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你不是刘觞
“似水娘子, 我进来了。”
刘觞走入屋舍之前,还特意支应了一声,以免唐突了里面的娘子。
屋舍里点着微弱的灯火, 刘觞走进去, 便看到似水娘子坐在案桌边,趁着昏黄的灯色,她微微抬起头来, 目光幽幽的凝视着刘觞。
刘觞拱手道:“似水娘子。”
似水娘子没有回话, 只是那目光凝视着刘觞,那眼神里有些……怪怪的。
“似水娘子?”刘觞又唤了一声,道:“不知……现下可否请似水娘子将下卷名册交给我了?”
似水娘子还是没有说话, 冲着他招了招手,刘觞大步走过去,站定在似水娘子面前。
对方突然“呜——”一声哭咽了出来, 捂住自己的脸面道:“郎君……你、你不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刘觞奇怪, 心里咯噔一声, 与此同时,便听到“嘭——”一声动静,旁边的衣橱突然被撞开, 一个黑影扑出。
刘觞因着方才感觉到了怪异,下意识的戒备起来,立刻向后一退, 快速一缩肩膀,黑影扑了空, 根本没能抓住刘觞。
刘觞调头便跑, 口中大喊着:“救……”
他的嗓音还没出来, 那黑影已经再次扑上来, “嘭!”将刘觞扑倒在地上,强硬的捂住他的口鼻,使劲的按住刘觞。
“唔唔唔!”刘觞奋力挣扎,却没有任何用处,那黑影的力气非常之大,仿佛是个练家子。
刘觞眼眸狂转,猛力踹出一脚,虽他不是练家子,但好歹是个成年男子,那黑影没有防备,一下子被踹翻在地。
刘觞趁机再次跑起来,那黑影骂了一句:“啐!这他娘的麻烦!”
嗤——
竟然是拔出兵刃的声音。
黑影第三次扑上来,一把扭住刘觞的手臂,手起刀落冲着刘觞扎过来,刘觞下意识躲避,“嗤!”一声,脖颈剧痛,颈间先是温热热,很快变得凉丝丝,是血!
“啊!”似水娘子惊呼一声,颤声道:“不要……不要杀人!!你们答应我不杀人的!”
那黑影又啐了一声,趁着治住刘觞的空档,狠狠提起一拳,朝着刘觞的脑袋砸下来。
“嗬……”刘觞轻闷哼,登时头晕脑沉,意识模糊起来,他虽还残存一些意识,但已经不清醒,加之脑震荡的缘故,双腿不稳,直接摔倒在地上,带翻了旁边的矮几。
黑影立刻拖住昏迷的刘觞,对似水娘子呵斥:“还看什么!?走!”
孟簪缨听说有血腥味,吓得立刻冲进屋舍,屋舍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更加没有刘觞的踪影,地上矮几翻倒,一片血色阴湿了毛毯。
“怎么……怎么会这样!?似水娘子呢!?”孟簪缨快速在屋舍中找了一圈。
崔岑眯了眯眼睛,立刻道:“立刻封锁所有宅邸大门!”
“对对对!”孟簪缨道:“我这就去!”
崔岑又道:“我回宫通知陛下。”
————
大明宫中,王太后正在用晚膳,弟亲王岁平便带着他的女儿走了进来。
王太后奇怪的道:“怎么今儿个有空来我这里了?”
“姊姊,”王岁平唤的十分亲切,道:“我的好姊姊!我知你平日里闲来无事,这不是么,将娇娘带来给你解解闷儿!”
王岁平有个女儿,今年二八年纪,小名唤作娇娘,十分听话懂事儿,各种女红针织,琴棋书画,全都不在话下,信手拈来,还会吟诗作对,比一般的男子都要强上百倍。
王太后便是喜欢乖巧的,因此对这个娇娘从小便爱见,今儿个看到娇娘来了,忍不住笑道:“来来,娇儿,你过来。”
“太后。”娇娘走过来,十分规矩。
王太后道:“你平日也不来走动,让我一个老婆子住在宫里头,好生无趣。”
娇娘十分懂事儿,温柔的道:“往日里阿爹没有一官半职,娇娘进宫也是不便,因此不好来叨扰太后,也免得给太后惹来口舌麻烦,娇娘心里头,其实很是想念太后。”
“瞧瞧,这张小嘴儿!”王太后拉着娇娘和自己坐在一起。
娇娘推辞不敢坐在凤坐上,只是坐在旁边的台矶上,这举止如此特体,更是让王太后喜爱。
王太后隐忍了一辈子,如今太皇太后的权势倒了,她也开始渐渐显露了本性,越发是会隐忍的人,便越发喜欢乖巧的人。
王太后感叹道:“娇娘若是我的女儿便好了,我怎么生不出这样乖巧懂事儿的女儿?”
“诶!”王岁平笑道:“姊姊看你说的,小弟的女儿,可不就是您的女儿?再者说了……若是姊姊您真的有这个心呐,娇娘也可以成为您的女儿。”
“此话怎讲?”王太后追问。
王岁平走过来一些,笑得低眉顺眼,道:“姊姊,小弟听说,前些日子因为太皇太后的缘故,陛下废了一些宫妃?”
其实李谌废掉的,不只是郭贵妃一个,太皇太后还在他的后宫里塞了不少郭姓人,或者是和郭氏牵连之人,李谌趁着这个空当,全都给撵出宫去。
如今这么一看,李谌的后宫凋零,愣是一个人儿也没有了。
王岁平笑眯眯的搓着掌心:“姊姊你想想看,以前太皇太后管事儿,陛下的后宫全都是郭氏之人,如今……太皇太后说话已然不算数了,陛下都是您的儿子,这天下,岂不是您说了算的?”
王太后眯了眯眼目,道:“你说的有道理。”
王岁平又道:“陛下后宫凋零,您作为母亲,自然要为儿子的大事着想,把娇娘许配给陛下,肥水不流外人田,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么?再者说了,娇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绝不会给您丢脸的,往后娇娘入主后宫,也能更加孝顺您,还能事事儿给您通通气,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王太后仔细思量着,无错,以前老太太当政,天子的后宫全都是他郭氏之人,如今老太太没有权利了,自己这个当娘的,关心关心儿子的大事,也是理所应当的。
王岁平又撺掇道:“姊姊,赶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儿个就挺好的,娇娘也在宫中,不如……请姊姊您带着娇娘,去陛下的紫宸殿走一走,也能撮合撮合,没准儿便这般看对眼儿了!”
王太后笑道:“就属你主意多,好罢。”
她又对娇娘道:“来娇儿,咱们去紫宸殿走一走。”
“全凭太后做主。”娇娘乖巧应声。
李谌刚换好了常服,便听说王太后来了,还带着她的侄女儿一并前来,说什么添菜,必然是有别的目的。
李谌没有法子,让鱼之舟顶着一时,自己又换回了平日里的衣裳,整理整齐,这才没事人一样走出来。
王太后拉着娇娘的手,坐在紫宸殿的外室,笑道:“来谌儿,快来看看你这妹妹,还认不认得了?”
李谌心中甚是不耐烦,他总归是重生一世之人,怎能不知王太后心里想的什么,虽上辈子李谌连太皇太后都没有斗倒,王太后还是安安分分,并没与展露野心,但李谌一眼就能看穿王太后的心思。
自己刚刚遣散了后宫,太后这是想把他们王家人,往自己的后宫里头塞。
别说李谌现在一颗心思都在刘觞身上,就说他没有爱慕之人,也不会让姓王的进入后宫,这岂不是又要重蹈郭氏外戚的老路?
李谌态度十分平淡的道:“朕平日里公务繁忙,不甚记得了。”
王太后有些许的尴尬,道:“无妨,这是娇娘,你的外家妹妹,今儿个来宫里头看望我老婆子,是个十分懂事儿的。”
“娇娘见过陛下。”娇娘恭恭敬敬的作礼,倒是挑不出错来。
王太后一心撮合:“陛下,你平日里不是喜欢手谈么?这娇娘打马球是不行的,但是若论弈棋的话,谌儿你怕都不是她对手呢?”
“太后谬赞了,”娇娘谦恭的道:“娇娘不过是学过一些下棋的技巧,怎敢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呢?”
“不妨事不妨事,”王太后道:“正好,让你谌儿哥哥,指点指点你。”
“不知陛下,意下如何?”娇娘道。
李谌也不好驳了母亲的面子,便耐着性子点头,心想赶紧打发了他们,朕也好出宫与刘觞汇合。
鱼之舟摆上棋盘,二人对坐,便开始弈棋,李谌着急,杀的十分用力,所过之处,简直是片甲不留。
娇娘的棋艺并不像本人那般温吞稳妥,意外的也有些大开大合,李谌甚为吃惊,看了看棋盘,又看了看娇滴滴的娇娘。
便在此时……
鱼之舟匆忙走入,险些被门槛儿绊住,差点子摔在地上。
王太后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
鱼之舟跪下来请罪:“小臣冲撞了陛下,冲撞了太后,实在是死罪。”
李谌看他这模样,便道:“可有要紧事?”
鱼之舟点点头,趋步上前,附耳对李谌轻声道:“陛下,大事不好,宣徽使出事了!”
“什么!?”李谌一惊,道:“仔细说来。”
鱼之舟将崔岑匆忙入宫的消息说了一遍,宣徽使去见似水娘子,两个人凭空消失,地上余留血迹。
李谌心乱如麻,猛地站起身来,“哗啦——”一声撞翻了棋盘,碧玉棋子噼里啪啦的掉了满地。
“啊呀!”王太后惊呼一声:“这是怎么了?”
李谌没有心情再应付王太后与娇娘,沉声道:“朕还有要紧的公务,送太后回去歇息。”
鱼之舟立刻道:“是。”
随即又恭敬的对王太后道:“太后,陛下临时需要处理一些要紧的公务,还请太后娘娘回殿歇息。”
王太后十足不满意,自己可是天子的母亲,什么事情能比自己这个母亲还要重要的?
娇娘则是劝慰道:“太后,陛下为了江山社稷,日理万机,此乃我大唐之福气,既然如此,娇娘也不方便打扰陛下,不如这样……娇娘亲自做两个点心,与太后尝尝,再给太后唱个小曲儿,解解闷儿,如何?”
娇娘这么一哄,太后拉长的脸色可算是好了一些,这才不情不愿的离开了紫宸殿。
李谌再也坐不住了,立刻道:“快,更衣,出宫!”
————
“唔……”
刘觞轻轻的呻*吟了一声,他的头很疼,又疼又晕,还想吐!不动还好,这稍微一动,只觉得脖颈也是刺辣辣的生疼。
是了……
刘觞的意识慢慢回笼,自己好像被绑架了,本来是要去见似水娘子,要到下卷名册,但名册没要到,反而杀出一个黑影。
刘觞的脖子被划了一刀,还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果然电视剧里演得一碰脖子就晕,那是不科学的,刘觞感觉自己差点被打傻,不,已然不聪明了……
他一动,便听到了耳边的哭声。
“呜呜呜……呜呜……”
勉强睁开眼睛,眼前金星乱晃,还有些发黑,缓和了好一阵,刘觞这才看清楚面前的景象。
是一个类似于库房的地方,四周堆放着很多粮食,库房空旷,呜呜的哭声还带着回音,仿佛鬼夜哭一般。
刘觞定眼仔细去看,沙哑的道:“似水……娘子?”
那呜呜哭咽之人,真的是似水娘子,似水娘子被五花大绑,就坐在刘觞不远的地方,哭得满脸花,看到刘觞醒了,惊恐的摇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呜呜——我是被威胁的!”
刘觞恍然大悟:“是你出卖了我?”
他想要坐起来,但是完全动弹不得,自己也被五花大绑,何止如此,脖颈上的伤口没有包扎,刺辣辣的生疼,稍微一动便撕裂了。
似水娘子使劲摇头,哭咽道:“我也不想!我没有……我没有……是……是他们威胁我!你们走了之后,我就、就被发现了!他们殴打我,威胁我……我实在、实在受不住了,呜呜呜……对不住,我……我也没有法子!”
刘觞道:“那下卷名册呢?不会也被他们搜走了吧?”
似水娘子哭咽着没有来得及回答,便听到“哈哈哈哈——”的大笑声,有人走入了库房。
“无错,下卷的名册,就在我手中,你是永远也拿不到的!”
一条黑影走入库房,因着光线昏暗,刘觞眯着眼睛仔细去打量,等那黑影走到面前,刘觞才看清楚。
“大掌柜?”
大掌柜笑道:“宣徽使,您竟然识得小民?”
“何止是我识得你啊。”刘觞感叹道:“看来你也识得我,咱们彼此彼此。”
啪啪啪!
大掌柜抚掌,笑道:“宣徽使临危不乱,实在令人佩服佩服,若是一般人家,看到这场面,已然吓得哇哇大哭了罢?”
说着,看了一眼似水娘子。
刘觞道:“你们吓唬一个小娘子,算什么本事,别是连我这样的太监,都看不起你吧!”
大掌柜道:“怎么?这贱妇出卖了宣徽使,宣徽使你竟然不动怒?您若是动怒,也无妨,我这就割花了这贱妇的脸,一刀捅了她,然后抛尸在城门外的臭水河里,宣徽使觉得如何?”
“呜呜呜——”似水娘子吓得怕了,大掌柜的叙述,似乎让她想起了当年父亲的惨死,哭咽的求饶道:“别……别杀我!你们说过不杀我的!你说过的……”
刘觞并不惧怕什么,平静的道:“看来大掌柜有话与本使说,既然如此,咱们便不必兜圈子了,你让人把似水娘子带下去,这些话,想必不能被外人听到吧?”
“好!”大掌柜道:“好一个聪明机灵,怪不得连陛下都如此器重宣徽使。”
“来人,”大掌柜挥了挥手:“带下去,碍事儿!”
几个彪形大汉将似水娘子拖起来,直接拖拽出了仓库,呜咽的声音渐渐远去,“哐——”随着仓库大门关闭,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大掌柜笑道:“如此,咱们便能开诚布公了。”
刘觞上下打量大掌柜,道:“我很好奇,你的背景到底有多硬,竟然胆敢绑架本使!就连原本太皇太后的势力,也不敢轻易做这种没脑子的事儿……哦!本使知道了!”
刘觞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语气浮夸的道:“其实并非你背后的势力大,而是你背后的势力没有脑子!我猜的对不对?”
“你!”大掌柜瞬间被惹毛了,冷笑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死到临头,竟然还敢戏弄于人!?”
“怕?”刘觞笑道:“我这个人怕的很多,比如怕穷啦——怕吃苦啦——哦对了,我还怕丑人!看到丑人浑身不自在,但是本使唯独不怕死,因着……能杀我的人,还没出生呢!就凭你,也配?”
大掌柜气的呼呼喘粗气,但是不知为何,他竟然没有动刘觞,就这样瞪着刘觞,仿佛刘觞说的是真的,他不敢杀刘觞。
“让我猜对了吧?”刘觞笑道:“能杀我的人,还在娘胎里呢!”
“你如何笃定,”大掌柜道:“我就不杀你?”
“你不是不杀我,”刘觞道:“你是不敢杀我。”
“杀人?”刘觞反诘:“你以为是容易的事情么?”
就算是地方官员,想要草菅人命,还要编纂各种理由,生怕事情败露,被朝廷查起来。
更别提草菅人命的对象是大名鼎鼎的宣徽使了。
刘觞笑眯眯的道:“真不是吹牛,我可是宣徽使啊,我爹是枢密使刘光,职能凌驾于宰相之上,我还是天子面前的红人儿。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不说天子了,就是我阿爹,也能把整个长安翻过来!你们露华台,就算勾结良多,但若是整个长安城都翻了,你要个盘丝洞还有什么用?装什么蜘蛛精。”
大掌柜虽没有完全听懂,但是刘觞那语气,分明就是在咒骂自己。
他呼呼的喘着粗气,冷笑道:“好好好!就算我不敢杀了你,但是我能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会。”刘觞还是很平静,笃定的断言。
“为何?”
刘觞笑道:“因为反派死于话多啊,你这么半天就跟我臭贫了,完全没有动手,若是想要用刑,还说那么多片汤儿话做什么?一上来便会干脆动手了,所以……其实你想和我谈条件。”
大掌柜脸色凛然,显然,被刘觞说对了。
“哈哈哈哈——”大掌柜突然笑起来,轻蔑的道:“宣徽使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是枢密使的心肝宝,但是……若他们知晓,眼前的宣徽使,根本不是宣徽使,而是……冒充的,你说他们会如何以为?”
刘觞眯了眯眼目,心中一动,这个大掌柜怎么会知晓?
大掌柜道:“怎么?宣徽使心虚了?我说对了?你也不必如此惊慌,我们露华台经营五年之久,卧薪尝胆,眼目遍布整个长安,露华台鱼龙混杂,是最方便收集各种消息的……宣徽使性情大变,一夜之间变得通达聪敏起来,这不奇怪么?露华台只是小小的调查了一二……”
“还有,”大掌柜笑道:“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往日里的宣徽使,也是咱们露华台的常客,所以若是论了解宣徽使,你这个冒牌货,还真不如我这个掌柜的。”
刘觞心中暗暗思忖,露华台的关系网,果然如同自己想象的那般,不显山不露水,竟然已经有五年之久,若是不能拔出,别说再有五年,再有个两三年,整个朝廷都要被他们玩弄在鼓掌之中。
到时候朝廷有什么决策,露华台只要用朝廷官员的把柄稍微一威胁,不管是朝议还是廷议,岂不是会全票通过?到时候朝廷就是露华台开的了。
而且……
不说旁的,自己不是真正宣徽使的事情,绝对不能让李谌和其他人知晓。
刘觞幽幽一笑,道:“还真是挺厉害的。”
“怎么?”大掌柜道:“你承认了?你并非真正的宣徽使!”
刘觞无所谓的道:“你都看破了,我若是再嘴硬,便显得很没品位了,不是么?说了这么多,你又不杀我,你不又打我,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吧,我看咱们也不必兜圈子。”
“爽快人!”大掌柜从怀中拿出一张叠好的信笺来,拆开摆在刘觞面前,笑道:“这是你冒充宣徽使的认罪书,只要你画押了这份认罪书,便是咱们露华台的自己人了。往后里只要您不给我们露华台找麻烦,咱们也是互利互惠的事儿,不是么?”
刘觞挑眉道:“想要抓住我的把柄?”
大掌柜笑道:“诶,看你说的,这也是权宜之计,谁让宣徽使您比以前……聪敏太多了呢?”
刘觞松口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
“条件?”大掌柜反问。
刘觞点头道:“没错,我的条件便是真正的加入你们,我要入股露华台。”
“入股?”大掌柜不明这个词的意思。
刘觞嫌弃的道:“这都不懂?我的意思是,我要做你们露华台的第二个东家!”
“这……”大掌柜十分为难。
“怎么,你做不了主?”刘觞道:“那就叫你们能做主的来,你头上不是还有个大郎君么?”
大掌柜眼眸狂转道:“想要见我们大郎君,可不容易。”
刘觞道:“你们想要捏住我的把柄,让我成为自己人,从我身上捞油水,可我刘觞也不是省油的灯啊!我宣徽使在朝廷中的地位,你们是知道的,想要我真心实意的合作,除非让我成为露华台第二个东家,弄一个二郎君的位置来坐坐,否则我岂不是吃亏?再者说了,我若是加盟露华台,露华台也算是打入了大明宫内部,你们心甘情愿只是止步朝堂么?”
大掌柜眯着眼睛,似乎在思量刘觞的话,但他实在做不了主。
刘觞故意引导的道:“这可是互利互惠的好事儿,说白了,露华台不就是想要权势么?正巧了,我有权势,而我就是想要赚钱,咱们双剑合璧,两全其美,何乐不为?把你们大郎君叫出来,咱们好好商议一番,你觉……如何?”
“这事情……”大掌柜道:“我做不了主,还需要询问大郎君,这样罢,还请宣徽使在这里稍等,我这就去寻大郎君。”
刘觞爽快的道:“行,我等着,你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李谌冲入孟簪缨的府邸,道:“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刘觞会不见!”
孟簪缨急得团团转:“我……我也不知道啊!阿觞兄弟突然就……就不见了!地上还有好多血,这可怎么办!”
李谌沉声道:“封锁大门了没有?”
“封了!”孟簪缨道:“一发现人不见了,立刻封锁了宅邸大门,但是……但是不管前门后门,还是侧门,都没有人进出,宅邸里都搜遍了,怕是……怕是已经跑出去了。”
嘭!
李谌狠狠拍了一张案几,道:“找!便算是把长安城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朕找出来,不惜一切代价!”
“陛下……”崔岑拱手道:“若是如此大张旗鼓的寻人,怕是会有人因此做文章。”
“那该如何?”李谌焦急的质问:“朕难道要放弃刘觞的生死?不行,便是有人诟病,朕也要将刘觞全须全影的寻回来!”
“陛下……”此时一个有些怯懦的声音响起。
一个人影探头探脑的扒着门框往里看,竟然是工部尚书窦悦。
窦悦身后还跟着窦扶风,二人走进屋舍来。
窦悦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抿了抿嘴唇,低声道:“其实……其实下臣知道宣徽使被带到何处去了。”
“什么!?”孟簪缨震惊的道:“你怎么会知道?难不成……”
“不不不!”窦悦使劲摇手:“我和露华台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只是……”
窦悦一着急,说话磕磕绊绊的,窦扶风便替他道:“宣徽使昨日找到窦某人与犬子,说了一些话。”
“说了什么?”李谌着急道:“快说。”
窦扶风幽幽的道:“宣徽使猜到今日的情况会有变数,因此请窦某人暗地里帮忙。”
“变数?”孟簪缨道:“什么变数?阿觞兄弟早就猜到了?猜到他、他会被抓走?这……这怎么可能?”
窦扶风却点头,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道:“正是如此,宣徽使就是料到今日会有所变数,因此令窦某人与犬子不着急痕迹的暗地监视。”
其实刘觞早就想到了一些“可能性”。似水娘子常年住在露华台中,她的丫鬟根本不是丫鬟,而是放在身边的眼线,若似水娘子可以顺利脱离露华台,也是好事儿,但若是露华台提前知晓了似水娘子的动向,刘觞也做好了二手准备。
窦悦道:“宣徽使说了,这露华台的背后十分庞杂,又隐秘如此,想要连根拔除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是露华台的人主动暴露老窝,那就……”
李谌呵斥道:“太胡闹了!这太危险,窦悦,你怎么也跟着刘觞胡闹!”
窦悦垂着头,被吓得哆嗦起来,缩了缩脖子,嗫嚅道:“下臣……下臣相信宣徽使的判断。”
刘觞信誓旦旦不会有事,窦悦对此深信不疑,毕竟刘觞一向做事沉稳,若不是十拿九稳,绝对不会行动,所以窦悦很支持刘觞的举动。
窦扶风道:“宣徽使提前找到窦某人,窦某人已经在宅邸周围安排了人手,这些人手化成叫卖的摊贩小民,遍布整个长安城一百零八坊,请陛下放心,宣徽使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握。”
刘觞之所以找到窦扶风和窦悦二人,就是因为窦悦听话,而窦扶风的势力庞大。朝廷已经被露华台渗透了,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朝廷的人插手,否则露华台一定会提前知晓。
所以刘觞选择了请窦扶风帮忙,窦扶风手下的酒楼、商铺,还有小摊贩遍布整个长安城,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街市,每一个坊角,都有他的眼目,而且是天然的眼目,绝对不会暴露。
如此一来,刘觞就算被露华台的人劫走,也会有众多眼目监视,顺藤摸瓜,找到露华台的大本营老窝!
李谌听到这里,还是心惊动魄,一来是心惊刘觞缜密的心思,这二来就是心惊刘觞这混不要命的性子,便算是再缜密,刘觞也受了伤,不知眼下情况如何。
李谌道:“还等什么?刘觞现下人在何处?”
窦扶风道:“请陛下稍等片刻。”
很快一个小摊贩走进来,把一张宣纸交给窦扶风,窦扶风直接交给李谌。
李谌快速抖开一看,是地图!确切的说,是刘觞被绑走之后的行动路线,道:“长寿坊,走!”
刘觞虽然被五花大绑,但脑震荡的眩晕感稍微好转了一些,从地上挣扎起来,盘腿坐着,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催促道:“好了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大郎君扎耳朵眼要出嫁呢!快点快点——早点谈完合作,本使还要回家吃饭呢!一会儿我阿爹该着急了!”
吱呀——
仓库的大门被推开,大掌柜复又走了进来,站定在刘觞面前,举着那张认罪书,道:“我已经请示过大郎君了,大郎君有言,如果能邀请宣徽使合谋,是我们露华台的幸事,不过……”
“不过什么?”刘觞道。
“不过,还请宣徽使先画押认罪书,如此我们拿捏住了宣徽使的把柄,才好看到宣徽使的诚意,毕竟……宣徽使太聪敏了一些,不是么?”
“就这样?”刘觞爽快的道:“好,我画押。”
大掌柜有些吃惊:“不要耍花样。”
“我都被绑成这样了!”刘觞道:“耍什么花样?把红泥拿来,快点快点,也不需要你们松绑,我手指头还能动呢,赶紧画押,赶紧让我见大郎君,谈了合作,我要回家吃饭呢!”
大掌柜被催促的头疼,只好将认罪书拿过来,放在的地上,又拿了红泥。
刘觞歪着身子,用手指去够红泥,蘸了蘸,“吧唧”一声,将自己的大拇指按在认罪书上,道:“如此,可行了?”
大掌柜十分欢心,笑道:“行了行了!既然宣徽使是自己人了,那咱们也就没什么可防备的,您等着,我这就去请大郎君来,咱们仔仔细细谈谈合谋的事情。”
大掌柜拿着认罪书吹了吹,回身就走,还未来到仓库大门,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打手冲了进来。
“谁让你进来的?!”大掌柜呵斥:“不是让你等在外面?”
“不好了不好了!”打手大喊着:“咱们的眼线说,有人找过来了!这是陷阱!”
“什么?!”大掌柜显然没反应过来。
打手又喊着:“大掌柜,是陷阱!宣徽使在拖延时间,其实他们早就找好了眼线,想要掏了咱们的老窝!”
“什么?!”大掌柜这回反应过来了,但是实在太吃惊。
打手道:“官兵!官兵杀来了!大掌柜,怎么办啊?!”
大掌柜吓得脸色擦白,大喊着:“撤!快跑!”
“想跑?”
就在此时,一道冷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冲天的火光四面八方冲来,李谌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已经飞快踏马而来。
大掌柜慌了神,大喊着:“快拦住!拦住他们!”
他让打手阻拦,自己想要逃跑,但是四面八方都有官兵包围而来,大掌柜几乎是无处可逃,四下瞬间乱成一锅粥。
刘觞听到外面吵闹的声音,立刻眼睛一亮,笑道:“来了!还真及时,不枉费我说了那么多废话,拖延时间。”
他挣扎着从地上蹦起来,外面“兵荒马乱”,他一眼就看到了飘悠悠落在地上的认罪书,赶紧一蹦一蹦冲过去。
认罪书实在太渺小了,在火光下,在马蹄下,不停的飞舞着,被踩起来,又被踩下去,几乎要被踩烂,但始终还差那么一点。
刘觞眼看到李谌也来了,心里咯噔一声,若是被天子看到了认罪书,岂不是知晓自己并不非真正的宣徽使,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说不定还会连累阿爹。
刘觞费劲的蹦过去,躲避着踩来踩去的马蹄,用肩膀使劲一撞旁边的火把,“呼——”火把倒下去,一瞬间将认罪书烧了个精光,被夜风一吹,化作一团黑灰,消失不见了……
“阿觞,当心!”
刘觞狠狠松了一口气,便听到一声断喝,抬头一看,是大掌柜冲着自己冲了过来。
大掌柜手里握着匕首,似乎是眼看事情败落,想要与刘觞鱼死网破。
刘觞被绑着,走路都无法,还需要一蹦一蹦,根本无法躲避,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嗤——”一支长箭突然打来,直接刺在大掌柜的肩上。
“啊!!”大掌柜惨叫一声,向后扑倒,匕首脱手而出,滚在地上吱哇乱叫。
“阿觞!”李谌催马而来,他手中还握着长弓,方才那一箭正是他开的。
李谌翻身下马,一把抱住刘觞:“阿觞!快让朕看看!”
“嘶……”刘觞稍微一动,脖颈的伤口便撕裂,不停的冒血,生疼生疼。
“你受伤了!流血了!快!御医!”李谌着急的两眼充血,大喊着:“御医!!”
崔岑就在随行队伍,赶紧冲过来检查刘觞,给他快速的包扎止血,李谌用匕首一割,划开刘觞的桎梏。
刘觞的四肢终于重回自由,活动了活动酸疼的肩膀,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阿觞,你在找什么?”
刘觞道:“露华台的幕后主使,那个大郎君,他刚才应该就在这附近!陛下,快点让人去搜,千万不要让他跑了,他才是幕后黑手!”
“好,你别着急。”李谌立刻下令:“带一队人,把这周围都给朕围住,一只鸟也不可溜出去!”
“是,陛下!”
神策军快速碾压,直接将所有的打手全部押解下来,大掌柜受了伤,也无法跑路,全部擒拿。
神策军上前禀报,道:“陛下,所有贼子悉数擒获,全都在这里了。”
刘觞捂着脖子扫视着被擒拿的贼子,摇头道:“不对不对,这里应该没有所谓的大郎君,全都抓住了吗?没有逃跑的?”
“回宣徽使,全都抓住了,未曾有一个贼子落跑。”
“还是不对。”刘觞忽然记起那个打手的话。
——咱们的眼线说这是陷阱!
“眼线……”刘觞喃喃的道:“咱们的人里……有细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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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阿觞哥哥要负责
刘觞道:“那个大郎君肯定是听到消息逃跑了……”
他稍微一摇头, 包扎好的脖颈又撕裂了,伤布有些渗血,不停的流淌出来。
李谌皱起眉头, 大步上前, 干脆一把将刘觞打横抱起来。
“啊!”刘觞吓了一跳,下意识搂住李谌的脖颈,震惊的道:“陛下, 您快放我下来……”
“不放!”李谌道:“你受伤了, 什么都先别管,朕带你回去。”
“陛下,陛下……”刘觞小声道:“大家都看着呢, 小臣又没有伤到腿,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不放, ”李谌执意:“放你下来, 你便又不老实, 朕就这样抱你上车,你若是挣扎,朕不介意抱久一些, 让所有人都看看”
刘觞:“……”小奶狗怎么还耍无赖呢?
刘觞只好软化下来,“乖乖”的窝在李谌怀里,把脑袋扎在他肩窝上, 一副晕倒的模样,装作什么也不知情, 干脆来了一个掩耳盗铃, 只要我不尴尬, 尴尬的定然是别人。
刘觞催眠着自己, 李谌抱着他,大步来到马车边上,将人抱上车,轻轻的放在毛毯上,动作十足小心翼翼,关切的道:“别乱动,伤口都崩开了。”
李谌又对外面吩咐:“把贼子全都扣起来,押入神策军牢营,朕……会亲自审问。”
“是,陛下!”
“回宫。”李谌下令。
车马很快粼粼的开动起来,李谌又嘱咐:“平稳一些,别颠坏了宣徽使的伤口。”
“是,陛下,小臣尽量平稳一些。”
李谌回到车厢中,这才坐好,黑着脸凝视着刘觞,也不说话,只是幽幽的拿眼睛盯着他。
刘觞眼皮跳了两下,他从未这般清楚真切的观察过天子的眼目,棱角分明,剑眉星目,好看是好看,但总是这样盯着自己,也怪渗人的。
刘觞干咽了一口唾沫,笑道:“陛下……您怎么这样看着小臣,难道是小臣做错了什么?”
“你说呢?”李谌反问。
“这……”刘觞支支吾吾道:“能不能给小臣提个醒?”
“还要提醒?”李谌冷着脸道:“你不该解释一番么?今晚上的事情。”
刘觞干笑一声,道:“陛下,今儿个晚上,小臣可是立功了,露华台的贼子落网了一大半,虽然大郎君还是没有抓到,但是经过审问,肯定不难揪出来的。”
“哦,是么?”李谌道:“这么说来,朕还要欢心了?”
“陛下,”刘觞奇怪:“抄了露华台的老窝,您不欢心么?”
“朕欢心?”李谌指着他渗血的脖子,道:“你都受伤了,让朕怎么欢心?如何欢心的起来?”
刘觞一愣,自己受伤了,所以天子不欢心。但是对比自己受伤,能抄了露华台的老窝,这不是更重要的事情么?难道还有比朝廷社稷,更重要的事情么?
难道……
自己比朝廷社稷还要重要?
刘觞这么一想,不知怎么的,心底里竟然还有点美滋滋,莫名有点开心,但具体为什么也想不明白。
李谌见他笑起来,道:“还笑?有什么可笑的?朕讲的很好笑么?”
“不是不是。”刘觞摇手道:“陛下关心小臣,小臣自然欢心,这一欢心岂不是就要笑了吗?”
李谌听他这么说,唇角也不由自主的勾起来,没好气的道:“花言巧语,就知道糊弄朕,别以为说些甜话儿,朕便不追究你这次自作主张了。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做错了?”
“陛下……”刘觞赶紧求饶道:“其实小臣也是迫不得已,才瞒着陛下的,您想想看,虽然陛下您很是靠得住,但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您呢,万一,小臣只是说万一,露出了破绽,岂不是妨碍了陛下的江山大计?”
李谌哼了一声,完全是一只傲娇的小奶狗,抱臂道:“不告诉朕,那为何告诉窦悦?难不成在你心里,窦悦比朕更重要,更靠得住?”
“陛下,冤枉啊!”刘觞赶紧施展自己油嘴滑舌的技能,道:“小臣哪里是相信窦悦?完全是相信窦悦那实在有钱的老爹,不是么?窦扶风人脉宽广,而且都是民间的人脉,不着痕迹的便能遍布长安城,有这样的眼线,除非露华台的人把小臣带出城,否则必然会在窦扶风的眼皮子底下。”
“那若是把你带出城了呢?”李谌没好气的问。
刘觞对答如流:“那就更不可能了,想要带一个大活人出城,还是出长安城,城门士兵总要盘问检查吧?何况夜色深了,城门早就关闭,露华台的人谨慎潜伏了五年,不会这么贸然行事的。”
“好啊。”李谌感慨道:“敢情是宣徽使条条框框都想到了,只把朕一个人瞒在葫芦里,让朕干着急了?”
刘觞:“……”怎么这话说了一圈,又说回来了?
李谌的脸色相当难看,而且是那种哄不好的,刘觞当机立断,不和他讲理,这种时候讲理没用,还是服软有用。
“陛下……”刘觞谄媚道:“陛下,小臣错了!”
“你错在何处?”李谌问。
刘觞:“……”人间送命题啊!为何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都会出现这样的人间送命题?
刘觞硬着头皮道:“小臣不该不与陛下说实话,合该早一点与陛下说明,免得陛下为小臣提心吊胆,实在是小臣的罪过,小臣罪该万死!”
“错了。”
“错了?”刘觞头疼,就说这样的人间送命不能自己回答,越说越错!
李谌却道:“你错在受了伤。”
刘觞一愣,没能开口继续谄媚。
李谌则是道:“你既然已经详算周全,为何要受伤?你可别告诉朕,是为了让露华台的人相信你没有防备,所以才故意受伤的。”
刘觞:“……”我发现小奶狗还挺聪明的。
如果刘觞不受伤,不挣扎,乖乖的被绑走,那实在太假了,所以刘觞故意受了伤,流了血,为的便是真实,让露华台的人信以为真。
李谌道:“你就是不应该受伤。”
“可是……”刘觞道:“若是小臣不受伤,露华台的那帮人又小心谨慎,实在无法博取他们的信任呢。”
“朕不管,”李谌突然无理取闹起来,坚定的道:“你就是不应该受伤,朕会心疼。”
刘觞:“……”这又油,又奶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李谌拉住他的手,掌心竟然还带着一丝丝冰凉,那不是夜风吹得,而是后怕的,轻声道:“你知道朕有多担心么?朕都吓怕了,怕再也见不到你……”
他说着,伸手慢慢搂住刘觞,特意避开了刘觞的伤口,靠着他的肩窝,仿佛小奶狗的抱怨,又好像在撒娇,轻声道:“朕不想你有事儿……”
即使你不喜欢朕,朕也想让你平平安安。
刘觞听着他的话,突然感觉……自己做的好像很过分。
虽然一切都尽在掌握,好像完美无缺,但是平白让担心自己的人担惊受怕了,天子都吓成这样,更别说阿爹刘光了,刘觞为了不让刘光担心,这件事情都没有告诉刘光,也没有告诉郭郁臣。
刘觞心窍一揪,也回拥住李谌,轻声道:“陛下,小臣知错了。”
李谌闷声道:“那你下次还敢不敢?”
“不敢不敢!”刘觞道。
“不敢?”李谌道:“还有下次?”
刘觞:“……”不是你问我下次还敢不敢的?
刘觞改口道:“没有下次了,没有下次了!”
李谌哼了一声,道:“若你还犯,朕定然告知枢密使。”
“别啊!”刘觞着急道:“陛下,您千万别告诉我阿爹。”
“怎么?”李谌一笑,露出甜蜜的小酒窝,道:“宣徽使天不怕地不怕,竟还有怕的人?为何不能告诉枢密使?”
“陛下饶命啊!”刘觞恳求:“千万别告诉我阿爹。”
李谌勉为其难得道:“罢了,看在阿觞哥哥这么有诚意的份儿上,那朕就勉强替你保密罢。”
正说话间,车子进入了大明宫,停在紫宸殿门口,李谌道:“朕先下去扶你,你等着。”
刘觞乖巧的点头,看着李谌下车。
李谌下了车,好一阵子没有声音,刘觞奇怪的打起车帘子,道:“陛下,您不是说扶……”我吗?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实在太巧了,绝对不能告知的那个人,正站在他们的车马旁边。
——枢密使刘光!
