因生理.刺激产生的泪水沾在睫毛上,她抬手揉去,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确认周容晔是真实的之后,她什么话都没说,扁了扁嘴直接上手去抱。
刚才的梦实在太可怕,面目全非的轿车,殷红的鲜血,而她踩在那一地七零八落的碎玻璃渣上,却怎么也找不到周容晔的身影。
此刻从梦境脱离,失而复得的情绪与隐隐的后怕纵横交错,压得温静语心口发疼。
她只能这样紧紧搂着他,以此来推翻和遗忘那些可怖画面。
周容晔轻拍着她的后背,蹲得太久身子有些发麻,他干脆将她从座椅上抱起来,自己转身坐下后又把人放在了腿上。
“做噩梦了?”
“嗯。”温静语埋首在他颈窝里,声音闷闷的。
“没事了。”周容晔安抚道,“我在这里。”
发生这种事情已经够让他费神,温静语不想让他担心,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样赖在他怀里,那根紧绷的神经确实松快了许多。
“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漂亮?”
周容晔也想转移话题,眼神落在了她里头那件真丝吊带裙上。
温静语也低头看了一眼,裙子领口开得很深,从周容晔这个视角望下去,肯定能欣赏到大好风光。
“想穿给你看的。”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故意紧了紧领子。
“那把外套脱了给我看看。”周容晔擒住她的手腕,凑在她耳边低语。
然后热意就从领口滑了进去,温静语瑟缩了一下,语气带点不屑:“你不是最讨厌绿色吗?就这么随便看看吧。”
周容晔一愣,问道:“你哪里得来的情报?”
温静语撇了撇嘴,不太情愿地说:“樊子欣。”
“你还见过她?”
裙子下摆已经被推高,凉意突如其来,又被温热覆盖。
温静语极力忽略自己慢慢苏醒的感官,冷静道:“人家可找我说了挺多的,说你不喜欢苹果,不吃河里的鱼,最讨厌绿色,最……”
她话还没说完,周容晔就轻笑起来。
“你笑什么?”
周容晔低头轻触着她的唇瓣,喃喃道:“这些全是我骗她的,谁知道她会来跟你瞎扯。”
温静语的舌尖被他勾着,声音也含混不清:“……真的?”
“在新加坡的时候她经常来公司找我,吃了很多闭门羹,送的食物都被退了回去,偶尔运气好堵到我,我只能说她送的那些东西都不合胃口,包括那个绿色的饭盒。”
“那她说你应酬喝醉,还给你送药。”
“装的,为了打发她走。”
“那……”
“温温,不要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耗费心神。”
周容晔的声音也染上了一层喑哑,湿软贴在温静语的锁骨上,然后肩带也随之掉落。
“我不挑食,也不讨厌绿色。”他一边说着,手还在她的裙摆上打了个转,“所以你这样穿,我很难忍得住。”
“……这里是办公室。”
“我锁门了,不会有人进来的。”
“……”
温静语突然被抱起放在了办公桌上,两人面对着面,周容晔长腿一伸,带动座椅滚轮与她贴近。
这又是什么新花样?
“温温,你这裙子的设计有问题。”
“哪里?”
周容晔抬眸,眼底幽暗渐浓,目光沉沉。
“很不方便。”
温静语瞬间领悟到他的意思,这裙子的下摆有点鱼尾造型,推到膝盖就很难再往上了。
她刚想说拉链在背后,这人的手就探了过来,从他捏紧那纤薄布料的力度来看,意图再明显不过。
“不行!”
话音刚落,只听见“嘶啦”一声,缝线崩断,裙摆成了脆弱飘荡的两片。
“……周容晔。”温静语已经气得快要跳脚,“你把裙子扯坏了!”
“早就想这么做了。”
他嘴边的笑意恶劣,探身覆了上来,不给温静语继续抱怨的机会。
只是再次低头,发现她的大腿外侧有一块触目惊心的乌青。
“怎么弄的?”
“出门的时候不小心磕到的……”
“痛不痛?我去给你找点药。”
温静语早已眼含春意,见他要离开,立刻勾腿把人圈住。
“你还管得了这些……”
迷离恍惚间,温静语听见会客区的挂壁电视机被他打开了,音量还调到最大。
她想回头看,却被周容晔捏着下巴掰了回来。
“现在是你该专心点。”
“……你开电视干嘛。”温静语的心跳失律,嗓音发颤。
周容晔继续逗她:“怕你一会儿声音太大,得稍微遮一下。”
“……混蛋。”
“现在才知道?”
