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芙浑身湿漉漉地躲在草丛间,双臂不安地环在胸前,抿着唇,不确定自己的计划会不会管用。
据阿尔黛女士提供给自己的情报上显示,五分钟后,帝国亲王奥托·冯·奥古斯特将会独自从宴会中离开,这里则是他从二楼阳台跳下的必经之处。
毕竟他过于年轻,虽身处高位,却总是忍不了宴会上虚假的恭维和人情来往,几乎每一次,这在情报中性情高傲冷漠,对无能的老贵族们心存蔑视的少年亲王总是会如此率性地离开……丝毫不顾那些大人物的脸面。
而这给了夏芙最好的机会。
……别误会,她可不是要做什么刺杀亲王的高难度行动。
那是留给阿尔黛女士他们的事,作为组织里默默无闻,没有武力、同时也不够聪明的底层成员(本来只是后勤),她本来的工作是日复一日地待在组织里破破烂烂的小厨房中,利用有限甚至是穷困的预算为大家改善伙食,顺便再扮演一下陪聊师以及甜点师的角色。
结果突然某一日,阿尔黛女士面色复杂地过来告知她,上头有一项新的任务要交给她,是一项非常艰巨、却只有她有可能有完成的任务。
察觉到气氛的凝重,夏芙圆脸严肃,当时便诚恳并且充满觉悟地回复道:“我明白了,如果组织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肯定会全力以赴的!”
这常年待在小厨房里兢兢业业的厨娘居然有如此不输于组织编制人员的觉悟,高级特工阿尔黛不由得对她侧目。
结果她下一刻就看见这女孩拿着抹布,套着麻布围裙,像只小花猫似的站在烟熏火燎的厨房中气势汹汹地叉腰承诺道:“下一个月我肯定会想办法让伙食预算控制在两千金币以内的,一定!”
阿尔黛:……
阿尔黛:“不是说伙食预算的问题,算了,你有这种觉悟就是好事。”
“跟我来吧。”
阿尔黛疲惫地挥了挥手,像招小狗似的示意这女孩跟上来。路上,这面容美艳火辣,如同美杜莎般充斥着强势风情的女性稍稍低眸望着她茫然可爱的脸蛋,心中回想起这孩子的信息。
夏芙是孤儿,家乡本不在克拉斐尔,五岁时似乎是被父母遗弃,在矿山中流浪两天才被本地的工人发现,将她带到了克拉斐尔的本地的福利院中。
她不是本地人,克拉斐尔的信息库中没有这个小女孩的户籍信息,同时从她口中茫然惊慌说出的语言与本地互不相同,而且也不是帝国官方用语,她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克拉斐尔本就是偏远星,加上她是难以确定身份背景的孤儿,待在福利院许久也没有人来寻找她,福利院便没再她的身上多费工夫。
之后的事情很简单,她被当地贫穷的福利院勉强照顾到了十岁,之后便因背景干净,性格好控制的优点被克拉斐尔的叛军组织私下挑走。
组织需要这种听话并且年龄合适的孩子,只需培训几年就可以独立起来为组织服务,尤其那年叛军组织确定了自己的目标和理念,上头对夏芙这一批孩子是下了大工夫培养的。
政治理论、伪装技巧、枪械实战……甚至于一点某些时刻会起大作用的、另辟蹊径的涩涩教学,总之什么都教,力图将他们那批培育成顶尖的全方面叛军精英。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几年后,夏芙光荣地成为了一名……厨娘。
厨娘精英·芙听到组织给自己派下来的任务时很惶恐——不,几乎说得上是瞳孔地震了。
“首领,您、您是让我以虚假的身份接近亲王……?之后再想办法接近皇帝,获取他们的信任,从而打听帝国的军机情报和消息……这,我怎么可能做的到呢?”