刘光那张美艳冷峭的脸面蒙着一层冰冷的冰霜,凉丝丝的凝视着刘觞。
刘觞:“……”
刘觞乖巧的下车,乖巧的唤人:“阿爹。”
刘光冷笑:“本事大了?”
刘觞连忙辩解:“阿爹,你听我狡辩!”
李谌纠正:“辩解。”
刘觞点头:“没错,是辩解。其实今日我立了大功,对不对天子?”
李谌眼看到刘光那黑压压的脸色,刚要应和的声音止住了,心里思忖着,朕心仪刘觞的事情,枢密使心里有如明镜一般,他早就知晓,如今若是在枢密使心中落下了不好的印象,怕是影响朕以后的“发挥”。
于是李谌摇头道:“宣徽使,你太不该了。”
“啊?”刘觞惊讶的瞪大眼睛。
李谌蹙眉谆谆教导的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不与枢密使支应一声?哪怕是支应一声,也是好的,你竟一个人做闷葫芦,把朕也给蒙骗了去。”
“陛下?”刘觞心说,你怎么还卸磨杀驴啊!
李谌不忘了给窦悦穿小鞋,道:“枢密使,这个窦悦也真是的,枉费朕如此信任于他,结果呢?窦悦实在是有负朕的信任,整件事情,阿觞都只与窦悦通气,窦悦全都憋在心里,愣是谁也不告知,今儿个是阿觞没事儿,若是阿觞真有个三长两短,枢密使你说,朕是该谢窦悦,还是该怨窦悦?”
刘光的脸色更黑了,他没想到,这事儿还有窦悦的份儿?
李谌心里坏笑,窦悦这个蔫坏儿,还敢和朕的阿觞私底下互通有无?这次朕就在枢密使面前坑你一坑,枢密使爱子心切,必然会迁怒与你这个蔫儿坏,看你以后还如何亲近朕的阿觞,做梦!
刘觞连忙解释:“阿爹,不关窦悦的事情,是我请窦悦帮忙的。”
李谌一听,你还给窦悦说好话?便故意又道:“枢密使,阿觞受了伤,伤在脖颈上,伤口撕裂了好几回,你快把阿觞接回去,好生调养调养。”
“还受伤了?”刘光立刻紧张起来,道:“让阿爹看看!”
刘光当下担心的跟什么似的,立刻带着刘觞回了内侍别省,又叫来了御医,好生调养着。
李谌狠狠松了一口气,笑眯眯的道:“朕这搬弄是非的口舌,也是有点子功夫的。”
李谌回了紫宸殿,连夜召见御史大夫兼大理卿刘长邑,让刘长邑去彻查露华台大掌柜的事情,这一夜闹腾的,很快便要天亮,李谌这才匆匆歇息下来。
第二天天明,天色刚亮堂起来,李谌休息了不到一个时辰,因着心中有事儿,便起身来洗漱更衣。
李谌道:“刘长邑那边有消息了么?”
鱼之舟回话道:“回陛下,还没有。刘御史说贼子的嘴巴硬的很,一直不肯拱出主使。”
李谌冷笑一声:“好啊,朕倒要看看,他的嘴巴能硬到什么程度!”
洗漱更衣之后,李谌便直接来到了神策军牢营,大掌柜因为是重犯,被关押在单独的牢房中,有专门的守卫看守。
李谌走过去,刘长邑还在审问大掌柜,案桌摆在牢房中,大掌柜被五花大绑在架子上。
刘长邑冷声道:“你若是执意不肯招供,可别怪本官用刑了。”
“哈哈!”大掌柜有恃无恐的道:“用刑?你一个小小的大理卿,竟然也敢对我用刑?我露华台掌握着半个朝廷的秘密,就凭你,也敢对我用刑?”
刘长邑淡淡的道:“是么?半个朝廷的秘密,那样很好啊,你可能不识得我?我在朝廷里,并不招人待见,因为本官素来有一个爱好,那便是参本!你若是真有这么多见不得人的秘密,那很好,把这些秘密都告诉我,我来帮你参本,如何?”
“你?!”大掌柜道:“你到底是谁?”
刘长邑道:“怎么,你露华台的账本,不是号称包罗了半个朝廷的秘密么?竟然没有我刘长邑的秘密?”
“刘长邑……”大掌柜震惊道:“原来你便是刘长邑!?”
刘长邑皮笑肉不笑的道:“正是本官,看来你的把柄也不够多,还谎称半个朝廷的把柄,就连本官的把柄也握不住,还是不要惹人笑话了。”
他说着,挥了挥手,道:“既然如此冥顽不灵,用刑。”
“等等!等等!”大掌柜呵斥:“你们知道我是何人!?我身后的大郎君又是何人?!你们胆敢对我用刑!吃不了兜着走!”
“是么?”李谌走进来,幽幽的道:“朕正想知道你背后的大郎君是什么人,如此令人心生畏惧,那不妨说出来,看看朕会不会被吓到?”
大掌柜没想到天子都亲自来了,但是他打死也不开口,咬着后槽牙,宁死不屈的模样。
刘谌冷笑:“朕就喜欢硬骨头。”
说着,走到炭火盆旁边,百无聊赖的拿起烧黑的钳子,轻轻的拨弄着炭火,幽幽一笑道:“刘御史你平日里不怎么打毬,可能并不知晓,朕这些日子正好缺了一根毬杖。”
“这木杖啊……”李谌还在拨弄炭火,道:“用久了毛刺会刺手,朕心里厌烦的很,但是若用金杖银杖,又太过于沉重,你说该怎么办?”
刘长邑拱手道:“卑臣愚钝。”
李谌笑的一脸甜蜜:“朕早就寻思着,你看骨杖如何?人的……腿骨。”
他说着,目光看向大掌柜的双腿。
“嗬!”大掌柜吓得浑身颤抖。
李谌笑眯眯的道:“其实朕早有这样的心思,只可惜,若是真的抽出别人的腿骨来做毬杖,唯恐天下百姓觉得朕是个暴虐天常的昏君,可朕心窍煎熬呢,就是想要一只如此的骨杖,朕是天子,为何不能有这样的特权?如今倒好了,朕卸了你的一根腿骨,做成骨杖如何?左右你也是囚徒,嘴硬的又不说话,最后也只能枭首示众,不若成全了朕,如何?”
“啊!”大掌柜吓得惨叫出声:“不!不要!不要!”
他虽然大喊着不要,但还是不愿意多说。
李谌举起烧红的钳子,慢慢走过来,在钳子冷却下来之前,往前一探。
“啊啊啊啊——”是大掌柜的惨叫声。
李谌笑的还是很甜蜜,仿佛一只不谙世事的小奶狗,歪着头,一脸迷茫的看着惨叫的大掌柜,道:“这么疼呢?无妨,反正朕只要你的腿骨,把你这层皮肉都烫下来也好。”
“啊!!救命——饶命啊!”大掌柜惨叫不止:“陛下!您不能!不能……就算是您,也不动我,否则……否则会后悔的!”
“后悔?”李谌幽幽的道:“朕已经后悔听你那么多废话了。”
嘭!
他说着,收敛了所有的笑容,将钳子一扔,冷冷的道:“给朕拆了他的腿骨。”
“是,陛下!”
“不——放开我,救命!救命!!”
李谌都没有回头,转身离开神策军牢营,似乎没听到那骇人的惨叫之声。
李谌出了牢营,脸色还是相当难看,没成想这大掌柜还是个嘴巴硬的人。
他心情不好,正想往内侍别省去看看刘觞,没成想迎面走来一个人,正是李谌的头号情敌——窦悦。
窦悦垂着头,似乎在思量什么,压根儿没有看到李谌,“咚!”一声,直接撞到了李谌。
李谌本能躲开的,但他故意没躲,瞪着眼睛道:“大胆窦悦,你竟敢冲撞于朕?”
“啊!”窦悦吓一跳,跪下来道:“下臣该死,小臣该死!”
李谌就是吓唬吓唬他,逗着他玩的,道:“罢了。”
又道:“窦悦,你这脸色不太好,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么?如此的心不在焉。”
他看了一眼窦悦走过来的方向,窦悦方才是从内侍别省出来的,那里是宣徽使刘觞休养的地方。
震惊的道:“难不成是宣徽使的伤情恶化了?”
“不不不!”窦悦使劲摇手道:“并非是宣徽使的伤情恶化,下臣刚才去打听了一下,宣徽使的伤口恢复的很好,崔御医医术了得,伤口已经止血,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李谌敏锐的发现了窦悦的说辞,打听?
窦悦垂头丧气的道:“只是……小臣压根儿没能进入内侍别省探望。”
“为何?”李谌问道。
窦悦一说起这个更是委屈,道:“是枢密使的意思,说宣徽使需要静养,不让……不让下臣前去探望,下臣才到门口,就被别省的内侍给拦住了,好说歹说,就是不让下臣进去见一面。”
李谌心中了然,险些笑出声来,是了,必然是昨日晚上朕的敲锣边管用了,刘光因为爱子心切,迁怒了一并合计的窦悦。让窦悦不告诉朕,活该刘光迁怒他。
李谌偷笑,面上却装作很公正的道:“宣徽使养伤,的确需要清净,枢密使如此做法,也无可厚非,毕竟身为人父,总是格外疼惜子女的,窦悦啊,你也要设身处地的想一想。”
罢了,李谌装作很大度的模样,笑道:“不过无妨,既然如此,那朕帮你去探望一番。”
窦悦压根儿不知告状的人就是李谌,还很感激的道:“那就多谢陛下了。”
“不谢不谢。”李谌大度的摆摆手。
李谌见到窦悦吃瘪,心情瞬间好了不少,朝着内侍别省走去,刚到门口,小太监们齐刷刷的作礼,跪了一地。
“拜见天子!天子万年——”
“嗯,都起来罢。”李谌道。
小太监们却不敢起身,还是伏倒在地上。
李谌奇怪:“朕让你们都起来,怎么还不起来?你们这样堵着,让朕如何过去?”
“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小太监们瞬间哭了出来,惨兮兮的道:“不是小臣们不想起来,是……是枢密使吩咐了,宣徽使静养期间,不让……不让任何人入内探看。”
“朕也不让?”李谌瞪着眼睛。
小太监颤巍巍的道:“枢密使说,尤其是……尤其是工部尚书和陛下……”
李谌:“……”自古以来,告状的果然没有好下场。
刘光果然迁怒于人,而且不只是迁怒了窦悦,就连李谌这个打小报告的,也在所难免。
李谌本想仗着天子的威严走进去,毕竟了,这里可是大明宫,就算是内侍别省,那也是朕的地盘子,但转念一想,不好,朕不能与刘光对着干,必须乖顺一些。
“罢了。”李谌松口道:“朕也不难为你们。”
小太监们如蒙大赦,一个个恭送李谌。
李谌离开了内侍别省,倒没有立刻回来,而是回了紫宸殿批看文书,把所有的文书都批看好,眼看着天色渐渐黑沉下来,月黑风高,正好爬墙!
李谌带着鱼之舟来到内侍别省的后墙根,鱼之舟纠结的道:“陛下,您……真的要翻墙进去?”
“自然,”李谌道:“朕这么快忙完政务,便是要抽工夫探看阿觞的。”
鱼之舟更是无奈,陛下您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走进去……
李谌叮嘱:“你帮朕注意着,若是有人过来,你就学鸟叫,等朕翻进去,你也不必留在这里,就回紫宸殿去。”
鱼之舟追问:“陛下几更天回寝殿?”
“几更天?”李谌道:“朕今日便在内侍别省留宿,明日天亮再回去。”
鱼之舟:“……”
不等鱼之舟反驳,李谌已经一个纵身,直接翻越上墙,那动作十分的干脆利索,哪里还需要什么人把风呢。
刘觞一个人在屋舍中百无聊赖,阿爹又不让他出门,因为实在闲极无聊,刘觞便随手抽了书架上的书籍来看,有一本叫做唐律啥啥的。
一看这名字就知道是律法方面的书籍,刘觞本想恶补一下唐朝的律法,哪知道一打开……
“嗬!”
这书包错书皮了!书皮看起来正经,内地里其实一点儿也不正经,竟然是小黄书!图文并茂,工笔细腻,活灵活现,跃然纸上!
刘觞心想着,果然,古代的太监如此不甘寂寞啊,竟然藏着这样的书籍,他无聊的很,便翻了几页。
翻了几页之后,配图突然有点不对劲儿了,那画册上并非是男子和女子,变成了男子和男子,还有……男子与宦官的。
刘觞脸上一红,没来由脑补了自己与假奶狗的场面,和画册上的动作简直一举一样。
“阿觞!”
啪!
有人轻轻拍了刘觞肩膀一下,刘觞吓得险些惨叫,一抖手直接将画册扔在地上。
“陛、陛下?!”刘觞震惊的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李谌,又看了一眼半开的户牖。
很显然,李谌是爬窗进来的。
李谌笑道:“见到朕这般欢心?都变成结巴了?”
刘觞干笑:“哈哈、呵呵……陛下您怎么来了?”
“朕不放心你,过来看看。”李谌抱怨着:“枢密使竟然让内侍挡住了大门,不过无妨,难不倒朕的,真是从后墙爬进来的。”
刘觞:“……”陛下您真能个儿!
刘觞干笑着,想要不着痕迹的低头去捡那本小黄书,哪知道“嘶……”一低头,脖颈充血,伤口生疼。
“别动别动。”李谌扶着他,很自然的捡起地上的小黄书,道:“朕来帮你捡。阿觞这般勤勉?有伤在身合该好生歇养,还看什么唐律……”呢?
李谌随便抖了抖那本书,随便低头一看,随便就……愣住了。
“你……”李谌发现了书中的玄机,只有书皮正经,里面真是千奇百怪,什么都有,不止如此,还有三人四人的场面,何其辣眼睛!
“不是不是!”刘觞一把抢回小黄书,接口道:“阿爹!我阿爹的!”
李谌眼皮狂跳:“枢密使……?”
“没错!”刘觞一个磕巴也不打:“我阿爹落在此处的,小臣只是……随手、随手翻翻。”
李谌见他面容微微有些发红,要知道,刘觞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还是个二皮脸,想让他脸红可不容易。
李谌笑道:“阿觞哥哥偷看这样的书,如此不乖,那……谌儿可与阿觞哥哥一同看?”
“啊?!”刘觞震惊,一起看?
刘觞瞬间想到上大学那会儿,有人下载了小黄片,舍友便召集了隔壁宿舍一起来看,后来恨不能整个楼层都跑来看,简直壮观……
刘觞眼皮狂跳,道:“陛下……这……这……”
李谌已经摊开那本画册在案几上,拉着刘觞坐下来,还给刘觞和自己倒了两杯茶,笑眯眯的开始看画册。
“嗯……”李谌点评着:“这个人的样貌还没有阿觞哥哥俊逸。”
“此人的身段也不如阿觞哥哥……”
“这实在骨瘦如柴,哪里有阿觞哥哥匀称?”
“要谌儿说,还是阿觞哥哥的腰肢纤细一些,更胜一筹。”
刘觞:“……”为什么都要和我比!
刘觞脸上充血,不知为何,他听着李谌的评点,竟然真的把自己代入了进去,而那另外一个人则是代入了身边的李谌,图样儿好像会动一般,刘觞口干舌燥,脑袋都变得昏昏沉沉。
“阿觞?阿觞?”李谌见他发呆,轻轻的推了推他。
李谌想要逗一逗刘觞,哪知道他脸色红的厉害,刘觞脖子上还有伤,最怕的便是感染发热,李谌赶紧探头过去,抵着刘觞的额头试了试,道:“幸而不烫……”
刘觞迷迷糊糊的,看到李谌突然探身过来,他下意识的想到了画册里面的接吻场面,完全不知李谌是想试试自己是否发热,于是仰起头来,主动亲在李谌的唇角。
李谌:“……”
刘觞:“……”
李谌愣住了,刘觞也是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做了蠢事儿,瞪大了眼睛支吾道:“陛下,我刚才……刚才……”
不等他的话说完,李谌眼眸深沉,从一只小奶狗,突然变成了大野狼,还是那种见了荤腥的大野狼。他一把搂住刘觞,加深了亲吻,又怕碰到刘觞的伤口,动作小心翼翼又谨慎虔诚。
“阿觞哥哥,”李谌的嗓音沙哑,将刘觞打横抱起来,轻轻放在软榻上,抱怨的道:“都怨阿觞哥哥,你竟带着谌儿看这样污秽的画册,阿觞哥哥可要负责。”
刘觞感觉自己被栽赃陷害了,分明是李谌要看的,他仰躺在软榻上,怔怔的看着李谌,不知为何竟然无法拒绝,心窍狂跳不止,甚至手臂颤抖着很想搂上去,甚至催促他付诸行动。
李谌见他没有拒绝自己,也是忍耐到了极点,拽住刘觞的腰带……叩叩叩!腰带没解开,竟然是敲门的声音。
随即门外传来枢密使刘光的嗓音:“觞儿,你歇息了么?”
刘觞与李谌同时惊觉,刘觞使劲推了李谌两把,李谌惊慌的爬墙就要走,刘觞一把拉住他,小声道:“阿爹就在外面,陛下你出去就撞上了!”
李谌方才一时情急,没想到这么多,一拍脑袋,赶紧窜上软榻,把被子往身上一蒙!
叩叩叩——
“觞儿?”
“阿、阿爹!”刘觞这才回话道:“我睡下了!”
“灯怎么还亮着?”刘光问道。
刘觞心想,灯不亮着,怎么和天子一起看小黄书啊!
刘觞道:“我……我正要睡呢,刚才迷迷糊糊睡着了,忘了灭灯。”
刘光叹气道:“把灯灭了罢,好好休息。”
“好阿爹,”刘觞道:“阿爹也早点休息。”
刘光答应了一声,随即便是渐去渐远的跫音,终于走了。
呼——
李谌一把掀开被子,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连忙深吸了两口。虽说枢密使刘光不会武艺,但李谌做贼心虚,生怕被发现,缩在被子里一口都没呼吸,险些给憋死过去。
刘觞小声道:“陛下,您没事儿吧?”
“无、无妨……”李谌大喘气的说着。
刘觞给他顺着背,两个人瞬间都陷入了尴尬之中,想到方才的事情,倘或刘光没有出现,那么后果……
李谌有些扼腕,枢密使来的太不是时候了,难得阿觞如此主动,难得气氛如此热络,全都变成了泡影。
此时刘觞也陷入了沉思,自己方才在做什么?突然意乱情迷,脑子里乱哄哄的,被天子的美色所勾引!我可是直男啊,怎么能被帅哥勾引呢?就算小奶狗天子长得真的很好看!
对对,刘觞安慰自己,一定是小黄书的缘故,气氛使然,自己差点变成了一个渣男。可是……刘觞转念又一想,不对啊,当年宿舍看小电影,比这个图文并茂多了,自己也没有如此大脑充血过,怎么变成了太监,反而更加冲动了呢
刘觞瞥了一眼昏黄灯火映照下,天子李谌俊美而年轻的容颜,心窍立刻狂跳不止,犹如患了心脏病一般,三长一短三短一长。
刘觞按了按自己的心口,难道……难道我对小奶狗天子有感觉,不只是贪图他的美色?
“阿觞?”李谌不知他在想什么。
“嗯?”刘觞赶紧回过神来,使劲摇了摇脑袋,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晃出去。
李谌道:“把灯灭了罢,一会儿枢密使又折返回来了。”
“哦哦哦,对了!”刘觞呼一声吹灭了灯火。
屋舍昏暗下来,瞬间又陷入了寂静之中,因为二人都发现,这黑灯瞎火的,更令人尴尬,刚才的气氛有多热络,现在的尴尬就有多凝固。
“咳咳!”李谌咳嗽了一声,岔开话题道:“阿觞都不知道,那个露华台的大掌柜有多气人。”
“是吗?”刘觞夸张的应答:“一个混人,竟然敢惹怒咱们陛下?凭他也配!”
李谌牵起了一个话题,这下子好了,刘觞也是会聊天的,两人立刻热络的聊了起来,就露华台的大掌柜有多气人,展开了热火朝天的辩论。
李谌道:“他咬死了不说,朕一气之下,就让人剥了他的腿骨,做成毬杖!”
天子说到这,突然顿住了,因为环境昏暗,看不清楚刘觞的脸色,也不知自己一时心直口快,有没有吓到刘觞。
毕竟,李谌一直的形象都是个阅历尚且,不谙世事的小奶狗,突然暴露了心狠手辣的秉性……
刘觞倒没有什么大惊小怪,道:“这大掌柜害小臣受伤,以后这半个多月都要吃素,又惹陛下生气,是他活该罪有应得,再者说了,招供要一张嘴便够了。”
李谌狠狠送了一口气,幸好阿觞没有惧怕朕。
李谌又道:“只是他嘴巴如此硬,拆了腿骨都不招供,朕不是不相信刘长邑的手段,但是时日拖得久了,难免那个大郎君会销毁证据,畏罪潜逃也说不定。”
刘觞摸着下巴,道:“没错,还有那个细作,这次大郎君分明就在附近,他能逃跑,都是细作通风报信,咱们必须把细作揪出来才行。”
“阿觞以为该当如何?”李谌听他这么说,却不见刘觞着急,想必是有好法子了。
刘觞一笑,道:“小臣的确有个法子,而且十足不费心,不劳神。”
“什么法子?”李谌追问。
刘觞笑眯眯的对李谌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李谌自小习武耳聪目明,眼睛适应了黑暗,渐渐看得清晰一些,便凑过去。
刘觞压低了声音,暖暖的吐息蹭在李谌的耳边,道:“守株待兔。”
李谌听见了,但又没听进去,因为刘觞的嗓音轻飘飘的,像一只小羽扇,不断的挠饬着李谌脆弱的心窍。
李谌口干舌燥,突然一把拉住刘觞的手,凑过去想要亲刘觞的嘴唇,沙哑的道:“阿觞,虽然你肯定又会拒绝朕,但朕还是对你……”
他的话说到这里,“踏踏踏”的脚步声而来,李谌吐露心迹的言辞戛然而止,机警的道:“枢密使又回来了!”
“什么?”刘觞震惊得道:“我阿爹怎么又回来?”
叩叩叩——
敲门声,果然是枢密使刘光的嗓音:“觞儿,你还未睡下么?怎么阿爹听着里面有动静?你在与谁说话呢?”
作者有话说:
小奶狗李谌表示:朕只是想和阿殇哥哥认认真真的看书学习,怎么这么难呢!
第73章 你就是那个内鬼
阿爹查岗!
刘觞连忙道:“没、没有啊!我已经睡下了, 阿爹你把我吵醒了。”
“是么?”刘光道:“那你好好歇息,阿爹先回去了。”
“嗯……阿爹,”刘觞故意装作睡意朦胧的模样道:“你快回去吧, 我没事的。”
刘光的跫音再次渐去渐远, 消失不见了。
李谌狠狠松了一口气,道:“枢密使怎么还去而复返?”
刘觞道:“陛下,我阿爹很可能再回来, 您要不然还是回紫宸殿去吧。”
“那怎么行?”李谌道:“朕还没听你说守株待兔的妙计呢。”
刘觞“哦”了一声, 险些给忘了,笑眯眯的道:“陛下,这大掌柜背后还有一个大郎君, 大郎君才是幕后指数,但是大掌柜一直不肯开口,无非是大郎君许诺给了他好处, 或者用什么东西要挟了他, 咱们这样……放出消息, 让所有人都知道,大掌柜不堪受刑,终于要招供了, 您想想看,大郎君一直藏在暗处,什么事情都由大掌柜出马, 大掌柜知道的肯定很多,如此一来, 大郎君能不着急么?必然会……”
“斩草除根。”李谌道。
“正是如此!”刘觞笑道:“咱们在牢狱布好天罗地网, 等着大郎君自投罗网便好。”
“可是……”李谌还有担忧:“若是大郎君没有出现, 派了打手前来, 该如何是好?咱们还是抓不住大郎君。”
刘觞一笑,道:“无妨,到时候大掌柜也会知晓,是大郎君想要斩草除根,杀他灭口,那么大掌柜还会傻兮兮的给他卖命不成?大掌柜一旦反齿儿,狗咬狗可是会一嘴毛的!”
李谌笑道:“阿觞的计策甚妙,那明日一早,朕便让人不着痕迹的传出消息去,就说……大掌柜不堪刘御史的重刑,即将招供。”
刘觞道:“左右刘御史有一个铁面判官的称号,很多贪官都怕他,也是正好了!”
李谌摇头:“只可惜,如此一来,刘御史怕是又要被同僚忌惮了。”
刘觞则是道:“刘大人可不怕同僚忌惮。”
“也是。”
刘觞讲完了守株待兔的计划,道:“陛下,你现在可以回寝殿休息了罢?”
“嗯?”李谌笑眯眯的道:“朕可没说,你讲完了计策,朕便回寝殿去歇息。”
“可是陛下……”刘觞仔细回忆了一下,的确,假奶狗可没说这样的话,他只是说刘觞还没讲计策呢。
李谌笑眯眯的道:“是也不是?”
刘觞眼皮狂跳,道:“陛下您也开始使诈了?”
“这叫兵不厌诈。”李谌振振有词,又道:“再者,你受伤了,朕也不放心你一个人休息,今日就在这里陪你。”
刘觞实在没辙,加之他真的累了,便不理会李谌,躺在软榻上歇息,李谌则是在他外手躺下来,嘱咐道:“晚上有什么事情便叫朕,若是有不舒服,一定要叫朕,听到了没有?听到了没有?”
刘觞本不想答应的,懒得张嘴,但是他不答应,李谌就跟一只大狗子一般,在他旁边挠饬挠饬挠饬,挠饬的刘觞头疼。
“嗯嗯嗯……”刘觞道:“听到了,小臣听到了。”
李谌这才笑道:“好了,快歇息罢,闭眼。”
刘觞闭上眼睛,因为很累,所以很快便坠入了梦乡,但梦乡并不怎么简单,他竟然做了一个怪梦。
梦中刘觞和李谌津津乐道的一起看小黄书,两个人一边看还一边互相分享见解,然后李谌眨巴着小奶狗一样的大眼睛,真诚的道:“阿觞哥哥,谌儿觉得这一册不错,咱们试一试,如何?”
刘觞竟然欣然点头,催促的道:“好啊好啊!快,快点!我都等不及了!”
于是……
“嗬!”
刘觞登时给吓得醒了过来。
“阿觞?”
“阿觞你怎么了?”
刘觞眨了眨眼睛,竟然大天亮了,还没觉得怎么睡着,便天亮了?李谌就在一边,整理了衣裳,还没来得及离开内侍别省。
李谌听到刘觞的惊呼声,还以为他伤口疼,紧张的道:“阿觞?可是伤口疼?朕这就去叫御医!”
“不、不用!”刘觞一把抓住李谌,尴尬的道:“没、没事,伤口不疼,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呵呵、呵呵……”
就是做了一个“噩梦”!
一定是昨天那卷小黄书的错!害得自己做了这样奇怪的梦!
李谌并不知刘觞做了那样荒唐的梦,还在确定:“当真无事?”
“无事!”
“可你的脸怎么如此红?”李谌道:“莫不是发热了?”
说着,还突然凑过来,用额头抵在刘觞的额头上。
刘觞下意识缩了缩脖颈,赶紧向后错了一些,躲开李谌道:“没有,没有发热。”
“的确没有。”李谌喃喃自语:“那为何脸面如此红?”
刘觞心里吐槽,你从小到大没做过春梦吗?做这样的梦还不允许人脸红了?
门外传来了枢密使刘光的问话声:“宣徽使可醒了?”
然后是小太监的声音:“回枢密使大人,宣徽使还未起身呢,应该还在歇息,小臣们不敢打扰。”
没想到就这个空当,刘光又来查岗了。
刘觞睁大了眼睛道:“糟糕,我阿爹来了!”
李谌道:“朕先走了!”
李谌风风火火的推开户牖,趁着刘光还在别省门口与小太监们说话,他立刻身形灵动的钻出窗户,来到别省的后墙,翻墙离开了。
刘觞看着他离开,狠狠松了一口气,没一会儿,刘光便轻轻推门走了进来,道:“原来你醒了?”
“是啊。”刘觞道:“才醒来,想懒一会儿床呢。”
刘光一撇头,便看到了打开的户牖,蹙眉道:“你受了伤,怎么还开着户牖燕歇?这是要被吹病的,寒邪入体,有你受的。”
刘觞呵呵干笑,这哪里是晚上开的,其实是刚刚开的,陛下从这里逾墙而走,刘觞没来得及关上窗户。
刘光走过去,将窗子顺手关上,他的动作一顿,看到了户牖台子上的脚印,不由挑眉道:“觞儿,昨夜……你的屋舍里便没有溜进来老鼠?”
“老、老鼠?”刘觞道:“没有啊,我的房间这么干净,怎么会有……有老鼠呢?”
他说完,机智的撒娇道:“阿爹!我饿了,好饿啊——”
刘光无奈的摇头,道:“那就起来洗漱罢,我叫人准备了早膳,一会子端进来。”
“嗯嗯!”刘觞笑眯眯的道:“还是阿爹最好!”
李谌钻窗出来,偷偷摸摸回了紫宸殿,鱼之舟正在等他,赶紧给他更衣洗漱。
李谌道:“昨日没什么人过来罢?”
鱼之舟道:“回禀陛下,没有什么岔子。”
“那便好……”李谌说着,想到了什么,又道:“你去把没庐赤赞给朕叫来,朕有事儿吩咐他去做。”
鱼之舟稍微迟疑,还是离开紫宸殿,去宣没庐赤赞。
一大早上的,没庐赤赞也是勤勉,正在中书门下溜达,自从上次扈行之后,他就没有正式的官职,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闲官,本想在中书门下混混脸熟。
鱼之舟大老远走过来,没庐赤赞一眼便看到,立刻主动上前,笑道:“幺儿。”
鱼之舟恭敬的作礼,道:“没庐将军。”
没庐赤赞欢心的道:“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是特意来寻我的?”
鱼之舟平静的道:“没庐将军您开玩笑了,是陛下让小臣来寻将军。”
没庐赤赞一笑,也不介意,道:“看来今日的太阳还是打东边出来的,不过无妨,能看到幺儿,为兄已然很欢心了。”
鱼之舟才不理会他的“花言巧语”,道:“没庐将军快些罢,不要让陛下等急了。”
没庐赤赞跟着鱼之舟回到紫宸殿,李谌已经梳洗整齐,坐在内室等着召见他。
没庐赤赞拱手道:“拜见陛下。”
“不必多礼了。”李谌道:“今儿个找你过来,是因着知道你闲得慌。”
没庐赤赞:“……”
李谌又道:“朕有一些嚼舌头根子的事情,想让你传出去。”
没庐赤赞一愣:“嚼舌头根子?”
他虽然熟知中原文化,但太隐晦的词儿他一时没听懂,不由皱了皱皱眉,有些嫌弃,道:“陛下为何要嚼旁人的舌头根子?御膳房何时添了这样的膳食?”
“噗嗤——”鱼之舟实在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来,捂着嘴双肩颤抖,极力平复自己的吐息。
李谌眼皮狂跳,道:“朕不是让你真的吃舌头!而是……朕的意思是……”
“鱼之舟!”李谌道:“别笑了,你给他解释解释。”
鱼之舟这才平复呼吸,咳嗽了一声,道:“陛下意思是,想请没庐将军散播一些谣言。”
“谣言?”没庐赤赞这才明白了什么叫做嚼舌头根子,原是如此,形象是形象,就是有些嫌弃。
李谌揉着额角,将大掌柜的事情与没庐赤赞说了一遍,道:“你可听明白了?朕要让那个黑手听说消息,但消息不能太突兀,也不能太刻意。”
“是,”没庐赤赞拱手道:“卑将明白!还请陛下放心,卑将一定不辱使命!”
没庐赤赞的办事能力还是有的,很快消息便传开,露华台的大掌柜似乎犯了大事儿,被神策军给抓了,正关在牢营中受审,审理他的是有铁面判官之称的御史大夫兼大理卿刘长邑。
据说大掌柜通敌叛国,那是卖国的罪名,起初嘴巴很硬,但是后来不堪受刑,没人能从刘御史的手掌中逃脱,已经快要招供了,刘御史立下了军令状,三日之内,必然会让大掌柜开口!
刘觞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他修养了两日,没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如此一来,那个背地里暗搓搓的大郎君,应该也如坐针毡了罢?
刘觞脖颈上的伤已经结痂,他是个坐不住的类型,便出来闲逛一番,走到中书门下,正好遇到了一群出来用午膳的臣子们。
那些臣子看到刘觞,自然上前巴结恭维。
“宣徽使!”
“宣徽使,听说您受了伤,伤好些了么?”
“是啊,我们正合计着,去看望宣徽使,但又怕打扰了宣徽使的清净。”
刘觞笑眯眯的拱手:“无妨无妨,一点子小伤,你们看,已然大好了呢!”
大家正在攀谈之时,就见到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的年纪应该不大,但体态实在不怎么样,加之皮肤蜡黄,眼底乌青,一股子肾亏的模样,给人的第一印象便不太好。
那人走过来,分明穿着很低的官服,一堆人却殷勤的笑道:“哎呦,王大人!”
“这不是王大人么?”
“没想到今日在这里见到王大人,幸会幸会!”
刘觞第一次正式见到此人——王岁平。
那可是王太后的亲弟弟,陛下的亲舅舅,怪不得穿着低品阶的官服,也能惹来这么多人主动作礼,要知道,大明宫是最势利眼的地方,你若得势,所有人都捧着你,你若没个势力,墙倒众人推,就像郭氏如今一样,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谁都能挤怼两句。
王岁平六品官服,意气风发,哈哈笑着和大家还礼,对刘觞道:“宣徽使,下官听说您受了伤,好些了没有?哎呦喂,下官也不敢贸然去探望,恐怕打扰了宣徽使养伤。”
刘觞笑道:“看看您说的哪里话,您可是陛下的亲舅舅,这么大的面子,我区区一个小臣,岂不是折煞我么?”
“嗨!”王岁平不愧是做商人的,笑道:“宣徽使您言重了,谁不知道,您才是陛下眼前的大红人,我这个做舅舅的,几个月都见不到陛下一面,但是宣徽使不一样,您可是天天能见到陛下的。”
那些臣子一看,今日宣徽使和王岁平都在,不如趁机两边拉拢拉拢,便道:“我们正要去用午膳,若是宣徽使与王大人不嫌弃,要不要一同用膳?”
“好啊!”刘觞一口就答应下来,道:“那敢情好,王大人,您也一起吧?”
“一起,自然要一起。”
众人一并子去用膳,一顿午膳愣是坐了十来个人,人多嘴杂,难免说出一些流言蜚语来。
一个臣子小声道:“你们听说了么,前些日子,陛下亲自抓回来的那个露华台的贼子,好像是要招供了。”
“我听说他的嘴巴严得很,怎么突然要招供了?”
“也不是突然,你想想看,提审他的是什么人?”
众人立刻露出了然的目光,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是刘长邑。”
“没错,就是那个冷脸!那样的冷脸,那样的手段,不是我说,有哪个贼子禁得住他的提审?”
“是啊,也是……”
又有人臣子对刘觞道:“宣徽使,你可曾听到什么风吹草动,也给咱们说道说道罢?”
“是啊是啊!那贼子到底犯了什么错?我听说……是通敌卖国的大罪!”
刘觞故作神秘,道:“陛下亲自抓的人,这罪过必然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但其实……小臣也不知是什么,都还在保密阶段,不过小臣也听说了,这刘大人的手段,又狠又辣,啧啧,那贼子怕是招架不过几回合,招供也是早晚的事儿……”
“诶,”刘觞道:“王大人,您用膳啊,怎么不用呢?”
王岁平被他这么一唤,吓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笑道:“哦是是,在用呢,在用呢。”
刘觞笑眯眯的道:“王大人,胃口不好么?怎么用的这么少?可不能怠慢了午膳啊!”
“是是,宣徽使说太对了!”王岁平心中有事儿的模样,随便应付了两声。
刘觞又道:“怕是因为太仆寺的活计太过辛苦,所以王大人累的用不进餐食吧?”
他这么一说,场面登时寂静了下来,冷场小达人!
谁不知道太仆寺对于王岁平来说,是一个禁忌的词眼儿,绝对不能提起来,毕竟王太后举荐王岁平是来做侍郎的,不是来做“弼马温”的,而现在,王岁平稀里糊涂的进了太仆寺养马,实在丢面儿的紧,一般人因着他是天子的舅舅,所以不敢多说,都避讳着太仆寺这三个字。
哪有像刘觞这样的,如此“心直口快”,直接说了出来。
王岁平的脸色更加难看,方才若说是心事重重,现在的便是心生不悦。
而刘觞仿佛没看懂一般,继续侃侃而谈:“这太仆寺就是辛苦,我听说养马可不容易了,左右小臣是没养过的,只骑过马,您看看王大人这脸色,一看就是累哦,太仆寺也真是的,不会是因着王大人初来乍到,便难为了王大人吧?”
其他臣子支支吾吾,都不敢抬头,一个劲儿的垂着头往嘴里扒拉蒸饼,恨不能将脸盘子直接扎进蒸饼的笼屉里一起蒸了。
王岁平的脸色黑压压的,仿佛蒙着一层乌云,又好像烧焦的锅子底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能听不出来刘觞在寒碜他?但是他的官职太低了,这么多臣子又在场,不好撕开脸皮。
王岁平耐着性子站起来,干笑道:“对不住各位,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些事儿没忙完,还得赶紧去忙呢。”
“诶,王大人!”刘觞偏偏叫住他,道:“这就不吃了?才吃了多少,您这样是不行的,身子吃不消,忙于政务,也要担心身体才是啊!”