满室的缱绻氤氲,电视里却播放着正儿八经的自然探索频道。
古木参天的远山森林里,一条神秘又蜿蜒的河流从中穿过,两岸生机勃勃,郁郁葱葱,因为林间湿气重,朦胧的雾云不停从河面升腾环绕。
一艘开阔的竹船从远处驶来,顺着河水往下游走,一开始尚且顺利,但河道曲折多变,遇到窄小之处便难以突破,只能耐心调整位置,再借着河水的冲刷向前挺.进。
如此耐心地来回往复,探索任务才能在这深山里继续进行。
一个多小时的节目已经接近尾声,可温静语还在那云.雨中穿梭浮沉。
和她不同,周容晔依然穿戴整齐,连领结都没松,只是额角偶尔滴落的汗水会划过一丝狼狈。
温静语早已疲软,控制不住向后仰时又被周容晔顺手捞回来,就是不肯让她躺下。
他俯在她的耳畔,缠着她喊他的名字,同样的问题来来回回好几遍,似乎永远得不到满足。
“温温,想不想我?”
“想……想的。”
周容晔隐忍着那座即将喷薄而出的火山,低沉的嗓音带着哑涩。
“说你爱谁。”
温静语怎么受得了,她捧着他微微汗湿的下颌,眼神随意识变得涣散,但出口依然坚定清晰。
“周容晔,只爱周容晔。”
第58章
一场荒唐结束, 周容晔抱着温静语去了内置休息室。
他一身西装勉强还算齐整,只是裤腰附近痕迹斑驳,无法入眼。
反观他怀里的温静语, 那件应该称之为“布条”的绿裙子松垮地搭在身上, 要掉不掉地遮着, 称得她肤白胜雪,视觉冲击力十足。
若不是周容晔发现她的腰都被自己掐红了, 此时此刻怕也没那么容易收场。
两人都收拾好之后, 温静语盯着自己身上才穿了一次就牺牲的裙子, 又忿忿地骂了一句“混蛋”。
“混蛋不是也让你舒服了?”
周容晔环着胸, 笑得有些没脸没皮。
温静语发现这人说荤.话的本事是越来越强了,回想起刚刚他俯在她耳边呢喃的那些让人脸热心跳的话,立刻就要抬手去捂他的嘴。
周容晔捉住她的手腕亲了亲手心, 指着休息室里的衣柜道:“怎么办, 你也只能换混蛋的衣服了。”“……”
最后温静语又是穿着他的衬衫和休闲裤走出来的,裤腰太大,她只能两手提着,看起来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样子有些滑稽。
周容晔感受到了她扫射过来的嗔怨目光,笑着朝她靠近, 然后利落地解了自己裤腰上的皮带搭扣,抽出来往温静语的腰上围。
“给我了你怎么办?”
温静语双手平举,享受着周容晔的一对一服务。
周容晔低头替她系着皮带, 玩笑道:“没办法,最差情况也就是走着走着裤子掉了。”
温静语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终于笑出声。
“解气了?”周容晔捏了捏她的脸,“解气了就过来吃饭。”
餐车已经被推了进来, 食物还冒着热气,大虾喇沙和肉骨茶的香味传来时,温静语的胃口终于苏醒了。
她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发现周容晔还在那办公椅上呆着,好像没有要过来吃饭的意思。
“你不吃吗?”
周容晔手里翻着文件,快速抬了一眼:“在飞机上吃过了,还不饿。”
温静语这才意识到几个小时前他刚下飞机。
“你都不用倒时差的吗?”温静语喝了一口汤,嘟囔道,“哪来那么旺盛的精力……”
她以为自己的声音已经够轻,谁知后头那句话还是被周容晔听到了。
“我精力好不好你不知道?”他嘴角浮起一抹略显顽劣的笑容,“看来体验得还不够深刻。”
“……”
温静语想转移话题:“过来吃点吧,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没事,我等着回家吃宵夜。”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当她对上周容晔那味深长的目光之后,才立刻反应过来这“宵夜”的深层含义。
温静语抽出一张纸巾揉成团,朝着办公桌后头的男人砸了过去。
“没完没了了你!”
