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众人都是脸色一变。
沈榆立即扶住听竹胳膊,面色苍白,“快将皇后娘娘扶回宫,让杨院判赶紧看看!”
李长禄急的满头大汗,“杨院判刚刚已经给皇后娘娘把了脉,皇后娘娘是气血攻心之兆,恐伤了心脉,情况不容乐观。”
其他人听到这话也是心头一震,好似没想到皇后娘娘对皇上如此情真意切,可皇上临终前最后见的却是兰贵妃。
“娘娘您怎么了!”
听竹连忙扶住身侧的女子,后者面色苍白,眉间微蹙,此刻神情略有恍惚。
佟妃好似看见了什么,猛地惊声道:“血……”
众人连忙齐齐看去,却见女子素色的裙摆下流下蜿蜒血迹,苏丞相也怔了怔,赶紧让李长禄去把太医叫来,这要是两宫太后都出了事,那新帝又该交由谁抚育。
“主子她已经有了一个月身孕。”听竹眼眶一红。
听到这话,佟妃等人都是脸色一变,其他大臣也是眼神复杂,看来兰贵妃对皇上也是情义深重,不然也不会悲恸到伤了腹中子嗣。
“快把娘娘扶回去。”佟妃连忙指挥起来。
外臣不得入后宫,一众大臣也只能看着女子脸色苍白的乘着轿撵远去,若对方只是惺惺作态,那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这可是皇上为数不多的子嗣。
跟着去颐华宫的是其他太医,杨院判则留在那给皇后施针,毕竟皇后的情况更为紧急。
回到颐华宫,沈榆躺在床榻上,看着一众太医跪在那惶恐不安的说着束手无策。
“娘娘本就身子弱,加上悲伤过度,腹中子嗣更是难以保住,今后恐怕也再也难有子嗣,还请娘娘节哀,如今凤体要紧。”
一群太医跪在瑟瑟发抖,实在是他们也束手无策,这孩子流的太快,就算华佗再世也回天无力。
沈榆别过头,摆摆手,好似无力再言语。
见此,听竹只得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请大人开方子,小产一事怠慢不得。”
周遭的宫人也立即关上门窗,心里头说不上高兴还是惋惜,高兴的是主子竟然成了太后,而且还是小皇子继位,惋惜的是娘娘腹中子嗣竟然没能保住,这可是皇上为数不多的龙裔。
待到众人都退下,沈榆忽然睁开眼,掀开被子自顾自来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温水,面上全是复杂之色。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霍荀又怎么会换了遗诏,他终究还是不忍心,不忍心让他的女儿和他一起陪葬。
人都是有恻隐之心,所以她也在赌,吃了那药就会出现有孕的脉象,好在她赌赢了,这个女儿大概就是他最大的执念吧。
但是正如对方所言,世间许多事并非人力所能操控,户部尚书勾结许毡行刺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许毡一直都是墙头草,或许霍荀早有预料,清除世家大族的路上势必会遇到各种艰难险阻,可是他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不然一日又一日朝廷只会被这群吸血虫腐蚀的一干二净,留给儿子的又会是个什么内忧外患的天下。
他没有错,如果没有这次意外,也许她们还能做一对和谐的老板和员工,只是现在老板为了集团献身,自己也不能得意忘形,员工有员工之道,老板有老板的处事法则。
她对改朝换代没有兴趣,打拼了那么久,就是不想看人脸色过日子,如今熬到头了,肯定也要巩固自身位置,避免集团出现内乱亏损,反而最后给儿子留下个空架子。
是该谢谢上一任老板的身先士卒,为公司清除了大片毒瘤,不然的确是有些许麻烦,不过如今就全看如何平衡利用。
喝了几口温水,她立即回床上休息,殚精竭虑数日,的确十分疲倦。
醒来时已经是晚上,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就连月光也透不进来,漆黑的内殿伸手不见五指。
她正欲唤人进来,却依稀在殿内看见一个黑影。
好似知道她已经醒来,黑影发出声音,“属下见过太后娘娘。”
沙哑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可在封闭的内殿里出现确实令人胆寒。
沈榆起身点燃烛台,烛火之光较为微弱,只见殿内跪着一个黑衣男子,面上有一层面具,看不清具体轮廓,更不知他是何时在层层守卫下出现在此。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她来至软榻前坐下。
黑影不动如山的跪在那,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共一千人,其中三百被皇上分派到各处监视朝臣,剩余七百都在宫中。”
沈榆定定的望着那边的黑衣男子,忽然从怀中拿出那块玉佩,“今后所有事宜向本宫禀报。”
男子抬头看了眼那枚四方黑龙玉佩,又立即低下头,“是。”
“皇上派去监视的谁,过往探听的所有讯息,本宫都要知道。”
沈榆目光灼灼,“今后,着重看护三皇子。”
男子声音干脆利落,“是。”
细细摩挲着手里的玉佩,沈榆闭上眼,“下去吧。”
再次睁开眼时殿内的人已经不见,她倒了杯温水,喝了口润润嗓子,一边拉开竹帘,目光悠远的望向天边的圆月。
如果她是霍荀,肯定会更狠,无论什么感情,任何人都不允许威胁她祖上传下来的基业。
所以他那样做也没有错,反而最后却心软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肯定很想要个女儿,因为一个皇帝无法去爱一个妃子,但是却可以肆意爱自己的公主。
也许,他对自己的喜欢会比她想象中多一些,只是老板和员工终究是不对等的,不对等的爱情本就不该存在。
内殿安静了许久,终究是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若无要紧事底下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她休息。
“何事?”