王岁平眼皮狂跳,气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刘觞这口气“婊里婊气”,怎么听怎么气人,但又不好反驳。
只得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道:“下臣还有事儿要忙,少陪了,少陪了。”
说罢,匆匆走了,仿佛逃命一般。
夜色慢慢浓郁起来,王岁平从中书门下的兵部走出来,来到车府署上了车,出了丹凤门,离开大明宫。
车子粼粼行驶,走过了几条街坊,慢慢停了下来,停在了一条十足不起眼儿的街坊旁边。
踏踏踏……
是跫音。
来人走在黑暗的街坊中,四周黑漆漆一片,手里也没有提着灯笼,几乎看不清楚来人的长相,只知道是一个身形高挑,且十足匀称的年轻男子。
“大郎君。”驾士道:“人来了。”
王岁平道:“让他上车。”
年轻男子登上马车,打起车帘子,钻进了车厢。
昏暗的车厢里已然没有点灯,王岁平悠闲的半卧半坐,道:“想必你也听说了罢?大掌柜的事情,他被关在神策军牢营,好像招架不住刘长邑的提审,要招供了?”
“与我何干?”那人的嗓音冷冷的,冷若冰霜,一点儿语气也不带。
“哈哈?”王岁平大笑一声,道:“与你何干?你可别忘了,咱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可是那个内鬼细作!”
年轻男子的手猛地搭在腰间,他的腰间竟然藏着一把软剑,就缠在纤细的腰肢上。
“怎么?”王岁平道:“你还想冲我动手?你不敢。”
他十分笃定,幽幽的道:“你的姊姊,可还在我手里,我若是一个不欢心,你也知道的,我是做什么生意的。露华台做的那么大,怎么可能突然倒台了,正好需要另外一个头牌不是么?你姊姊可生得比似水娘子还要标志呢!”
“你敢?!”年轻男子愤怒的握紧佩剑,佩剑发出轻微的震颤与金鸣声,他恶狠狠的道:“你答应过我,不伤害她。”
“自然,”王岁平放缓了语气道:“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马扎,荣辱与共,我自然不会对她怎么样?你何必这么担心呢?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小忙。”
年轻男子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王岁平道:“你去打探一下,大掌柜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年轻男子还是没有说话。
王岁平又道:“只要你去打探消息,把真实的消息告诉我,我便放了你姊姊,如何?从此之后,咱们之间一笔勾销,我再也不会威胁你什么,这样不好么?”
“当真?”年轻男子似乎不太相信。
王岁平哈哈一笑:“自然是当真!我可是天子的亲舅舅,说出来的话不是一言九鼎,怎么也是一言八鼎!”
年轻男子似乎在考虑,已然有些动摇了。
王岁平诱导的道:“你不是与刘觞他们的干系很亲近么?这次我能逃出来,也是因为有你的通风报信,怎么?只是让你打探一下消息,你犹豫个什么劲儿?往日里出卖友人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也没少做过!”
“你……”年轻男子恶狠狠的咬牙。
“别再装清高了!”王岁平嘲讽道:“你不会以为自己冰清玉洁罢?刘觞他们要知道你就是细作,会是什么表情呢?出卖一次也是出卖,出卖两次也是出卖,再者,我只是让你去动动嘴皮子,打探打探消息,又没叫你干别的,还能把你姊姊救回来,何乐不为呢?”
年轻男子终于动摇了,道:“你说话作数。”
“自然作数!”王岁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当你答应了,少郎君你的动作可要快一些,我没什么耐性的。”
————
刘觞是被喧哗的声音吵醒的,揉了揉眼目,翻身把被子盖在脑袋上,不过那声音还是吵闹的很,把刘觞给彻底吵醒了。
他踢开被子,起身来洗漱,套上衣裳出来看看究竟。
内侍别省紧挨着右银台门,这一大早上的,右银台门进进出出,好生热闹,好像在过马队,一批批高头大马运输进来,源源不断。
刘觞惊讶的道:“诶?孟郎君!”
孟簪缨正站在右银台门边上,手里捧着一卷名册,一边数马匹,一边对着名册圈圈画画。
孟簪缨听到呼唤,抬头一看,笑道:“阿觞兄弟!”
刘觞走过去,道:“这一大早上的,没想到竟然能看到孟郎君。”
孟簪缨一笑:“我可是专门来见阿觞兄弟的。”
“见我?”
“是啊!”孟簪缨笑道:“你那天受伤之后,便回了宫去,我身上也没有一官半职,根本见不到你,只能听恩公说你的伤势如何如何,心里头一直很担心,所以特意搞了个送马的差事儿,来探看探看你。”
太仆寺要进一匹好马,孟簪缨正好是马商,便从他那里选购了一匹运送进宫,孟簪缨今日是来清点马匹的,这些都是良驹,唯恐出现什么纰漏。
刘觞笑道:“我没事儿了,难得你有心。”
孟簪缨道:“这话说的,你可是在我家中出的事儿,若是你真有个三长两短,别说陛下吃了我,我自己也过意不去。”
刘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伤口都结痂了,你看看。”
他仰起脖子让孟簪缨看,因为已经结痂,便不需要用伤布包着,让伤口透气反而好得更快。
孟簪缨蹙眉道:“这么长的伤口,会不会留疤?”
刘觞满不在意:“留疤怎么了?伤疤是男人的勋章,好看着呢!”
孟簪缨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大掌柜要招供了?”
“你都听说了?”刘觞点点头,笑眯眯的道:“是啊,你也不想想刘长邑的手段,这满朝文武,有不惧怕陛下的,可没有不惧怕刘御史的。”
孟簪缨眯了眯眼睛,道:“那个大掌柜,也狡诈的很,可一定要让刘御史小心仔细。”
“放心吧!”刘觞摆摆手道:“刘长邑那个脑袋,就是为了审案和弹劾用的,除了这两样,他什么也不想,一定不会出错的。”
孟簪缨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道:“我还要继续清点马匹,阿觞兄弟,你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受了伤不要着风,快些回去罢。”
刘觞道:“行吧,那我先回去了,你忙着。”
刘觞离开之后,孟簪缨低头在名册上画了两笔,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很快将名册交给旁人,转身往右银台门外面走去。
是夜。
王岁平的马车和昨日一样,照常出宫,同样停在了那条不起眼的街坊旁边,一个身材高挑匀称的年轻男子如约上了马车。
“如何?”王岁平道:“大掌柜要招供的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
年轻男子道:“是真的,我今日进宫去问了一趟。”
王岁平阴狠狠的道:“狗要咬主人,那就不能留他了!”
年轻男子道:“我不管你们这些,把我姊姊放了,你答应过我的。”
“哈哈哈!”王岁平笑起来:“你当真了?你真以为自己问一问刘觞,我便会把你姊姊放了?你姊姊在我手里,你纵使有一百个不愿意,还是要替我卖命,我为何会这么傻,把你姊姊放了?”
“王岁平!!”年轻男子怒喝:“你出尔反尔!”
“出尔反尔又如何?”王岁平十足不要脸:“你看看朝廷里哪个高官没有出尔反尔过?想要成就大事,都要不拘小节的,这没什么。”
他说着,又道:“既然消息是真的……我要你夜探神策军牢营,杀了大掌柜,让他永远也无法开口!”
年轻男子冷声道:“你便是无信小人,我不会再帮你。”
“是么?”王岁平道:“那我只好找一些恩客,好好招待你的姊姊了!”
“你敢!?”年轻男子气的一把抓住王岁平的衣领子,怒声道:“你敢?!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杀啊,”王岁平有恃无恐:“你杀了我,你的姊姊就能活么?只会比我更惨!”
年轻男子的手在发抖,浑身也在发抖,他的眼珠子在黑暗中赤红充血,一把甩开王岁平,沙哑的道:“放了姊姊!”
王岁平整理着自己的衣襟,道:“只要你乖乖的替我办事儿,我是不会难为你姊姊的,她可是我的座上宾呢。”
年轻男子道:“神策军牢营,并非是我想进就能进的,更何况大掌柜被关在死囚牢里,重兵看押。”
“诶,千万别妄自菲薄。”王岁平道:“谁不知道少郎君您少有侠名,三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只要你肯出手,神策军大将军郭郁臣,都不一定是你的对手,不是么?”
年轻男子没有说话,双手紧紧攥拳,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
王岁平笑道:“你是一条狗,就乖乖的做一条狗,对主人摇尾乞怜,你不会妄图从一条狗变成人罢?哈哈哈哈!着实可笑,太可笑了!”
王岁平笑罢,狐疑的道:“笑啊,你怎么不笑?哦——对了,我给忘了,你是一条狗,根本不会笑,你只会叫!狗吠!哈哈哈——”
————
神策军右军牢营。
大掌柜被关押在最深出的死囚牢中,重兵环卫,严防死守。
今日前半夜是郭郁臣亲自值守,很快就到了子时轮班,郭郁臣在交接名册上签名盖印,将牢房的钥匙交给换班的士兵,又嘱咐了士兵几句,这才离开了神策军牢营。
沙沙……
就在郭郁臣离去之后,一声轻微的声音响起,几乎微不可为,值守的神策军士兵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啪!
“什么声音?!”
一个石子咕噜噜滚进来,滚入了牢营之中,几个神策军士兵立刻警戒:“石子?怎么会有石子?”
“快过去看看。”
几个士兵戒备的走过去,仔细去看那石子,还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嗬!”突然脑中眩晕,一下软倒在地上,一个黑影快速掠来,迅雷不及掩耳,甚至士兵们都没看到是什么人,纷纷昏厥了过去。
那黑影出手如电,接住倒下来的士兵,一个一个轻轻放在地上,不让他们发出响动,立刻回身钻入了牢营,朝着最深的牢房而去。
死囚牢中,大掌柜冷得浑身蜷缩,裹着破被子,背朝外缩在角落,好似已经睡熟了过去。
那黑衣刺客眯着眼睛,慢慢走过去,“唰——”一声,伸手在腰间一探,直接从细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他拿了钥匙,打开牢门,悄无声地走了进去。
黑衣刺客站在大掌柜旁边,举起软剑,他眯了眯眼睛,狠下心来,猛地向下刺来……
“有刺客啊!有刺客!”
与此同时,牢房门外响起了大喊声,吓得那黑衣刺客一个激灵,行刺的动作都慢了一拍。
竟然是宣徽使刘觞!
刘觞不知从何处蹦了出来,突然便蹦了出来,毫无预兆,手里竟然还拎着一个铜锣,“咚——咚——”的敲着。
“有刺客——有刺客!抓刺客啦——”
黑衣刺客动作一愣,慢了一拍,那躺在地上熟睡的大掌柜突然长身跃起,他的破被之下竟然掩藏着一把弯刀,“唰——”引刀割向刺客的脖颈。
刺客受惊,立刻后退,这才看清楚,那大掌柜根本不是大掌柜,而是伪装成死囚的没庐赤赞!
没庐赤赞冷笑一声:“来得好!就在等你。”
说罢,又引刀上前,直接将黑衣刺客逼到牢房角落。
刘觞配合的简直天衣无缝,将铜锣一扔,冲过去将牢房们一叩,咔嚓上锁,拉拉队一样助威大喊着:“没庐将军,打他!打他!抓住他!对对对,没错,打……”他……
嘭——
没庐赤赞当胸挨了一脚,直接被踹飞出去,撞到了牢房的墙壁,这才停了下来,磕的他使劲咳嗽了一声,气息瘀滞,险些吐血。
刘觞:“……”这和本使想象中不一样。
黑衣刺客踹翻没庐赤赞,并没有立刻追击,他本可以直接上去一剑,结果了没庐赤赞,但他并没有恋战,反而回身“啪!”一声将牢门劈开,刺客的软剑削铁如泥,牢门登时豁了一个大窟窿。
刘觞吓了一跳,眼看着刺客跑了出来,连退了七八步,大喊着:“没庐将军,你怎么这么笨呢!这都打不过!”
没庐赤赞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若是刘觞受伤,或者被刺客抓了,没庐赤赞别说想要立功,小命都难保。
没庐赤赞冲出牢房,不过那刺客动作更快,显然想要挟持刘觞逃跑,刘觞方才又是敲锣又是打鼓的,神策军士兵已经批量赶来,黑衣刺客的武艺就算再好,也不能平趟千军万马,唯一的胜算只有劫持刘觞才行。
刘觞丢了铜锣,手里还拿着一只木槌,狠狠丢向黑衣刺客,但是这对刺客来说简直就是挠痒痒,连三脚猫都不算。
刘觞调头便跑,很没起子的大喊:“救命啊——”
就在刺客即将抓来之时,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突然出现,一把搂住刘觞,快速向后一掠,挡住刺客的攻势。
“陛下?!”
竟然是李谌!
李谌突然出现,一把拔出腰间宝剑,将刘觞往后一推,迎着刺客缠斗了上去。
刘觞紧张的道:“陛下,小心啊!打不过别硬撑!刺客很厉害的,刚才没庐赤赞都被踹飞了!陛下小心啊!”
李谌正在专心应敌,听到刘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下子没庐将军被刺客一脚踹翻的英雄事迹,很快就要在神策军传开,以后没庐赤赞都不用到神策军来了,足够这些将士们当做笑料喝两壶的!
刘觞又在大喊:“陛下,打不过别硬撑,别硬撑!千万别受伤!”
李谌心想,阿觞就这么看不起朕?觉得朕打不过刺客?两辈子打马球,朕也不是白打的,虽然治国之道自己还是初学者,但在武学造诣上,朕可不是吹牛的……
他想到这里,脑海中“噌——”的一下,不对,阿觞是在和朕打暗号。
李谌当即一眯眼,收势后退,装作连连败退的模样,黑衣刺客发现了李谌的空档,也不纠缠恋战,立刻从李谌身边窜过去,直接越出牢房,想要逃出神策军大营。
呼——
就在黑衣刺客即将逃窜之际,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大网是黑色的,黑夜也是黑色的,几乎看不清楚,等看的清楚,渔网已然扣在刺客身上,将他一下兜在地上。
“嗬!”那刺客呻*吟了一声,想要逃跑,郭郁臣已然去而复返,下令道:“收网!”
几个神策军精锐冲上来,抓住渔网的边角,将渔网一收,直接将那黑衣刺客束缚起来,不得逃脱。
“哈哈!”刘觞背着手,迈着大方步,笑眯眯的走出来,道:“哎呀,真是得来不费工夫,小老鼠终于落网了,来来,让本使看看,你这只小老鼠,到底长什么模样。”
他说着,走过去,伸手穿过渔网要去拽那黑衣人的面巾。
黑衣刺客猛地侧头,不想让刘觞揭穿他的真面目,李谌连忙道:“阿觞,小心一些。”
“无妨,”刘觞摆摆手,道:“陛下您看,这小老鼠绑的这么严实,就是三头六臂也不可能逃跑了,我倒要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哗啦!
刘觞伸手一拽,黑色的面巾脱落下来,暗淡的月光下,那黑衣刺客的面容再无法遮挡。
刘觞挑唇一笑:“是你。”
作者有话说:
每个月总要偏头疼几次,今天不舒服,实在写不完2万字更新了,只有一章一万字。明天如果不头疼了,会恢复2万字更新哒。
第74章 狗血替身
“是你?”
李谌看着那黑衣刺客的真面目, 哪里有刘觞那般镇定与笃定,他重复了一声,语调却是震惊的疑问句。
暗淡的月色, 刺目的火光, 同时洒在那黑衣刺客的脸上,没有了面巾的遮挡,黑衣刺客的脸面袒露出来, 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孟簪缨。”
刘觞笑眯眯的道:“真的是你啊?”
黑衣刺客, 合该说是孟簪缨皱了皱眉:“你早就知道是我?”
“也不是太早。”刘觞谦虚的道:“只是稍微有些猜想,但一直没有说出口而已。”
“为何不说?”孟簪缨眯眼沉声,他这个模样, 和平日的纨绔子弟花花公子一点儿也不一样,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凛冽的气场,仿佛是一个千里不留行的剑客。
刘觞坦然的道:“因为怕冤枉你啊, 我又不肯定。”
“冤枉……”孟簪缨淡淡的叨念了一声, 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只不过这笑容并非嘲讽别人的,而是自己。
刘觞拍了拍手,道:“刺客落网了, 还记得本使教导你们的吧?”
身边的神策军士兵点了点头,孟簪缨奇怪,他们要做什么?难道要杀人灭口?
就在他奇怪之时, 身边的神策军突然嘈杂大喊起来。
“刺客!有刺客!”
“不好了,死囚受伤了!”
“大掌柜被刺了!快叫御医!”
“若是死囚有个三长两短, 谁也担待不起!快、快叫御医!”
刘觞抬起手来, 道:“诶, 停停停——”
身边呼喊的神策军士兵应声停了下来, 刘觞谆谆教导的道:“你们这届群演不行啊,不能喊得这么齐,你们喊军号呢?又不是让你们唱军歌,喊的随便一些,焦急一些,不然别人凭什么信你们说的啊。”
神策军士兵受教的点点头,刘觞拍拍手道:“好了好了,再来一次!”
随即神策军士兵又开始呼喊起来,这次嘈杂了不少。
“来人啊——有刺客!”
“大掌柜被刺伤了!快叫御医!御医……”
“死囚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谁也担当不起!御医呢!御医——”
刘觞这才心满意足,笑道:“把刺客押起来,收工。”
李谌道:“这刺客狡诈的厉害,押他去何处才为妥帖?”
刘觞笑道:“要说最妥帖的,那当然是枢密院的刑房了。”
李谌凉丝丝的道:“阿觞说的正是,那就按阿觞说的做罢……来人,把刺客押解到枢密院的刑房,由枢密使来亲自审理。”
“是,陛下!”
神策军牢营被劫的事情很快传开了,天刚刚亮起来,中书门下已经聚集了很多听到风声的臣子,聚头在一起小声谈论着。
王岁平走过去,正巧听到有人道:“听说了么?昨儿个晚上,神策军牢营有刺客闯入!”
“刺客?还真的有刺客?”
“可不是么!刺客是冲着露华台那个死囚来的!”
“那死囚呢?死囚怎么样呢?”
“听说当场就死了,刺客一剑毙命,神策军很多士兵都出动了,就连没庐将军也在场,啧啧……你可不知道,没庐将军被踹断了肋骨!”
“什么!?”
“没庐赤赞!那个吐蕃人?竟然都被踹断了肋骨?他不是十足骁勇善战,扈行那次,还立了大功么?”
“是啊,谁能想到呢,刺客太厉害了……”
王岁平听着他们的讨论,不着痕迹的笑了一声,也上前装作打听的样子,道:“神策军那样的重地,还有刺客能闯进去?”
“是啊,听说是个很厉害的刺客。”
“昨儿个晚上大明宫不太平啊,天子都被惊动了。”
“我听人说,太医署的人倾巢出动,但还是没能救回来。”
“嗨……救不了该死的鬼啊!”
王岁平打听了一番,越打听越是安心,如此一来,露华台的大掌柜死了,死无对证,还有谁能牵扯出露华台幕后的大郎君呢?再也不能!
吱呀——
枢密院的刑房大门被推开,枢密使刘光慢悠悠的走进来,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脖颈上带着枷锁的孟簪缨。
刘光幽幽的道:“他们说你很厉害,所以特意给你加了枷锁。”
孟簪缨不说话,他垂着眼目,一脸死灰,似乎变成了一块木头,一尊石头,没有任何感情。
刘光慢条条的走进来,口气仍然淡淡的,道:“进来我这里的人,起初都像你一样,但后来便不一样了,因为他们有的活着,有的死了,还有的……生不如死。”
孟簪缨还是没动,眼皮都没眨一下。
刘光轻笑:“无妨,你现在不信,是因着本使还没有开始动手,但你若是往后信了,恐怕已然晚了。”
吱呀——
又是一声推门的声音,第二个人走进了刑房。
那人无需通报,一身龙袍,自然便是九五之尊的天子李谌。
李谌走进来,脸色黑压压的,冷声道:“孟簪缨,朕当你是友人,当时被马匪袭击,你还曾经救过朕,也算是共患难之人,没成想,你却是个细作!朕当真是瞎了眼目。”
孟簪缨这次终于动了,他慢慢的抬起头来,目光平静的注视着李谌,但是仍然没有说话,眼神仿佛一滩死水,里面什么也没儿有。
李谌又道:“怎么?你也无法为自己辩解了?阿觞如此信任你,你却是这般报答他的?那日通风报信之人,是不是你?露华台掳劫阿觞,有没有你一份?让阿觞受伤的人,朕绝饶不了他!”
刘光难得多看了一眼李谌,虽然李谌很多的决定他都不赞同,但这一点决定,难得与刘光的意见一致。
刘光可是个爱子狂魔,谁伤害了儿子,谁就是这辈子最大的仇人。上次刘觞被劫走,虽然在刘觞的意料之中,但他受了伤是事实,伤疤在脖颈上,若是稍微用力,岂不是要大出血?
这笔账,刘光记下了,正如同李谌所说,伤害了刘觞的人,都不能好过。
刘光幽幽的道:“陛下以为,该当如何?”
李谌道:“朕不管他招不招认,也不管露华台背后的大郎君是谁,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伤害了阿觞,朕要他百倍偿还!”
刘光轻笑一声,道:“陛下,这一点,小臣想必可以做到。”
他说着,纤细的食指一勾,打开旁边的破木柜,“吱呀——”腐败的木柜门轴发出刺耳的响声,缓缓打开。
一股冲天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腥甜的血气,那是一柜子的刑具!
刘光从中间摸出一个黑漆漆的铁钩子,上面甚至还沾染着没有清理干净的肉屑,温柔的道:“孟簪缨,你可知道这是何物?你在大理寺是见不到的,唯独本使这里有。”
“你今日有福了,”刘光慢条条的摆弄着那只钩子:“本使一会子便用这只钩子,扎入你的皮肉,然后慢慢的撕扯,将你的皮、你的肉、你的血全都牵扯出来……这第一钩子,一般都下在肉多的地方,那时候你只是觉得疼,这第二钩子,便下在肉少的地方,届时你还是会觉得疼,但疼的感觉便不一样了,若你还不开口,说不出本使想听的话,那么这第三钩子,就会在下几乎没什么肉的地方,勾在你的骨头上,然后……生生的把你的骨头牵扯出来,到时候本使便能看得一清二楚,你到底是硬骨头,还是装的硬骨头。”
孟簪缨听着刘光的话,脸色根本没有什么变化,还是淡淡的,只是道:“动手罢。”
“好,本使最喜欢做的,便是成全人的美事……”
神策军将孟簪缨押解下来,李谌下令,孟簪缨连夜被带入枢密院的刑房,如今已然是后半夜了,刘觞本想回去歇息,明天早上再说的。
他路过枢密院的时候,便看到鱼之舟站在枢密院外面,不由好奇的道:“小鱼公公,你怎么在这里?这么晚了,找我阿爹么?”
鱼之舟道:“回宣徽使的话,小臣并非来找枢密使,而是陛下来找枢密使。”
“陛下?”刘觞道:“天子在里面?”
“正是。”
“坏了!”刘觞忽然想到了什么,蹦起来便往枢密院跑,大喊着:“阿爹!手下留情啊……”
嘭!
刘觞冲入刑房,果然一眼就看到了刘光与李谌二人,当然,还有被五花大绑的孟簪缨。
黑漆漆的刑具铁钩,已经抵在孟簪缨的大腿上,他的皮肤甚至被铁钩的形状抵的微微凹陷进去,就差一点,便要刺透肌肤!
刘觞大喊:“阿爹!手下留……额,孟簪缨怎么不穿裤子!”
因为要受刑,自然要扒了衣裳,哪里有隔着衣裳受刑的?按照刘光的说法,第一钩子要下在肉多且紧实的地方,那可不是大腿么?
李谌没想到刘觞会过来,一步冲过去,第一反应是捂住刘觞的眼睛,以免他看到孟簪缨不穿裤子的模样。
刘觞瞬间便什么也看不到了,还有些失望,没想到孟簪缨真的有些小肌肉,别看他瘦高瘦高的,但的确是个练家子,怪不得一脚能够踹飞没庐赤赞呢。
李谌挥了挥手,示意枢密院的小太监给孟簪缨穿上裤子,这才放开刘觞的眼睛,让他“重获光明”。
刘光道:“觞儿,时辰晚了,你还有伤在身,不要瞎跑,回去歇息。”
刘觞却道:“陛下,阿爹,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李谌道:“阿觞你不必担心,朕与枢密使联手,必然能审清此案,揪出露华台背后的大郎君。”
刘觞道:“其实……小臣不是怕陛下查不清楚,陛下您这是要用刑吗?”
李谌理直气壮的道:“刺客不招供,枢密使也是按章程办事。”
刘光难得与李谌的意见一致,道:“确实如此,觞儿你还是先回去罢。”
“陛下,阿爹!”刘觞道:“你们没看出来吗?孟簪缨是个硬骨头啊,用刑是不行的。”
“硬不硬……”刘光淡淡的道:“刨出骨头来看看才能知晓。”
李谌点头如捣蒜:“枢密使所言甚是。”
刘觞:“……”
刘觞拉过二人,小声道:“陛下,阿爹,你们不觉得……其实孟簪缨是有苦衷的吗?不然他为何要这样做?还一心视死如归,露华台能给他多少好处?显然是被捏住了把柄,我们应该策反他。”
李谌道:“如何策反?你都说了,他是个硬骨头,方才朕已经审问过他了,什么也不肯说,除了用刑,还能如何?”
李谌说的头头是道,其实他就是想对孟簪缨用刑,谁让他是露华台的细作,若不是因为细作,大郎君也不会逃跑,刘觞也不会受伤。
刘觞道:“小臣觉得,还是应该采取安抚策反的态度,只要招揽了孟簪缨,就能顺利揪出露华台背后的大郎君,何乐不为?再者说了,孟簪缨武艺这般厉害,若能为陛下所用,也不错的。”
“朕才不稀罕。”李谌撇嘴,似乎在闹别扭似的。
刘光道:“但目前为止,这个孟簪缨软硬不吃,觞儿打算如何安抚招揽?”
“看我的吧!”刘觞信誓旦旦,对他们道:“你们先退出去。”
李谌虽不愿意,但还是和刘光退出了刑房,在门外等候。
李谌看了一眼刘光,总觉得经过今日,枢密使对自己的态度应该有所改变一些,不如趁热打铁,对鱼之舟道:“鱼之舟,给枢密使搬个椅子过来。”
“是,陛下。”
李谌请刘光坐下来,又道:“这天气这么冷,枢密使若是害了风寒可不好。”
于是殷勤的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刘光的肩膀上。
吱呀——
刘觞进去还没一会子功夫,刑房的大门便被推开了,刘觞从里面走出来,正巧看到了李谌殷勤的给阿爹披上披风的画面。
刘觞:“……”天子果然是喜欢阿爹的吧?
刘光一抬头,便看到刘觞走了出来,他眼眸一动,唇角微微轻挑,故意道:“多谢天子赐衣。”
李谌有些受宠若惊,枢密使刘光的笑容可不多见,尤其是最近。刘光察觉到了自己对刘觞的感情,身为刘觞的义父,越发不待见他,今日突然笑起来,李谌能不受宠若惊么?
那二人如此“和谐”,刘觞全都看在眼里,心里想着,说小奶狗天子是个渣男吧,他竟然如此痴情阿爹,阿爹都当面拒绝他了,还不知气馁。
若说小奶狗天子不是渣男吧,他明明如此喜欢阿爹,却还能和别人亲亲我我,就比如自己,假奶狗都不知道与自己亲过几次,更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两次,简直渣到人神共愤!
刘觞转念一想,等等,天子不会是把自己当成……替身了吧!
可我长得也不像阿爹啊,刘觞心想,我们只是义父义子,又不是亲父子,这样也能玩狗血替身梗吗?
刘觞想入非非之际,李谌终于发现了他,赶紧走过去,道:“阿觞,如何?”
刘觞:“……”
刘觞摇摇头,刘光显然在意料之内,淡淡的道:“孟簪缨这样的人,如果不用酷刑,是不会张嘴的。不过觞儿你放心,天色晚了,你安心去歇息,其余的阿爹都可以完成。”
刘觞还是坚持道:“阿爹,暂时不要用刑,我还有别的办法,让他成为咱们的自己人。”
李谌惊讶:“还有别的办法?”
刘觞信誓旦旦的点头:“明天,就明天一天,我一定让他开口,不只是让他开口,还要让他成为自己人。”
刘光眯了眯眼目,道:“也只有明天一天,若是扣留的时日太长,露华台背后的大郎君一定会有所察觉,所以只有一天,若是明日觞儿你没有打开孟簪缨的嘴,那阿爹只能用自己的法子了。”
“嗯嗯!”刘觞点头道:“阿爹,你放心好了。”
刘觞自有法子,不过这个法子需要出宫,今日正好夜了,众人便各自回去歇息。
第二日一大早,天色微微亮堂,宫门一打开,刘觞便乘着金辂车出宫去了,直奔窦悦的宅邸。
“窦悦!窦悦!”
窦悦今日休沐,还未起身,一大早上便听到有人唤他的声音,还以为是幻听。
吱呀——屋舍的大门被推开,窦扶风走进窦悦的屋舍,轻轻拍了拍因为怕冷,缩在被子里做蚕宝宝的窦悦。
“嗯……”窦悦迷迷糊糊的道:“阿爹,悦儿怎么听到宣徽使的声音了,是不是在做梦啊……”
窦扶风一笑,揉了揉他睡得乱糟糟的头发,道:“悦儿,快些起身罢,宣徽使来了,并非做梦。”
“什么!”窦悦震惊的坐起身来,因为坐起来的过猛,差点与窦扶风撞在一起,震惊的道:“宣徽使怎么来了?我我我……我还没有洗漱!”
刘觞一大早来找窦悦,这会儿在前厅坐着喝茶,等了一会儿,窦悦洗漱干净,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惊喜的道:“宣徽使!”
刘觞笑道:“可见着你了,窦郎君说你还没早起,平日里也是十足喜欢懒床,我还以为今儿个见不到你呢。”
窦悦脸上一红,对姗姗来迟的窦扶风耸了耸鼻子,心想阿爹怎么能如此编排自己儿子呢,还是在宣徽使的面前。
窦扶风请刘觞坐下来,道:“宣徽使这么一大早前来,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罢?”
刘觞一笑:“窦郎君可真是个通透之人,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目。”
窦扶风道:“正是早膳时候,不如请宣徽使入席,一边用膳,一并详谈。”
“甚好甚好!”刘觞也不推辞:“我一大早跑出来,肚子早就饿瘪了。”
窦扶风让下人布膳,三个人入席,刘觞席卷了两个金丝卷,又喝了好几口甜粥,这才觉得肚子里稍微有点底子,抹了抹嘴巴。
“我听说你二人很早之前便识得孟簪缨,对不对?”刘觞询问。
窦悦点点头,他还不知昨日的事情,道:“正是如此,宣徽使为何如此问?”
刘觞也没有保留,将昨日夜里头神策军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什么?”窦悦震惊的道:“孟簪缨是……是那个细作?他是露华台的人,还要……还要行刺大掌柜杀人灭口?”
刘觞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窦扶风则是相当平静,似乎见惯了大风大浪,什么也无法让他吃惊纳罕。
刘觞道:“我想问问你们关于孟簪缨的事情,我觉得……他应该不是露华台的人,为何会与露华台牵扯在了一起,是不是也被露华台捏住了什么把柄?”
“嗯——”窦悦仔细想了想:“我们许久之前就认识了,那时候阿爹还在南方做生意,孟簪缨和他阿姊经常上门来玩,也没什么奇怪的。”
“阿姊?”刘觞似乎发现了重点:“他还有个姐姐?”
窦悦点头:“是啊,孟簪缨有个姊姊,比他大一些,他们姐弟的感情很好。”
窦扶风和孟家有一些生意往来,所以两家人其实很早就认识了,后来窦扶风的生意变大,加之窦悦一心喜欢读书,想要考科举,窦扶风为了成全儿子,便带着窦悦到长安来定居,读最好的私学。
如此一来,两边这几年便断了来往。
窦扶风道:“其实窦某人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说,窦某人带着犬子搬到长安没多久,孟家遭遇了一些变故。”
“变故?”刘觞催促:“是什么变故?”
窦扶风道:“也只是道听途说,不知真假。”
孟家是做马匹生意的,虽然不及窦扶风的生意广泛,也和窦扶风的财力无法相比拟,但在马匹这个行当中,孟家可以说是老大级别的,很少有人可以匹敌。
窦扶风淡淡的道:“听说孟家接到了圣上的恩典,孟家谋得了一份皇家的差事儿。”
“皇家的差事儿?”刘觞道:“那不是好事儿么?的确是恩典呢。”
很多人挤破脑袋想要做皇商,金饭碗,自然是好事儿,给钱多不说,还有面子,绝对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窦扶风一笑,道:“宣徽使不做我们这个行当,自然不知道其中不成文的规定,这皇家的差事,也是有好有坏的。”
而孟家的这份差事儿,正好是坏的。
孟家经营马匹,有很多宝马良驹,有一天不知道怎么的,那时候的天子,也就是李谌的父亲听说了孟家的名头,心血来潮,突然想要孟家上贡一批宝马。
当时大唐与吐蕃的战事吃紧,的确需要宝马作为储备力量,于是天子便下令,要孟家精选三千匹汗血宝马送到长安。
窦扶风淡淡的道:“汗血宝马本就是传说中的宝马良驹,可遇而不可求,更别说是三千匹这么多,就是吐蕃每年进贡,也不过区区千匹。”
刘觞恍然大悟,这分明是强人所难嘛!其实也并是李谌的老爹故意难为孟簪缨,他们这些做皇帝的,就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心里根本没有成算,一拍脑袋下达指令,结果下面的人就惨了,执行火葬场!
孟家为了完成这三千匹汗血宝马的指标,孟簪缨的父亲奔走劳碌,积劳成疾,很快便不行了。
刘觞震惊的道:“去世了?”
窦扶风点点头:“确实如此。”
皇命如山,这样一座大山压下来,关乎到整个家族的命运,孟簪缨的父亲郁结于心,加之积劳成疾,身体每况日下,最后实在撑不住,死在了寻找汗血宝马的路上。
所有的家业重担全都落在了孟簪缨的肩膀上,他家里只有这么一个男丁,家族很快落寞下来。
窦悦着急的道:“那……那皇差的事情,如何了?”
窦扶风道:“先皇也不过一时兴起罢了,咱们与吐蕃从几十年前便一直没有太大的战役,吐蕃后来罢兵,不需要打仗,先皇也就把皇差的事情给忘了,根本没有追问汗血宝马。”
竟然给忘了,刘觞心中有些唏嘘,那孟簪缨的父亲,岂不是白死了?
窦扶风顿了顿,又道:“我还听说,其实孟家的皇差,是有人故意为之,故意在先皇面前举荐了孟家的汗血宝马,说得天花乱坠,先皇这才一时起兴,下令让孟家进贡宝马。”
“是谁?”刘觞眯了眯眼睛。
窦扶风看了看左右,示意仆役全都退下,这才道:“是当今王太后的亲弟弟。”
“王岁平?”刘觞虽然是问句,但是语气颇为笃定。
窦扶风点头:“王岁平与孟家一直有些过节……”
王岁平喜爱孟家小女的颜色,也就是孟簪缨的阿姊,但是王岁平那个年纪并不小了,家中妻妾成群的,女儿的年岁都要和孟簪缨的阿姊不相上下,孟家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王岁平?
孟家自然是拒绝了这门亲事,不过显然王岁平没有善罢甘休。
窦扶风道:“王岁平上门好几次,还故意找茬,但是孟家的根基很稳固,王岁平经营生意的那些伎俩,根本无法撼动孟家。”
刘觞道:“所以他就想了这么一个阴损的法子?”
王岁平让自己的姐姐给先皇吹枕边风,表面上是举荐,其实是坑害了孟家,孟簪缨的父亲因受不住这样的“恩典”郁郁而死,孟家失去了主心骨,王岁平又趁机去抢夺孟簪缨的姊姊。
窦扶风道:“后来的事情,窦某人便不得而知了,至于王岁平的这些事情,随是道听途说,但窦某人还是有些门路,这样的道听途说可信八*九分。”
八*九分,其实就是十分,窦扶风不过是谦虚了。
刘觞眯了眯眼睛,道:“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故事……”
他吃了早膳,听了故事,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窦家宅邸,施施然登上金辂车。
刘觞心窍中还在思索着方才窦扶风讲述的道听途说,根本没有注意金辂车里多了一个人。
他走进去,堪堪放下车帘子,突然便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
那人搂住刘觞,炽热的吐息喷洒在刘觞的脖颈之畔,带着一丝丝麻痒,竟然吻了上来,轻轻的咬着他的耳垂轻轻的研磨着。
刘觞吓了一跳,想要挣扎,那人动作飞快,一把捂住刘觞的嘴巴,不让他发出生意,不止如此,大掌还钻入刘觞的绣裳,动作异常的孟浪无礼。
刘觞浑身颤抖,屈膝猛地向后一顶,“嗬!”后背之人发出一声痛呼,立刻松了手。
刘觞获得了自由,抬腿就往那人命根子上踹,对方连忙护住自己,大喊着:“阿觞!阿觞,是朕啊!”
刘觞:“……”陛下?!
刘觞定眼一看,那刚才突然偷袭自己的人,竟然是天子李谌!
李谌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他的金辂车里,还故意没有出声。他揉着自己被打疼的胸口,委委屈屈的道:“阿觞,你打疼朕了。”
刘觞无奈的道:“陛下,您怎么又偷偷跑出宫了?”
李谌理直气壮的道:“何为偷偷?朕想出宫就出宫,做什么还要偷偷?”