周容晔也不闪躲,似乎还挺享受她恼羞成怒的样子。
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周容晔需要处理的事务堆积如山,加班也是在所难免的。
吃完饭后温静语就坐在沙发上安静等他,办公室大门偶尔被推开,有职员抱着新的文件进来,又有人拿着他签好的资料离开。
与人交谈时他总是那么耐心和煦,碰到棘手问题也只是微微蹙眉,不会厌烦或者斥骂,还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关键,将不怒自威做到了极致。
看得出这些员工都很服他,不是因为身份或者职位给的压迫感,而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沙发是背对着办公桌的,温静语转身,双臂交叠趴在沙发靠背上,就这么搭着下巴专注地盯着周容晔看。
她腹诽,自己以前绝对是瞎了眼,否则怎么会被梁肖寒这种人动摇。
如果能早点遇见周容晔就好了。
思绪不断发散,她又想起当初相亲时他出面替她解围,可周容晔瞧着不是那种会管闲事的人,他为什么要帮她呢?
还有在会所那次,他无缘无故把自己必赢的牌让给她,素不相识的人,为什么要白给这么大一个便宜?
疑问越来越多,温静语早已神游在外,可是目光却一直没有偏移。
周容晔掂着那根冰蓝色钢笔在纸面上签下最后一个字,然后递给在桌前等待的职员,待办公室大门一合上,他立刻抬起了头。
“温温,你这样盯着让我很难专心做事。”
“嗯?”
温静语像是游魂归位,直起身子的时候才发现手臂都垫麻了。
周容晔玩笑道:“你的眼神太炙热。”
“……”
温静语清了清嗓,突然问:“周周,我们以前见过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周容晔愣了愣,他弯唇:“以前是多久的以前?”
“就是我们还不认识的时候。”
周容晔垂眸,好像思索了一阵,又掀起薄薄眼皮,瞳仁里闪过一丝捕捉不到的希冀。
“如果我说见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啊?真的见过?什么时候?”
温静语的反应太明显,都不用深问,她肯定没印象。
周容晔也不答了,他起身捡起衣架上的西装外套,然后径直绕到沙发前把温静语拎了起来。
“怎么了?”温静语云里雾里。
“回家。”周容晔在她发顶上落下一个吻,“没吃饱,回家吃宵夜。”
“……你还没回答我!”
“不重要。”车子疾驰到半山,打开家门的那一刻,温静语就被人摁在了玄关墙壁上。
周容晔似乎一刻都不想等,缠绵的亲吻结束后就想直接进入主题。
这突如其来让温静语有些不适应,她抓着他的背挠了几下以示反抗,周容晔又不得不停下来,温柔又耐心地侍.弄着,直到怀里的人化成一滩水。
温静语的背抵着玄关顶灯的开关,头顶上的灯也随着她的每一下承受变得忽明忽灭。
“……周周,这灯……灯要坏了。”
“那换个地方,你想去哪里?”
男人的声音低沉蛊惑,温静语觉得这人好像被什么刺激到了,仿佛妖精化身,要将她吞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才肯罢休。
“不行……”她拼命咬住嘴唇,将某些声音狠狠吞下,“……阿姨还在家。”
“阿姨不在,她以后不住家了。”周容晔故意在她耳边吹气,嗓音也绷得很紧,“所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客厅,厨房,还是阳台?”
温静语觉得自己犹如一个封闭的火炉,周容晔这些没羞没臊的话在不断给她添火升温,简直要让她热到爆炸。
见她就是忍着不肯回答,周容晔便直接将人拖着抱起,往客厅走的时候也没离开她。
颠.晃之中,温静语强撑的意识也快散架了。
谁知到了客厅周容晔还不肯放她下来,转念道:“这里试过了,再换一个地方?”
最后温静语被放在了厨房岛台上,朦胧视线中,周容晔伸手将领带扯下,然后绕过她的眼睛,在脑袋后面绑了一个结。
“你要干嘛……”她发颤道。
下一秒周容晔就把她从台子上抱了下来。
他亲了亲她的嘴角,低喃道:“试试这样是不是更有感觉。”
温静语觉得自己就是一尾被压在砧板上的鱼,她扶着岛台边缘没什么力气地趴着,额角渗出的汗和发丝缠绕在一起,不出片刻就浸湿了那条深蓝色的领带。
她承认,黑暗视线和感官的双重刺.激下,她很快就缴械投降了。
直到被人抱着去浴室清理的时候,她还在微微发抖。
周容晔用身体力行证明了自己精力旺盛,但温静语就不行了,沾到枕头的那一刻她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她翻身换了个睡姿,手往边上一摸才发现周容晔不在。
明明睡前两人还抱在一起。
睡意消散,温静语揉着困倦的眼睛四处打量,终于在卧房阳台上看见了周容晔的身影。
他好像在打电话,阳台的移门没有关紧,风漏进来掀起薄薄纱帘,连带着他的身形都变得有些模糊。
而此刻周容晔正和远在大洋彼岸的周启文打电话。
这场车祸闹出的动静太大,事情也透着蹊跷和古怪,周容晔派了人去跟进消息,意外的是据说那辆渣土车的刹车片被动过手脚。
结合货车的行驶轨迹来看,也很难说这一路有没有跟踪的嫌疑。
这头周容晔刚挂掉和周启文的通话,身后就响起了温静语的声音,软绵绵的,一听就是没有睡饱。
“周周。”
周容晔见她睡裙单薄,于是伸手将人揽入怀里,低头问:“怎么醒了?”