“我的能力并不出众,在培训时除了厨艺外任何科目都没有及格过……我并不是说我不想为组织效力的意思,可我的能力实在有限。”她抓着裙角,小心翼翼地将话说得很诚恳。
首领脸僵了一下,随后对她随和微笑:“没关系,你可以有自己做得到的事,想想看,卧底任务有时候就需要你这样表面看上去什么用都没有,实际上也确实什么用都……不。”
“我的意思是很能潜伏,很能隐忍,令人意料之外的类型,不是么?”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价值,我相信你也会同组织内的任何一人一样,绽放出忠诚于克拉斐尔的光芒。”
紧接着又是几句鸡汤灌下去,将夏芙灌得晕晕乎乎,热血沸腾,恨不能当场潜伏到帝国最尊贵的那两人身边,孜孜不倦地偷来情报为组织效忠。
同期培训的小伙伴们现在都是战斗精英了,只有她混成了厨娘,说心中没有低落是不可能的。
现在改变命运的大好时机就在眼前了,她怎么能放过呢?
夏芙走后,阿尔黛与首领对望一眼,沉默片刻后,阿尔黛张口:“首领,您真要派那孩子去么?”
“这是上层会议中决定好的事,阿尔黛。”
“可如她所言,那孩子并没有任何能力,是只纯洁无害的小羔羊,”阿尔黛卷着头发,木然道,“而您要将这样的小羊羔送到猛虎口中。”
“必要的牺牲是值得的,她来当表面上的幌子很合适。”首领温和地道。
是的,克拉斐尔叛军联盟的确计划要派卧底潜入帝都星,不过他们真正打通渠道,寄予厚望的人并不是夏芙。
真正的猛兽懂得蛰伏,而想捕获大鱼前,更需得有诱饵,夏芙就是那个被悬挂在高处,一举一动都笨拙粗劣,味道却稚嫩鲜美,轻而易举地吸引着那些掌权者视线关注的存在。
有她在明面上吸引关注,克拉斐尔派出的另一位精英卧底就有更多施展的可能……当然,是以夏芙的死局为代价。
“她死了怎么办?”
“她不是克拉斐尔的同胞,不过,我们同样可以真挚地为她唱念祝祷。”
“如果活下来,成功了呢?”阿尔黛提出另一个可能,紧接着像是自己也被这个冷笑话刺到般,她讽刺僵硬地勾了一下唇角,抱臂移开视线,没再多言。
首领叹了一口气,和蔼地安抚着自己好用的利刃:
“我知道你舍不得那孩子,我也是,每看见一条鲜活的生命从我眼前逝去,我心中都十分惋惜。”
“可在克拉斐尔等来黎明之前,我们只能隐忍、克制,忍受着离别与看不到边际的长夜。”
……
想着来到这里当卧底之前的事,夏芙身上沾着冷水,被风一吹,抖抖索索抱紧怀里的点心盘。
她想着等下的说辞。
组织为她安排好了一个干净的、滴水不漏的身份,她现在是帝国一位在新兴起的伯爵家,刚刚被挑来正处于培训期的小女仆,没有后台没有转正,甚至因为脸长得不错,时常被伯爵家的少爷用不对劲的眼光看待。
十分钟前,这个可怜小女仆刚被同事欺凌,泼了她一盆冷水后便扬长而去,让她失去了及时给宴会送去点心的机会。
心中知晓她迟到一定会被女仆长骂,又冷又疲惫的她便躲在草丛里悄悄抽泣了起来,可怜女孩的哭声引起了从宴会中逃走的大少爷的注意……
很好,很不错的剧本!
夏芙内心数着时间,听到轻快率性的靴声传来时便掐了自己一把,努力哭了起来,烈酒的香气与属于年轻男性alpha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抹着挤出的两滴眼泪,悄悄瞥着身后的动静,夏芙看到了华贵奢黑的长靴,整洁笔直的马裤塞进靴中,少年的步伐随意而凌厉,如同踏着一阵炙/热的风。
他礼服衣角处似乎绣了金线,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在他走到自己身后时,夏芙重重抽泣了两声,竖起耳朵,却听到这个耳朵不好的亲王脚步近乎毫不迟疑地走了过去。
……?
怎么回事?