他说着,又变的可怜巴巴,道:“朕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谁让你一大早跑出宫去见窦悦,也不叫上朕,朕担心你。”
“小臣有什么可担心的?”刘觞奇怪:“这里也没有刺客。”
李谌:“……”朕担心你被窦悦那个蔫坏抢走。
李谌口中十分正义:“朕担心你的伤口,受了伤便不要瞎跑。”
刘觞不以为然:“小臣的伤口已经结痂,没有大碍了,不过……陛下,小臣方才打听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
刘觞与李谌二人赶回宫去,直接入了枢密院,刘觞小声嘱咐道:“陛下,一会儿咱们打配合。”
李谌点点头,道:“阿觞你就放心罢,朕全都记下来了。”
二人走入枢密院,进入刑房,孟簪缨还是那样被绑着,旁边虽然放了饭食,但是孟簪缨一口没动,他的嘴唇干裂,看起来也没有饮水的模样。
孟簪缨的情况有些不好,或许是因为没有进食没有饮水的缘故,他的精神状态不如昨日,脸色也微微有些惨白。
孟簪缨听到动静,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垂下眼目,似乎打算消极抵抗。
李谌道:“孟簪缨!你还不认罪么!?害得宣徽使受伤,帮助露华台残害朝廷官员,你可真是个能个人!”
“陛下!”刘觞走上前来,阻拦李谌道:“陛下,其实小臣觉得,孟郎君这么做,一定是有苦衷的。”
刘觞和李谌说好了,他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两个人打配合,但是当李谌看到刘觞维护孟簪缨的时候,心里这火气当真噌噌往上冒,根本不是演的。
李谌冷笑:“苦衷?能有什么苦衷?”
刘觞对孟簪缨道:“孟郎君,你有什么苦衷,不能说出来么?陛下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我也看的出来,你孟簪缨最为仗义,绝不是背信弃义之人,又如何可能帮助露华台的人为虎作伥呢?就更加不可能出卖友人,必然是有什么不能言明的苦衷,对不对?”
孟簪缨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刘觞,他的眼眸出现了一些波动,很显然刘觞说对了,但也只是微微的波动,这些并不能让孟簪缨开口。
孟簪缨又垂下头去。
李谌冷笑道:“好一个孟簪缨,你如今只是一个被抓的刺客,朕有的是法子让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刘觞拦住李谌,心里想着,小奶狗天子演的真好,就跟真生气一样啊!
刘觞继续感化孟簪缨道:“其实……孟郎君的苦楚,是你的阿姊,对罢?”
孟簪缨霍然抬起头来,震惊的瞪着刘觞,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知道?
刘觞道:“我听窦郎君说了一些孟家的事情,你的父亲不在了,与阿姊相依为命,但是这一切都被一个人打破了……且是这个人害得你家破人亡,对不对?”
孟簪缨浑身颤抖,他身上的锁链、枷锁也在颤抖,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眼睛瞬间充血赤红,不止如此,还氤氲着一些雾气。
刘觞轻声道:“你所做的这一切,是不是因为那个人要挟你,用你的家人,用你的姐姐要挟你?我不怪你。”
孟簪缨震惊的看向刘觞,终于开口了,沙哑的道:“你真的……你真的不怪我?我出卖了你,我害得你受伤……我是细作,我是小人!”
刘觞摇摇头,道:“如果是为了家人,我也会这么做,因为那是你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不是么?”
李谌眯了眯眼目,家人?家人到底是什么?对于李谌来说,是他必须去世,自己才能登基即位的父皇;是大权在握把持朝政,恨不能整个朝廷改姓郭氏的太皇太后;是表面上温文尔雅,内地里野心勃勃的母亲……
家人?真的有人可以为了家人做到这么多,无论对错,还如此的义无反顾么?
孟簪缨的泪水终于掉落了下来,划过脸上被渔网割裂的血痕,一点点滚落下来,他声音打颤的道:“我不想出卖你们……但是……但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无能……我……”
刘觞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孟簪缨的肩膀,道:“孟簪缨,你难道想要助纣为虐么?你以为一味帮助那个人做事,他就会放过你的姊姊,放过你了么?”
“可是我……”孟簪缨喃喃的道:“阿姊在他手里,我能……我能怎么办,那个畜生!他……他要是对阿姊,我……”
孟簪缨说着,语无伦次起来,眼泪更是吧嗒吧嗒的往下流。
刘觞眼睛亮堂堂的,虽然很不合适宜,但是孟簪缨这个花花公子哭起来,好像……好像也挺像小奶狗的!
李谌不知怎么的,突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胁力,他走过去,拨开刘觞的手,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你说出来,咱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你被他抓住了脉门,根本无从对付他,为何不寻求朕的帮助?”
孟簪缨眼神呆呆的看着他们,哽咽的道:“我……出卖了你们,你们还会帮我么?”
刘觞与李谌对视了一眼,道:“自然!”
孟簪缨眯起赤红的眼睛,沙哑的道:“好……我告诉你们,露华台的主使,正是王太后的弟亲,王岁平!”
孟簪缨起初也不知道露华台的事情,毕竟他也只是被王岁平要挟的人之一,要不然孟簪缨也不会带着刘觞去平康坊,误打误撞的发现了露华台的秘密。
孟簪缨道:“王岁平发现了露华台似水娘子不对劲,所以来找到我,要我……做他的内应细作,我知道……知道他要在宴席上掳走你,但是我别无他法,他一直用阿姊要挟我,也是……也是我通风报信,你们才没有抓到王岁平。”
“果然都是你!”李谌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忍不住气怒,如果不是孟簪缨,王岁平早就落网,露华台也会倒台,还有刘觞,更加不必受伤!
“陛下陛下,不要动怒,伤身体!”刘觞赶紧安抚呲牙的小奶狗。
孟簪缨道:“王岁平藏得很深,只有大掌柜知道他的秘密,其他人就算是我,虽然知道一些,但也拿捏不住他,你们打算如何对付王岁平?”
刘觞眯起眼睛,摸了摸下巴,笑眯眯的道:“嗯——其实很简单,王岁平派你来灭口大掌柜,大掌柜和大郎君终究是生意上的来往,王岁平不仁,你说大掌柜能仗义么?我们来一个挑拨离间便好。”
孟簪缨道:“我需要做什么?”
刘觞道:“你只需要按照原定计划,前去找王岁平,报告他大掌柜的死讯就好,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王岁平深信不疑,他最大的秘密,已经跟着大掌柜一起,毁尸灭迹了。”
他说着,亲自上前解开孟簪缨的锁链和枷锁,笑道:“以后咱们便是自己人了,小缨缨,你可不要再出卖自己人了。”
孟簪缨活动了一下手腕,没有说话,突然伸手一探,“嗤——”直接拔出挂在刑房中的长剑。
李谌立刻戒备,低喝道:“你要做什么?”
孟簪缨手握佩剑,一脸坦然,道:“既然要去复命,总要有伤口。”
嗤!
又一声,孟簪缨眼皮都不眨一下,手起剑落,直接砍在自己胳膊上,登时鲜血横流,吓得刘觞后退了好几步。
孟簪缨道:“我出入神策军牢营,没有留下一丝半点伤口是不可能的,这样王岁平会多相信一分。”
啪啪啪——
刘觞抚掌感叹道:“狠人,小缨缨,你真是个狠人呢!”
李谌不满的道:“阿觞,你对所有的自己人,是不是都会起别号?”
什么小郭将军、小鱼公公、小璃儿、小悦悦,现在还多了一个小缨缨,李谌这么一统计,心中更是不满,酸溜溜的厉害。
他也不管孟簪缨还在场,揪着刘觞的绣裳道:“朕不管,阿觞以后要管朕叫小谌儿。”
刘觞:“……”陛下早膳是不是喝了假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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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阿觞哥哥酸溜溜
“不!”李谌突然改口:“不能叫小谌儿, 都给朕叫小了,要叫大谌儿!”
刘觞:“……”陛下你可闭嘴吧!
刘觞干脆不理会他,直接对孟簪缨道:“务必要让王岁平相信, 大掌柜已死, 且死无对证。”
“我知道了,请宣徽使放心。”孟簪缨点点头。
王岁平第二日一大早在中书门下听到了风声,又让人仔细去打听了一番, 但是神策军牢营十分严密, 一般人根本打听不到什么风声。
于是王岁平便去了一趟太医署,装作自己生了病,想要通过太医署的人打听打听昨晚的事情。
王岁平进了太医署, 找了个相熟的太医诊脉,问问情况,崔岑看到他走进来, 便按照刘觞嘱咐的话, 抱着一沓子太医署的档案, 从旁边经过。
然后一个不小心……
啪嚓——
档案散落下来,全都砸在王岁平脚边,崔岑装作低头去捡档案, 故意把一页档案扔在王岁平脚边。
王岁平刚要呵斥,低头一看,眼眸瞬间就亮了, 这不是大掌柜的档子么?太医署每一个御医出诊,必须写报告, 诊治了什么人, 得了什么病, 用了什么药, 如果出现任何纰漏,都有迹可循。
昨夜太医署出动了那么多御医,档案肯定是不老少的,王岁平本想找一找这些档子,没想到档子飘到了自己眼前来。
他低头捡起来,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内容,果然,大掌柜当胸中了一剑,直接毙命,而且看那伤口的形容,应该便是孟簪缨的软剑所致。
崔岑装作冲撞了王岁平的模样,道:“微臣该死,冲撞了王大人。”
“无妨无妨!”王岁平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档子,顿时放心下来,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笑道:“无需这么恭敬,按理来说,你的品阶还比我大呢,不要将我当成王太后的弟亲,就当我是一个普普通通,为朝廷效力,为陛下分忧的臣子便可,咱们都是一样儿的,一样的!”
崔岑心中冷笑,面上却装得滴水不漏,王岁平心情舒畅,又凡尔赛了几句,这才施施然离开了太医署,也不瞧病了。
经过中书门下的议论,还有太医署的档子,王岁平已经十拿九稳,大掌柜已死,死无对证,露华台的事情再无迹可寻。
是夜,王岁平让驾士驾车,离开大明宫,还是如同之前两次那般,将车子停在偏僻的街坊旁边,很快一条黑影登上车子。
正是孟簪缨!
王岁平淡淡的看了一眼孟簪缨,道:“受伤了?”
孟簪缨平静的道:“大掌柜已死。”
王岁平笑道:“我知道,今儿个一早已经听说了,你还真是有些用处的,能如此自由的进出神策军牢营之人,满大明宫也不多见。”
孟簪缨道:“放了我姊姊。”
“放了你姊姊?”王岁平哈哈大笑:“怎么可能?!如此好用的狗,我若是放了,岂不是白白浪费?”
他说着,故意伸出手捏住孟簪缨的伤口,狠狠按在他的手臂上,甚至反复的碾压,奸笑道:“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乖乖帮我咬人,我是不会对你阿姊怎么样的,反之……”
孟簪缨忍着伤口撕裂的剧痛,浑身微微颤抖颤栗,咬着后槽牙愣是一声也没哼,鲜血湿透了衣袖渗透出来,蹭了王岁平一手。
王岁平抬起手来,在孟簪缨的脸上轻轻抹了两下,把血迹蹭在他脸上,幽幽的道:“反之……我可是当今太后的弟弟,只是想要个把女人罢了,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说完,王岁平收拢了笑意又道:“好狗,滚下去,本大人要回府了。”
孟簪缨没说话,抿着嘴唇下了车去,站在黑暗的长安城角落,眼睁睁看着王岁平的车驾粼粼离开。
他眯了眯眼睛,终于开口了,沙哑的道:“王岁平,终有一日……我要你不得好死!”
刘觞让孟簪缨将大掌柜的死讯告知王岁平,第二日约了在紫宸殿中碰头。
刘觞睡了个好觉,起身洗漱,御医例行公事前来换药,重新包扎伤口,小太监则是帮忙打理着屋舍,将锦被叠起来,窗帘拉开,清扫屋舍中的灰土,将刘觞换下来的衣物全都整理起来准备拿去浆洗。
啪嗒——
有什么东西混在衣物中掉了出来,刘觞低头一看,是那本包着XX唐律书皮的小黄书!
小太监弄掉了书册,赶紧告罪,跪在地上便要去捡那本小黄书。
“等等!!”刘觞大喊一声,吓得小太监手脚僵硬,赶紧磕头:“宣徽使饶命!宣徽使饶命!小臣、小臣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刘觞跑过去,将小黄书捡起来,抱在自己怀里,干笑道:“没事没事,你们先、先下去吧。”
小太监如蒙大赦,纷纷退出屋舍。
刘觞抱着那本小黄书,简直是烫手的山芋,放在那里都不好,放在头枕被子下面,若是浆洗的小太监和宫女发现了如何是好?放在书架上,万一阿爹真的当做XX唐律翻开了,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不学无术,一心向黄?
刘觞使劲摇头,不好不好,他把小黄书塞进自己的绣裳里,又拍了拍胸口:“还是带出去扔掉,毁尸灭迹的好,免得被人发现。”
刘觞心想,左右我是个正直的太监,不需要这样的小黄书……
刘觞怀揣着“炸弹”,离开了宣徽院,往紫宸殿而去。
他进了紫宸殿,孟簪缨和崔岑正在外殿侯旨,因着时辰太早,天子李谌还未晨起。
刘觞走进去,便发现了这尴尬的场面,孟簪缨站在一边,崔岑站在一边,若是平日里,孟簪缨早就腆着脸跑过去套近乎了,今日嘛……
刘觞笑眯眯的做和事佬:“哎呦,小缨缨,你的胳膊怎么了?伤口崩裂了么?”
孟簪缨昨日去见王岁平,王岁平按裂了他的伤口,孟簪缨匆匆回家,心乱如麻,也就没有理会,只是草草包扎了一番,没想到今日伤口还没有愈合。
他这么一说,崔岑侧目看了一眼孟簪缨,孟簪缨垂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没有言语。
刘觞撺掇的道:“崔御医,你们做大夫的,是不是最见不得旁人受伤了?快快,你给小缨缨看看,好歹包扎一下。”
崔岑倒是没有拒绝,提着药囊走过来,孟簪缨有些吃惊,道:“你……你还愿意为我包扎么?”
崔岑淡淡的道:“为何不愿?”
“因着我……”孟簪缨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因着我是个出卖友人的细作,令人不齿。”
崔岑叹了口气,道:“崔某人知道家破人亡的滋味儿,再者,宣徽使这个当事人都如此大度,崔某人没有计较的理由。”
孟簪缨惊喜的看着崔岑,崔岑已经打开药囊,开始给他上药。
“啊嘶……疼!”孟簪缨一个激灵,没想到上药而已,竟然比受伤的时候还要疼。
便听到崔岑幽幽的道:“只不过……崔某人自小有个毛病,便是小心眼子,自然是没有宣徽使心胸宽广的。”
孟簪缨这才反应过来,肯定是崔岑记恨在心,所以故意给自己上了很疼的伤药,他疼的呲牙咧嘴,咬着下嘴唇忍耐。
崔岑挑眉道:“知道疼了,才会长记性,下一次……才不会受伤。”
孟簪缨更是惊讶,眨了眨眼睛,喃喃地道:“你……你生气难道是因为我受伤了?”
崔岑平静的道:“不然呢?孟郎君以为崔某人在气什么?”
孟簪缨立刻露出了笑容,道:“恩公!”
崔岑没有再说话,给他仔细包扎起来。
等包扎的差不多了,李谌正好梳洗完毕,从内室走了出来,道:“情况如何了?”
孟簪缨回话道:“回陛下,王岁平已经信以为真。”
李谌点头道:“甚好,接下来……便是找一个适当的时机,让大掌柜死而复生,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刘觞道:“这个时机,最好当着羣臣的面子,还不能让王岁平提前听到风声。”
李谌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道:“是了,再过些日子,好似是王岁平女儿生辰的日子。”
刘觞好奇的道:“就是那位娇娘?上次太后拉着相看的那位娘子?”
李谌:“……”
似水娘子交出名册的当日,王太后一定要带着娇娘前来给李谌请安,李谌被纠缠不得脱身,这才让刘觞一个人前往,现在想起来,必然也是王岁平撺掇,托住了李谌的脚步。
刘觞没有多想,脱口而出:“连王家娘子的生辰,陛下都了如指掌?”
他这么一说,后知后觉,总觉得自己的语气是不是有点怪怪的?还有点……酸酸的?
李谌倒是没有发觉这么多,赶紧解释道:“朕并非有意去打探,而是母亲,三天两头的找人来告诉朕,王家的娘子要过生辰,让朕准备生辰贺礼。”
刘觞心想着,王太后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要撮合你与那个娇娘。
李谌道:“朕的意思是……不如用这个娇娘的生辰做掩护,在宫中准备一场燕饮,宴请百官到场,以这个名头为借口,王岁平一定不会有所怀疑,反而会放下芥蒂。”
崔岑道:“的确是个好法子。”
孟簪缨也点点头,道:“王岁平此人好大喜功,最喜颜面,若是以他女儿的生辰为由头举办燕饮,王岁平必然被圣恩冲昏了头,不会多想。”
李谌笑眯眯的道:“朕也觉得如是!”
他说着,转头对刘觞道:“阿觞,朕是不是很聪明?”
刘觞心里酸溜溜的想着,聪明个啥啊,也就一般般吧。
他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很不对劲儿,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提起精神来拍马屁:“陛下聪敏过人,那王岁平绝对不会怀疑,到时候大掌柜众目睽睽之下死而复生,定然吓死那王岁平!”
李谌没发现刘觞的不对劲儿,还道:“至于这燕饮的事情,阿觞你是个熟手,那便交给你处理了。”
刘觞淡淡的道:“是,小臣领诏。”
“对了,”李谌似乎想起了什么,对崔岑道:“今日召你过来,并非是朕身体抱恙,而是没庐将军。”
刘觞奇怪,没庐赤赞?
李谌看了一眼孟簪缨,道:“没庐将军那日……肋骨断了三根,你替朕前去看看,诊断诊断,再传朕的敕令,赏赐一些银钱和绢帛。”
“什么?”刘觞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肋骨……断了?还三根儿!”
李谌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孟簪缨。
刘觞对着孟簪缨竖起大拇指:“小缨缨,真人不露相啊!你行的。”
孟簪缨更是尴尬,道:“罪民死罪!”
李谌摆摆手,道:“崔岑你前去看一看,用药也用最好的。”
“是,陛下。”崔岑也不耽误,立刻便离开了紫宸殿,往没庐赤赞下榻的屋舍而去。
众人说话间,崔岑又提着药囊回来了。
李谌道:“如此之快?没庐将军的伤势如何?”
崔岑回话道:“回禀陛下,没庐将军的肋骨的确断了三根。”
刘觞:“……”
孟簪缨:“……”
“不过……”崔岑又道:“不过没庐将军身强体壮,恢复的很好,并无大碍,个把月便能痊愈。”
李谌点点头道:“有你这话朕就放心了,赏赐也安排下去了么?”
崔岑道:“陛下,没庐将军回绝了陛下的赏赐。”
“怎么?”李谌道:“他是嫌少?”
刘觞咂咂嘴,也是,要是自己执行公务的时候肋骨断了三跟,给这么点钱也嫌少,怎么也得来点金灿灿的金子才能痊愈。
崔岑道:“回禀陛下,没庐将军有言,他不想要任何赏赐,只求陛下将鱼之舟借调几日,前去照顾没庐将军。”
借调鱼之舟?
又是借调鱼之舟!
鱼之舟站在一边,一直都是默默无言的,此时抬了一下头,有些吃惊纳罕。
李谌仔细想了想,这次没庐赤赞肋骨都断了,就算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更何况这次他的功劳不小。如果李谌不答应他这个请求,有点子说不过去。
李谌不待见没庐赤赞,是因着李谌觉得他人品不行,如此虐待鱼之舟,李谌与鱼之舟虽不能说相依为命如此夸张,但好歹也认识了两辈子,李谌自然是心疼鱼之舟的。
但如今看来,没庐赤赞是一心想要弥补的,虽然这弥补的时机已然晚了。
李谌思量再三,道:“好罢,鱼之舟,你就暂时借调三日,不知你意下如何?”
鱼之舟恭敬的道:“小臣领诏。”
没庐赤赞肋骨断了,刘觞觉得自己应该去看一看,好歹同僚一场的,不去探望实在说不过去。
于是刘觞就跟着鱼之舟一同前往没庐赤赞下榻的屋舍。
没庐赤赞看到鱼之舟,满脸都是惊喜,挣扎的坐起身来,道:“幺儿,你真的来了?”
鱼之舟平静的道:“陛下有命,小臣自当遵从。”
没庐赤赞听他这般说辞,难免有些失落,不过很快欢心起来,道:“你能来,为兄已然很欢心了。”
“啧啧啧!”刘觞跟在后面走进来,笑道:“没庐将军,你这嘴巴抹了蜜一样,活脱脱一个大白莲啊!”
“宣徽使,”没庐赤赞拱手道:“卑将有伤在身,请恕卑将无状了。”
刘觞道:“无妨无妨,本使就是来看看你,其实……本使也是第一次见识断肋骨的人。”
没庐赤赞:“……”
正巧小太监端来了汤药,没庐赤赞让小太监把汤药放在案几上,便将人遣走。
等小太监刚刚一走,没庐赤赞便捂着胸口道:“幺儿,为兄疼得很,一抬手就更疼了,你能不能……喂为兄用药?”
鱼之舟看了一眼汤药,又看了一眼没庐赤赞,没庐赤赞就是故意的,刚才那小太监明明可以把汤药送到他手里,他一定要让人放在案几上,便把人遣走,现在又要自己喂他。
鱼之舟没有立刻动弹,没庐赤赞叹了口气,道:“无妨,为兄自己来也可……嘶——”
他说着,一伸手,伴随着嘶嘶抽气的痛呼声,十足的夸张。
刘觞笑道:“没庐将军,你这嘶嘶的,拆炸弹呢?”
“炸弹?”没庐赤赞道:“那是何物?”
刘觞解释道:“嗯——就是坏蛋的一种!”
没庐赤赞:“……”
鱼之舟实在没法子,便端起汤药递过去,道:“没庐将军,请用药。”
“诶等等!”刘觞半路又杀出来,拦住了鱼之舟的动作。
刘觞道:“小鱼公公,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鱼之舟一脸迷茫:“还请宣徽使训斥。”
刘觞拿起桌上的勺子,轻轻放进汤药的大碗里,笑眯眯的道:“人家没庐将军,让你喂他喝药,自然是要这么一勺一勺、一勺一勺的喂药了,喂药怎么能大口喝呢?”
没庐赤赞眼皮狂跳,这汤药苦口的很,也不知道放了什么,平日里都是一口饮尽的,哪里有一勺一勺喂的?那还不苦死?
鱼之舟轻笑一声,似乎明白了刘觞想要犯坏,竟然没有拆穿,还很是配合的道:“是,宣徽使教训的是,小臣受教了。”
说着,走到榻边坐下来,一手捧着药碗,一手拿着汤池,一勺一勺不厌其烦的,将黑漆漆的苦涩汤药喂到没庐赤赞唇边。
没庐赤赞:“……”
刘觞简直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没庐赤赞的痛苦之上,笑嘻嘻的道:“没庐将军,快喝啊,药凉了,便苦口了。”
没庐赤赞:“……”
刘觞又道:“没庐将军,弟弟亲手喂你的药,甜不甜?”
没庐赤赞:“……”苦、好苦。
刘觞戏弄够了没庐赤赞,看够了热闹,便挥挥手离开了。
没庐赤赞可算是一勺一勺的喝完了整碗的汤药,苦得直蹙眉,鱼之舟看他如此口苦,最终没落忍,递了一颗甜果脯给他。
没庐赤赞惊喜的道:“幺儿,这是给我的?”
鱼之舟淡淡的道:“没庐将军若是不觉得苦,不食也可以。”
“不不,”没庐赤赞受宠若惊,立刻抢过来道:“自然要食,这可是幺儿送给为兄的。”
他吃下果腹,这才觉得中和了一些苦涩,狐疑的道:“幺儿,今儿个宣徽使的心情……是不是不太好?”
鱼之舟沉默了一会儿,道:“可能是因为陛下记得王家娘子的生辰。”
“王家娘子?”没庐赤赞挑眉:“原是如此,怪不得……”
“阿觞!”李谌一直等着刘觞,见他回来了,便道:“没庐赤赞的伤势如何?”
刘觞道:“回陛下,只要小鱼公公一过去,没庐将军的病情怕是就不好了。”
“不好了?”李谌奇怪:“当真伤得如此重?”
刘觞笑道:“这倒不见得,但若是没庐将军的伤势好的太快,小鱼公公岂不是很快就会停止借调,所以小臣才说,没庐将军的伤情怕是好不了了。”
李谌无奈得的道:“你啊,这么多歪理,不过……说的还挺有道理。”
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刘觞注意到李谌换了一身衣裳,比平日里的常服都郑重一些,衬托着李谌挺拔的身材,俊美的面孔,简直便是顶级小鲜肉!
刘觞奇怪道:“陛下,您这是要出去么?”
李谌道:“你忘了?不是要给娇娘举办生辰燕饮么?朕打算亲自去一趟太后那里,亲自邀请太后和娇娘参宴,如此一来,王岁平必然欢心,必然放松警惕。”
刘觞:“……”打扮的好像花孔雀,原来是为了去见娇娘?
刘觞心窍里瞬间酸溜溜的,但他还不是很清楚这种酸溜溜是为了什么,总之不太舒服。
鱼之舟借调去了没庐赤赞那里,刘觞只好跟着李谌往王太后的寝殿而去。
说来就是这么巧了,王岁平的女儿娇娘也在。
娇娘乖巧的伴着王太后,正在绣花,她心灵手巧,王太后看得异常欢心。
“太后娘娘,陛下来了!”
王太后一听,欣喜的道:“陛下今日怎么来了?快请进来。”
又对娇娘道:“去把茶饼拿出来,你去给陛下沏茶。”
“是,太后娘娘。”
李谌和刘觞走进来,王太后热络的拉着李谌的手,笑道:“谌儿,今儿个怎么有空来了?”
李谌道:“这不是儿子刚刚破获了露华台的大案么?那大掌柜已经伏法,也算是结案了,正好清闲几日,便到母亲这里来坐坐。”
刘觞仔细观察了一番,王太后听说“露华台”三个字,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看来这个王太后并不知道王岁平和露华台的事情。
王太后道:“谌儿辛苦了,娇娘,茶好了么?”
“陛下,太后。”娇娘捧着茶水走出来,恭敬的道:“茶水已经好了,还请陛下与太后娘娘用茶。”
李谌并不喜欢饮茶,他喜欢打马球,喜欢打猎,喜欢饮酒,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都不感兴趣,不过今日是为了打消王岁平的顾虑,邀请王太后和娇娘来的,自然要给面子。
李谌亲自接过娇娘递过来的茶杯,难免二人的手指便碰在了一起,娇娘面色通红,低垂着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李谌呷了一口茶水,苦口的要死,嘴上却道:“嗯,真香!”
刘觞心里吐槽,真香?也不知是说茶香,还是说美娇娘香,小奶狗天子随随便便就碰别人姑娘家的手,真是渣男!
王太后笑道:“都是这茶饼好,是你舅舅送来的,也是娇娘泡茶的手艺好。”
“谁说不是呢?”李谌应和。
他终于找到机会,扯到正题上,笑道:“母亲,朕记得过些日子,便是娇娘妹妹的生辰,对也不对?”
王太后惊喜的道:“对!对对对!谌儿,没成想你有心了,还记得娇娘的生辰?”
娇娘赶紧跪下来谢恩:“多谢陛下挂怀,娇娘诚惶诚恐。”
李谌道:“母亲素来喜爱你,经常唤你入宫,朕耳目濡染的,也就记住了,幸而没有记错。”
他对王太后道:“母亲,最近宫中太安静了一些,也没有个热闹,不如这样……趁着娇娘妹妹过生辰,举办一个宫宴,邀请臣子们带着女眷入宫,也好给娇娘妹妹热闹热闹,母亲觉得如何?”
王太后惊喜非常,她一心想要撮合娇娘与李谌,李谌之前都不怎么领情,现在却不一样了,主动记得娇娘的生辰不说,还要大办宴席,若是臣子携带女眷入宫,那么满长安城都会知道天子给娇娘过生辰,这后宫之主的位置,岂不是内定了?往后里,王家便是这一国之母!
王太后道:“好好好!难为谌儿能想到这么多,正好很久都没有热闹了,那就按谌儿你说的做。”
她说着,生怕李谌后悔,连忙对娇娘道:“娇儿,还不快谢谢陛下?”
“娇娘多谢陛下。”娇娘款款下拜。
李谌笑道:“无妨无妨,不必多礼。”
他的目的达到了,也不想要在这里摆笑脸,笑得几乎僵硬,便起身道:“母亲,这燕饮的事情儿子还要亲自主持一些,交给了谁都不放心,儿子便先回去了。”
王太后不疑有他,道:“娇娘啊,你送一送陛下。”
娇娘立刻起身,道:“陛下,娇娘送您。”
李谌也没有拒绝,反正是要往外走的,谁送都一样。
李谌和娇娘走在前面,刘觞跟在后面,走出大殿没多远,娇娘便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陛下,娇娘有几句话,想要与陛下单独说一说,可否请陛下屏退左右。”
左右?
刘觞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哪里来的左右,分明就自己一个人!
刘觞立刻恍然大悟,拱手道:“陛下,小臣先去那边儿等着。”
李谌刚想拒绝,刘觞却溜得很快,调头便走,临走的时候还听到娇娘的嗓音道:“陛下,其实娇娘对陛下……”
刘觞走的太快,后面的话没听见,但根本不需要听,都不需要过脑子,也知道是表达爱慕的言辞。
毕竟李谌是谁?当今天子,而且身材高大,长相俊美,年纪又轻,有地位有钱,没有长成歪瓜裂枣已经很不容易了,竟然还如此鲜嫩,是个人都要动心。
刘觞埋头走了几步,心里乱七八糟的思忖着,“嘭!”一声撞到了什么。
“宣徽使?”那人扶住刘觞,担心的道:“宣徽使,伤口没有撕裂罢?”
刘觞定眼一看,原来是郭郁臣!
郭郁臣又道:“宣徽使可是有心事?郁臣唤了你三声,你都没听到。”
原来方才刘觞一个劲儿往前走,差点撞在墙上,郭郁臣叫了他三声他都没听到,心不在焉也不知在想什么,只好跑过去拦住刘觞,刘觞这才没有撞到硬邦邦的墙上。
刘觞哈哈干笑一声:“没事没事,有点……走神。”
“宣徽使,你的书卷掉了。”郭郁臣说着,弯腰捡起一卷书册。
刘觞往怀里一摸,早上随手塞在怀里,准备找个僻静没人地方毁尸灭迹的小黄书掉出来了!
郭郁臣拿着那本包着XX唐律的小黄书道:“宣徽使,还给你。”
“不不!”刘觞摆手道:“这本书……送给你了,小郭将军!”
郭郁臣一笑,很是自豪的道:“不瞒宣徽使,这卷唐律,郁臣已然倒背如流,所以并不需要这卷书册。”
“诶,那不一样!”刘觞信誓旦旦的握住郭郁臣的手,信誓旦旦的道:“这本书,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郭郁臣一脸迷茫,当下就要翻开。
刘觞连忙阻止,这青天白日的,他可不想和阿爹的男朋友一起看小黄书,笑道:“小郭将军你相信我,这本书绝对不一样,你回去找个没人的夜晚,夜深人静,好好研习,等倒背如流之后,再去找阿爹验收!”
“枢密……使?”
“嗯嗯!”刘觞使劲点头。
郭郁臣还是不明白,道:“枢密使,也对唐律感兴趣?也对,枢密院传达天命,对什么都该有所了解的。”
刘觞笑眯眯的道:“小郭将军你别管这么多了,拿走,好好保存,记得,没人的时候再看!”
郭郁臣便将书卷塞在怀里,还拍了拍胸口,保证道:“请宣徽使放心,郁臣一定做到倒背如流。”
刘觞感叹的道:“小郭将军真是好学啊,俗话说得好,学海无涯呀!”
李谌摆脱了娇娘来寻刘觞,便看到刘觞和郭郁臣拉拉扯扯,郭郁臣还拿走了一本包着XX唐律书皮的书卷。
李谌道:“阿觞,你们在做什么?方才大将军拿走的那本书……不会是上次阿觞偷偷看的那卷罢?”
刘觞强调:“不是偷偷看。”
“好好,是咱们一起看的。”李谌笑道。
李谌抱怨道:“阿觞,你怎么把那卷图册送人了?那其中有许多精妙深奥的形式,朕还没有参透。”
刘觞“呵呵”笑了一声,道:“那陛下不如与娇娘妹妹慢慢参悟一番,小臣还要准备宫宴,便告退了。”
“诶,阿觞?阿觞?”李谌叫了两声,刘觞压根儿不停留,一溜烟走了,便仿佛是在……闹别扭?
————
王太后的侄女过生辰,大明宫中举办了隆重的宫宴,满朝臣子都来参加,还携带了女眷。
众人纷纷猜测,恐怕是天子看上了王太后的侄女,否则为何会举办如此隆重的宫宴?这个王氏之女,很快即将成为年轻天子的后宫之主,坐镇六宫,掌管凤印!
娇娘俨然成了这次宫宴的主人公,而李谌则是被王太后拉过去,与娇娘多多交流感情。
刘觞百无聊赖的用筷箸扎了一只胖墩墩的鸡腿,嗷呜咬了一口,身边有人坐下来,是枢密使刘光。
刘光淡淡的道:“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刘觞托着腮帮子道:“全部妥当,就差宫宴结束。”
只等宫宴结束之后,宾客酒足饭饱,神策军便会冲进来包抄大殿,在场之人一个也别想走,届时好戏才会上演。
刘觞道:“对了阿爹,小郭将军的神策军准备的怎么样了?”
一提起郭郁臣,刘光下意识咳嗽了一声,道:“亦准备好了,万无一失。”
“咦?”刘觞挑了挑眉,笑眯眯的戳了戳刘光,道:“阿爹阿爹,你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为何今儿个一提起小郭将军,你的表情怪怪的?啊呀,阿爹你脖子上怎么被咬了这么大一个蚊子包!”
刘光下意识抬手捂住脖颈,但颈子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刺痛感,下一刻对上刘觞狡黠的笑容,才知道自己中计了。
“好啊觞儿,”刘光道:“连你阿爹也敢戏弄了?”
刘觞凑过去一点,压低了声音道:“阿爹,小郭将军有没有……有没有找你去背书?倒背如流的那种。”
刘光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原是你搞的鬼?”
刘觞怔愣道:“不会吧不会吧?小郭将军真的找阿爹你去背书了?背那本……那本……”小黄书?
刘光稍微咳嗽了一声:“别瞎说。”
刘觞一看,十拿九稳了,看来自己贡献的那本小黄书还是有价值的,起码促进了阿爹和小郭将军的和谐。
刘觞笑眯眯的道:“看来小郭将军是很喜欢阿爹的,那我就放心了。”
刘光不以为然,道:“你知道什么是喜欢?”
刘觞道:“小郭将军如此正派一个人,我让他刻苦学习去找阿爹考核,他还真的倒背如流,阿爹你说,小郭将军为了你是不是豁出去了?这还不是喜欢么?”
刘光无奈的道:“就你歪理儿最多。”
说刘觞聪敏,他真是聪明的厉害,看别人都通透着呢,但唯独看自己……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但刘光完全不想点破谜团,他恨不能觞儿一辈子也不要知道李谌对他的感情,经过两三年,或许都不需要一年,这份感情淡薄了,便更加不需要知晓……
酒过三巡,大明宫丹凤门关闭,已经到了宫禁时分,留在宫宴上的臣子、女眷今日都需要下榻在宫中过夜。
李谌朗声道:“今日宫宴,诸位可有尽兴?左右朕是十足尽兴的……”
他顿了顿,放下手中的酒杯,收拢了笑容,凉丝丝的道:“既然尽兴的事情罢了,那朕……就说一些扫兴的话。”
踏踏踏踏——
随着李谌的话音一落地,四面八方涌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神策军?!”
“神策军怎么冲进来了?”
“快看,那是神策军右军指挥使郭郁臣!”
郭郁臣冷着一张脸,身穿介胄,腰佩宝剑,带着神策军精锐直接开进燕饮大殿,将大殿包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怎么回事……”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臣子们的酒气醒了大半,一个个战战兢兢。
李谌悠闲的长身而起,道:“诸位,想必前些日子,大家都听说过平康坊露华台的案件。”
王岁平心中一惊,没想到天子突然提起这个,他隐隐约约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如今大掌柜已死,死无对证,完全不需要担心。
李谌又道:“露华台一案,有人在背地里利用娼妓买卖,不止高价借钱,还通过勒索要挟,意图控制整个朝廷的命脉!这样的蛀虫,朕若是不挖出来,岂不是愧对列祖列宗?!”
王岁平越听越是心惊,他有些惧怕,打算悄悄溜走,趁着众人不注意,便想从大殿侧门跑出去。
“王大人!”刘觞笑眯眯的道:“去何处啊?陛下还没说完呢。”
王岁平尴尬的一笑:“微臣只是……只是想要方便方便,有些……内急。”
“内急?”刘觞道:“这就急了?后面还有更急的呢。”
李谌正巧说道:“是不是有些人觉得,露华台的大掌柜在神策军牢营遇刺身亡,一切便死无对证,朕便无从查起了?那很好,今日,朕便要让你们看看,朕是如何纠察朝廷蛀虫的。”
李谌的嗓音顿了顿,朗声道:“带人犯上殿!”
“人犯上殿——”
哗啦哗啦——
随着铁链枷锁的响声,神策军精锐押解着一个中年男子颤巍巍的走了上来。
那男子咕咚一声跪在地上,使劲叩头:“陛下!陛下饶命啊!我说!我全都说!”
竟然就是传输中已经去世的露华台大掌柜!
“他……”王岁平吓得双膝发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嘴唇发抖,只说了一个字儿便说不出声来。
刘觞善解人意的笑道:“王大人是不是想问,大掌柜怎么还活着?当然了,诈尸而已,很常见的!”