“嗯。”
温静语闭眼靠在他的胸膛上,鼻息间全是他身上清冽的浴液香味,忍不住深吸了几口气。
“你在和大哥打电话吗?”
“这都能听得出来?”
温静语轻轻地弯了弯嘴角:“我的粤语水平突飞猛进好吗?”
“戆居居。”
温静语瞬间睁眼,探手掐着他的脸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我傻。”
周容晔闷笑:“嗯,看来也没完全傻。”
温静语懒得跟他计较,身子一歪又倒在了他的肩上。
“温温,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他这个突然的提议并没有让温静语感到意外,后者勾唇道:“说,预谋多久了。”
浴室里的那些瓶瓶罐罐全换成了她日常惯用的,就连周容晔的衣帽间也被清空了,一副要大张旗鼓彻底改造的架势。
“想了很久了。”周容晔用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喜汇可以一直留在那儿,让人定期过去打扫就行。”
“为了以后吵架能让我有个去处?”
“就算真的吵架,被扫地出门的也是我。”周容晔掐了掐她的腰,不赞同道。
温静语立刻调侃:“周总这么有觉悟?”
下一秒周容晔收起了玩笑表情,眼里盈满认真:“温温,我的身份被公开了,有时候会不可避免地遇到一些状况,把你放在身边我才能安心。”
虽然他没有说清楚这些状况都包括了什么,但温静语即使不问也能理解。
和周容晔沉默地对视了几秒之后,温静语突然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
她眉眼弯弯:“周先生,同居快乐。”
第59章
这场惨烈车祸最终造成一死一伤, 渣土车司机当场就没了生命体征,而劳斯莱斯的司机命大,当时货车主要倾轧的部位在后座, 他因此逃过一劫。
命是保住了, 但司机的全身有多处挫伤和骨折, 目前在医院治疗休养,由致恒集团官方出面, 承担了他所有医药费以及后续的康复费用, 还另外赔偿了一大笔慰问金。
这段时间媒体算是给足了致恒热度, 一个话题炒到透顶的时候, 焦点又偏移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周容晔拥着温静语往致恒总部大楼而去的那张照片被人扒了又扒。
因为没拍到温静语的正脸,只有风衣底下那一抹令人遐想的裙摆,港媒还给她起了个“绿野仙踪”的绰号。
忽略了这群狗仔的敬业程度, 甚至有人昼夜不息, 踩点蹲守。
终于在某天被他们拍到了一张不算清晰的合照。
那会儿周容晔和温静语难得都有时间,两人相伴去超市采购了一番,穿着都很低调,温静语甚至还戴了口罩, 没曾想还是被逮了个正着。
狗仔一路跟到半山,盯着两人一直在同一辆车上, 进了小区之后就再也没出来。
第二天标题就变成了“致恒大佬罕见放闪,行街拍拖辟室谈情”。
温静语看着那则报道笑了很久,她由衷佩服港媒的想象力, 只是这有趣并没有维持多久,事情发展到后面就渐渐变了味。
有人开始深挖温静语的真实身份, 那块崭新的车牌便再次进入了大众视野,周容晔为此不惜舍弃花了两千多万才拍下的单字母车牌, “WEN”这个字母组合的含义似乎变成了重要突破口。
一时间谣言四起,猜什么的都有,其中编得最像模像样的就是说周容晔看上了一位温姓的内地女明星。
恰好那女星与温静语身形相似,再结合她最近的通告和行程,众人好像就笃定了她就是传说中的那位“绿野仙踪”。
也不知是不是刻意为之,这位温姓女星在出席公开活动时,只要媒体问及此事,她总是三缄其口,态度模棱两可,暧昧不清。
热度终于在一个月之后被炒到了顶点。
一年一度的香港国际电影节在四月初正式拉开了序幕,温姓女星也带着自己的作品随主创人员抵港参加。
在作品首映当天,她穿着一袭拖地的苔藓绿真丝吊带裙现身,与观众会面的同时赚足了关注度,有人立刻发了网图,底下评论热火朝天。
明明连一张正脸合影都没有,却好像坐实了她就是周容晔女友的身份。
对于此事,向来不透露私人感情生活的周容晔也主动回应过一次,明确表示自己与这位女星并不相识,可惜这番说辞并没有什么说服力,甚至到了他人眼里就变成了避嫌,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气氛越来越浓厚。
谣言荒谬,温静语表面风平浪静,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实则内心反应大得很。
这股压抑的醋意终于在某一夜爆发了。
当时她和周容晔正坐在放映厅里想找部电影看看,点开华语片集还没翻几页,就看到了那位温姓女星参演的作品。
周容晔转了个身想去抱她,结果一不小心压到遥控器,投影幕布上立刻跳出了画面。
女明星那张巧笑嫣然的脸成倍放大在两人面前……
温静语上一刻还扬起的嘴角当时就垮了下去,她推开周容晔就要起身。
“去哪儿?”