是没听见,还是他在发呆呢?
夏芙恍惚了一下,端着盘子的手有点抖,而就在她察觉计划出错的那一刻,似乎犹豫心情慌乱,也或许是因为蹲草丛太久下半身都麻木了,她一个迫切地想要起身,却直接向一旁倒去。
“……唔!!”
盘子清脆的声音夹杂着少女轻弱的痛呼,世界天旋地转。
摔倒的前一刻,夏芙本能地想要抓住点什么,直觉让她在某个微妙的时刻两手紧紧抓住了某个粗壮有力,温热紧实的柱子,在她柔软的掌心触碰到他的前一刻,手下肌肉一跳,伴随着少年一句微不可闻的“嘶”声,夏芙的脑袋撞在了上面。
……这下她是真的哭出来了。
她摔得懵懵的,冒出的泪花狼狈地挂在眼角,朦朦胧胧中,她听见少年反应过来后,像是气笑般嗤了一声,奥托随意捋了一把金发,垂下红眸注视着突然冲过来抱着自己大腿,小脑袋则埋在自己腹肌前的少女,僵硬而隐含黑气地扯起一抹笑意。
“啊,”他烦闷地叹了一声,丝毫不怜香惜玉,想用靴尖顶开她,“又是一个缠人的家伙。”
——只是直接抱上来,这么大胆的还是第一次见。
奥托没能踢开她,这女孩却像是只瑟瑟发抖的兔子一样抱他抱得更紧了,感受到大腿贴上的微妙柔软触感,奥托眉角一抽:
“啧,放开,你是想袭击皇室成员么?”
他又用靴尖顶了顶她,这次稍稍放轻了些力气,这个没气味的beta女却还是不放手。
他第一次力气用得有点重,夏芙摔倒之后本就身上很痛,脑子眩晕,这下被他弄得更痛了,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别、别欺负我……我好晕。”
她抱着他的腿寻求支点,一边哽咽一边祈求道。
“……”腿上的触感贴得更紧了,奥托扯了一下唇角,想要不耐烦地向后退,结果她的棕毛脑袋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
“喂喂,搞清楚状况好不好,现在是谁欺负谁啊?”他双臂张开,头向后仰,眉角抽搐地看着大腿处挂着的挂件。
“……有人。”
“是啊,是有人在欺负我,你再黏上来的话我就要踢飞你了哦。”
虽然语气恶劣,长靴看上去也蠢蠢欲动,但只有奥托知道,他腿部处的肌肉已经全部僵硬掉了,根本没办法再对她施力。
可恶……这个beta女,到底是什么软得不像话的东西在贴着他的大腿啊!
“好过分,别踢……”夏芙抱着手下的“柱子”,艰难地缓解着脑海里的眩晕感,可是刚刚摔得那一跤太狠,加上刚刚奥托用靴尖顶她的力气对她还是过重了,身上又都是冷水,风一吹,身负艰巨卧底任务的精英芙就忍不住掉眼泪。
虽然说是剧本,但是……平时同事对她的排挤,伯爵少爷看向她的眼神,那些若有若无的恶意都好真实,夏芙为了任务一直在隐忍着,此刻任务目标对她嫌恶的态度击溃了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有一瞬间,她甚至产生了不想做任务,想继续回去当厨娘的想法,但下一刻,这种不光彩的逃避念头便又被她深深压在了心底。
“别让我重复一句命令好几遍。”
陌生的触感,烦躁的状况耗尽了奥托的耐心,他深深皱眉,压下心底异样的感觉,直接抬起被抱着的那只大腿,用靴尖顶起她的上半身,“再不放手的话……”
少女扒着他的大腿,被他强硬地顶起来,眼圈通红,吸着鼻尖与他猩红的双眸对上视线,棕眸积蓄泪水,泛起柔软的水光。
奥托淡淡垂眸,沉默地与她对视一刻,随后喉结滚动,貌似不在意地移开视线,以帝国亲王的身份威胁她道:
语气十分凝重狠厉。
“……我就真的要欺负你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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