作者有话说:
两万字更新来啦~
第76章 刘觞的马甲
大掌柜竟然还活着!
这对于王岁平来说, 简直是重磅一击。
大掌柜被押解上殿,跪在地上,立刻哭嚎大喊:“陛下!陛下, 罪民冤枉!!罪名冤枉啊——”
“哦?”李谌幽幽的道:“你自称罪民, 为何还要喊冤?”
大掌柜扭头瞪着王岁平,浑身的锁链枷锁震颤的哗啦啦作响,厉声道:“陛下英明, 罪民虽然有罪, 但并非罪魁祸首,真正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大殿立刻喧哗起来, 众人纷纷顺着大掌柜的目光看过去,虽然他的双手扣在枷锁里面,不能指认, 但大家顺着目光也不难发现, 大掌柜死死盯着的, 正是王太后的弟弟——王岁平!
“难道是王岁平?”
“竟然是他?”
“我听说大掌柜的背后还有一个大郎君,竟然是王太后的弟亲!”
在场的百官之中,难免有一些被露华台捏住把柄的, 他们都知晓大掌柜的背后还有人,但是因着前些日子大掌柜突然被刺杀,所以大郎君也无从查起, 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了意外的发展……
大掌柜怒吼道:“是他!是王岁平!”
“胡说!”王岁平怒喝:“一片胡言!天子面前,你竟如此胡言乱语, 诽谤忠臣!来人啊!给我拿下, 叉出去!”
王岁平喊着, 身边儿都是神策军, 根本没人动弹。
“来人!来人啊!”王岁平又是大喊,还是没人搭理他。
王岁平着急了,颤抖的跪在地上:“天子!天子您一定要为微臣做主啊!微臣……微臣怎么可能做那违法的勾当?而且……而且微臣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啊!微臣可是……是您的亲舅舅啊!”
王太后也着急的道:“是啊!谌儿,他可是你的亲舅舅,为何要去做那些违法的勾当?是绝对不可能的!”
“正是、正是!”王岁平擦着自己额头上的冷汗。
“是么?”李谌道:“既然是诬告,身正不怕影子斜,那这样罢,朕便允许大掌柜,与王岁平当庭对峙,既然舅舅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敢一试?”
“这……这……”王岁平额头上的汗水更是多,他刚刚饮酒多度,这会子脑子里乱哄哄的,意识很难以集中。
“陛、陛下!”王岁平找了一个借口:“这个露华台的贼子,不过是个死囚,若是什么样的平头百姓都能状告士大夫,那……那以后百姓争相效仿,大唐的朝廷还不……还不乱套了?”
刘觞笑眯眯的道:“王大人,您这般推三阻四,别不是不敢罢?”
“放肆!”王太后气怒的道:“王岁平乃我的弟亲,如何会做这样见不得人的勾当?他需要做这样的勾当不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还真的把他当成了罪囚不成?”
王太后随即对王岁平道:“你便与他对峙,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王岁平狂擦汗,王太后一直给他拖后腿,王岁平心里如何能不着急。
李谌道:“如此甚好。”
大掌柜恶狠狠的道:“陛下!王岁平才是露华台真正的掌柜!小人不过是为他驱使小厮罢了,这露华台背后一切的经营,还有营收,最后全都进到了王岁平的囊袋中,陛下若是不信,有账目为证!”
“账目?”李谌询问:“可是刘长邑已经清点了露华台的账目,上面并没有王岁平的名字。”
“陛下有所不知!”大掌柜道:“那些只是搪塞官服查看的明账,露华台还另有一份隐账!”
“隐账?”李谌笑道:“朕还是头一次听说。”
“你!你血口喷人!”王岁平大吼着阻止大掌柜的说辞。
李谌却道:“让他说下去。”
王岁平没了法子,眼珠子狂转,似乎想着如何辩解。
大掌柜解释道:“露华台有一本隐账,最后的营收并非小民一个人收取,还会从小民这里,分出大头,每个月都要送给露华台的大郎君,而那个大郎君就是王岁平!”
“胡、胡说!”王岁平道:“你休得胡言乱语!”
“小民没有胡言乱语!”大掌柜恶狠狠得道:“小民有证据!这本隐账,小人做了账面,从露华台建成之初始,便记录了账面,一条条,一框框,全都记录了下来!”
“你?!”王岁平震惊,没想到自己被大掌柜摆了一道,他竟然偷偷记账,如此一来,岂不是铁证如山?实锤了露华台有王岁平一笔?
大掌柜道:“你不仁,我才不义!我在牢里受尽了苦楚,什么有没有招供,而你呢!?竟然派人来杀我,还想斩草除根?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仁不义了!”
李谌道:“来人。”
郭郁臣立刻上前,拱手道:“陛下。”
李谌道:“劳烦大将军亲自跑一趟,按照大掌柜所说,去取隐账账本。”
“是!”
郭郁臣立刻回身就走,去取账本,王岁平更是汗如雨下,一瞬间大殿中议论纷纷。
王太后则是冷笑:“好啊!说的头头是道,我倒要看看,这账本是个什么东西!真是把你这个死囚给能个儿坏了,还敢诬告了?什么人都是你能告的么?”
王岁平听了自家姐姐的话,更是冷汗直流,频频擦汗,一副马上要昏倒的模样。
刘觞低笑道:“陛下,看来王太后实在不知情,还在疯狂给王岁平拖后腿呢。”
李谌也低声道:“如此甚好。”
郭郁臣很快折返回来,手中捧着隐账的账册,王岁平一看,身体忽悠忽悠,像是破了的风筝,几乎站立不稳。
李谌接过账本,还未打开,“咚!”王岁平双膝一曲,直接跪倒在众人面前,失魂落魄的大喊着:“陛下!陛下饶命啊——”
他这么一喊,愣是把王太后给喊懵了,道:“你做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陛下要查,便好好儿的查一查!”
王岁平眼睛登时通红,竟然还哭了出来,哭得是老泪纵横,悔恨不已,磕头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其实……其实露华台的确有微臣一份……”
他的话音一落,王太后几乎站不住,踉跄了好几下,身后好几个宫女抢过去搀扶。
“真的有王岁平一份?”
“他就是大郎君?!”
“竟是王岁平……”
李谌幽幽的道:“哦?那你的意思是……你承认自己便是露华台的罪魁祸首大郎君?”
“不不不!”王岁平辩解道:“微臣……微臣是承认,曾经投钱给露华台。陛下也知晓,微臣在入仕之前,是经商的商贾,其实……其实曾经投钱给露华台,当时露华台还未有建成,微臣是商贾之一,所以每月都会得到露华台的分账,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微臣决计没有参与露华台不法的勾当!微臣是被陷害的,微臣不知情啊!”
李谌差点冷笑出声,好一步以退为进呢!
王岁平突然承认与露华台的干系,但是他只承认了自己投资给露华台,所以露华台每个月都会和他分账,如此一来,便算是账本上有王岁平的名字,也会被王岁平撇的干干净净,只是说这是分账,还是拒不承认大郎君的事情。
“你……”大掌柜怒神道:“你胡说!你分明便是罪魁祸首的大郎君!这账面上记得清清楚楚!露华台的大头,全都进了你的囊袋!”
王岁平果然辩解道:“微臣……微臣投了钱给露华台,还是投了大部分,露华台后来发达了,每月分账给微臣大头,也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啊,还请陛下为微臣做主,微臣真的是被陷害的!真的什么也不知情啊!”
李谌拿过账本看了两眼,的确如此,虽然账面上记录着王岁平是大头,但因为是隐账,所以并没有太多的记录,写的都很隐晦,如此一来硬说是分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不好反驳。
李谌眯着眼睛,心中一口恶气顶上来,没想到王岁平死到临头了,竟然还能想到法子狡辩。
刘觞挑了挑眉,该说王岁平是机智呢,还是蠢笨呢?这紧要关头,竟然还能给自己想出借口,也的确是机智了。
刘觞故意道:“王大人,您再仔细想想,若是诬告,这可了不得啊!”
“没错,”王岁平应和:“分明便是诬告!是诬告!”
刘觞如法炮制,对大掌柜道:“大掌柜,你也仔细想想,若是诬告,那可是……”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罪民不敢诬告啊!”大掌故哭嚎起来:“小民已经到了这幅田地,怎么还敢诬告?陛下!陛下相信小民啊,小民说的都是真的!是真的!”
王岁平有些发慌,虽然他狡辩的的确有道理,但是刚才他还矢口否认自己与露华台的干系,现在又突然说自己有参与露华台,已然出尔反尔,站不住立场,众人其实对王岁平的说辞,都抱有怀疑态度,只是不方便说出口罢了。
同时怀疑王岁平的,还有王太后。
王太后方才有多信誓旦旦,此时就有多心虚。
“你……”王太后对王岁平招手,道:“我有几句话,想与你单独说说……”
王岁平看了一眼李谌,李谌也不介意,摆了摆手。
王太后便与王岁平来到了大殿的角落,遣退了身边的宫人,等宫人都走远了,王太后一把抓住王岁平的手腕,用力的颤抖着:“这……这都是怎么回事?露华台的事儿,到底与你有没有干系?有没有干系?”
“姊姊……”王岁平想要含糊。
王太后已然截断了他的话头:“你说啊!到底有没有干系?都到了这田地,你还要瞒着我?你竟还瞒着我?你若是再瞒着我,我看谁给你补救!”
王岁平一狠心,微微点头。
“嗬——”王太后险些晕倒过去,勉强撑着身子,颤声道:“你……真的是你,你竟然做这样的不法勾当!你可是天子的舅舅!你可是太后的弟弟!你要什么没有?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为何?”王岁平道:“姊姊!你还不明白么?小弟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姊姊你啊!”
“为我?”
“正是!”王岁平振振有词:“姊姊这些年,在先皇面前装乖,在老太太面前装乖,他们是谁也看不起咱们王家,姊姊心里的痛,难道小弟还看不明白么?若不是小弟在露华台背后张罗着,寻求这满朝文武的把柄,姊姊如何能垂帘听政?我又如何能迈入仕途?姊姊您还不明白么!”
王太后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她现在终于明白了。当时太皇太后被扳倒,取消了垂帘听政,王太后便开始跃跃欲试,她本身是有顾虑的,毕竟王家没几个当官的,他们的势力远远不如郭氏。
但当时王岁平极力支持姐姐垂帘辅国,理由很简单,只是说姊姊是天子的母亲,难道还不够辅国么?
王太后哪里有郭太皇太后那样的眼见,还觉得王岁平说的有道理,天子都是我儿子,我出去垂帘辅国,有什么不对?
王太后第一次垂帘十足成功,很多朝臣应和支持,她压根儿不知道,其实这一切都是露华台在背后的作用,王岁平提前通过露华台威胁了很多朝臣,让他们支持王太后的意见。
王太后今日才明白,原来这其中竟然有这么多小道道儿。
“那……那……”王太后没了主见:“如何是好啊!该如何是好!再这样审理下去,你非被揪出来不可!”
“别着急!别着急!”王岁平虽然安慰着王太后,但他自己也很着急。
“要不然这样……”王太后道:“你现在也只是露华台的出钱者,你干脆提出来,不知道露华台背地里的不法勾当,你想要将露华台赚来的银钱,全都捐给国库!”
“什么……”王岁平心肝肺脾肾都在隐隐作疼:“捐……捐钱?”
“都什么时候了!”王太后恨铁不成钢:“你还心疼那些小钱?!”
王岁平心疼的厉害,那可不是小钱啊!
王太后道:“有钱赚,没命花啊!你把那些钱全都捐出来,我再说些好话,这件事情便揭过去,除此之外,你还有旁的法子不成?”
王岁平也没有旁的法子,那二人又叽叽咕咕一会子,这才走了回来。
李谌幽幽的道:“母亲、舅舅,不知二位说的如何了?”
咕咚——
王岁平又跪了下来,磕头哭诉:“陛下,微臣有罪!微臣有罪!微臣不知露华台背后的不法勾当,竟还给露华台出款,实在有罪!有负圣恩!陛下,微臣愿意将露华台营收的全部款项,捐给国库!”
刘觞挑了挑眉,心里嗬了一声,大手笔啊,割肉啊!
果然,王岁平说完,脸上一副肉疼到哭出来的模样。
李谌并不想如此放过他,冷笑一声,刚要开口,刘觞却拦住他,低声道:“陛下,您还没看出来么?大掌柜已经黔驴技穷了。”
“那朕就要这样放过他?这个王岁平,还在朕面前装腔作势,他分明便是那个大郎君!”
刘觞能不知道么?满朝文武其实都看出来了,王岁平就是露华台的大郎君,可是看出来有什么用,想要判罪,是要讲究证据的。王岁平又是李谌的亲舅舅,如果李谌执意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治罪王岁平,很可能引起不好的舆论,反而伤害了李谌的威信地位。
刘觞笑道:“陛下,王家毕竟是您的亲戚,就算王岁平被废了,太后也是您的母亲,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是不是?”
“那你说,”李谌不甘心的道:“该当如何?就这么放了他?”
“自然不是。”刘觞低声对李谌耳语了几句。
李谌走回来,目光凉丝丝的注视着王岁平,道:“王岁平,朕念你不知露华台背后的不法勾当,你愿捐献露华台的全部营收冲入国库,这份心思,的确天地可鉴。”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王太后还未美言几句,李谌已然妥协,王太后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果然是亲生骨肉,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哪知道李谌还有后话:“但是……露华台的确是你的产业,你手下产业经营不法,而你丝毫未有察觉,实在失察。”
“微臣失察!微臣失察!”王岁平使劲叩头:“是微臣的罪过!”
“既然如此,”李谌幽幽的道:“便罢免了你在太仆寺的官职,永不得入仕……你可心服口服?你可有异议?”
“陛……陛下?!”王岁平震惊的瞠目结舌,他所做的这一切,抓住朝臣的小辫子这一切,都是为了入仕。
毕竟,做一个商贾,做得再大,能大得过窦扶风?但是做官宦并不一样了,有权有势之后,自然便会有银钱滚滚而来。
王岁平仗着自己得天独厚的条件,有王太后撑腰,本以为进入仕途必然一片平坦,一步登天,哪知道……
王岁平肠子都悔青了,并不想答应,但李谌还有后话:“怎么?你不愿意?不服气?”
刘觞道:“王大人,你身为露华台最大的东家,手下的掌柜都能背着您做一些不法的勾当,而您却无从察觉,这……这怎么在朝为官呢?往后里您的手下,也会钻了您的空档,做出一些不法的勾当来,陛下如何能放心?”
“是啊是啊!”羣臣喧哗起来。
一来是觉得刘觞说的有道理,连一个露华台都管不了,更何况是做官呢?
这二来……
大家也看出来了,王岁平便是露华台的大郎君,他手里握着那么多把柄,不趁这个时候墙倒众人推,把王岁平推下台,那往后里受罪的不还是大家伙儿么?
于是羣臣喧哗起来:“陛下英明!”
“陛下乾纲独断!”
“陛下处理的英明果断!极是极是啊!”
王岁平满脸冷汗,慌张的环看四周,实在是没有法子,终于磕头道:“罪臣……谢陛下恩典!”
李谌冷声道:“望舅舅经过此事,能擦亮眼睛。”
“是……是……”王岁平颤声道:“微臣……哦不,小民受教了。”
王岁平的官职都丢了,永不得入仕,还要捐一大笔钱财,何止是肉疼,还脸疼,此时心灰意冷,本想告退。
哪知道刘觞道:“等等。”
王岁平腿肚子转筋,道:“不知……宣徽使还有什么事?”
“还真是有一件事,是关于您的。”刘觞笑眯眯的道:“真巧,我这里收到了一份壮词,上面写着……状告太后之弟亲,强抢民女!”
“什么?”王岁平立刻否定:“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是吗?”刘觞道:“既然如此,那还是当面对质吧。”
他的话音一落,有人从大殿外面走了进来。
“嗬——”王岁平狠狠倒抽一口冷气,颤抖的指着那人:“是你!是你?!”
那从大殿外面走进来之人,正是孟簪缨!
王岁平看到孟簪缨,一切的疑问全都迎刃而解了,孟簪缨这个叛徒,肯定是他背叛了自己,不然大掌柜为何还活着?
孟簪缨冷着脸走进来,站定在王岁平面前,跪下来对李谌作礼道:“草民孟簪缨,拜见天子!”
李谌道:“听说是你要状告太后之弟,对么?”
“正是!”孟簪缨铿锵有力的道:“草民要状告太后之弟,为了一己私欲,迫害孟家,害得草民家破人亡。此贼还以太后的名义在外招摇撞骗,强抢家姐。”
“你……你胡说!”王岁平否认。
孟簪缨道:“是不是胡说,陛下一查便知。”
“这……这……”王岁平浑身颤抖,他先是丢了钱,又说丢了官,现在还要被告御状,已然慌了神。
王太后更是生气,她本想维护王岁平的,谁让王岁平是她唯一的弟弟呢?谁成想王太后一个不留神,愣是给气晕了过去。
“啊!太后!太后——”
“太后昏倒了!”
“太后!快叫御医!”
宫女们乱成一团,赶紧搀扶着太后离开大殿,回了寝殿。
王太后一走,王岁平更是孤立无援,一切都成了李谌做主。
李谌冷声道:“王岁平,你欺男霸女,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陛下,小民……”
不等他说完,李谌已经道:“宣徽使。”
“小臣在。”刘觞拱手。
李谌下令道:“你即刻动身,前往王岁平宅邸,充露华台的银钱入国库,同时释放孟簪缨之姊,还有……关于露华台的一切,只要王岁平的宅邸里有,都给朕搜罗回来。”
咕咚……
王岁平终于跪不住了,直接跌坐在地上,双眼无神,这是抄家啊!分明便是抄家!
刘觞欣然领命,虽然到了古代已经好几个月,刘觞连楼子都逛过了,但抄家还是头一遭,感觉十分新奇,笑道:“是,陛下,小臣定不辱命!”
李谌幽幽的道:“宣徽使,即刻动身罢,动身慢了,唯恐证据湮灭。”
“是!”
刘觞笑眯眯的对王岁平:“王郎君,请吧!”
刘觞要去王岁平家里抄家,孟簪缨也一同跟着,他要亲自去迎接自己的阿姊。
虽然已经到了宫禁时分,但此事事关重大,大明宫丹凤门轰然打开,刘觞带领着一队神策军冲出丹凤大门,朝着王岁平的府邸而去。
“嗬,”刘觞感叹道:“这个王岁平,还真是知道享受!”
王岁平的宅邸恢弘壮观,说是比拟大明宫有些夸张了,但也绝不差,甚至更加奢靡。
孟簪缨冲进来,焦急的大喊着:“阿姊!阿姊!!阿姊——”
他心急如焚:“阿姊不会不在这里罢?”
刘觞安抚道:“别着急,就算不在这里也没关系,咱们一家一家挨着抄,王岁平有多少个老窝,都给他抄了。”
神策军冲入府邸,快速查抄,很快便听到有人大喊着:“阿缨!”
孟簪缨浑身一抖,立刻回身去看,果然看到一个女子被神策军团团保护着从内院走出来。
“阿姊!”孟簪缨惊喜非常,立刻冲过去,紧紧抓住那女子的手,激动的道:“真的是姊姊!太好了!是姊姊!”
刘觞也走过去,笑眯眯的打量着孟簪缨的姐姐。
孟簪缨的姐姐比孟簪缨大了几岁,看起来温柔沉稳,端庄贤淑,虽然是黑夜,光线并不明亮,但是不难看出来,绝对是个美人,而且是个大美人。
孟簪缨激动的险些哭出来,阿姊轻柔的给他擦掉眼泪,宽慰道:“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不要哭了,惹人闲话。”
刘觞忍不住感叹:“不只是长得好看,说话也温柔,真好看!”
孟簪缨连忙引荐,道:“阿姊,这是咱们得恩宫,宣徽使大人。”
刘觞笑道:“不叫恩公了,你的恩公实在太多了。”
罢了又挺了挺胸膛,想要给大美人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道:“孟家娘子不必担心,御状已经告到了陛下面前,陛下敕令御史大夫兼大理卿刘长邑,为孟家讨回一个公道,刘御史铁面无私,在民间素有贤明,二位都不必再担心什么。”
孟簪缨道:“是啊阿姊,刘御史铁面无私,从不徇私,这次一定能还给咱们一个公道!”
孟簪缨的姊姊作礼,柔柔的道:“多谢宣徽使大人。”
刘觞摆摆手,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我和你家幺弟是友人,这些小忙,应该的,举手之劳。”
孟簪缨的姊姊用手帕挡着轻笑一声,果然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夜色浓郁,王岁平的府邸热热闹闹,简直是热火朝天,王岁平也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看到这个热闹的场面,差点也像王太后一般昏厥过去。
“放下!放下!”王岁平阻拦道:“那个与露华台无关!那个无关,你们不能搬走!不能!”
他虽然阻拦,但是神策军根本不搭理,照样还是该搬搬,完全像是土匪抢劫。
刘觞面前堆着好几个大箱子,里面金银珠宝无数,两只眼睛都直了,平日里大明宫中也有许多珍奇珠宝,但那都是天子,刘觞眼馋也拿不得,但今日不同了,抄家嘛,一切都是刘觞说了算。
刘觞随手抄起一把大珍珠,怪他眼界短,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珍珠,感叹道:“哇——真好看!这么大的珍珠,那必然是露华台的营收,充公!”
“珊瑚树怎么能长得这么大?打了激素吗?必然是露华台的营收,搬回去!”
“这个这个!这绸缎的颜色这么漂亮,太衬我阿爹的肤色了!必然是露华台的营收,全都打包!”
王岁平的心窍在滴血,眼看着一样一样的珍宝全都被搬走,他虽然生气却没有法子,眼珠子一转,干脆来到刘觞面前,谄媚的道:“宣徽使,宣徽使,借一步说话。”
“哦?”刘觞正在挑选夜明珠,抽空道:“何事啊?没看本使忙得很吗?有事儿就这说吧。”
王岁平实在没辙,道:“宣徽使,这夜明珠,送您送您了!”
“那多不好意思。”刘觞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将夜明珠塞进了自己的绣裳里,绣裳登时鼓起来一大块。
王岁平继续谄媚道:“宣徽使,您看……我这露华台的营收,其实……其实搬得都差多了,您觉得呢?”
“是嘛?”刘觞抱臂环视四周:“本使怎么觉得?那个那个、还有这个这个,就连那面的那棵树,都是露华台的营收,全都应该通通充公呢?”
“你!”王岁平气急:“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刘觞掸了掸自己的袍子:“王郎君,你可知道欺人太甚这四个字怎么写?你平日里欺男霸女的时候,可觉得自己欺人太甚了?今日本使便亲自给你上一课,教教你什么叫做社会的险恶!”
“刘、刘觞!”王岁平恶狠狠的道:“你收了我的贿赂,见好就收罢!”
“贿赂?”刘觞拍了拍夜明珠的大鼓包,理直气壮的道:“开什么玩笑,这是本使靠本事充公!”
“你、你——”王岁平浑身颤抖,气得已然七窍生烟。
他猛的一步冲上去,双手拽住刘觞的衣领子,怒喝道:“刘觞!你欺人太甚!你可别把我逼急了!你难道不知,你在露华台可是也有档子的!你若是把我逼急了,咱们一拍两散!”
“哦?”刘觞并不惧怕:“怎么?你承认了?”
“承认?!”王岁平胡搅蛮缠:“我承认什么?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你在露华台也是有档子的!你难道就不怕这些档子流传到天子的耳朵里?你自己是什么人,你自己清楚!”
“本使是什么人?”刘觞挑眉。
王岁平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你以为别人都不知道,我便不知道了么?真正的宣徽使刘觞也在露华台留下了档子,而你……是个冒牌货!你根本便是假的!假冒朝廷命官,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他越说越是激动,可刘觞的表情还是那般淡淡的,云淡风轻,仿佛王岁平用尽浑身解数的威胁根本不值一提。
王岁平揪住刘觞衣领的手劲愈发的收紧,瞪大了一双牛卵子般的眼睛,失控的大吼:“刘觞!!你不让我活命,我也要跟你拼了!!”
“咳咳咳……”刘觞被扼的呼吸不畅,面色憋红,急促的咳嗽起来。
孟簪缨姐弟二人就在附近,听到王岁平的怒吼声,立刻发觉,大步冲过来。
“嗤——”
银光一晃,孟簪缨腰间的软剑陡然出鞘,紧跟着是王岁平“啊啊啊啊”的惨烈叫声,几乎响彻黑夜。
王岁平手背被划了一个长长大血口,登时血流如注,又被人当胸“嘭!”一脚踹翻出去,直接跌出八丈远,撞到院落的一棵大树,这才堪堪停下里,在地上不停打滚,活脱脱一个翻个儿的王八,爬都不爬不起来。
“多谢孟……”刘觞本想多谢孟簪缨出手相救。
定眼一看,震惊的喊出声来:“孟娘子?!”
那拔出孟簪缨佩剑的,并不是孟簪缨本人,有人比他速度更快,动作更加狠辣,正是孟簪缨那柔柔弱弱的亲姐姐!
孟簪缨的姐姐一甩手中的软剑,将上面的血迹甩下去,似乎还有些嫌弃,将软剑抛给孟簪缨,这才柔柔的对刘觞作礼:“宣徽使大人,让您受惊了。”
刘觞瞠目解释:“……没、没……多谢孟家娘子出手相救。”
孟簪缨见刘觞呆若木鸡,在他面前挥了挥手,道:“回神儿了!”
“啊?!”刘觞这才回神,不过还是有些呆呆的:“你家姐姐,怎么……这么厉害啊?”
孟簪缨挠了挠后脑勺,道:“我是不是没和阿觞兄弟你说过,其实我的武艺,都是姐姐亲自教导的。”
“呵呵、呵呵!”刘觞干笑道:“巾帼英雄,女中豪杰,真人不露相啊!”
孟簪缨的姐姐还谦虚的道:“宣徽使,您言重了,小女子只是懂得一些三脚猫的功夫,都是假把式,实在不该拿出来献丑。”
“刘觞!!刘觞——”
王岁平还在怒吼,他捂着鲜血长流的手背,恶狠狠的喊着:“你不得好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是真正的宣徽使!你以为可以蒙骗所有人的眼目么?这些露华台的档子送到皇上面前,你还能不能瞒得住!到时候便是欺君之罪!”
“刘觞!我倒要看看,到时候天子还会不会信你!”
刘觞眯了眯眼睛,冷笑道:“堵住他的嘴巴!免得这个罪民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是!”神策军立刻上前,堵住王岁平的嘴巴,王岁平很快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刘觞笑眯眯的道:“王岁平,真难为你还替我着想,你若不说,本使当真给忘了呢。”
他挥了挥手,神策军士兵立刻捧上来几个大盒子,里面装满了文书。
刘觞从里面挑挑拣拣,眼睛一亮,似乎找到了什么,食指中指一夹,将那页档子夹出来,在王岁平面前抖了抖,那上面赫然写着——宣徽使刘觞。
刘觞手指一松,“呼啦——”档子轻飘飘的落在地上,随即一只火把扔在上面,“呼——”熊熊的火焰碰到了助燃物,立刻燃烧的更加猛烈。
刘觞挑起嘴唇,露出一颗小虎牙,幽幽的道:“当真是谢谢你啊,提醒了本使,现在好了……全都烧了。”
————
大明宫,紫宸殿。
御史大夫兼大理卿刘长邑走入紫宸殿中。
鱼之舟很有眼力的退了出去,来到紫宸殿大殿外面侍候。
一时间,昏暗的大殿中,只剩下李谌与刘长邑二人。
李谌道:“刘御史深夜求见,必然是什么大事罢?”
刘长邑拱手跪在上,将一卷文书擎在头顶,道:“陛下,请过目。”
李谌接过文书,慢慢展开,文书的头五个字竟然是——宣徽使刘觞。
李谌眯了眯眼目,道:“这是何物?”
刘长邑道:“下臣不敢隐瞒,这是下臣查抄隐账之时,发现的一卷档子。”
李谌的眼神更加深沉,紧紧盯着那卷文书,幽幽的道:“除了你,还有谁看过?”
刘长邑道:“下臣自觉事关重大,除了下臣,谁也没有看过。”
李谌微微颔首,道:“取火盆来。”
刘长邑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敬的将火盆端过来,放在李谌跟前。
如今天气温暖,应该不需要将火盆靠的如此之近才对,免得燥热。
李谌看着跳动的火焰,他点漆一般的黑眸也跟着跳跃起来,里面似乎同样燃起了幽幽的火光。
哗啦——
李谌的手一松,文书档子突然掉入火盆之中。
“陛下?”刘长邑吃了一惊,想要伸手去捡,但火焰烧的太快,文书易燃,已然瞬息化为灰烬,黑色的烟灰顺着夜风飘散在紫宸殿的角落,发出扑簌簌的声响。
李谌轻声道:“刘长邑你记住,你从未见过这卷文册,可知道了?”
刘长邑眯了眯眼睛,但没有多说,拱起手来:“是,下臣记住了。”
李谌负手而立,背对着咧咧燃烧的火盆,又道:“去罢,你今日也未曾来紫宸殿见过朕。”
作者有话说:
恭喜阿觞哥哥成功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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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陛下,不可以
众人面面相觑, 都觉得王岁平怕是疯了,不然为何能说出如此疯癫的言辞?
刘觞烧掉了文书档案,笑眯眯的道:“本使看你还是安分一些罢?不然……请个郎中?您好歹也是王太后的亲弟弟, 要是真的没钱, 可以管太后借点钱,请个郎中看看,别是银钱充公, 把脑子冲坏了吧?”
“唔唔唔!”王岁平的嘴巴被堵住, 根本说不出一个字儿来,只能使劲摇头,拿眼睛瞪着刘觞。
刘觞走过去, 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轻声道:“王岁平,你现在已经被踢出朝廷了, 别以为有王太后给你撑腰, 你就能上天……本使劝你, 不要试图招惹本使。”
他说着,拍拍轻轻拍了拍王岁平的肩膀,朗声道:“各位神策军的兄弟们辛苦了, 咱们早点清点完,早点回家!”
“是,宣徽使!”
刘觞忙叨了一晚上, 回到大明宫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这个时辰天子必然在燕歇, 也不好去回禀, 所以刘觞并没有直接去紫宸殿, 而是回了宣徽院。
他推门进了自己的屋舍, 嘟囔道:“好累啊——”
向后一倒,直接倒在榻上,也不洗漱,也不更衣,把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和衣便睡,左右也没有多久便要天亮了。
刘觞闭着眼睛,脑海中却像是走马灯,不停的闪过幻灯片,都是王岁平的喊声,如果……
如果天子真的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会怎么样呢?
冒充宣徽使,可是死罪!
会不会连累阿爹?刘觞蒙着脑袋叹了口气,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人,会像阿爹一样,也怕是只有阿爹一个人,听说自己是冒牌的宣徽使刘觞,还一如既往的待自己。
假奶狗若是知道自己并非宣徽使,而是个冒牌货……
“算了,不想了!”刘觞摇了摇头,迫使自己把乱七八糟的思维抛之脑后,死死闭着眼睛:“睡觉!”
刘觞迷迷糊糊的睡过去,脑子里还在乱哄哄的思考着,假奶狗如果知道自己并非真的宣徽使,到底……会怎么想,怎么做呢?
此时此刻,紫宸殿中。
天子李谌失眠了,他的脑海中也仿佛走马灯,与刘觞堪称同款,全都是刘长邑献上来的文书档案,一下一下的闪过。
李谌翻了个身,把锦被团在怀中,虽然逼迫自己睡觉,但还是睡不着,干脆睁开眼目,盯着跳动的火焰,当真越看越精神。
“他……”李谌喃喃的道:“他并非那个刘觞,并非上辈子害死朕的刘觞……”
想到此处,李谌心中莫名欢心起来,朕就说,怎么有所不同呢?怪不得,朕爱见的,并非是上辈子害死自己之人,而是另外一个刘觞。
李谌激动的翻身而起,团了团被子,自言自语的道:“朕就说嘛,怎么会有人两辈子如此不一样,原不是一个人,那真是太好了……”
李谌之前还小小的纠结过,刘觞上辈子害死了朕,朕本打算报复于他,如今却心仪于他,岂不是很不对头?而如今这么一想,全都想通了,完全没有任何可以纠结的……
“等等,报复……”李谌脑海中噌的一下,似乎闪过了什么奇怪的画面。
自然是李谌堪堪重生而来,将刘觞叫到紫宸殿,故意当着过郭贵妃的面,强要了刘觞的场面。
李谌惊讶的抱紧锦被:“阿觞不会觉得朕是禽兽罢?”
“他不会觉得……朕很轻浮,很随意罢?”
“这……这该怎么办?”
当时李谌不知此刘觞非彼刘觞,狠狠报复了刘觞,现在后知后觉,竟是报复错了人,而且风水轮流转,轮到李谌后怕了。
“怎么办怎么办?”李谌戳着锦被道:“阿觞对朕的印象,会不会不太好?朕要不要跟他解释?可是一解释,阿觞的身份岂不是暴露了?”
李谌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两番纠结良久,“吱呀——”紫宸殿的门被推开,鱼之舟准时走进来。
每天这个时辰,天子应当没有起身,鱼之舟都会提前进来将换洗的新衣裳更换好,然后准备天子晨起的各种事项。
而今日……
“嗬……”鱼之舟轻轻抽了一口冷气。
幽暗的紫宸殿寝殿中,火盆与烛火都熄灭了,本该还在熟睡的天子李谌,此时却抱着锦被,顶着两只黑眼圈,呆呆的坐在龙榻上,一双幽幽的眼目,幽幽的凝视着鱼之舟。
鱼之舟:“……”
鱼之舟试探的道:“陛下,您……醒了?”
“不然呢?”李谌道:“朕没醒,坐在这里干什么?”
鱼之舟心想着,陛下这个模样,旁人见了定然还以为是在梦游呢。
鱼之舟道:“陛下您歇息的不好么?”
李谌惊讶的道:“这都能看出来?”
鱼之舟尴尬的眼皮狂跳,心说是啊,眼底都是黑的。
李谌跳下龙榻,道:“快,鱼之舟,给朕更衣洗漱,朕要出去一趟。”
鱼之舟还以为他要出宫,立刻拿来常服,李谌却摆手道:“不要这件,换一件来。要……更华丽一点,能衬托出朕的俊美。”
鱼之舟:“……”
李谌对于吃穿一向都不怎么讲究,他就是喜好玩,没想到竟然转了性子,要自己挑衣裳。
鱼之舟将好几条衣裳拿过来,让小太监宫女们擎着,展示给李谌看。
李谌依次走过去,苦恼的道:“月白的,很衬朕的风流倜傥。”
鱼之舟道:“陛下,这件么?”
他刚举起月白的衣裳,李谌突然摇头:“不好不好,月白色会不会显得朕很黑?”
李谌虽然喜欢风吹日晒的打马球,但他的确并不黑,或许是遗传,王太后可是个大美人儿,肤色白皙莹润,李谌的皮肤颜色也是偏白的。
李谌又停顿在绛紫色的衣裳面前,称赞道:“奢华艳丽,十足能衬托朕的器宇轩昂!”
鱼之舟心中默默的想着,这件衣裳当年做好的时候,陛下分明十足不待见,说花里胡哨的,紫了吧唧,哪个正经男子会穿这样颜色的衣裳?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轻浮!
这绛紫的衣裳做了好几年了,李谌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做成,一直没穿过,没成想打脸来的慢了一些,但终究还是来了……
鱼之舟试探的道:“那……天子今日便穿这件?”
“不行,还是不行。”李谌又一次否定:“这种妖艳的颜色,会不会显得朕很轻浮?有那么一点点不端庄?”
鱼之舟:“……”端庄?
“绿的?”
“绿的也不好。”
“鹅黄?”
“鹅黄太低调。”
“宝蓝?”
“宝蓝太扎眼。”
“玄黑?”
“朕平日里一直穿玄黑,会不会没什么新意?”
刘觞回了宣徽院,倒头便睡,一直睡到大天亮,其实他没睡多久,所以并没有醒来,还在呼呼熟睡着。
李谌终于挑选好了衣裳,来到宣徽院,刘觞还未起身,小太监们本想去通传一声,却被李谌叫住。
“不要吵醒宣徽使,朕自己进去便可。”
小太监们也不敢阻拦,便放了李谌入内。
李谌轻手轻脚走进去,来到刘觞的榻边,坐在榻牙上,满脸微笑的看着熟睡的刘觞。
刘觞睡得很沉,一点子也没有察觉,头枕太硬了对于他这个现代人来说不舒服,便干脆不枕着,而是抱在怀里做了抱枕。
李谌凝视着他的睡颜,只觉得十足可爱有趣儿,越看越是可心。
“朕应该早点发现的……”李谌轻声自言自语:“分明便不一样,如此好看,怪不得朕会倾心如此,也是合情合理的。”
他说着,还伸出手去,轻轻捋了捋刘觞蹭乱的鬓发,将他的头发别在耳后。
“嗯——”刘觞被鬓发痒了一下,缩了缩脖子,伸手想要将抱紧抱枕,反而保住了李谌的胳膊。
李谌一愣,也抽不出来,干脆往前坐了坐,半弯着腰,就让刘觞把自己的胳膊当成抱枕。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刘觞这才慢悠悠转醒过来。
“呼——”刘觞打了个哈欠,本想伸懒腰,但是懒腰没伸开,登时吓了一跳,哈欠打了一半愣是没打出来。
“陛、陛下?!”
天子怎么在这儿?
刘觞特意环视四周,这里的确是宣徽院啊,自己没有跑到紫宸殿去,陛下怎么出现在这里?
“嘶……”李谌一动,感觉手臂麻的厉害,几乎一点儿知觉也没有。
刘觞赶紧松开李谌的手臂,道:“陛下,您没事儿罢?”