“不看了,这电影太难看了。”温静语冷声道,“谁爱看谁看吧。”
这究竟是哪门子的飞来横醋。
周容晔望着她负气离开的背影,觉得好笑又无奈,只能关掉投影回房间哄人。
看来他得找个机会为自己正名了。
……
四月中旬,“港艺集萃”慈善晚宴在港岛希阑酒店隆重举行。
作为培声的首席赞助以及宴会地点的提供方,温静语早就知道周容晔会代表致恒在今晚出席。
知子从别处得到了风声,在后台兴奋地拉着她说道:“听说致恒那位周总也会来,我倒要好好瞧瞧,究竟是上镜帅还是见光死。”
“真人帅。”温静语毫不犹豫地回答。
知子习惯了她这种说话方式,无所谓地点点头:“OK,看来你又见过了他,有这种好事也不叫上姐妹。”
“今天不就叫上你了吗?”
知子给了她一个白眼,温静语忍不住扬唇笑。
好友之间的玩笑无伤大雅,让她头疼的是其他八卦的声音。
前场应该是准备就绪了,该到场的嘉宾都已经入座,后台来来往往有好多工作人员,不免就有人议论到这位炙手可热的年轻掌权者。
一聊到周容晔的感情状况,那位温姓女星的名字又出现了,风言风语传多了,假的东西好像也越说越真。
温静语看似在检查手里的琴弓,实则竖着耳朵听得入神。
离谱的是,居然有人说自己曾经目击过他们的约会场面,用词夸张,描述地神乎其神,连温静语都差点相信了。
虽然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但她胸口瞬间就堵上了一团气。
直到乐团登台致意,当温静语看见嘉宾席正中央那个显眼的英俊男人时,心里竟然产生了一种想要把他推倒再狠狠占.有的冲动。
周容晔全程都在关注她,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火烧似的目光,有些不解地挑了挑眉。
现场人多,没人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但温静语完全能看懂周容晔的微表情,这人在问:“怎么了?”
她也回了个眼神,仿佛在说:“你最好别多问。”
校音结束,温静语收起心绪和视线,完全专注在眼前的乐谱上。
她没看见的是,周容晔的身旁突然换了一道身影。
梁肖寒落座的时候,周容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将其他情绪收敛得很好。
他早就知道这人也在场,邀请名单上有风林集团的署名。
能进入这场晚宴的嘉宾都有身价门槛,和钟氏解除婚约的时候风林应该元气大损,但现在看来,瘦死的骆驼还是比马大。
两个男人并排而坐,彼此的气场好像有些不合,与周围隔开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只有他们处在这冰封的空间内,随时都有一触即发的可能。
就这么沉默了许久,还是梁肖寒忍不住先开了口。
“你就是这样对待她的。”他的声线冰冷,直切主题,“看着媒体那样花样百出地编排你的感情,你就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周容晔不怒反笑:“梁总指手画脚的毛病看来又犯了。”
“周容晔,你的私事我管不着,你要是不能好好对她,就别耽误她。”梁肖寒继续道,“你现在的身份随时都会将她推向风口浪尖,我比你了解她……”
周容晔单手撑着额头,淡声打断了他的话:“你是觉得我会像你一样,遇到一点阻碍就想着先抛下她?”