殿门忽然被推开,慕衣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启禀主子,皇后娘娘她……气血攻心,伤了肺腑,刚刚众太医施针无果,此刻已经薨了!”
沈榆轻轻嗯了一声,“知道了,本宫病重,不便去看望皇后遗体,先晓谕六宫,将此事告知宫外的苏丞相,明日起让宗亲命妇都进宫为皇后守灵,其他事宜,就交由佟妃处置。”
知道娘娘还在为皇上和腹中子嗣而心伤,此刻定然已经麻木疲倦,哪里还有精力去管其他事,慕衣点点头,很快就退了下去。
其实她也没有想到皇后娘娘竟然会为皇上而悲戚过度而亡,看来皇后娘娘只是平日里风轻云淡,毕竟是少年夫妻,又怎么可能不爱皇上。
就是可惜了主子腹中的龙裔,那可是皇上为数不多的子嗣,主子此刻定然身心疲倦。
国丧期间宫中响起悲恸的哀钟声,回荡在整个皇宫的每个角落。
沈榆以小产病重为由并未出现在皇后的灵堂上,倒是次日文妃和佟妃守完灵就红肿着双眼来了颐华宫。
“皇上走的也太突然了,臣妾甚至连皇上最后一面也没有看到。”佟妃是真泪流不止的悲伤。
文妃反倒平静许多,只是神色有些疑虑,“皇上是为了肃清朝政才遭到奸臣谋害,可皇后娘娘为何会这般,难不成都是我等看岔了,她对皇上早就日久生情情根深种?”
皇后会为皇上而哀伤过度而死,这说出去后宫中谁人会信,这还是不知道的,知道的谁不清楚皇后心里早就有人了,怎么可能会为了皇上哀伤过度而亡。
“那还能怎么了,她本来就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如今死了,既能保全家门荣耀,也免得她继续再煎熬下去,指不定是她自己服毒自尽的。”佟妃抽泣不止的分析起来。
沈榆还躺在床上歇息,神色全是疲倦,打不起半分精神,“意外也好有心也罢,人都死了,她想要什么就给她吧。”
闻言,佟妃两人面面相觑,不由出声道:“那是以皇后之名入葬,还是以新帝嫡母东宫太后之名下葬?”