“没事没事,”李谌说:“稍微有些麻,一会子便好。”
“不是……”刘觞小心翼翼的说:“小臣说的是……您……您今日的衣着好生特别,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李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展开双臂展示给刘觞看,笑道:“阿觞,朕今日打扮的如何?”
“呵呵!呵呵!”刘觞干笑:“陛下风流倜傥,天生逸美,俊美无俦,玉树临风,自然是、是怎么打扮都好看的!”
他拍马屁一个磕巴也不打,心中却呐喊着:天子今儿个穿了一身嫩粉色的衣裳!嫩粉色!骚气都喷自己脸上了!这什么情况?
无错,李谌试穿了玄黑色、鹅黄色、月白色、绛紫色、草绿色等等衣裳之后,在众多的衣裳中选出了最为独特的那一件,便是他现在穿的——嫩粉色。
浅浅的粉色,介乎于婴儿粉与公主粉之间,还有点蓝粉的基调,袖口领口滚着银色的丝线,竟然绣着一朵朵盛开的桃花,里面则是白色的衬衣,白色粉色交相呼应,嫩的能掐出水儿来。
不止如此,外面还罩着一件纱衫,将粉色衬托的朦朦胧胧,鲜嫩无比,武则天的面首都不敢这么打扮!
也就是李谌仗着自己年轻,肤色又白,长得鲜嫩俊美,但凡年纪稍微大一点点,那就是老黄瓜头顶小花黄——装嫩!
但不得不说,刘觞仔细一看,天子这么打扮起来,还真……可爱。
不,是超可爱的!
李谌握住刘觞的双手,笑着道:“朕就知道阿觞喜欢。”
刘觞咳嗽了一声,心说不不不,我才不喜欢,这也太骚气了!
李谌越看刘觞越觉得与众不同,果然不是上辈子那个奸佞,越看便越是喜欢,真不亏是朕倾心的人。
他这般想着,突然倾身过去,在刘觞的唇上轻轻一吻。
“嗬!”刘觞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震惊的道:“陛下,小臣还未洗漱!”
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天子为什么突然亲上来才对!
“呵呵……”李谌轻笑了一声,似乎也被刘觞呆呆的模样逗趣到了。
李谌靠过去一些,提起自己宽大袖摆,罩在最外面的纱衫轻薄又柔软,李谌将袖摆一展挡在二人中间,然后仅隔着那层薄薄的纱衫,凑过去复又在刘觞唇上一吻。
和上次的亲吻感觉不一样,这一次的亲吻有些朦胧,毕竟隔着一层薄薄的纱衣,令嘴唇有些麻痒,还略微有些滑滑的、沙沙的感觉。
“这样如何?”李谌笑道。
嘭!刘觞的脸颊整体通红,总觉得自己的头顶也在冒烟儿,仿佛滚沸的锅炉。
遭不住遭不住,天子怎么突然这么能撩!也不知是不是刘觞的错觉,隔着纱衣亲亲什么的,怎么比直接亲亲还要色色!
刘觞后知后觉,赶紧道:“陛下……小臣还未晨起,唐突了陛下,还请陛下稍等,小臣……小臣洗漱更衣。”
李谌笑眯眯的道:“不碍事儿,你慢慢洗漱,朕可以等。”
他虽这么说,但一点儿也没动,还是端坐在榻边上,一副乖巧的模样凝视着刘觞,甚至歪了歪头:“阿觞,洗漱啊?”
“这个……”刘觞尴尬的道:“还请陛下移步,小臣这才好洗漱。”
“无妨,”李谌平易近人的道:“你洗漱便好,朕不打扰你。”
刘觞:“……”这不是打扰不打扰的问题!我要换衣服啊,昨天跑出宫那么一大圈,回来直接睡了,没换衣服,今天总不能不换吧?
李谌就是不走,刘觞也没有法子,只好硬着头皮抱起换洗的衣物,藏在扇屏后面换。
扇屏影影绰绰,简直是完美的人体描边,刘觞换衣裳的风景一点儿不落,全都看在李谌眼中。
刘觞匆忙换洗,整理整齐之后走出来,道:“陛下,小臣本该一早便去紫宸殿回禀的。”
“无妨。”李谌仍旧笑眯眯,他坐在案桌边上,托着腮帮子,歪着头,笑得一脸甜蜜道:“是朕等不及,想见阿觞,便擅作主张跑过来了。”
刘觞:“……”陛下今日被下降头了吗!
刘觞回禀抄家的事情,李谌点点头:“阿觞打理的,朕自然放心,饿了罢,先用膳罢。”
宫人鱼贯而入,将膳食摆在宣徽院中,李谌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甚至还让宫人多添了一副碗筷,很明显想要在这里用膳。
李谌夹了一块肉,放在刘觞的承槃中,笑眯眯的道:“阿觞,试试这个好不好食。”
刘觞拱手道:“谢陛下。”
“阿觞别客气。”李谌笑得还是如此甜蜜:“再尝尝这个。”
“也试试这个。”
“喝点粥水,免得干口。”
刘觞:“……”今日的陛下,怎么黏糊糊的?
刘觞完全不知自己掉马的事情,还很奇怪今日的天子奇奇怪怪,从眼神到动作,无一不黏糊糊,好像要凭本事活活把自己甜死似的!
“陛下……”刘觞看着自己承槃中堆得好像小山一样的早膳,天子完全是把早膳从一个承槃,全都挪到了另外一个承槃,而另外的这个承槃,就是自己的承槃……
“陛下您也吃啊。”
李谌点点头,笑道:“阿觞觉得,什么最好吃?”
刘觞想了想,指着其中一道外表鲜艳枣红的菜色道:“这蜜汁肉味道特别好,新鲜弹牙,甜而不腻。”
“嗯,”李谌笑道:“那朕也尝尝。”
说着,越过承槃,李谌竟然把刘觞咬了一半,放在承槃中的蜜汁肉夹了起来,理所应当的送入口中,一个磕巴也没打。
“陛下!”刘觞震惊:“那是……那是小臣吃了一半的。”
李谌道:“果然,甚是甘甜,不过……谌儿倒是觉得,没有阿觞哥哥甜美。”
刘觞:“……”陛下今天出门的时候,脑袋是不是被紫宸殿的殿门给掩了!那么厚重的殿门,夹得不轻吧!
刘觞为了缓解尴尬,便岔开话题,说起了昨日的事情。
“陛下您可不知道,”刘觞侃侃而谈:“孟簪缨的阿姊,竟然还是个大美人儿,小臣从未见过如此美艳且娇滴滴的娘子,不止如此,孟簪缨的阿姊竟然还会武艺,孟簪缨那一身超凡脱俗的武艺,都是从他阿姊那里学来的,昨日小臣……唔!”
不等刘觞夸赞完孟簪缨的阿姊,口中顿住被一颗蜜枣堵住。
李谌手一抬,将一颗巨大的蜜枣塞在他侃侃而谈的口中,这下子刘觞夸赞的言辞才戛然而止。
刘觞咬着蜜枣,睁大了眼睛,一脸诧异的看向天子。
李谌心里酸溜溜,你在朕的面前如此夸赞旁的女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朕就不如孟簪缨的阿姊美貌了么?朕虽是男子,但也是俊美无俦,若是论功夫,自也是一等一的,不比任何人差。
因为那颗蜜枣是汤底里的汤料,并不是金丝小枣,个头无比巨大,刘觞咬着蜜枣,几乎不能闭口,还保持着瞠目结舌的模样,口中“唔唔唔”了几声。
李谌呵呵一笑,突然倾身而起,越过桌案,手掌撑在案几上,附身在刘觞的嘴唇上轻轻一吻。
刘觞更是瞠目结舌,一动不敢动,李谌趁机含住蜜枣,轻轻一咬,将蜜枣咬掉一半,含入口中咀嚼。
那蜜枣被刘觞叼着,李谌这么一咬,二人难免便会触碰,若有似无的研磨,伴随着蜜枣浓烈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
咕咚!
刘觞口中半个蜜枣一下掉在地上,刘觞还保持着半张着嘴唇的动作,一脸呆滞。
李谌惋惜的叹息了一声:“可惜掉了,这蜜枣个头大,又顶甜了,滋味儿还不错。”
刘觞:“……”
刘觞仿佛被蛊惑了一般,下意识的抿了抿嘴唇,虽然半颗蜜枣掉在了地上,但刘觞还能品尝到残留下来的余韵,甜滋滋的,因为是熬汤用的底料,多余的甜味已经被熬制了出去,并不会觉得腻口,反而回味悠长……
“是罢?”李谌似乎发现了他的小动作,笑道:“甜不甜?”
刘觞喃喃的道:“甜……”小奶狗是想甜死我吗!
李谌在宣徽院逗留了一上午,因为还有文书需要批看,才不得不离开了宣徽院,回紫宸殿去。
李谌一走,刘觞靠着门板,双腿直打颤,出溜着直接坐在门边上,捂着自己的嘴唇,喃喃的道:“不得了不得了,假奶狗道行也太高了,这哪受得住?”
第二日鱼之舟前来宣徽院,说天子请宣徽使前去议事,刘觞听了下意识有些后怕,难道天子又要穿得花里胡哨,然后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他硬着头皮来到紫宸殿,偷偷的打眼一看,今日的天子李谌很正常,并没有粉叽叽的衣裳,行为作风也很正派,正微微蹙眉,坐在紫宸殿的正首,批看文书。
刘觞走进去请安:“小臣拜见陛下。”
李谌放下手中朱批,笑道:“阿觞,你来了,快坐。”
刘觞坐下来,道:“不知陛下今日召小臣前来,是否有什么事情是小臣可以为陛下分忧的?”
李谌道:“还真有一件事情,朕……想问问你的意见。”
“还请陛下明示。”
李谌招了招手,鱼之舟将一个小盒子捧过来,放在案几上,便退了下去。
刘觞自然认识那个盒子,那便是自己从王岁平家里抄出来的,里面装的全是文武百官的把柄,简单来说,就是露华台的档子。
当然了,这盒子之中,其实也应该装着刘觞的把柄,只可惜,已经被刘觞付之一炬了。
李谌道:“这里面,都是满朝文武的把柄,朕大体浏览了一些,当真很是……精彩呢!”
他细数着:“欺男霸女的、奸淫掳掠的、淫*荡祸乱的、贪污的、舞弊的、闹事的、结党的、营私的、勾结商贾大开方便之门的,当真是数不胜数,完全只有朕想不到的,真真儿没有这些朝臣做不到的……”
刘觞其实也看过这些档子,他很好奇,朝臣们都被握住了什么把柄,这么一看果真是贫穷抑制了刘觞的想象力,这上面肮脏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只看一眼都要长针眼。
李谌叩叩敲了敲木盒子,道:“阿觞你以为,朕该拿这些如何?明日便是十五朝议,朕……是不是该将这些档子,一个个扔在那些自诩正直的朝臣的脸上,狠狠打醒他们!”
刘觞垂了垂眼目,道:“陛下,其实小臣觉得……这些档子,虽然是一把利剑,但的确又是双刃剑,伤人伤己。”
“哦?”李谌道:“说下去。”
刘觞分析道:“陛下,露华台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势力,正是因为捏住了朝臣的把柄,俗话说的好,倒拿干戈无异于授柄于人,于是这些朝臣才会支持太后,支持王岁平。如今这些档子全都收归到了陛下手中,朝臣的把柄,也全都握在陛下手中,这本是牵制朝臣的大好时机,但是陛下您有没有想过,露华台是暗地里见不到光的买卖,而陛下,则是光明正大的天子。”
李谌蹙眉:“这二者,可有什么不同?”
刘觞道:“见不到光的买卖,始终藏在阴暗之中,掉了把柄的官员在背地里经营收买,便可以保全自己的光明未来。而陛下若是把这些事情都落在了明面上,那些掉了把柄的官员被撕去脸皮,会不会恼羞成怒,狗急跳墙,联合起来针对陛下呢?”
李谌的脸色并不好看,因为真的被刘觞说对了。
若是撕开了这些人的脸皮,他们失去了光鲜的一面,说不定会狗急跳墙的咬人。
刘觞道:“这其中涉猎的人数广泛,三公九寺全部渗透,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是这些黑官联合起来,朝廷必然会迎来不必要动荡。”
“那朕,”李谌道:“便这样放了他们么?”
刘觞摇头道:“明日宣政殿朝参,陛下大可以带着这些档子过去,一样样摆在朝臣面前,吓唬他们一下,然后当着羣臣的面子,将这些档子付诸一炬。”
“烧了?”李谌迟疑。
刘觞点点头:“左右不能用档子来治罪羣臣,不如当着他们的面烧了,如此也能让他们对陛下感激涕零,趁机收揽一票人心。”
李谌蹙眉道:“的确是个好法子。”
他顿了顿,叹气道:“只是……朕不甘心,明明知道他们犯了罪,便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可是……可是朕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还要帮他们湮灭证据……”
刘觞稍微欠身,轻轻拍着李谌的肩膀,道:“陛下,很多事情,并非是直来直去的事情,您才刚刚登基不满一年,若是急功近利,一切都会出错的,这怨不得陛下。”
刘觞说得对,李谌登基还不满一年,他刚刚斗倒了郭氏,若是贸然出手肃清朝政,很可能招致反叛,到时候不管李谌在不在理,都会被各种诟病。
李谌歪过头来,靠着刘觞的肩膀,低声道:“幸好还有阿觞在,能让朕安心一些。”
刘觞:“……”不知似乎不是错觉,假奶狗越来越奶了!
宣政殿朝参当日,因着今日要通报王岁平的事情,王太后哪里还有脸面前来听政?自然是无法腆着脸来的,躲在寝宫中不肯露头。
李谌让刘长邑当着众人的面,将清剿露华台的事情说了一遍,罢免了王岁平的官职,敕令王岁平永不得入仕。
不止如此,似水娘子和孟簪缨的案件,也由刘长邑重新审理,如此一来王岁平更是要战战兢兢,夹起尾巴做人。
露华台倒了,如今羣臣们最在意的,便是露华台暗地里那些档子了。
李谌从身边的小盒子中拿出一沓子档子,站起身来,幽幽的道:“想必诸位都想知道,露华台到底存了多少档子,其实朕也想知道,朕手中握着的,便是你们想知道的档子。”
羣臣立刻哗然起来,一个个紧紧盯着李谌手中的文档。
李谌道:“这些档子害人不浅,是你们自己害了自己,还是露华台抓住了把柄害了你们,想必诸心里都有数,你们一定想知道,朕……到底看了没有?”
宣政殿中突然肃静了下来,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说话,生怕呼吸的声音稍微大一点儿,都会引起天子的注意力,成为了出头鸟,第一个被开刀。
李谌笑道:“朕看了,随手翻了翻。”
朝臣果然紧张起来,一个个脸如蜡色。
李谌招了招手,鱼之舟立刻捧上来两个大火盆,放在宣政殿正中间,羣臣面面相觑,不知天子这是何意。
李谌一步步走下宣政殿的踏跺,来到火盆旁边,挽起自己的袖袍,微微垂头,将手中的档子一张张扔进火盆中。
“烧了?!”
“天子把档子烧了?”
“真的烧了……”
在臣子们的喧哗声中,火焰咧咧的燃烧着,将一张一张的档子无情的吞没。
李谌淡淡的道:“朕今日便将这些档子,烧给我朝的列祖列宗,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好好儿看看,如今的臣子们,都是个什么模样。”
他这么一说,羣臣一个个低下头去,似乎也觉得无颜面对。
“露华台的事情……”李谌道:“朕不想再追究,但从今往后,还请诸位做一个对得起列祖列宗,问心无愧的士大夫。”
“陛下英明!天子万年!”
“陛下英明!天子万年——”
李谌没有让羣臣平身,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众人,将档子一股脑全都扔进沸腾的火焰中,转身大步离开了巍峨庄严的宣政殿。
————
“太后!太后!”
“我的好姊姊!你快救救小弟罢!小弟活不了了!”
王岁平进入王太后寝宫开始,便哭的天花乱坠。
王太后被他气得身体不好,道:“哭!就知道哭!你还哭什么?天子不是说了,已然不追究露华台的事情?你把银钱全都捐了国库,也就没事儿了。”
“我的好姊姊啊!”王岁平跪在王太后脚边:“您可不知,陛下是放过我了,但是那个宣徽使刘觞,他不放过我!”
“宣徽使?”王太后不以为然:“不过一个太监罢了。”
“您有所不知,”王岁平道:“那个宣徽使,撺掇着陛下查我,陛下这会子让刘长邑那个酷吏来查我,恨不能将把百年前的旧事全都翻出来重新审理!”
王太后冷声道:“岂有此理!他宣徽使就算权势再大,也不过是管理三班内侍的太监头子罢了,竟然多管闲事起来?”
“姊姊,”王岁平哭着道:“宣徽使的权利,本没什么太大,但是架不住……陛下宠信他。”
王太后道:“的确,我也听说了,陛下似乎很是信任这个宣徽使,天天儿的召见他,凡事都要听听他的意见。”
“哼哼,”王岁平冷笑道:“姊姊您糊涂,陛下哪里是信任他?”
“那是什么?”王太后奇怪。
“分明……”王岁平笃定的道:“是被那太监给蛊惑了去!”
“什么!?”王太后震惊:“你是说……宣徽使会邪嬖之术?这……这……”
王岁平撺掇的道:“姊姊您想想看,若不是宣徽使邪嬖了陛下,陛下为何突然遣散了后宫?便算后宫中有许多郭氏之人,一些女子罢了,也用不着遣散了一个不留,对不对?”
“不止如此,”王岁平压低了声音,道:“我还曾经亲眼看到,天子与宣徽使,晴天白日的,在紫宸殿中行那肮脏不苟之事!”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王太后使劲拍着案几:“这个宣徽使!怪不得天子看不上娇儿,我就说呢,原是被一个太监给蛊惑了!”
“不行!”王太后道:“我这就去与谌儿说道说道!”
“诶,太后!您去做什么啊!”
“我去说一说陛下!”王太后道:“他就算是天子,我还是他的母亲呢,我说一说他,不为过罢?”
“姊姊,您糊涂啊!”王岁平道:“如今陛下正因我的事儿,在气头上,姊姊过去也讨不到好处……再者说了,您的儿子,您还不清楚么?陛下年轻气盛,玩心太大了,身边有一两个嬖宠,也是常有的事儿,不足为奇。”
“那如何是好?”王太后着急:“便让那宣徽使如此猖狂?魅惑了谌儿不说,还骑在我的头上拉屎拉尿?”
王岁平冷笑一声:“其实……我倒是有个好法子。”
“什么法子,快点说!”
王岁平压低声音道:“这些日子,有一个王家的远房亲戚来小弟这里投奔,我仔细一看此人,年方二八,生得竟是与宣徽使刘觞,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王太后道:“咱们王家的人?还有这样的事儿?”
“真是呢!”王岁平笑道:“陛下年轻气盛,不就喜欢玩一些花样么?他眼下觉得宣徽使这个模样新鲜,难免宠爱了一些,不如……我们便将这个酷似宣徽使之人,弄进宫来,随便按个差事儿,让他在天子面前多多走动现弄,天子看对了眼,自然将对宣徽使的宠爱,转嫁到咱们王家人身上。”
王太后略有迟疑:“这事儿……能成么?”
“怎么不成?”王岁平道:“此人擅长酿酒,姊姊不防把他安排在光禄寺的良酝署,不过把八*九品的酿酒小官,陛下是不会察觉的。”
————
李谌批看了文书,腹中有些饥饿,便让鱼之舟去准备一些夜食来。
鱼之舟端着一些小食回来,还有一盏小酒,春日夜间有些凉意,正好饮酒。
李谌呷了一口,惊讶的道:“这酒……好香,还有一股子桃花的味道,以前倒是不曾尝过。”
鱼之舟道:“听良酝署说,署中新来了良酝令,擅长酿这种桃华酒,今日新成,便特意进献给陛下尝尝,若是陛下觉得好,良酝署便多多酿造一些。”
李谌饮了一杯,点头道:“甚好,气味甘甜,且不上头,多酿一些也不错。”
又道:“你说良酝署新来的良酝令?这倒是稀奇了,弄了这么新鲜古怪的桃华酿。”
鱼之舟也只是听了一嘴,没有仔细打听,道:“好似是新来的。”
李谌批看了文书也是清闲,道:“你去把良酝令叫来,朕要见一见他。”
“是,陛下。”
若是光禄寺的饭菜可口,或者佳酿可口,天子见一见掌厨的人,也是常有的事儿,鱼之舟立刻便去传人。
李谌似乎想起了什么,道:“你再去看看阿觞睡下了没有,若是没有,请他也过来尝尝这佳酿。”
“是,陛下。”
鱼之舟匆匆离开紫宸殿,先去良酝署传人,又折返去内侍别省请宣徽使刘觞。
李谌自斟自饮了三杯,越饮越觉得甘甜顺口,而且并不觉上头,饮下去之后腹中暖洋洋的,春日夜晚的料峭寒意立刻驱散,越来越暖和。
踏踏踏……
是脚步声,有人走进了紫宸殿。
已经入夜,紫宸殿中烛光昏暗,那人走进来的悄无声息,李谌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并未很清楚,乍一看那人身形与样貌与刘觞有七八分相似。
李谌饮了酒,脑海中后知后觉晕晕乎乎,腹中一片灼热,他立刻站起来,迎了上去,拉住对方的手。
“阿觞,”李谌笑道:“你怎么来的这么快,朕刚让鱼之舟去叫你,你便来了。”
“陛下……”那人轻声唤了一声,期期艾艾的,后话没有说下去。
那桃华酿初饮并不上头,但此时李谌眼前都变出了双影,莫名口干舌燥,深深的嗅了嗅,笑道:“阿觞哥哥,你好香啊,今天怎么一股子桃花的香气?”
鱼之舟请了宣徽使刘觞,二人便一起往紫宸殿来,刚入了大殿,还没走入内室,便听到李谌的嗓音充满了调笑,说什么“你好香啊”。
随即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欲拒还迎的道:“陛下,不要如此,不可以的……”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假奶狗李谌: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阿觞哥哥:▼皿▼
第78章 蝴蝶结颈圈
“陛下, 不可以……”
轰隆——刘觞的脑海爆炸,简直就像晴天霹雳。
“里面什么人?”刘觞黑着脸问。
鱼之舟一脸迷茫:“应该无人,小臣……小臣也不知……”
不等鱼之舟说完, 刘觞已经大步冲进去, 直接闯入紫宸殿内室。
从外堂一转进去,便看到影影绰绰的紫宸殿灯火中,除了李谌, 另外还有一个人, 李谌揪着那人的袖摆深深的吸气,还笑着道:“好香……真香啊……”
而那人则是欲拒还迎的轻轻摆着袖摆,满面羞涩的道:“陛下……您快放开小人……这样、这样让旁人看到不好。”
刘觞:“……”
“咦?”李谌后知后觉, 指着刚刚进来的刘觞,又看了看自己拉着的“阿觞哥哥”,惊讶的道:“怎么……两个阿觞?”
经过他这么一说, 刘觞才注意到, 紫宸殿之内的年轻男子, 乍一看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仔细一看也有八分相似,只不过那人年纪尚轻, 比李谌还要年轻一些,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身材更为纤细弱不禁风, 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将他吹飞。
面皮白皙的连露华台的头牌都自叹不如,一副娇娇弱弱的模样。
李谌的模样显然是醉酒了, 脸颊微微有些发红, 平日里的狼目也变成了小狗眼, 水汪汪的望着刘觞。
“两个阿觞……”李谌感叹的道:“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刘觞心里又气又笑, 好啊,找我来饮酒,你自己却喝多了,还拉着一个小娘炮亲亲我我!
刘觞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生气,总之气得胃里翻江倒海,险些吐出酸水来,他抄起桌上的杯盏,“哗啦——”一声,直接泼在了李谌脸上。
“嗬——”
“嗬……”
这一声抽气声,是良酝令发出来的,而这第二声抽气声,则是鱼之舟发出来的。
刘觞凉丝丝的道:“陛下清醒一点没有?”
李谌被泼了一脸冷水,登时一个激灵,总算是清醒了过来,不只是头脑清醒,连腹中的火热也瞬间浇灭,使劲晃了晃脑袋,用袖摆擦了擦脸上滚落的水珠。
“你?”李谌这才看清楚,虽然的确有七八分的相似,但对方根本不是宣徽使刘觞,穿着一个八品官服。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咕咚!对方连忙跪下来,声音也娇滴滴的,十分娇弱的道:“回陛下的话,小人名唤王觞,乃是良酝署人员,是……是陛下唤小人前来的。”
李谌似乎有些印象,因为饮了新鲜的桃华酿,所以想要见一见这讲究的人才,便让鱼之舟去唤良酝令来,又让鱼之舟找了刘觞一同饮酒。
哪知……
哪知这桃华酿起初喝来并不觉得上头,没一会子后劲竟如此之大,李谌方才醉酒,一时没注意,把与刘觞七八分相似的良酝令王觞看成了刘觞!
李谌现在后悔不迭,怎么就如此之寸,不只是看错,还叫刘觞看到了,在刘觞的面前,揪着旁人的袖子使劲嗅,这……这岂非孟浪么!
“阿觞,你听朕……”解释!
李谌的话还未说完了,刘觞已经淡淡的道:“陛下醉酒,早些休息吧。”
说完,直接大步离开了紫宸殿。
“阿觞!阿觞……”李谌赶紧去追。
哪知道那良酝令一把抱住李谌的小腿,大喊着:“陛下!陛下您身上都湿了,小人帮您擦干净罢,如此出去,会害了风邪的!”
李谌被牵绊了一番,刘觞已然离开了紫宸殿,一转眼便不见了人影,李谌见他必然是误会了,心急如焚,一脚踢开王觞,冷声道:“滚下去!”
良酝令王觞从来没见过天子发脾性,吓得哆哆嗦嗦,也不敢阻拦了,低眉顺眼的离开了紫宸殿。
李谌大步追出去,立刻往宣徽院而去,春日的夜里头,竟然跑出了一身薄汗,抓住一个小太监,风风火火的问:“宣徽使,回来了不曾?”
“拜见……”
“不必了,快回答!”
小太监战战兢兢的道:“陛下,宣徽使还未回来。”
没回宣徽院,那肯定是去内侍别省了,于是赶紧又往内侍别省追过去,哪知道追到别省,小太监也说没见过。
李谌心里一想,不在内侍别省,也不在宣徽院,那只剩下枢密院了……
刘觞去了枢密院,那岂不是去找刘光去了?不会给朕告状罢?刘光本就不待见朕,若是刘觞当面告状,枢密使会不会不让朕与阿觞在一起?
李谌越想越是着急,又冲着枢密院跑去。
夜色越发浓郁起来,此时此刻的枢密院中。
郭郁臣如坐针毡的坐在席上,他的喉结艰涩的滚动了好几下,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枢密使,该你……落子了。”
“别催。”刘光回应道:“我要好好儿想一想。”
今日郭郁臣难得不在神策军值夜,枢密使刘光便邀请他来坐一坐,说是……下棋手谈。
郭郁臣虽然是个武将,但他乃系文臣起家,对于琴棋书画这些雅致的玩意,他都十足喜欢,因此枢密使刘光请他来下棋,郭郁臣自然却之不恭,欣然前来。
只是谁知……
刘光的棋艺却不怎么好,二人从刚刚天黑坐在这里手谈,没过多少功夫,刘光已然输了五局!
旁人手谈,若是遇到了棋力相当之人,怎么也要一个时辰,最少也要半个时辰才能下完,而今日遇到了刘光,几乎是一盏茶解决一盘局,最多郭郁臣也只是用两盏茶,便将刘光杀的片甲不留。
刘光的棋艺可以说是打遍大明宫无敌手的臭,不堪入目……
偏偏刘光有言在先,这下棋也有彩头,赢了的人没有惩罚,而输了的人嘛——
“啊呀,”刘光轻笑一声,挑眉道:“本使又输了。”
他说着,并无半点子遗憾,反而唇角勾起狡黠的笑容,道:“愿赌服输,本使甘愿受罚。”
他说着,施施然站起身来,纤细白皙的食指一勾,在烛火下泛着凌凌波光的白色里衣哗啦一声,犹如花瓣剥落,直接掉落在刘光的脚边。
郭郁臣的嗓子更加干涩,仿佛害了风邪,最严重的风邪!
方才刘光有言在先,若是谁输了棋,便要接受惩罚,而这个惩罚便是脱衣裳,输一盘,脱一件。
这一会子,刘光已经输了第六局,方才刘光便脱了五件衣裳,已经只着里衣,而眼下,洁白的里衣也坠落在地上。
郭郁臣下意识的闭眼,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袍,一把包裹住刘光,声音莫名打颤道:“枢、枢密使,晚上……晚上冷,别着凉!”
“呵呵……”刘光轻笑一声,似乎觉得郭郁臣的举动很有趣儿。
他伸出手来,轻轻蹭了蹭郭郁臣的耳根和脖颈,郭郁臣吓得睁大眼睛,震惊的瞪着刘光,他的眼目赤红充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又仿佛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
刘光笑眯眯的道:“哦?晚间冷的话,大将军为何还会出热汗?这到底是冷,还是……燥热呢?”
郭郁臣被刘光耍的团团转,额角的青筋直蹦,他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点,突然一把打横抱起刘光,声音沙哑的道:“枢密使,我、我想……”
刘光任由他抱着,柔顺的靠在他怀里,轻声道:“大将军,你想做什么?”
“我……”郭郁臣感觉自己嘴笨,已经笨到了极点,他说不出来,但是已然付之行动。
嘭!
郭郁臣踹开内室的大门,大步走进去,将刘光轻轻放在榻上,汗珠滚落,再也忍无可忍!
叩叩叩!
“阿爹!阿爹你在吗?我要进来了!”
竟然是刘觞的声音。
郭郁臣吓了一跳,何止是郭郁臣,就连平日里荣辱不惊的刘光也吓了一跳,他还未来得及开口。
吱呀——房门被推开了,刘觞大步走进来,道:“阿爹?你在吗?怎么没声音,里面点着灯啊?”
他说着,感觉脚底下踩了什么,低头一看,衣裳?还白花花的,是里衣?不止如此,还有外袍、衣带、罩衫、头冠,总之只要是能脱的,扔的到处都是!
刘觞登时明白过来,赶紧捂住双眼道:“我没来过我没来过,我先出去了!”
“觞儿!”
刘光从内室转出来,他已经套上里衣,整理了头发,道:“是不是找阿爹有什么事儿?”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刘觞瞥见了郭郁臣,道:“阿爹,你们忙,我改天再来。”
刘光却拉住他,道:“无妨,不忙。”
郭郁臣:“……”
郭郁臣满面尴尬,听到刘光说不忙,登时露出一脸“委屈”的表情,偷偷看了一眼刘光,但刘光满眼满心都是他的宝贝儿子,郭郁臣也没有法子,只好道:“那郁臣先……先告退了。”
说完,赶紧夺门而走。
刘光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笑出声来,轻声道:“真是个呆子。”
罢了,拉着刘觞走进去,道:“快进来,外面凉,进屋儿说话。”
刘觞走进内室,坐下来,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难道和阿爹告状,自己刚才去紫宸殿,看到天子和一个小娘炮拉拉扯扯搂搂抱抱?
“觞儿?”刘光奇怪道:“这个时辰,你不是每日都在紫宸殿的么?”
“紫、紫宸殿?”刘觞下意识反驳:“没有啊,也不是每日都去,陛下身边也是有旁人的,这会子……怕是乐呵着呢。”
刘光一听,宝贝儿子这是话里有话,而且话里话外的酸溜溜,虽刘觞自己没有开窍,但刘光是什么人,一听还能不明白?
刘光留了一个心眼儿,没有再提起这个事儿,以免儿子不欢心,这种事儿,还是自己私下里让人去查,到底是谁惹了宝贝儿子不欢心。
刘光拉着他岔开话题道:“觞儿,沐浴了不曾?与阿爹一起沐浴罢?今儿个就歇息在这里,陪一陪阿爹,如何?”
刘觞点点头:“当然好了!不过……”
他迟疑地看了看外面,道:“小郭将军没关系么?就这么走了,阿爹你要不要去追一下?”
“追?”刘光笑道:“我刘光还未曾追过什么人,无妨的,哪有我家觞儿重要。”
刘觞一听,心里跟开花儿了一样,使劲点头道:“阿爹真好!”
“傻孩子,”刘光十足温柔的道:“我是你阿爹,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快来罢,一会子热汤凉了。”
“阿嚏——”刚刚离开枢密院的郭郁臣,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郭郁臣垂头丧气的往外走,心里十足遗憾,还有点小小的发酸,每次宣徽使一来,枢密使肯定会把自己赶走,郁臣便这么见不得人么?
再者……好像在枢密使心里,还是宣徽使更重要一些,自己需要往后排一排。
郭郁臣反思着,这有什么可失落的,实在太过矫情,家人嘛,枢密使对家人好,那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想到此处,郭郁臣给自己打气,挺胸抬头深吸一口气道:“巡逻,还是巡逻去罢!”
“何人在哪里!”郭郁臣还没走几步,警戒的发现枢密院院墙外面,有人鬼鬼祟祟的蹲在地上,仿佛是刺客。
他大步冲过去,大刺客竟然不躲闪,也不逃走,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蹲在地上。
郭郁臣定眼一看,震惊的道:“陛、陛下?”
竟然是天子李谌!
李谌蹲在枢密院的墙外面,探头探脑的往里看,对郭郁臣道:“大将军,宣徽使可在里面?”
一提起这个,郭郁臣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点点头道:“回陛下,是在的。”
李谌深深的叹了口气,仿佛第二个泄了气的皮球,刘觞跑到枢密院来了,看来是要给朕告状的,朕这么进去,枢密使会不会把朕乱棍打出来?对朕的成见便更大了,往后给朕使绊子怎么办?
“唉——”李谌长长的叹息。
“陛下?”郭郁臣奇怪:“因何叹气?”
李谌幽幽的道:“大将军,有酒么?”
“酒?”
李谌想要饮酒,正巧郭郁臣心中也十足郁闷,二人同是天涯沦落人,便聚集在一起,弄了一些好酒,跑到太液湖去饮酒。
两个人坐在太液亭中,李谌直接对着坛子干,道:“大将军,你说……这心里头放着一个人,是不是很难?”
“啊?”郭郁臣一惊,心虚不已,瞥了一眼李谌。
“可、可能罢。”郭郁臣本就不擅长说谎,因此只能搪塞。
李谌哪里说的是他,分明是自己,幽幽的道:“太难了,你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郭郁臣也很苦恼,自己好像不是很擅长和刘光相处,没错都是刘光说了算,郭郁臣十足没有主见,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十足没用,枢密使会不会很嫌弃自己。
“唉……”郭郁臣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李谌奇怪的道:“大将军,你也有心事?”
“没有没有。”郭郁臣赶紧摇手。
李谌根本没有怀疑,压根儿没心情去怀疑,又道:“心仪一个人,是不是需要对他表明心迹,若是一直藏在心里,是不是不对?”
虽然……
李谌心想,自己已经吐露心迹失败了一次,但失败了也不能气馁,没准儿第二次便成功了呢?
“表明心迹?”郭郁臣震惊的道。
他与刘光在一起很久了,说是在一起,其实郭郁臣也不确定,他们只是在各自有空的时候,每次都是刘光主动邀请之下,郭郁臣才会偷偷的去枢密院一趟,乘着夜色做一些亲密的事情。
当夜郭郁臣便会匆匆离开,因着作为神策军右军指挥使真的很忙,第二天还要去值班,根本无法留下来过夜。
刘光也从不款留他,也不多说。
郭郁臣实在不明白,这是不是在一起了,若说是在一起,他们除了做一些亲密的事情,其余的时候见到了和普通同僚没什么区别,但若说没有在一起,刘光为何会与自己做这等亲密之事,任由自己为所欲为呢?
郭郁臣的心窍登时中了一箭,自己根本没有对刘光吐露过心迹,那……那这算什么?
现在吐露的话,会不会太晚?
“诶,大将军?郭将军?郭郁臣,朕与你说话呢。”
刘觞在刘光那里留宿了一夜,睡得十分舒坦,第二天一大早醒过来,伸了个懒腰,又和刘光一起用了朝饭,这才离开了枢密院。
他走出枢密院没有多远,便看到有人转磨一样在原地打转,这么一看还真有点像一头牛。
“小郭将军!”刘觞走过去笑道:“在等我阿爹么?”
“不不不,”郭郁臣道:“宣徽使,郁臣在等你。”
“等我?”刘觞奇怪:“是有什么公务,要和我宣徽院交接吗?”
“也不是……”郭郁臣左右看看,似乎生怕碰到了刘光,赶紧拉着刘觞道:“宣徽使,快与我来。”
“做什么偷偷偷摸摸啊。”刘觞奇怪。
郭郁臣拉着他走了好远,两个人躲在一处偏僻的偏殿墙根下面,郭郁臣这才小声道:“宣徽使,郁臣有一个事情,想要请教宣徽使。”
刘觞更加奇怪:“什么事情?”
郭郁臣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宣徽使,再过几日,便是枢密使的生辰了……”
刘觞点点头,是这么个回事,过完了清明节,也就快到阿爹的生辰了。
郭郁臣道:“我……我想准备一个礼物送给枢密使,但是怕自己太笨了,准备的他不喜欢,所以想要请教请教宣徽使。”
“就这?”刘觞道:“咱们蹲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小郭将军你就问这些?”
郭郁臣低声道:“郁臣想要给枢密使一个惊喜,所以……不宜声张。”
“噗嗤!”刘觞忍不住笑出声来。
郭郁臣震惊的道:“这……宣徽使,郁臣的做法,这般可笑么?”
“不是不是,”刘觞摇手道:“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嘲笑你,我是觉得小郭将军你竟这般可爱!”
“可、可爱?”郭郁臣五大三粗的,从未被人夸过可爱,当即脸颊便红了,道:“宣徽使,您别打趣郁臣了。”
“是真的!”刘觞道:“怪不得我阿爹喜欢你呢,原来小郭将军这般可爱!”