梁肖寒一时语塞。
周容晔也没看他,依然直视着舞台上那道绰约身影,目光没有挪开半分。
“她现在是我的,懂这个意思吗?”
“那又如何?”
周容晔冷笑了一声,说出口的话也是无情,戳人肺腑:“意思就是,你与她相识的那十几年都是泡影。”
梁肖寒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他搭在腿上的手也不自觉紧攥成拳。
“比我了解她又怎么样?到最后还不是换来她一句不愿意。”
此刻台上演奏刚好结束,乐团已经准备谢幕退场,整个大厅里掌声雷动。
温静语再抬眼时立马就对上了周容晔的目光,那人正微笑着给她鼓掌。只是当她看清他身旁坐着梁肖寒的时候,温静语还是露出了一丝诧异,周容晔却朝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以示安抚。
演出环节落幕后主持人就登场了,乐团成员们也陆续从后台撤离,绕到了主会场后排观摩晚宴接下来的流程。
除了主办方上台致辞以外,作为重量级嘉宾的周容晔自然也会被点到名,当他那一长串头衔被主持人报出来的时候,现场响起了更热烈的掌声。一道挺拔身姿从嘉宾席中央出现,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起身前,他用着只有梁肖寒才能听见的声音,冷淡撂下一句话。
“你所谓的风口浪尖,只会让我把她抓得更紧。”
与此同时,后排的知子正抓着温静语的手臂激动道:“我看见了我看见了,这背影秒杀我啊!”
等到周容晔拿着话筒再开口的时候,不仅是知子,在场有好多年轻姑娘都坐不住了。
温静语有些心浮气躁,想把周容晔藏起来的欲望更加强烈了。
除了常规的发言,周容晔还表示在未来的时间里,致恒集团会起好带头作用,加强力度支持香港各大艺术团体的发展,其中他特意提到了培声乐团,并保证致恒一直都会是其最强有力的后盾。
此番话一出,乐团成员情绪高涨,欢呼声不绝于耳。
主持人趁热打铁,引出了一个话题:“感觉您同培声乐团之间的联系好紧密,我有注意到,您好像是以个人名义捐赠了一把Chirstopher中提琴给乐团的成员?”
周容晔点头,说了声对。
台下懂行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Chirstopher是迄今为止最出名的意大利制琴师之一,经他手打造的中提琴总数量绝对不超过十把,历史有记录的拍卖成交价格就没有低于四千万美金的。
以往也有不少匿名人士或者社会团体通过“港艺集萃”的计划向乐团捐赠乐器,但像这样价值不菲的收藏级别乐器很大概率上只会借出。
看来这位新上任的致恒董事局主席出手确实阔绰。
主持人也对此感到好奇:“请问这其中有什么特别原因吗?”
周容晔笑了笑,下一秒切换成了普通话。
他的语气自然到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
“哄女朋友的,再不哄我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第60章
这话就像是平地乍响的一声惊雷。
众人惊诧, 人群里响起了细碎的议论声,也不知是谁先带头鼓了个掌,那连锁反应便像引燃的导线一样, 现场瞬间就被掌声淹没。
主持人也没想到, 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能套出这么劲爆的消息, 看台下反应,他知道这个环节跳不过去了, 于是立刻接上话:“所以您的意思是, 这位温……”
他没记住名字, 刚想低头去看手里的提示卡, 周容晔就耐心地出声提醒:“温静语。”
“啊对,所以培声乐团的温静语小姐就是您女朋友?”
“是。”
“那本尊此刻一定也在现场喔?”
乐团里有人起哄,喊了一句“Here!”, 前排许多目光便纷纷朝后聚焦。
作为事件主人公的温静语早已愣在原地, 她根本没想到周容晔会直接在这样的公开场合宣布他们的恋情,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的时候,她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不过那张白皙的脸还是迅速染上了一抹绯红。身旁的知子已呈目瞪口呆状,她愕然:“不是吧朋友, 你来真的?!”