沈榆沉默了片刻,“遗诏已然天下皆知,自然是以东宫太后之名入葬皇陵。”
听到这话,两人自然是连连点头,“娘娘所言极是。”
知道她如今丧失腹中子嗣精神恍惚,两人也未敢多打扰,白日给皇上守灵,晚上又要给皇后守灵,她们也是忙里偷闲才过来请示一回。
发生这样的事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当然只能往前看,好在她们当初的选择没有错,也算不幸中万幸。
霍荀入葬的那天,纵然身子“孱弱”,沈榆还是强撑着出现在灵堂,但是很快悲伤过度又“晕厥”过去,被扶回了颐华宫。
霍荀和皇后是同一天下葬,只不过一个在西山的帝陵,一个在东齐山的皇陵。
响了整整七日的哀钟终于停了,反而显得宫中格外安静。
尚仪局赶制了一套凤袍,因沈榆的要求,中规中矩即可,无须过度奢华。
深夜,四周万籁俱寂,听竹忽然推门而入,迈着小步来至软榻前,“人已经走了。”
沈榆低头翻看着暗卫送来的朝臣讯息,并未抬头,“说了什么。”
听竹唇角微抿,“她说……从此山水不相逢。”
沈榆淡淡一笑,是该山水不相逢,东宫太后已经薨了,又岂会与她再见。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无论前路如何,那都是自己的选择。
“如今皇后娘娘也算得偿所愿了,不过也多亏她给您看了那道遗诏,不然还真不敢保证皇上会不会更改圣意。”听竹心有余悸的道。
细想想也是值得的,主子帮皇后娘娘金蝉脱壳换得自由身,也换来了一个重要的讯息,主子才好早作准备,服下假孕药瞒过皇上,皇上定是听到了杨院判的禀报主子有孕一事,所以才心有不忍,这才改了遗诏。
倘若皇上再心狠一些,那么主子就只能把遗诏给换了,可这样也会让苏丞相他们发出质疑,到时候又是一番腥风血雨,这每一步如同走在刀尖上,险之又险。
幸好这一切都过来了,也证明当初自己的选择没有错,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会慌不择路,也只有主子还能如此冷静寻找生机。
“明日就是小皇子继位大典,您可要早些歇息?”她轻声问道。
沈榆端过旁边的温水喝了口,“我再看看,你先下去吧。”
听竹点点头,又检查了四周窗户是否关好,这才缓步退了下去。
这些暗卫就是帝王手里的暗箭,明面上永远看不到任何风吹草动,可实际却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看了这些资料,沈榆才知道这些朝臣私底下有那么多龌龊事,所以霍荀不是不明白,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因为时候未到,自然就不能发作,包括后宫之事也是如此,不过她明面上也没有做什么见不得的事,更没有说见不得人的话,可霍荀还是知道她的野心。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一个没有野心的人怎么可能在宫里存活,或者从一开始对方就知道,因为那香露是她给昕文的,暗卫必定知道此事,也就是说霍荀知道德妃生红疹是她刻意为之。
所以那夜对方那么轻易的留下自己,也是因为知道自己有这份野心和心性,正好为他所用。
只是可能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喜欢一个妃子,明知道她是什么人,却还是动了情。
世间之事,唯有人心最不可控。
合上所有册子,她低下头深深吸口气,又吹灭烛台,宽衣歇息。
继位大殿是在辰时三刻举行,天未亮就要起来沐浴焚香,繁重的凤冠沉沉的压在头顶,穿上厚重的凤袍,整个人好似沉重了许多。
天边露出一丝晨光,大殿外跪满了文武百官,她抱着孩子一步步踏着阶梯迈入大殿,大殿里头依旧跪满了朝臣,往日那一个个高傲的头颅此刻也只能低下。
绕过偌大的龙椅,她来到帘子后的凤椅坐下。
礼官打开册文,开始宣读通赞,足足念了一刻钟才停。
“新帝继位,诸臣拜见皇上,拜见太后娘娘!”
高亢的声音从殿内传至殿外,霎那间,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天际,“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隔着帘子看向外头那一个个人影,沈榆声音不急不缓,“不必多礼。”
“谢皇上,谢太后娘娘!”
众人又齐齐站起了身,一个个都低着头神色各异,如今木已成舟,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好在皇上立了辅政大臣,纵然这太后娘娘有何想法,也不是那么容易。
“启禀太后娘娘,东边各小国要来朝拜,不知派谁接洽为好?”苏丞相忽然站了出来躬身道。
帘子背后传来女子平静的声音,“哀家是个妇人,对朝中之事所知甚少,全看各位大人如何相议,哀家也只是听一听而已。”
听到这,众人又是彼此相视一眼,看来这太后娘娘还算有自知之明,若是刚上位就急着揽权,那皇上就真的是所托非人了。
“此事已然还是要太后娘娘决定,不过微臣等人也有了商议。”
“那大人不妨直言,想来丞相大人所择之人必定是可用之辈。”
女子温和的声音响起在整个内殿,原本的寂静的内殿也不算气氛紧绷,众人也都开始慢慢接受这个现实。
朝阳升起,金黄色的光束从殿外折射而来,殿内也响起各种谏言声。
沈榆坐在帘子背后静静的听着,也不多给什么意见,在臣心不稳的情况下肯定是要先稳定人心,其他的都是之后的事,凡事都需要徐徐图之。
她肯定不会打乱霍荀留下的布局,也没有必要,一动不如一静,她也要给儿子留下一个稳固的体系。
员工的路走到头了,董事长的路但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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