“喜……喜……”
郭郁臣瞬间说不出话来,脸色更加涨红,红得仿佛新鲜的猪肝色,几乎能滴血。
刘觞不再闹他,道:“这还不容易么?送礼的话,自然要送对方最喜欢的东西,小郭将军你说,我阿爹最喜欢什么?”
郭郁臣有些迟疑,摇了摇头,枢密使刘光对什么都淡淡的,没有表现过太过喜欢,也就对刘觞的执着多一些。
刘觞恨铁不成钢的道:“小郭将军,我阿爹自然最喜欢你了!”
“我?”郭郁臣受宠若惊,指着自己鼻子不敢置信:“怎么会是我?”
“自然是你!”刘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郭将军,挺胸,抬头!自信一点!你仔细想想看,我阿爹这样的人,何时主动邀请过什么人?每次你去枢密院,是不是都是阿爹主动邀请的你?这还不是最喜欢你的表现么?”
郭郁臣仔细回想,还真是如此,他的心窍登时欢心起来,说不出来的受用,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可是宣徽使您还是没有说,郁臣送什么礼物,枢密使会欢心。”
刘觞戳了戳郭郁臣的肩膀,笃定的道:“你。”
郭郁臣更加不明白了,挠了挠自己后脑勺。
刘觞偷笑道:“小郭将军,你怎么那么笨呢!我阿爹最喜欢的就是你,送礼物就要送阿爹最喜欢的,可不就是你嘛?你把自己送给阿爹,阿爹一定会很欢心的。”
郭郁臣越听越糊涂,不耻下问的道:“如何才能把郁臣自己送给枢密使?”
刘觞一脸坏笑,招手道:“过来过来,我偷偷传授给你。”
郭郁臣附耳过去,洗耳恭听。
刘觞低声道:“我和你说小郭将军,你去找匠人订做一个这么大这么大的木箱子,浓浓的刷上漆色,最好要粉色,最浓郁耀眼的大粉色!然后你再找一根红色绸缎来,要很长很长,系在盖子上,打一个大蝴蝶结,最后……你自己蹲在箱子里!”
郭郁臣听得一愣一愣,震惊的道:“这样……也行?”
“是啊!”刘觞信誓旦旦:“你听我的,准成,这样就是把自己当礼物送出去了,你想想看,阿爹一打开系着蝴蝶结的盖子,突然看到你藏在礼物盒子里,你又是他最喜欢的,你说他欢心不欢心?”
郭郁臣想象不到,但被刘觞的笑容感染了,点头道:“欢心。”
“哦对了。”刘觞还叮嘱道:“到时候小郭将军你千万别穿衣服。”
“什么?!”郭郁臣差点喊出来。
刘觞一本正经的道:“送礼物,当然讲究的赤诚啊!你自然要赤条条的毫无保留,对不对?你到时候别穿衣服,在自己脖子上也系一个绸缎蝴蝶结。”
郭郁臣眼皮狂跳,心想着前面都还好,这后面……怎么有点不靠谱呢?
刘觞却会说:“我可是最了解阿爹的人,自然了解阿爹的喜好,我跟你说小郭将军,他若是收到了这样的礼物,非给高兴坏了!”
郭郁臣虽然觉得不靠谱,但听着刘觞的描述,他很想见一见,枢密使高兴坏了是什么模样,因为自己而欢心,这是郭郁臣最想见到的场面。
郭郁臣死死皱着眉,道:“也……只能一试了。”
刘觞心里憋着笑,阿爹啊阿爹,儿子已经尽全力了!
刘觞刚刚忽悠完小郭将军,他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从远处走过来,显然是为了找他而来的,不然这么偏僻的地方,一朝天子怎么会过来?
便是李谌无疑。
“阿觞!”李谌找了他一上午,好不容易找到,笑道:“阿觞,朕……”
他的一句话还未说完,分明刘觞看到了李谌,却仗着有一段距离,装作没看见一般,转头便走了。
李谌:“……”
枢密使刘光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但是刘光并不打算大办。理由很简单,如今郭氏倒塌,最大的势力便是刘氏,刘光身为刘氏的首脑,并不想要在这个时候变成出头鸟,所以最近低调行事为宜,并不打算将生辰宴摆大。
李谌本打算在大明宫中给刘光摆下生辰宴,让百官都来参加,但是被刘光拒绝了。
最后是刘觞出的主意,把宴席摆在了窦扶风的宅邸,他那里地方大,应有尽有,邀请上三五好友,也不必人太多,大家伙儿聚一聚,热闹热闹也就是了。
刘光很满意刘觞的安排,便任由刘觞去置办了。
如此一来,最不欢心的便是天子李谌,刘光的寿辰宴摆在宫外面,还是窦悦家里,自己这个天子出宫一趟不容易,但又不能让刘觞和情敌共处一室,他如何能安心呢?
“陛下,”鱼之舟迟疑的道:“您又想出宫?”
李谌努力批看着文书,道:“朕不是又想出宫,朕本身就是要出宫。”
鱼之舟:“……”怪不得今日批看文书如此勤快,连拖延症都治好了。
李谌批看完最后一本文书,活动了一下就僵硬的脖颈:“好了,你把这些送到中书门下去罢,朕准备出宫了。”
鱼之舟知道拦不住他,便给李谌送来了更衣的常服,李谌换好衣服,施施然的离开了大明宫,往窦悦的宅邸而去。
刘觞把阿爹的宴席办在窦家,其实也是因为躲避李谌,他这些日子不想见李谌,也不知为什么,脑海中总是时不时想起李谌调戏那个良酝令的场面,一想起来便觉得心里堵得慌,自然不想见到李谌。
最近公务繁忙,李谌的文书堆得比山还高,李谌又素来有一点点拖延症,刘觞算准了他今日不可能出宫,于是便安安心心的出了大明宫,来到窦悦的宅邸上。
刘觞欢快的走进门来,熟门熟路的笑道:“小悦悦,想不想我,我……”
话还未说完,窦悦是看到的了,除此之外还看到了旁人——李谌!
刘觞震惊,天子怎么出宫来了?而且比自己到的还早?
李谌笑眯眯迎上来,不让刘觞逃跑:“阿觞,朕终于见到你了,你这几日是不是故意避开朕?”
“怎么、怎么会呢?”刘觞干笑。
其实他除了因为心窍里有些不舒服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缘故避开李谌,正是因为那天他头脑发热,泼了当今天子一杯冷水,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刘觞道:“陛下,您……您的文书都批看完了?”
李谌自豪的道:“自然,今日为了见到阿觞,朕天没亮便起身批看文书,阿觞你看,朕的手都磨出茧子了,好疼,你给朕吹吹。”
刘觞:“……”呵呵!那是打马球打得茧子吧!
刘觞没了法子,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坐在席上。
李谌眼尖,立刻大步冲过去就要坐在刘觞旁边,此时有人施施然走了过来,站定在李谌的位置。
李谌抬头一看,当时眼皮狂跳,主动站起身来让座:“今日枢密使是寿星老,这个位置朕让给枢密使。”
刘光笑盈盈的道:“陛下乃九五之尊,小臣怎么敢坐在这里?”
李谌笑容乖巧:“不妨事不妨事,今日是在窦家摆宴,欢心便可,哪里有那么多规矩?你们都不要在意朕的身份,随意随意。”
刘光道:“那小臣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坐下来,李谌便绕到另外一边,想要抢在刘觞另外一手坐下来。
哪知道刘光幽幽的道:“工部尚书素来与犬子相交甚密,来,尚书大人坐这里。”
窦悦眼睛都亮了,一双亮晶晶的小狗眼,死死盯着刘觞另外一手的位置。
李谌十足不甘心,但刘光都开口了,他也没有什么法子,是他自己说的大家不要介意天子的身份。
窦悦被刘光拉着,在刘觞另外一边坐下来,如此好了,刘觞两边都有人挨着,李谌根本无法挨着他坐,可可怜怜的站在一边,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刘觞装作没看见,假奶狗就是会装,调戏小娘炮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委屈?
李谌见没人搭理自己,便在窦悦旁边坐下来,窦悦害怕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陛下,这……这是我阿爹的位置。”
“怎么?”李谌道:“朕还不能坐了?”
“也、也不是……”窦悦不敢执拗,但是他不想挨着天子,想要挨着阿爹。
李谌压低了声音,道:“窦悦,朕与你做笔交易,如何?”
窦悦使劲摇头,都不需要李谌开口,道:“下臣是不会与陛下换位置的。”
“你确定?”李谌挑了挑眉,言辞里满满都是威胁,道:“你可能不知道罢,这工部啊下半年都是最忙的,你若是不与朕换位置,朕便多多的派活与你们工部,让你们后半年忙得四脚朝天……窦悦,你也不想半年都住在大明宫里头,日日都见不到你阿爹罢?”
窦悦:“……”
窦悦气得两颊绯红,胸口快速起伏,可委屈了,瞪了一眼李谌,但他是天子,窦悦胆子小,也不敢执拗,抿着嘴道:“下臣、下臣换位置。”
“这就对了。”李谌心满意足:“如此一来,你不只是可以天天回家见你阿爹,吃宴席的时候还能挨着你阿爹。”
李谌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可窦悦说不过他,只好乖乖站起来,和李谌换了位置,挨着窦扶风坐下来。
刘觞没想到窦悦主动站起来换位置,震惊的看着李谌,他很想知道李谌都和窦悦说了什么,但是明智的没有问出口。
众人全都入席,唯独神策军大将军郭郁臣的位置一直空着,孟簪缨奇怪的道:“诶?郭将军怎么还没来?”
窦悦道:“哦,郭将军本来是答应参席的,不过……他今日托人来说,临时有些公务,必须留在大明宫里处理,所以今日便不能来了。”
他这么一说,刘光的脸色瞬间不好看起来。
郭郁臣素来都是工作狂,一心扑在神策军,这些刘光都知道,但今日是刘光的生辰,这么重要的日子,就连天子都急着批看完文书赶过来,郭郁臣却不给面子。
刘觞看到阿爹的脸色,知道他十足介意,安抚的道:“阿爹,小郭将军忙啊,没事没事,没准儿一会儿就过来了,若是他今天不来,看我明日去收拾他。”
“无妨。”刘光淡淡的道:“也没什么,我不过小小的枢密使,大将军有事儿要忙,就让他忙去罢。”
刘觞:“……”完蛋了!阿爹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刘觞岔开话题:“咳咳!咱们敬今日的寿星一杯!”
“对对对,”李谌唯恐刘光生气,牵连到了自己,立刻站起身来:“朕敬枢密使一杯,祝枢密使康健顺遂。”
“多谢陛下。”
众人站起来敬酒,饮下一杯之后便开席了。
刘觞咬了一口葫芦鸡,酥脆油香,别提多好吃了,跨过李谌对窦悦道:“小悦悦,你家做的葫芦鸡,都快比上我阿爹做的了!”
窦悦笑的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是我知道宣徽使喜欢,所以专门去找枢密使,厚着脸皮讨了秘方过来,也不知道我家的庖厨做的,合不合宣徽使胃口,肯定是万万不及枢密使的。”
李谌一看,好家伙,还跨过朕聊起来了?
当朕是不存在的么?
李谌立刻挺直腰板,他身材本就高大,一挺起来刘觞和窦悦根本看不到对方,只能探身去看。
刘觞往前探身,李谌便故意往前探,刘觞往后靠身,李谌也故意往后靠身,铁了心不让他们看到彼此。
刘觞气的瞪着李谌,但李谌终究是天子,他也不好说什么。
李谌打扰了二人攀谈,转头对着刘觞道:“阿觞,其实……朕想趁着今日,与你说一件重要的事情。”
刘觞并不想听,还能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李谌打定主意,今日里对刘觞表白,就算是再被拒绝,也要表明心迹。
“阿觞,你听好了,朕对你……”
他的话说到这里,窦扶风家里的小厮突然跑进来,大喊着:“枢密使!枢密使!神策军郭将军送来了贺礼!”
郭郁臣今日公务繁忙,没时间过来,不过送来了贺礼。
刘光面色还是冷冷的,似乎并不稀罕什么贺礼。
小厮擦着热汗道:“好大一箱子,不知是什么,十足的沉重,小的们给您搬进来。”
说着,几个仆役搬着一只巨大无比的木箱子走了进来。
半人多高的大木箱,刷成了浓郁的粉红色,上面还系着一个大红的蝴蝶结!
刘觞眼皮狂跳,这木箱子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呢?倒不是自己以前见过,而是……
刘觞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小郭将军不会真的……
“好大的箱子!”窦悦道:“枢密使,快打开看看。”
众人全都跃跃欲试,从未见过这般大的生辰贺礼,刘光也有些好奇,便走过去,唰的一声拆开上面的蝴蝶结,将木盖子直接打开。
“嗬——”
“郭、虢将军?”
“你怎么……”
众人齐刷刷的发出惊叹之声,巨大的木盒之中,一个身材高大,肌肉流畅,赤*裸着臂膀的男子站在其中,不正是神策军大将军郭郁臣吗!
郭郁臣的脖颈上,还帮着一条皮质的颈圈,上面系着粉红到极其妖艳的大蝴蝶结!绸缎的光泽波光粼粼,衬托着郭郁臣完美的小麦色皮肤,简直……
辣眼睛!
盒子一打开,无论是盒子外面的人,还是盒子里面的人,全都惊呆了,同时惊呆的包括郭郁臣本人,因着郭郁臣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围观自己。
郭郁臣一张脸涨红,硬着头皮,磕磕绊绊的道:“枢密使,恭、恭贺生辰……”
“唔!”窦悦迷茫的道:“阿爹,悦儿看不见了,你捂住悦儿眼睛干什么?”
窦扶风淡淡的道:“非礼勿视。”
“噗嗤!”
哪知道刘光愣神之后,竟然笑了出声,而且笑得是花枝乱颤,他平日里性子冷淡,不苟言笑,若是展露笑意,多半也是冷笑或者哂笑,哪像今日里,笑得几乎流出眼泪了。
郭郁臣虽不明所以,但刘光笑成这样,一定很是欢心,当即狠狠松了一口气。
刘觞没想到郭郁臣真的采纳了自己的忽悠大法,对着郭郁臣竖起大拇指,敬佩的道:“小郭将军,棒棒的!”
李谌;“……”朕的好事,都被郭郁臣这个傻小子打断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要元气满满酱 20瓶;芙蓉泣露香兰笑 10瓶;我爱小钱钱 5瓶;天祥院英智、阿卡丶Ak. 1瓶
第79章 霸王硬上弓
刘光很久都没有这般欢笑了, 逗得他腹部直疼,弯下腰来,揉着自己肚子。
郭郁臣挠了挠后脑勺, 手一撑从箱子里翻出来, 幸而他没有全身都光着,只是打了赤膊。
他一走出来,脖子上那粉色的蝴蝶结就更是惹眼, 仔细一看, 里面还有一只铃铛,也不知是哪个匠人设计的,风格竟如此妖艳!
郭郁臣担心的道:“枢密使, 你没事罢?”
刘光摆摆手道:“没、无妨……”
随即又道:“你这个呆子,怎么穿成这样?快把衣裳穿上。”
郭郁臣嘿嘿一笑,赶紧从箱子里拿出自己的衣裳, 套在身上, 其实他就是蹲在箱子里换的衣服。
窦悦一直被窦扶风捂着眼睛, 使劲摇了摇头,道:“阿爹,悦儿眼睛都花了, 什么时候能松手啊?”
窦扶风见郭郁臣穿好衣裳,这才施施然放下手来,窦扶风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 他从头到尾,都没看到郭郁臣辣眼睛的一面。
刘光研究着小铃铛颈圈, 笑道:“你这颈上的颈圈, 倒是极好的。”
郭郁臣惊喜的道:“是么?我还觉得这颜色艳俗了一些, 枢密使若是喜欢, 也送给你。”
说着,很是慷慨的将颈圈摘下来,塞给刘光。
刘光接过去,笑眯眯的轻轻展了展蝴蝶结,别有用意的道:“看来以后有大用处。”
“大用处?”郭郁臣迷茫的道:“什么用处?”
刘光但笑不语,他的笑容清冷之中带着些许的温柔,郭郁臣险些看花了眼睛,喃喃的道:“枢密使你……你真好看。”
刘觞则是打了一个寒颤,怎么觉得阿爹的笑容有一点点鬼畜呢,一定是错觉,错觉。
郭郁臣的出现,直接打断了李谌的告白,李谌酝酿了半天,功亏一篑,而且刘觞围着刘光和郭郁臣打转儿,完全没有给李谌机会。
李谌插不进去话,着急的团团转。
窦悦敏锐的发现了什么,小声道:“陛下,您是不是又和宣徽使闹别扭了?”
李谌:“……”又?
李谌道:“是朕闹别扭么?朕看你眼神不好,分明是宣徽使与朕闹别扭,他都五日没有理会朕了!”
窦悦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道:“宣徽使如此温柔善解人意之人,那一定是陛下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不然宣徽使才不会无理取闹的。”
温柔?善解人意?
李谌狐疑的打量窦悦,你说的是阿觞么?
窦悦谆谆教导的道:“阿爹说了,若是做错了事,便要勇于认错,知错能改,陛下虽然贵为九五之尊,但也要学会改错。”
改错?
李谌思忖着,可是阿觞不理朕,朕怎么改错呢?
“阿觞,”李谌找了个机会,钻进人群,道:“朕有点儿事,想要与你单独谈谈。”
刘觞不愿意和他单独谈,李谌执意,不放开他的手,还撒娇的晃了晃,活脱脱一只小奶狗,道:“阿觞……”
刘觞架不住他的撒娇,而且对方是天子,虽然今日不在宫中,但这样拉拉扯扯的,也不太像话,干脆点点头,道:“陛下有什么吩咐,请直说罢。”
李谌拉着他到了角落,轻声道:“阿觞,你都好几日不曾理会朕了,其实那日里都是误会,朕好好与你解释……”
他说到这里,窦扶风家里的小厮又跑了进来。
李谌不耐烦的道:“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那小厮回话道:“回陛下,是大明宫里来人了,说是太后娘娘突然病倒,怕是……怕是要不行了。”
“什么?”李谌吃了一惊。
最近刘长邑对王岁平穷追猛打,王太后因为这个事情,的确病了好一阵,一直在生闷气,御医去了不老少,但是也没听说不行这种事儿。
李谌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小厮道:“小人也不知怎么回事,是宫里头来人了,说是请陛下快些回去一趟,去晚了怕是……怕是见不到太后娘娘了!”
李谌心头有些混乱,他好些日子都没去看望王太后,哪知道太后突然就不行了,当即站起身来,匆忙道:“朕回宫看一看。”
“鱼之舟,快备车。”
“是,陛下!”
李谌去得匆忙,离开了窦扶风的宅邸,上了马车,急匆匆往大明宫赶回去。
刘觞觉得此事有些奇怪,李谌如今才十七岁,王太后更别说了,才三十出头,若是放在现代,指不定还没结婚呢,身子骨再弱,也不可能说没就没,再者说了,王太后平日里保养的很好,也很健康。
说不定……其实是王太后知道李谌出宫来给枢密使庆生,心里不痛快,想要把他叫回去罢了。
刘觞猜对了一半。
王太后觉得,刘氏的权利太大,与他们王氏对着干,自来看刘氏不顺眼。今年刘光的生辰好不容易不在宫中大办,天子却跑到外面去给刘光亲自庆生,王太后得知之后十足气怒。
而另外一点刘觞则没有猜到。王岁平听说了这件事情,便撺掇着王太后,让太后假借身体抱恙的名义,把天子请回来,与此同时,还叫了良酝令王觞到跟前伺候。只要天子来探望王太后,便能看到王觞,如此一来,便能一举两得,叫王觞混个脸熟。
李谌急匆匆回宫,直奔王太后的寝宫,刚一走进去,还未看到王太后,首先听到了阵阵的丝竹之声。
王太后病重,竟然有人在寝殿中弹琴,这像话么?
李谌立刻知道是中计了,调头便要离开,王太后已然走了出来,道:“谌儿,怎么这就要回去了?”
李谌道:“母亲安康,看起来没有抱恙,那儿子也就放心了。”
“怎么?”王太后理直气壮的道:“你看到母亲死不了,还很遗憾了?”
李谌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母亲也知道,儿子不可能是这个意思。”
再怎么说,都是亲娘,李谌虽然和王太后政见不合,但也不至于你死我活。
王太后道:“既然来都来了,我还没有用膳,谌儿便坐下来,陪陪母亲,如何?”
李谌有些迟疑,他本想立刻赶回去的,王太后还有后话:“谌儿,我是你的母亲,你连陪一陪为娘吃饭,都不愿意了么?”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李谌道。
李谌无奈,只好入席,王太后让人布膳,宫女太监鱼贯而入,其中竟还有一个人十足眼熟,他手里捧着酒水,不正是那日里被李谌看成了刘觞的良酝令王觞么?
不只是人长得像刘觞,竟然连名字都一模一样,只差姓氏不同。
其实李谌哪知道,王觞的原名根本不叫王觞,而是被王岁平临时改了名字,毕竟他长得像刘觞,干脆就更像一些。
王觞走进来,给李谌添上酒水,态度恭恭敬敬,十分谦卑的模样。
王太后瞟了一眼李谌,见他没什么动静,便出言道:“你留下来。”
“是。”王觞娇滴滴的应声。
王太后又道:“给陛下添酒。”
“是,太后娘娘。”王觞走过来,距离李谌很近很近,故意俯下身来,让李谌闻到自己身上的幽香:“陛下,请幸酒。”
李谌没有心情喝酒,毕竟上次喝了两口酒就醉了,极为上头,他这次可不想饮醉,便拒绝道:“儿子不升胜酒力,还是不饮了。”
“诶,”王太后笑道:“这里是我的寝殿,我是你的母亲,儿子便算是饮醉了,也无妨的。”
李谌只好耐着性子端起来呷了一口,只是想小小的一口,便不再饮。
王太后笑道:“王觞啊,我听说你会抚琴。”
“回太后娘娘的话,”王觞柔柔的道:“小人只是略通音律,恐怕污染了太后娘娘与陛下的耳目。”
王太后道:“你实在太谦虚了,为陛下弹奏一曲罢。”
“是,太后娘娘。”
王觞走到琴边坐下来,略微低头,时不时含情脉脉的看向李谌,拨动琴弦,开始弹奏。
琴音靡靡,婉转悠扬,好像有人在倾诉爱慕之意,十足的露骨,王太后观察着李谌的神情,见他没什么反应,不由有些着急。
这和王岁平说得不一样,分明这个王觞生得与刘觞几乎是一模一样,尤其是这样昏暗的环境下,更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偏偏天子压根儿不多看一眼。
说好了天子是喜爱刘觞的颜色呢?为何眼下不奏效了?
王太后询问道:“谌儿,你觉得此人弹奏的可好?”
李谌淡淡的道:“儿子对音律向来迟钝,听不出太好,或者太坏。”
王太后更是着急,道:“行了,你过来,再给天子填一杯酒。”
“是,太后娘娘。”
王觞提着衣摆走过来,借着倒酒的动作,故意轻轻蹭了一下李谌的手背,那暗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但是李谌非但没有感觉到暗示,反而拿起一条帕子,擦了擦手背,直接将那条帕子在王觞面前扔掉。
王觞:“……”
王太后:“……”
王太后心急如焚,吃饭也吃了,喝酒只是喝一口,听曲儿陛下不乐意,还能怎么办?
李谌等了一会儿,给足了王太后面子,道:“母亲,儿子不胜酒力,先回去了。”
他只是呷了一口,哪里有什么不胜酒力一说,全都是借口罢了,如今李谌找到了借口,王太后也不方便留他。
王太后只好道:“好罢,谌儿也累了,今日好生回去歇息……”
她还是不愿放弃,对王觞道:“外面天色太黑了,你送一送陛下,给陛下掌着灯。”
“是,小人遵命。”
李谌却道:“不必了母亲,儿子身边还有鱼之舟呢。”
“鱼之舟啊。”王太后似乎早有准备,道:“方才我看他闲着,便叫他去办事儿了,此时应该还未回来。”
李谌心中冷笑,竟然为了现弄这个王觞,把鱼之舟都给支开了。鱼之舟身份地位都不高,王太后又是李谌的亲生母亲,鱼之舟自然只能听命。
王觞柔柔的道:“陛下,小人替您掌灯。”
李谌干脆也不废话,大步离开了王太后的寝殿,往紫宸殿而去。
李谌一离开,王太后立刻气怒的拍着桌案,道:“这都是什么事儿!你看看你想的好主意,陛下必定是看出来了什么,一晚上都没给我好脸色!”
一个人影从内室转了出来,原来寝殿里还有人,竟然是王太后的弟弟王岁平。
王岁平却不着急,笑道:“阿姊,您别担心,也别动怒。”
“我能不担心?不动怒么?”王太后气愤的道:“你看看你的好主意,弄了一个什么王觞过来,他长得倒是像极了刘觞,却根本没有那个阉党勾人的本事,天子是一点儿也不动心!反倒是我,我的脸皮都给你丢尽了!”
“姊姊,您难道还不懂男人嘛!”王岁平笑道:“陛下也是男人。”
王太后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岁平道:“陛下终究年轻,脸皮子薄得很呢,但是男人嘛,只要一冲动,也就不必管脸皮的薄厚了。”
他说着,压低声音,悄悄的道:“我方才偷偷在酒水中,夹了一些好料,只需要轻轻抿一口,必然让咱们正经的天子,头晕脑胀!姊姊你不是让王觞给陛下掌灯回去了么,就等着好消息罢!”
王太后一听,原是这么回事,道:“你什么时候动得手脚?那料……没有什么不好罢?”
毕竟王太后之所以是太后,正因着他的儿子是天子,所以王太后就算关心自己的位置,也要关心李谌的安全。
王岁平笑道:“放心好了太后娘娘,陛下说到底也是我的外甥呢,我怎么会害了陛下,只是一些催*情的药粉而已,宫里头常用的,药性烈了一些,不会有事儿的。”
李谌走在最前面,他身材高大,步幅也宽阔,王觞掌着灯追在后面,柔声道:“陛下——陛下您慢一些!慢一些,天色太黑,千万别碰了!”
李谌才不理会他,大步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他的腹部越来越热,一股冲动聚集起来,不止如此,脑海中还乱糟糟的,仿佛醉酒,又比醉酒更加上头,口干舌燥,莫名想要发泄。
咯噔!李谌心窍一凉,难道是方才的酒水?
朕只抿了一口,没想到还是中套了,他更是加快脚步往紫宸殿而去。
只是太后的寝殿在大明宫的最北头,紫宸殿在整个大明宫的中轴之上,从北到中间的路途遥远,李谌浑身燥热难当,根本无法回到紫宸殿去,鱼之舟也被太后支走,李谌身边根本没有可靠之人。
他的眼眸一动,冲着就近的仙居殿踉跄而去。
仙居殿就在拾翠殿附近,郭贵妃被撵出宫去之后,这附近无人居住,清静的厉害,因为甚少有人经过,倒是显得有几分荒凉。
王觞追在后面,没想到李谌突然转了弯,进入仙居殿,立刻也跟上去,但是他步子小,还没进入仙居殿,“嘭——”一声,仙居殿大门被关闭,甚至还从里面落了门闩!
“陛下!陛下——”王觞使劲拍门:“开门呀!您让小人进去伏侍陛下罢!陛下?陛下!”
李谌进入仙居殿,狠狠落下门闩,这才松了一口气,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竟然被一个小小的良酝令追赶。
他踉跄的撑着身子,往仙居殿内室而去,只可惜浑身燥热双腿打颤,实在走不动,直接倒在地上,李谌干脆瘫倒在地上,准备便如此在仙居殿歇息一晚上,忍一忍药效便也过去了……
“枢密使。”
一个小太监跑入宴厅,对着枢密使刘光耳语了几句,刘光微微蹙眉,挥挥手道:“知道了,下去罢。”
“是,枢密使。”
自从李谌走后,刘觞便有些闷闷不乐,他也知道为何,若是平日里能让他喝酒吃肉,刘觞才不会不开心呢,但是今日……
刘觞又喝了一大杯酒,心满意足的打出一个酒嗝,感觉脑袋晕晕的,浑身暖洋洋,还微微发热,酒意已经上头了。
刘觞托着腮帮子,懒洋洋慢吞吞的道:“阿爹——枢密院有事儿找你吗?你过生日还这么忙啊……”
刘光想了想,道:“的确是枢密院找阿爹,但不是什么公务,而是阿爹前几日托人去打听的事情。”
“嗯——?”刘觞还是软绵绵的,拉长了声音道:“什么事情啊?阿爹托人去打听的,一定是……是大事!”
刘光平静的道:“前些日子,有个叫王觞的良酝令惹得觞儿不欢心,阿爹托人去打听了打听这个王觞。”
“哦……”刘觞抿了一口酒水:“是他啊,那个小、小娘炮!”
刘光听不懂小娘炮为何物,挑了挑眉,道:“你可知道,王觞是谁的人?”
刘觞摇摇头。
刘光道:“王觞是王太后安排在宫里的人,听说是王岁平的远房亲戚,本来不叫王觞,进宫改了名字,与觞儿你生得有几分相似。”
“呸!”刘觞气愤的道:“根本不像!一点儿也不像!阿爹你说,我有那么娘炮嘛?他、他说话娇滴滴的,翘着兰花指,身上涂脂抹粉的,还扭腰扭屁股!呸!”
说着,还对郭郁臣道:“小郭将军你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扭腰扭屁股的男人!”
郭郁臣:“……”这句话听起来,怎么如此拗口别扭呢?
刘光笑了一声,道:“大将军,其实本使也由此一问。”
“这……”郭郁臣头疼的道:“我、我也不知。”
“哼!”刘觞道:“都是大猪蹄子!哪里像?根本不像,阿爹,你觉得像么?若是在阿爹看来,会把我和那个小娘炮看混吗?”
“如何可能?”刘光道:“便是阿爹不用眼睛看,也知道哪个是觞儿,那人便是生得再像觞儿,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如何能与觞儿相比?”
“是吧!”刘觞自豪的给了刘光一个大抱抱:“唔——阿爹,你好好哦!我好喜欢阿爹哦!”
郭郁臣看到他们抱来抱去的,刘觞还扎在刘光怀里乱蹭,虽然是父子干系,但也有些吃味儿,心里头酸溜溜。
刘光安抚着他,道:“多大人了,还撒娇。”
“就要就要!”刘觞醉醺醺的道:“就要撒娇!”
刘光无奈,又道:“这王岁平安排了一个生得与你有几分形似之人在宫里,阿爹不放心,便叫人盯紧了他们,今日……倒是有一些动向。”
“嗯?”刘觞奇怪:“什么动向?”
刘光压低了声音,把王岁平在酒中下料,想要让李谌与王觞生米煮成熟饭的事情说了一遍。
枢密使刘光今日虽然不在宫中,但是他的耳目众多,仿佛亲眼看到了一般,比当事人看得还要清晰。
“什么?!”刘觞醉醺醺的瞪大眼睛:“王岁平给天子下药了!想让天子和那个小娘炮这样那样!?”
郭郁臣:“……”这样?那样?是哪样?
郭郁臣连忙道:“宣徽使,小声些,小声些!”
刘光一直都知道天子对刘觞的爱慕,他一直都想要拆散天子与刘觞,尤其是知晓刘觞也开始对天子动心之后,刘觞也会吃味儿之后,更加急切的想要拆散他们。
因为刘光知道,李谌乃是一朝之君,他往后需要面对的太多,如果李谌不能坚定,就算他们在一起,带给刘觞的也只会是伤害,而作为父亲,刘光不想让觞儿受到一丝半点的伤害。
刘光的主张的的确确是拆散他们,但今日……
刘光眯眼道:“觞儿,这件事情阿爹有必要告诉你,你拿的主意,阿爹都会无条件支持,阿爹不想让你后悔。”
刘觞呆呆的看着刘光,他脑袋里晕晕乎乎,反应很慢很慢,缓慢的想着,王岁平给小奶狗下药了,王觞长得那么像自己,小奶狗要和小娘炮这样那样了……
他心里陡然升起一股酸涩,酸得几乎发苦,好像撒了癔症一般,站头便跑。
咚!
差点磕在门槛上,被绊了一下,不过没有摔倒,爬起来继续往外跑。
窦悦吓了一跳:“宣徽使,你……你这是去哪里啊?”
刘觞来不及停顿,大喊着:“回宫,救火!”
“救、救火?”窦悦一脸迷茫。
刘光看着慌慌张张离开的刘觞,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声道:“希望阿爹做的是对的……”
刘觞慌慌张张跨上金辂车,道:“回宫!快,十万火急!”
驾士连声道:“是,是!宣徽使您坐好!”
金辂车一路风驰电掣,直冲大明宫而去,来到丹凤门门口,宫禁只差一点点,金辂车都没停顿,直接冲入丹凤门。
刘觞在下马桥下车,提着自己的绣裳衣摆,直接跳下车,御桥附近已经有好几个小太监候着。
“宣徽使,您小心,别摔着!别摔着!”
刘觞认得他们,是枢密院的小太监。
“陛下人呢?”
小太监回话:“陛下从太后那里出来了,说是要回紫宸殿,不过刚才小臣去紫宸殿看了一圈,陛下没有回去。”
刘觞饮得有些多,脑袋里昏昏沉沉,虽然吹了夜风,但还是混沌的厉害,使劲摇了摇头,道:“快速找,从太后寝殿到紫宸殿,任何一个偏殿都不能放过。”
“是!”
刘觞也提着灯笼快速去找,他一路从紫宸殿往北面跑,刚过了长安殿,突然听到鬼夜哭一般的声响。
“陛下——”
“陛下……”
“陛下您开门呀……”
刘觞循着声音往前走,这附近就是拾翠殿,往日里郭贵妃住在这里,拾翠殿人烟鼎盛,但自从郭贵妃离开之后,李谌的后宫也给清空了,根本没人往这边来,这里便没了人气儿。
拾翠殿南面是仙居殿,平日里根本没人经过,刘觞走过去,便看到一个柔柔弱弱的人影,站在仙居殿外面,使劲拍着门,娇声喊着:“陛下——陛下——”
“小娘炮!”刘觞一眼就认出来,是良酝令王觞!
正巧,好几个小太监也找了过来,道:“宣徽使,是他!”
刘觞眯着眼睛,带头走过去,站定在王觞身后。
王觞后知后觉,吓得一个激灵,柔弱万千的道:“宣、宣徽使……”
“害怕什么?”刘觞道:“你见到本使如此害怕,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没、没有啊!”王觞支支吾吾。
刘觞挑了挑眉,道:“已然宫禁,你还在外面溜达,是不是藐视王法?来人,给本使扣起来,押送到神策军牢营!让他尝尝大牢的滋味儿!”
“冤枉!冤枉啊——”王觞哭诉道:“宣徽使,还没……还没到宫禁时分呢!”
的确,还有一会子。
刘觞“哦?”了一声,道:“无妨,本使说你犯了宫禁,你就是犯了宫禁。你放心,这里距离神策军牢营,还有一段路程,等你押解过去,便到了宫禁时分,届时,你便是犯了宫禁。”
“宣徽使,饶命啊!饶命啊!”王觞跪下来磕头,刘觞可不吃他这套,凉丝丝的道:“扣起来,带走。”
“是,宣徽使!”
几个小太监虽然力气也不大,但是仗着人数多,王觞又是个十足十的小娘炮,跑也跑过不掉,打也打不过,立刻被扭起来,朝着神策军牢营送去。
刘觞打发了小娘炮王觞,看了一眼仙居殿大门,大门紧闭,而且从里面反锁住了,根本打不开。
刘觞蹙了蹙眉,干脆来到侧面,试探的推了推窗子,果然,窗子是没有关闭的。
他捡了几块大石头,垫在脚底下,从户牖艰难的翻了进去。
刘觞以前见过李谌翻窗户,看着十足简单,轻轻松松一撑就进去了,但是轮到自己,尤其是饮醉之下,刘觞的平衡能力大打折扣,“咕咚——”一声,直接折了进去。
户牖下面就是一张案几,案几上摆着许多装饰,刘觞一下掉下来,哐啷啷巨响,案几上的东西掉的掉,碎的碎,差点扎了刘觞屁股。
“谁?!”
李谌听到声音,戒备的睁开眼睛。
他已经忍耐很久了,没想到只是抿了一口酒水,药效竟如此厉害,他的眼睛赤红充血,里面弥漫着浓烈的血丝,吐息紊乱沙哑,整个人的精仿佛绷着一根弦,而那根弦即将断裂……
刘觞从案几上爬起来,揉着老腰,宫灯也落在了外面,殿内昏暗一片,根本无法掌灯。
刘觞摸黑走过去,李谌头晕脑胀,也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还以为是守在外面的王觞翻窗进来了,厉喝道:“滚出去!”
刘觞吓得一个激灵,他从未见李谌发这么大火儿,平日里的李谌仿佛是个小奶狗,油腻是油腻了一些,但架不住他年轻鲜嫩啊。
而如今的李谌,赤红着眼睛,仿佛一头野狼,嗓音低沉沙哑,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暴戾。
“朕叫你滚出去!”
刘觞心底里陡然升起一股委屈,又是委屈,又是生气,好一个假奶狗,我好心好意的赶回来救你,你竟然吼我?
刘觞气得撸胳膊挽袖子,黑着脸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瞪着李谌。
李谌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要着火一样,越是忍耐,越是难受,四肢却十分无力,他眼看着那人逼近过来,撑着全身的力道,往后挪了挪。
还跑?刘觞酒气上头,心说你这个小奶狗,不知好歹,今日就让阿觞哥哥教教你社会的险恶!