情绪缓冲过后,温静语的嘴角渐渐浮起一丝笑容, 她目视前方,慢声道:“比珍珠还真。”
知子没听懂她这句突然冒出口的中文,但从她的表情来看, 这事儿应该假不了。
乐团所在的后排位置与主舞台还有一定距离,温静语甚至都不太能看清周容晔的五官, 更别说眼神交流。
但就像心有灵犀似的,两人都隔空遥望了一眼, 仿佛在确认对方的存在。
发言环节的时间有限,这个话题很快就被带过了,主持人又提了几个惯例问题,周容晔都回答得游刃有余。
直到他走下台,依然有人沉浸在刚刚的插曲中。
此番动静一出,那些网传的谣言便不攻自破,原来此“温”非彼“温”,那块车牌也终于有了解释。
晚宴进行到后半段,所有正式流程走完之后便是自由的酒会时间。
这种大佬云集的场合属实难得,有好些都是日常不可能见得到面的人物,社交能力强的行动派早就做好了准备。
杯觥交错,衣香鬓影,会场瞬间被各种高低起伏的攀谈声和酒杯清脆的碰撞声包围。
或许和“周容晔女友”这层身份有关系,就连温静语也不能幸免。
她在心里默默数着,前方这个端着酒杯想过来打招呼的人已经是今晚第五个了,她知道自己是时候该躲一躲了。
应付完最后一个人,温静语立刻将手中的空酒杯递给侍应生,然后提起裙摆就往宴会厅的外围走去。
这里连接着酒店的高空全景露台,虽然人也不少,但胜在透气,还能俯瞰城市夜景。
温静语找了块有绿植遮挡的角落,半倚在玻璃护栏上闭眼放松,可能是她太投入,身旁偶尔有人经过,但最多就是朝她打量几眼,谁也没敢贸然上前打扰。
这其中就包括了梁肖寒。
为了配合交响乐团的演出,温静语今天是一身到底的黑色,裙子微微拖尾,下摆随风飘荡,到了腰线部分又利落收起,衬得腰身不盈一握。
她的样子逐渐与梁肖寒记忆中那个扎高马尾穿校服的女生重叠在一起,外貌好像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只是更加成熟妩媚了。
可现在看着,却又觉得什么都变了,有点陌生,也离他越来越远。
温静语是再次睁眼的时候才发现他的。
梁肖寒就站在几米开外,手里举着一个玻璃酒杯,身边围了两三个外国面孔的男士,他和他们自在交谈着,眼神却时不时落在她的身上。温静语没兴趣去探究他目光里的深意,掠过一眼之后就偏开了头,内心更是毫无波澜。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周容晔,从酒会开始的那刻起他就被一群人围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身。
盯着底下夜景欣赏了大概有五六分钟,手包里的手机终于震动了。
周容晔:【温温,在哪里?】
温静语:【露台。】
发完消息她又倚着护栏吹了会儿风,直到一件带着余温的西装外套裹上她的肩头,温静语的瞳仁才恢复晶亮。
她立刻转身,果然是周容晔,那双只看着她的眼眸里盛满了能让人溺毙的温柔与纵容。
“你来了。”
“这么大的风,小心头疼。”
温静语很想搂着他,可是周围人来人往的,这男人又惹眼,好多道视线都跟着飘了过来。
周容晔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露出一丝了然微笑,直接伸手把人揽了过来。
“犹豫什么呢,想抱就抱。”
温热大手贴在腰侧摩挲,甚至还有逐渐往上的趋势,多了西装外套作为遮掩,这人的动作愈加放肆了起来。
虽然知道别人看不见,但温静语还是按住了他的手,没什么气势地警告着:“稍微收着点……”
她那点力气对于周容晔来说根本微不足道,一下就挣脱了她的钳制。
“慌什么,反正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了。”
话虽这么说,但周容晔也不再逗她,把手抽了出来,再隔着外套将她圈在怀里。
此刻露台上的氛围灯全都打开了,脚下城市夜景璀璨,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爵士乐,这应当是个很有情调的夜晚。
“消气了吗?”周容晔低头,替她理了理鬓边碎发。
温静语装傻,并且不肯承认:“嗯?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不是吗?”周容晔笑,“那就怪了,我还以为你刚刚在台上要用眼神杀死我。”
“……”
“还有前几天是谁说的,打死都不看华语电影了,这要是放在古代,你给华语片定的可是连诛九族的大罪。”
“……”
温静语被他说得双颊发热,她确实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吃了好几天的飞醋,并且这种感觉完全不受她自己控制,可眼下承认的话未免也太失面子。
“我没有。”她依然嘴硬。
“小没良心的。”周容晔忍住想敲她额头的冲动,“看来还是对你太好,就该让你体验体验这种感觉。”
温静语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眯眼道:“好啊你,开始翻旧账了。”
周容晔挑眉不语,算是默认。
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却突然把温静语逗笑了,不过细想他的话也有道理,只有经历过和对方一样的处境,才能真正感同身受。
“周周。”
“嗯?”