他一句话不说,捏住李谌的下巴,直接吻了下去。
李谌睁大了眼睛,四周本就昏暗,加之二人距离太近,李谌更是看不清楚,不知来人是刘觞,他愤怒的一把甩开刘觞,若是平日里没有中药,绝不会如此狼狈。
刘觞被他拒绝,仗着酒醉,更是不信这个邪,又捏住李谌的下巴,一定要亲他。
李谌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样的气息他不知道品尝过多少次,如此甘甜令人回味,一瞬间李谌差点深陷其中,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不对不对,是药物的缘故,此人不是阿觞,阿觞还在窦悦的府中,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大明宫中。
李谌又想去推刘觞,刘觞哪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一把抓住李谌的手不让他动弹,若是在平日里,李谌一只手就可以抓小鸡仔一样桎梏住刘觞,可今日风水轮流转,刘觞反而一只手捏咕住了李谌。
李谌完全没有力气反抗,恶狠狠的道:“放开朕!朕……朕警告你……”
声音的确威严沙哑,刘觞定眼一看,但小奶狗的眼神怎么这样奶呼呼湿润润,又气又怒又不甘心,还被自己亲得气喘吁吁。
刘觞登时大满足,酒气更是上头,笑起来道:“小可怜,我就是喜欢看你哭唧唧!”他说着抽下自己的绣裳腰带,唰唰唰几下,将李谌的双手一捆,直接捆在了案几的矮腿上。
李谌吃了一惊,自己现在这模样,仿佛砧板上的鱼,只能毫无作用的挣蹦两下,完全都是徒劳。
“谌儿乖乖的,”刘觞搓着掌心嘿嘿醉笑,道:“阿觞哥哥要霸王硬上弓了!”
“阿觞?”李谌借着暗淡的月色,仔细去分辨,他实在看不清楚,眼前的景物一直打晃,头脑也眩晕的厉害,但无论是刘觞的声音,还是刘觞的气息都如此的熟悉。
“阿觞哥哥,”李谌额角滚下热汗,沙哑的道:“是你么?慢一些,别伤了自己。”
刘觞宿醉头疼,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他“唔?”了一声,睁开眼目,天色还灰沉沉的,并没有天亮。
刘觞稍微一动,登时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自己昨日不是去参加阿爹的生辰宴了么?怎么……后来好像回宫了,匆匆忙忙赶回来,把图谋不轨的王觞给押入了神策军牢营,再后来……
“嘶!”刘觞疼得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瞪着躺在自己身侧的天子李谌。
李谌一脸疲惫,双手还被刘觞的衣带绑着,捆在案几的矮腿上,四周凌乱不堪简直没眼看。
断片的记忆犹如潮水一般涌入刘觞的脑海,刘觞吓得捂住自己的嘴巴,低声自言自语:“霸王硬上弓?完了完了……”
刘觞顾不得太多,趁着李谌还没醒过来,胡乱的套上衣裳,从地上爬起来,飞快的往外跑,一路上腰酸背疼,疼得刘觞呲牙咧嘴,心里咒骂着,别人霸王硬上弓都是享受,自己这怎么还反过来了!失策失策!
刘觞一路快跑,本想冲回宣徽院更衣洗漱,毁尸灭迹,没成想真是冤家路窄,竟然在路上碰到了王觞!
王觞显然刚刚从神策军牢营放出来,身边还跟着良酝署的人,必然是良酝署的人接到了通知,说王觞犯了宫禁,让他们来接人。
王觞身为良酝令,虽然品级只有正八品下,但在良酝署也是个头领,一路上责骂着身边的部员:“慢慢吞吞的!怎么现在才来领我?害得我一晚上都在牢营中呆着!你们可知道那里不是人呆的?如此怠慢,你们就不怕我到王太后跟前告状?!我告诉你们,我王觞可是太后跟前的红人!”
“是吗?”刘觞施施然走过去,就算身子不舒服,这个邪茬儿他还是要找的。
刘觞端着架子,完全看不出他辛苦上弓了一晚上,幽幽的冷笑:“王大人,您好大的脸面儿啊,竟然是王太后眼前的红人儿,吓死小臣了呢!”
王觞哪里想到大明宫如此小,只隔了几个时辰,竟然又碰到了宣徽使刘觞,他一个八品小官,怎么惹得起宣徽使?
王觞立刻换上怯懦委屈的表情,期期艾艾的道:“宣徽使……小人拜见宣徽使……不知……不知小人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宣徽使,宣徽使要如此针对小人。”
“得罪?”刘觞道:“你才发现自己得罪了本使?”
“来人!”
刘觞一声令下,此处正好是神策军附近,神策军的士兵都识得宣徽使刘觞,立刻迎上来道:“宣徽使,有何吩咐?”
刘觞指着装可怜的王觞道:“他偷了本使的东西,抓起来!”
“是!”
王觞大惊失色:“宣徽使!宣徽使饶命啊!小人没有!小人是冤枉的……小人怎么可能偷盗宣徽使的东西呢?”
神策军士兵才不管这些,冲上去将王觞五花大绑,直接一踹膝盖,让他跪在刘觞面前。
王觞哭哭啼啼的道:“宣徽使,小人没有啊!小人刚刚从神策军牢营放出来,哪里……哪里能偷盗宣徽使的东西呢!宣徽使就算是权势滔天,也不能……也不能如此诬陷小人罢!小人呜呜呜……小人要见陛下!”
还想见天子?
不提李谌还好,一提起李谌,刘觞这火气噌噌的往上冒,自己昨日辛辛苦苦的跑回来“救驾”,若不是王岁平和王觞这一伙人搞事情,自己会醉酒后回来上弓吗?害得刘觞这会儿浑身都疼,哪哪都难受!好像要散了架一般。
刘觞昂着脖子,理直气壮的笑道:“笑话!本使是宣徽使,说你偷了我的东西,你就是偷了东西!还需要到陛下面前去分辨?就凭你,也配?”
王觞依旧哭得梨花带雨,吭吭唧唧的道:“宣徽使,小人真是冤枉,您说小人偷了东西,小人……小人当真没有,那宣徽使倒是说说,小人偷了什么您什么东西?”
刘觞冷笑一声,理直气壮的道:“好啊,那本使就让你死个明明白白!你……偷了本使的智商!”
“智、智商?”王觞懵了,饶是他再机智善辩,智商是何物?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
刘觞一本正经,完全不觉尴尬的道:“你就是偷了本使的智商,还不认账?”若不是你这个小娘炮和王岁平搞事情,我还在小悦悦家里喝酒吃肉呢,怎么会醉醺醺的跑进宫里来,身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太监,脑袋一热竟然搞什么霸王硬上弓?这不是坑自己吗?
“没错!”刘觞指着王觞道:“本使突然降智,都是因为你偷走了本使的智商,你还嘴硬不承认?给我打,打到本使满意为止!”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叮——
系统提示:恭喜阿觞哥哥男友力+1!
霸气值+5!
无理取闹指数+10!
体力-5!
第80章 表白成功
“啊!宣徽使饶命啊!饶命啊!别打了!”
神策军可不管王觞的求饶, 对着王觞便开始踢打,王觞抱着自己的头,在地上滚来滚去躲避。
刘觞道:“还敢躲?把他给我押起来。”
“是, 宣徽使!”
两个神策军士兵像是抓小鸡仔一样, 将王觞拎起来,不叫他逃跑。
刘觞笑眯眯的道:“这么不听话,连挨打都不愿意, 那很好啊, 不是很会酿酒吗?把他的手指给我砍了!”
“是,宣徽使!”
“手……手指!?”王觞震惊的瞪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刘觞。
另有两个神策军士兵上前, 把他的双手按在地上。
“不要啊!救命!谁来救救小人!陛下!陛下救命啊!太后、太后——”
刘觞一听他喊陛下,气不打一处来,“嗤——”抽搐神策军的佩刀, 道:“按好了, 本使亲自来。”
“救命!!别!别砍我的手!”王觞哀嚎着, 惊恐的摇头,但根本挣脱不开,眼睁睁看着刘觞举着佩刀, 越来越近。
佩刀沉重,刘觞双手握住,因着身体不适的缘故, 差点把刀掉在地上,七扭八歪的走过来, 道:“嘿!还挺沉。”
王觞吓得频频翻白眼儿, 哭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刘觞对着王觞的手指瞄准, 比划了好几下, 还真是有佞臣的架势,道:“你哭啊,本使有个癖好,最喜欢看人哭了,你哭的越大声,本使就越是高兴!”
“哎呦!”他说着,一个没拿稳,佩刀“当!”一声脱手而出,刀刃直接砍在了地上,好巧不巧,距离王觞的手指,也只有一个手指的空隙。
“啊——!”王觞惨叫一声,双眼一翻,直接晕倒了过去。
刘觞挑眉:“这就晕过去了?”
他说着,嫌弃的扇了扇风:“什么味道?”
神策军士兵禀报道:“宣徽使,这宫役他……失禁了。”
“什么?”刘觞更是嫌弃的后退两步,道:“竟然吓尿了,胆子这么小,还来做坏事?真给坏人丢脸。”
神策军士兵有些迟疑:“宣徽使,现在如何?还要继续砍他的手指么?”
刘觞摆摆手道:“丢了丢了,太臭了,你们回去当值吧。”
“是。”
神策军士兵将王觞丢在地上,刘觞只是冷笑一声:“看你还敢惹老子。”
说完,施施然离开,回自己的宣徽院去了。
阳光一缕缕的照入仙居殿的户牖,洒在李谌的眼皮上。
“嗯……”李谌稍微动了一下,似乎是感觉到了刺目的日光,他这一动,登时感觉不对劲儿,因为怎么也动不了,好像被什么束缚着,禁锢了动作。
束缚……?
对,束缚!
李谌猛地睁开双眼,他的双手还保持着高举过头顶并拢的动作,被衣带束缚着,捆在旁边的矮几腿上。
李谌吃了一惊,昨日里的记忆快速回笼,是刘觞!但他的记忆混乱的厉害,刘觞分明在窦悦的家里参加生辰宴,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大明宫中,难道不是刘觞?
一想到这里,李谌心乱如麻,药劲儿早就过了,他的气力也恢复如常,“嗤!”一声,李谌双手一分,直接将捆住的衣带挣碎,双手立刻恢复自由。
李谌翻身坐起来,环视左右,没有人,整个仙居殿中只有李谌一个人,他心里乱糟糟,依稀记得昨日与人发生了亲密的干系,那个人还和刘觞长得一模一样,难道朕真的与那酷似阿觞的王觞……?
不不不,李谌使劲摇头,推开仙居殿大门走出去,一路丢了魂儿似的回到了紫宸殿中。
“陛下!”
鱼之舟找了李谌一晚上,他昨日被王太后绊住,虽然很想脱身,但他终究只是一个内侍,王太后所说必须要听从吩咐,等鱼之舟脱身之后,王太后便说天子回去了,鱼之舟匆匆回到紫宸殿,压根儿没见到李谌人影,而且这一消失,就是整整一夜!
鱼之舟跑过去道:“陛下,您没事儿罢?”
李谌摆摆手,他心乱如麻,想要将昨晚的事情捋顺清楚。
这一摆手,李谌的袖口敞开,露出被捆了一夜的伤痕,虽然衣带系的并不是太狠,但是架不住李谌激动亢奋,今早又挣碎了衣带,手腕上难免留下一些痕迹。
“陛下?”鱼之舟震惊的道:“您受伤了?”
李谌低头一看,这是昨日里留下来的痕迹,不只是手腕上的捆绑痕迹,手臂上竟然还有一个齿痕,端端正正,咬的好像印章一般!
李谌盯着那齿痕,脑袋里乱哄哄,分明昨夜与那人发生了如此亲密的干系,但李谌就是看不清对方给的面容,怎么也看不清……
李谌抱头蹲在地上,吓坏了鱼之舟,惊讶的道:“陛下,您是不是犯了头疾?小臣这就去请御医过来。”
“不必。”李谌蔫蔫儿的道:“出去,朕现在什么人都不想见。”
鱼之舟有些奇怪,但不敢违抗,还是退了出去,站在紫宸殿外面伺候。
李谌也不去榻上躺着,就仰躺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屋顶,心想着朕不会真的与旁人发生了干系罢?那以后如何面对阿觞?岂不是愧对阿觞?
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小可怜一样,仿佛一只大虾米,抱着膝盖蜷缩在一起。
鱼之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是万万想不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眼看着快要用午膳了,便走进去,轻声道:“陛下,午膳准备好了,可要用膳?”
李谌还保持着虾米的动作,幽幽的道:“朕不要用膳,朕要绝食……”
“绝食?”鱼之舟又是一脸迷茫:“陛下,您别开玩笑了,用午膳罢。”
李谌却道:“不,朕要绝食,朕吃不下……”
鱼之舟迟疑的道:“陛下若是吃不下,要不要请宣徽使过来一同用膳?”
“不!”李谌直接从地上蹦起来,连忙大喊着:“不要让阿觞过来!千万不要!”
李谌现在还没想清楚,昨夜那人到底是谁,若当真不是刘觞,自己把刘觞请过来,岂不是要暴露了么?
李谌纠结万分,鱼之舟奇怪的道:“陛下,您到底怎么了?可是昨日发生了什么?”
自然是发生了什么,且还是了不得的事情,李谌瘫坐在地上,双膝并拢,抱着膝盖,仿佛一只超大的小可怜。
鱼之舟奇怪的自言自语:“好生奇怪了,宣徽使也没说什么啊。”
“宣徽使?”李谌似乎听到了重点,道:“你说什么?”
鱼之舟连忙回答道:“陛下昨夜失踪了整整一夜,小臣十足担心,便去询问了宫中的内侍,内侍说,昨日夜里是宣徽使找到了天子。”
李谌听到了重点,重复道:“你是说……昨夜是宣徽使找到了朕?”
鱼之舟点点头,道:“是啊陛下,千真万确。”
鱼之舟本很是担心李谌的安危,但是听内侍这么说,便放松下来,毕竟宣徽使刘觞是个靠谱的人,若是他找到了天子,那必然没什么大事。
李谌眯着眼睛细想,昨夜是阿觞找到了朕!也就是说……昨夜与朕发生干系的人,其实是阿觞本人!
噌!李谌猛地站起身来,并不再装作小可怜,大步离开紫宸殿。
“陛下?”鱼之舟追在后面:“陛下,您去何处?”
李谌来不及停顿,边走边说:“朕去一趟宣徽院。”
刘觞吓晕了王觞之后便回了宣徽院,身子实在酸痛的厉害,咕咚一声倒在榻上,衣裳懒得换,脸也懒得洗,头也懒得梳,闭上眼睛准备歇息。
“阿觞……”
“阿觞?”
“阿觞!”
刘觞刚要坠入梦乡,迷迷瞪瞪间突然听到有人唤自己,紧跟着便是“砰砰砰”的拍门声。
那声音何其耳熟,竟然是天子!
刘觞瞪大眼睛,一时间有些惊慌,完了完了,是天子,天子必然是来算账的!毕竟昨天自己那样霸王硬上弓,天子哭的可是稀里哗啦的,虽然现在身子难受的是自己,可自己强迫了天子啊,总之完了完了!
刘觞想要装作不在,李谌却隔着门板道:“阿觞,朕知道你在里面!”
刘觞:“……”
李谌的声音又道:“你不出声,朕直接进去了?”
刘觞张了张口,他本想出声的,但一时间嗓子有些沙哑,是使用过度的感觉,根本发不出声音。
吱呀——
舍门被推开,李谌真的走了进来。
刘觞连忙从榻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上前沙哑的作礼:“小臣拜见陛……”
他的话还未说完,膝盖一软,竟然便要行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阿觞,当心!”李谌一把捞住刘觞,将人抱在怀中。
刘觞连忙道:“小臣无状,冲撞了陛下。”
“无妨无妨。”李谌扶着他坐下来,道:“阿觞,朕有事儿想问你。”
二人在案几边坐下来,李谌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昨天晚上,阿觞你……”
刘觞一听,脑袋里的神经立刻绷紧。
李谌试探的道:“听内侍说,昨天晚上是你找到朕的?”
刘觞垂下头去,轻微的点了点头,道:“回陛下,正是小臣。”
李谌欣喜若狂,太好了,那也就是说,昨日与朕发生干系的,果然就是刘觞本人!朕没有认错人。
李谌激动的拉住刘觞的手,道:“阿觞,朕……朕太欢心了。”
“啊?”刘觞一阵迷茫,什么事儿这么高兴?难道小奶狗喜欢被人霸王硬上弓?天子非但没有责罚自己,反而很高兴?这是受虐狂吧?
刘觞这么想着,脑海中晕晕乎乎,其实刚才教训王觞的时候就有一些不舒服了,不,并非一些,是很不舒服。
昨日里刘觞酒意上头,所做的一切都不记后果,难免把自己弄伤了,加之仙居殿常年无人居住,偏僻阴冷,这么睡上一夜自然要感染风寒,今日他急匆匆逃跑,路上教训王觞耽搁了一些时间,回来之后又累瘫下来,根本没有时间清理上药,这会子脑子昏昏沉沉,愈发的厉害起来,眼前的天子愣是变成了双影儿。
“阿觞,朕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
李谌的嗓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阿觞,朕心仪于你,便算你再拒绝朕,朕的心窍里,也只有你一个人。”
李谌似乎在说些什么,但刘觞几乎听不清楚,脑海中越来越混沌,“咕咚——”一声,身子一歪,撞上案几,直接倒在地上。
“阿觞!?”
李谌吃了一惊,一步冲过去抱起刘觞,赶紧把人抱上榻去。
刘觞双目紧闭,似乎很是难受,李谌试探了一下他的额头,滚烫如炭,朗声大喊着:“快!鱼之舟,叫御医!快去叫御医!”
崔岑风风火火的赶过来给刘觞看诊,刘觞是身子虚弱,感染了风寒,加之身上还有一些外伤,又一夜都未曾清理。
不过崔岑并不知道刘觞还有外伤,只是开了一些治疗风寒的汤药,枢密使刘光听说刘觞病倒了,立刻放下手头的公务赶回来。
他黑着脸走进来,上前检查了一番了刘觞,试探了一下刘觞的额头温度,只是这么一低头,正巧看到了刘觞颈间的红痕,眯了眯眼睛,心下登时一片了然。
刘光对身侧的崔岑低声耳语了几句,崔岑听罢点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在方子上又加上了几笔,然后从药囊拿出一盒软膏递给刘光。
崔岑道:“此软膏涂抹于患处便可,可以阵痛消肿。”
刘光道:“有劳崔御医了。”
崔岑道:“枢密使言重了。”
崔岑医看完毕,也不多话,便拱手退了出去。
李谌十分着急,抻着脖子去看刘觞,刚要上前给昏睡的刘觞掖一掖被子,却被枢密使刘光拦住。
刘光拦在软榻跟前,并不让李谌近前,看似恭敬,实则十足疏离的道:“陛下公务繁忙,日理万机,还是应该以政事为重,犬子的病情,便不劳烦陛下费心了。”
“可是……”李谌想要说些什么,刘光已经不容置疑的道:“陛下,犬子抱恙,需要安心静养,小臣斗胆请陛下移步。”
李谌这次没话说了,刘觞兀自昏睡,脸色也不是很好,似乎真的需要静养,他只好道:“那朕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阿觞。”
刘光道:“陛下政事繁忙,不来看也是应该的。”
李谌可算是听出来了,枢密使是愈发的不待见自己了。
李谌不舍的看了一眼昏睡的刘觞,终于还是退出了屋舍,心里七上八下的,平日里刘光总是公事公办的模样,虽然不刻意谄媚,但也不是如今这个态度。
难道……
李谌心里想着,刘光看出了什么?他素来便是个人精,只要看一眼,总有透彻人心的能力,难道他真的看出来什么?所以不欢心了?
李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阿觞病成这样,又是刘光的宝贝儿子,若是换作自己,自己也动怒啊,也就是碍于朕是天子,若是一般的王公大臣,估摸着早就被刘光叉到神策军去了!
“唉——”李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陛下?”鱼之舟不明所以,他一直在外面侍候,道:“可是要回紫宸殿用午膳了?”
“不吃了。”李谌摆摆手:“朕没心情用膳。”
鱼之舟道:“那陛下准备去何处?”
李谌眯了眯眼目,他心里不痛快,都是太后和王觞,若不是他们二人,昨日也不会出现在那样的事情,刘觞也不会受伤,今日也不会生病,刘光也不会那么样戒备于朕。
李谌的眼神划过一丝狠戾,道:“走,随朕去良酝署看看。”
鱼之舟疑惑,良酝署?陛下去良酝署做什么?但他并没有问出口。
李谌一行人来到良酝署,这里乃是光禄寺的地界,也因着一般走动的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官,所以平日里并没有大人物会来,今日李谌突然驾临,整个良酝署都沸腾了。
“陛下来了!陛下来了!”良酝署的宫役大喊着跑进来。
王觞被吓得失禁,最后是几个宫役把他抬回来的,这会子刚刚转醒过来,换了一套衣裳,气得脸色发青,但是无法报复刘觞,只能打断了牙齿,合着血往肚子里咽。
哪知道转眼间,天子竟然亲自来了良酝署。
王觞喜出望外,惊喜的道:“天子来了?那一定是来寻我的!”
良酝署中,只有王觞能和天子沾上亲故,旁的那些宫役实在官位太小,都不入流,压根不敢想象能见到天子,更别说沾亲带故了。
王觞立刻整理自己的鬓发衣裳,迎出去,娇弱的拜倒在地上,道:“小人王觞,拜见……啊呀!”
他矫揉造作的话音还未落地,李谌已经一脚踹过去,完全没有半丝的怜香惜玉。
王觞来了一个王八大翻个儿,标准的后滚翻,“哐!”撞到一只大酒缸,这才停了下来。
“陛、陛下?!”王觞惊恐的爬起来:“不知……不知小人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李谌哪里还有什么小奶狗的模样,冷冷的一笑,声音沙哑,厉声道:“你做错了什么,还敢问朕?”
“陛下……”王觞心中七上八下,慌得不行,但是不敢承认自己有错,若是承认,岂不是死罪?
王觞硬着头皮,含糊其辞的道:“陛下若是问昨日的事情……昨日……可是太后娘娘亲自授意,小人……小人也只是一个区区八品的小官,实在……实在是不得不听命啊!”
“好啊,”李谌道:“你倒是都推到太后头上了?”
的确,王觞知道自己的靠山就是王太后,天子和谁撕破脸皮,也不能和自己的亲生母亲撕破脸皮,所以用太后做借口是最好的。
李谌幽幽的道:“你搬出太后,朕便拿你没有法子了么?”
王觞装作可怜,垂泪道:“陛下,小人进宫以来,忠心耿耿,为了陛下,为了太后,肝脑涂地,从未有私心啊!陛下!”
李谌冷笑,抬手道:“从未有私心,就冲着你这句话……鱼之舟。”
鱼之舟立刻上前,道:“请陛下吩咐。”
李谌道:“你去找御史大夫刘长邑过来,告诉他,朕要彻查良酝署的账目,看看有没有人贪赃枉法,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你让刘长邑留意着一些,随时准备参本!”
“是,陛下。”
查账!
王觞浑身一震,差点直接昏厥过去。
王觞进入良酝署的时日虽然不多,但是和王岁平里外勾结,换了许多良酝署的东西,账目早就不干净了,而且时日这么短,怎么可能把账目抹平?现在的账目只要一查,但凡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到漏洞,而且是雨打沙滩万点坑!
良酝署每个月需要支用的银钱对于整个国家来说,实在太少太少,所以一般都是没人查良酝署的账目,王觞又有王太后撑腰,账目都懒得作假,从未想过会有今日!
李谌道:“把账目都给朕搬出来,朕今日就坐在这里,一条条,一框框的亲自纠察。”
良酝署的宫役应声去搬运账目,中饱私囊的事情与他们无干,所以就算查出来也没有什么,宫役自然乐得听从天子的命令。
王觞吓得跪倒在地上,不断磕头,大喊着:“陛下!陛下!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都是……都是王岁平让小人这么干的!”
王觞不禁吓,直接招供出来。
李谌眯眼道:“王岁平?”
“是是!正是他!”王觞颤声道:“小人只是一个小小的良酝令,如是没有人撑腰,根本不敢的!实在不敢的!是王岁平,是他!就是他!他给小人药粉,让小人下在陛下的酒水中,还……还说服了太后娘娘,请太后娘娘帮忙宴请陛下前来,王岁平说了,太后是陛下的母亲,陛下不会怀疑太后的……”
嘭——
李谌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酒缸,冷冷的道:“好一个王岁平!王岁平现在何处?”
王岁平现在虽然已经不当官了,但是不妨碍他入宫,因着他是当今太后的亲弟弟,只要一到宫门,立刻就有太后的人前去迎着,谁也不敢不放行。
此时的王岁平,自然就在太后的寝殿之中。
李谌当即离开了良酝署,往王太后的寝殿而去。
王岁平果然正在这里,还在对王太后侃侃而谈:“姊姊,你就放心罢!说不定现在那个王觞,已然与陛下成就了好事儿,往后都能吹吹枕边风了!那刘觞不过是颜色好看了一些罢了,等王觞取代了他,看他们刘氏还能如何嚣张!”
王太后还是有些疑虑,道:“若是……若是谌儿知晓是我给他下了药,你说……他会不会怪罪于我?”
“怎么会呢?”王岁平嘿嘿笑道:“姊姊,你还不明白么?陛下也是男人啊,这男人啊就是少一个台阶下,等陛下宠爱上王觞,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李谌走入王太后的寝宫,并没有让人通报,直接走进去,便听到王岁平污言秽语的言论。
王岁平还在笑着:“姊姊你大可安心,陛下可是您的儿子,就算他知道是我们下的药,还能如何?能冲过来找您算账不成?”
他正这般说着,便听到一个嗓音低沉道:“朕还真就是来了。”
王岁平吓得一个哆嗦,瞪大了眼睛,便见到天子李谌走在最前头,身后神策军压道,押解着犹如筛糠的王觞,简直便是破门而入!
王岁平吓得双腿一软,咕咚跪在地上,颤巍巍的道:“拜见、拜见陛下!”
王太后也慌了:“谌儿,你怎么来了?”
“朕怎么来了?”李谌道:“母亲真的不知情么?”
王太后瞬间没了声儿,实在不知说些什么好,毕竟是她理亏,而且还对自己的儿子用那么下三滥的法子。
王岁平抢先道:“陛下,其实……其实太后也是为了您好。”
李谌幽幽的看了王岁平一眼,道:“好?朕问什么了么?你就说好?”
王岁平吓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李谌自然不会将昨日的事情摊在明面上,毕竟谁的脸面都不好看,说出去天子中了药,是他的母亲联合了舅舅下药,就算是李谌也要蒙羞。
李谌是个聪明人,他不打算揪着这个扎筏子,而是道:“良酝署的账目出现了纰漏,难道舅舅你不知情?”
王岁平惊讶的道:“纰、纰漏?不……不应该啊……”
李谌“嘭!”的一声将账目扔在他面前,道:“不应该?朕亲自过目,你自己看看,这上面都是些什么?”
王岁平之前明目张胆惯了,也没人管他,哪知道李谌破天荒的开始查账,而且还去查了良酝署的账目。
李谌冷声道:“露华台的事情,看来舅舅还是没有长记性,无妨,朕会让你长记性的……来人。”
神策军立刻上前,铿锵道:“是,陛下!”
李谌摆了摆手,道:“将王岁平压入神策军牢营,良酝署一案,交由大理卿刘长邑亲自审理。”
他说着,瞥了一眼王觞,凉丝丝的道:“牵连人等,一概收监。”
“是!”
王觞浑身发软,瘫在地上,直接被神策军士兵拖了出去,而王岁平不甘心的大喊着:“姊姊!救我啊!救救我啊!”
王太后着急的求情:“谌儿,他终究是你舅舅,你看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李谌反诘:“是啊,朕也觉得的确有什么误会,要不然,朕与母亲,从昨天晚上的事儿,开始捋一捋顺一顺?”
李谌的言辞显然是在威胁王太后,王太后心中登时慌了,自己若是执意为王岁平说话,完全讨不到好处,反而被天子捏住了把柄,王太后只好装作哑巴,缄默不语。
“阿姊!!阿姊救我啊,救我——”
王岁平一路大吼,但是无济于事,还是被神策军拖拽了出去。
李谌淡淡的看了一眼王太后,道:“母亲……好自为之罢。”
————
刘觞的脑袋晕晕乎乎,感觉在水上飘荡,身体很是沉重,想要睁开眼目,但一直懒洋洋的睡不饱,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终于缓和了一丝丝的力气,费尽全力的睁开眼睛。
“觞儿,”刘光的嗓音温和的道:“你醒了?”
“嗯?”刘觞奇怪的道:“阿爹,你怎么在这儿呢?”
刘光扶着他不让他起来,给他重新掖好被子,道:“你自己发热昏厥,不知情么?”
“啊?”刘觞震惊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热?昏厥?不烫啊?”
刘光没好气的道:“已然退热了,自然不烫,快躺好,别再着凉害了风邪。”
刘觞乖乖躺下来,裹着被子做一个乖宝宝。
刘光坐在榻边,轻声道:“觞儿,你渴不渴?”
刘觞摇摇头:“不渴。”
刘光又问:“你饿不饿?”
刘觞摇摇头:“不饿。”
刘光再次问:“你是不是喜欢天子?”
刘觞摇摇头,下意识的道:“不喜……”。
他后知后觉,瞪大了眼睛,震惊的道:“阿爹,你说什么?”
刘光倒是很平静,淡然得道:“阿爹问你,是不是喜欢天子。”
“阿、阿爹!”刘觞打了一个磕巴,更不是震惊:“你这话从何说起啊?”
刘光道:“你若不爱见天子,为何昨日里慌慌张张的跑回大明宫去?谁算计了天子,谁与天子欢好,这与你这个做臣子的何干?”
刘觞心里千回百转,仿佛是煮沸的滚水,眼眸快速滚动着,阿爹说得好有道理,难道……难道自己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假奶狗?
假奶狗身材高大,面容俊美,有钱有权,哭起来的时候还特别可爱!刘觞这么一想,这种吸引力确实可以跨越性别,若说自己看上了天子,也是合情合理的。
刘觞呆呆的愣神,他从没想过自己会看上天子,毕竟刘觞从未谈过恋爱,他只是想要在古代好好打工,好好赚钱,努力做一个有钱人,从没想过要和自己的顶头上司谈恋爱啊!
刘光的嗓音还是那样平静,道:“觞儿,接下来的话,你要仔细听阿爹说。”
刘觞回过神来,点点头。
刘光严肃的道:“觞儿,对于天子的感情,你千万不要说出口。你倘或喜欢,可以亲近他,与他做最亲近爱慕的事情,任何的肌肤之亲都无妨,但绝对不要对天子吐露爱慕之意,切记,永远也不要。”
刘光顿了顿,继续道:“他是天子,是一国之君,就算今日遣散了后宫,明日呢?后日呢?他还有整个天下需要庇佑,大唐不能没有他开枝散叶,若他只是一个昏君暴君也便罢了,但阿爹能看得出来,当今的天子,并不甘心做一个只知享乐的皇帝,他还有无尽的宏图大志。”
“我们便算是再得势,也不过是大明宫中的一个宦臣,君臣之别,素来有之,”刘光看向刘觞的目光很轻柔:“千万不要触犯了这个禁忌,到头来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再者……若他知道你是假的宣徽使,又会如何?”
刘觞眯了眯眼目,是啊,刘觞心里清楚,阿爹说的很对,阿爹看的也很通透,不管刘觞是喜欢李谌的美色,还是旁的,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刘觞还不是真正的宣徽使,这便有如头顶上悬着一把刀,随时都会掉下来。
刘觞冷静下来,握住刘光的手道:“阿爹,我明白你的意思。”
刘光道:“我知你素来都有主见,也不是会被冲昏头脑之人,今日阿爹的话,也只是提醒你,阿爹最不想看到的,便是你受到一丝半点儿的伤害。”
刘觞一笑,道:“阿爹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绝对不受伤害的,而且我是谁啊,我可是枢密使的儿子,绝对不会吃亏的。”
刘光无奈一笑,道:“好好好。”
李谌将王岁平和王觞扔进神策军牢营,又警告了王太后之后,这才回了紫宸殿。
他回去也坐不住,心里想的都是刘觞,不知刘觞的身子如何,病情如何?
李谌当即道:“不行,朕还是要亲自去看一看。”
李谌立刻离开了紫宸殿,马不停蹄的赶去宣徽院,真是太巧了,他来到宣徽院大门口,正巧撞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枢密使刘光。
刘光拦住李谌的去路,道:“拜见陛下。”
李谌干笑:“枢密使辛苦了,朕想要探望阿觞,不知……”
他的话还未说完,刘光已然恭恭敬敬的道:“请陛下放心,犬子已然退热,并无大碍,如今刚巧睡下,陛下日理万机,还是不要为了这点子小事儿操心了。”
李谌听他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不想让自己进去。
刘光虽然恭敬,但是态度十分坚决,李谌也不好和刘光硬碰硬,毕竟他是阿觞的义父啊,比亲爹还亲的那种。
李谌只好道:“那……那朕就不叨扰了,改日再来。”
“恭送陛下。”
李谌被刘光目送着离开宣徽院,走出去一段距离,他并没有立刻回紫宸殿,而是转身来到角楼,偷偷摸摸的蹲下来。
鱼之舟眼皮狂跳:“陛下,您这是……?”
李谌嘘了一声,示意他噤声:“蹲下蹲下,别被发现了。”
鱼之舟只好硬着头皮蹲下来,他刚蹲下来,刘光也走了出来,还特意吩咐:“你们在门口看好了,不要让不相干的人进去打扰宣徽使歇息,尤其……是天子。”
李谌:“……”
李谌心中扼腕,果然不是错觉,刘光对朕的成见越来越大了。
刘光很快走远,鱼之舟道:“陛下,门口那些都是枢密使的心腹,陛下怕是进不去了,还是回寝殿罢?”
李谌眼目一转,却道:“谁说的?”
他死死盯着鱼之舟,唇角微微挑起:“鱼之舟,脱衣裳。”
鱼之舟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李谌,李谌催促道:“把你的内侍外袍脱给朕。”
“陛下你不会是要……”
李谌催促:“快点,脱给朕。”
鱼之舟迟疑的退下外袍,李谌一把抢走,也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扔给鱼之舟,然后穿上鱼之舟的内侍外袍。
外袍虽然宽松,但是鱼之舟身材瘦削,李谌身材高大,二人相去很远,李谌这么一穿,好端端宽松的袍子险些变成了塑形衣,尤其是胸口的地方,差点给撑爆开来!
李谌整理了一番,满意的道:“你先回紫宸殿罢。”
鱼之舟捧着天子的袍子,也不敢穿上,道:“可是,陛下……”
不等他说完,李谌已经施施然离开,熟门熟路的翻墙进入宣徽院。
李谌翻墙而入,果然看到宣徽院“戒备森严”,全都是刘光的心腹手下,还有好几个守在门口。
李谌垂着头,装作很本分的模样,走到刘觞的屋舍门前,刘光的手下例行盘问:“干什么的?”
李谌还是垂着头,小声回话道:“小人是来给宣徽使添水的。”
“进去罢。”
吱呀——李谌蒙混过关,推门而入,进去之后赶紧将门关好。
刘觞躺得有些腰疼,干脆坐起身来,看到有人进来,没看清楚脸面,左右穿着小太监的衣裳,便招手道:“我正渴着呢,快给我倒杯水来。”
李谌故意没有出声,倒了一杯水,送到刘觞面前,刘觞下意识接过水杯,喝了一口,一抬头……
“噗——!”全都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
“阿觞!”李谌焦急的上前,给刘觞轻轻拍着后背,道:“你怎么样?没呛着罢?”
刘觞好不容易稳定下吐息,道:“陛下?您怎么穿着内侍的衣裳?”
李谌展开手臂,甚至在刘觞面前现弄了一番,仿佛孔雀开屏:“好看么?”
刘觞:“……”好看是好看,但衣裳太小了,陛下的大胸都要爆出来了!太羞耻了。
李谌笑道:“枢密使让人在外面看着,朕溜不进来,干脆换了内侍的衣裳,这才蒙混进来。”
刘觞更是眼皮狂跳:“其实小臣也没事儿,等小臣病好了,自会去紫宸殿给陛下问安。”
“那可不行。”李谌拉住刘觞的手,小奶狗似的甜甜一笑:“可是朕现在就想见到阿觞,一刻也不能耽搁。”
“为何?”刘觞下意识问出口。
李谌很顺理成章的道:“因为朕不只是担心你,还……满心都是阿觞,再容不下旁人。”
刘觞眨了眨眼睛,道:“陛下,您这是对小臣表白吗?”
“表白?”李谌想了想,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朕是在对阿觞吐露爱慕之意,阿觞呢,你可要拒绝朕?你可曾爱慕朕?”
李谌说的轻巧流畅,但他此时手里都是冷汗,已然手脚冰凉,内心惊涛骇浪,绝没有表面看起来平静。
刘觞也感觉到了他手心里的汗水,他的思绪反而平静下来,道:“小臣应该……也许,和陛下的心思一样。”
“当真!?”李谌喜不自禁,仿佛是得了糖果的顽童,一把抱住刘觞:“朕太欢心了!你接受朕了?”
“可是陛下。”刘觞还有后话,道:“可是阿爹叮嘱过了,不让小臣爱慕陛下,所以小臣并未接受陛下。”
李谌:“……”???
欢喜来得太快,果然不真实!
李谌想要为自己辩解,道:“阿觞你听朕说,朕是真心……”
不等他说完,刘觞突然笑了一声,对李谌眨了眨眼睛,狡黠的道:“陛下,虽我不能接受陛下的心意,不过可以……偷偷的偷情呀!”
“偷、”李谌打了一个磕巴:“偷什么?”
刘觞一本正经的重复:“偷情!陛下,要不要和我偷情?”
作者有话说:
隔壁《大、大哥,起床喝奶了!》沙雕小甜文日更中,欢迎去看鸭,蠢作者超级勤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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