温静语葱白的指节搭上了他的肩膀,隔着衬衫又从锁骨划过,最后落在那尖锐的喉结下方,倏然扯住了他的领带。
周容晔被迫微微俯身,两人的距离拉到不能再近,气息瞬间交缠在一起。
“梁肖寒一直在边上看着我们呢。”
他当然知道,那束沉冷目光就没挪开过。
“所以呢?”
温静语莞尔,粉嫩的唇瓣轻启:“我们气死他好不好?”
不等周容晔反应,她柔软的吻就贴了上来,一开始是蜻蜓点水,后来是没什么技巧地研磨着。
周容晔没闭眼,以往都是他在引导她,难得她主动一回,他当然要好好享受。
温静语吻得专心,只是不够娴熟,那湿软的小舌尖拼命想要撬开他,结果好几次都磕到了牙齿,到最后居然有些恼火起来,拽着周容晔领带的那只手也加重了力道。
这个旁若无人的接吻因为周容晔的身形阻挡,在有些角度是看不见的,但这一幕却清清楚楚落在了梁肖寒的眼里。
周容晔的余光瞥见了那人黑沉的脸色,以及僵硬离开的背影。
等到怀里的人亲得没力气了,他才彻底反客为主。
沉重呼吸间,他的眸子也覆了上一层清浅笑意。
嗯,没白疼。
……
自从温静语住到了半山,撒手没便一直跟着他们两个人,只要有空,温静语都会带着它出门散步。
“港艺集萃”的慈善晚宴圆满落幕,紧随其后的还有这个乐季的压轴演出。
温静语的个人时间越来越少,每天回来得晚也没多余精力,遛狗的事更是指望不上周容晔。
撒手没正在长身体,对于活动量的需求只增不减,把它关在家里也是憋得难受,思前想后,温静语决定还是先把它送回深水湾。
这天从文化中心离开,她让司机先回半山捎上撒手没,自己再跟着去一趟,狗子这几天肠胃不好,她得嘱托阿彩帮忙喂药。
许久没见面,阿彩和秉叔见到温静语都很是惊喜,忙里忙外又是泡茶又是盛甜汤。
温静语喝了一大碗生磨杏仁糊,见阿彩又要去端什么,立刻摆手道:“阿彩,不用麻烦了,拿完东西我就要走了。”
周容晔知道她回了深水湾,特意打电话让她帮忙取个U盘。
温静语按照他的提示进了三楼卧室,在衣帽间的最下层抽屉里找到了那个银色U盘,正想转身离去时,目光却被头顶上那一排玻璃展示柜给吸引住了。
在泳池落水那次她就是来这里换的衣服,只是当时匆忙又不好意思,她还没仔细打量过这个房间。
因为温静语拉开了这一列方向的抽屉,展示柜里的灯也随之亮起。
应该是每天都有人来打扫,柜体的玻璃被擦得一尘不染,清晰通透,里面摆了一些模型类装饰品。
周容晔不常住这儿,温静语猜想这些应该都是他以前留下来的东西。
除了精致的航模和船模以外,最左边还整齐有序地码放着各种限量版车模,也算是将男生对于模型的爱好发挥到了极致。
看完平视的这一排,温静语缓缓抬头。
这一瞥,却让她发现了一样眼熟的东西。为避免是自己眼花看错,她还刻意往后撤了几步,确认完毕之后,她小心地打开了玻璃柜门,探手将那枚小小的金属徽章握在手里。
她的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她不明白周容晔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
温静语之所以对这枚徽章印象深刻,是因为这场音乐会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这是柏林乐团成立一百二十周年的纪念徽章。
当年场面盛大,音乐会采取邀请制,并不对外开放,到场嘉宾每人都能得到一份纪念礼品,其中就包括了纪念徽章。
乐团为了展现最高诚意,会在徽章后面刻上到场嘉宾的名字,就算在二手市场流通,背后的编码和姓名也不会改变。
好似揭开一本被遗忘许久的泛黄日历,温静语莫名紧张,手心也微微冒出了细汗。
她将徽章翻到背面,镌刻的痕迹很深,做旧的工艺让它看上去像是用时间精雕细琢出来的。
那是一串粤拼,温静语盯着那几个字瞬间出了神。
【Chow Yung Yip】
周容晔没骗她,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以前真的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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