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一夜未归
契丹突然发生内乱, 幽州节度使陆品先一点子消息也没有探听到,其实并不是意外,而是契丹可汗故意为之。
因着根本没有什么内乱, 全都是契丹可汗的谋划罢了, 他故意制造了一场内乱,引得耶律延木发兵支援,等耶律延木的大军到了王庭, 便是踏入了陷阱。
耶律延木身中流矢, 性命垂危,他的亲信也被冲散。耶律延木奋力冲突,这才逃离了王庭, 一路流浪来到中原境内。
耶律延木知晓,自己如今身受重伤,根本没有办法回到契丹, 况且可汗还在以搜救耶律延木的借口, 对他赶尽杀绝, 所以耶律延木暂时还不能回去。
耶律延木道:“我想藏身起来,安心养伤,这段期间绝对不能被人探听到任何消息, 否则便会引来杀身之祸,中原人不是有句话么,大隐隐于市。”
刘觞道:“所以……你就藏在平康坊, 那个地方是长安最乱的地方,龙蛇混杂, 契丹可汗必然猜不到你会躲在那种地方。”
耶律延木点点头, 道:“但是我没想到, 可汗会派遣遥辇津玉前来中原朝贡。”
朝贡是假, 契丹可汗其实也猜到了,耶律延木可能会逃亡中原,因为中原不是契丹可汗的掌控范围之内,所以特意派遣了使团,以朝贡为借口,来到中原搜索。
李谌冷笑一声:“怪不得,三年之前才朝贡了一次,这次又上赶着朝贡,原来是把朕当成了敲门砖。”
李谌看向耶律延木,道:“你来长安,其实还有一个目的,不单纯是为了躲避追兵罢?”
耶律延木也看了李谌一眼,稍微有些犹豫,但还是点点头:“逃不过天子的眼目,的确……耶律前来长安,还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朝天子搬救兵。”
耶律延木的亲信远在契丹,而且可汗很聪明,他没说过耶律延木就是叛贼,而是说耶律延木在平乱的时候受了伤,可汗知道,耶律延木功高震主,手中还有大量的兵权,因此不方便和他在世人面前撕开脸皮,想要除掉耶律延木,只能迂回战术。
如今耶律延木流落在中原,他手边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想要回到契丹,必须借助外力,也就是中原天子的力量。
李谌了然的道:“你迟迟没有对朕开口,是因着你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对自己人兵戈相向,对么?”
耶律延木轻笑一声,道:“天子与三年之前,可大不相同了。”
李谌抱臂道:“自然,朕长进了。”
全都被李谌说对了,耶律延木还没有想好,毕竟那个地方是他的家乡,他根本无心反叛,只是小时候穷怕了,他想要爬到高处,再没有人可以欺压他,哪知道有一天竟然招惹了杀身之祸。
耶律延木眯起眼目,突然沙哑的开口:“但现在,耶律想好了。”
“哦?”李谌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道:“怎么,你肯对自己人,兵戈相向了?”
“自己人?”耶律延木道:“我对可汗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僭越之心,也未有过僭越之举,耶律能从一介奴隶,成为今日的迭剌部夷离堇,都是可汗的提拔和器重,若可汗要耶律死,耶律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遥辇津玉来杀我。”
刘觞挑了挑眉,遥辇津玉是耶律延木的师父,又是耶律延木的义父,可以说耶律延木从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的奴隶,高升到掌握军政大权的夷离堇,也有遥辇津玉的功劳,毕竟遥辇津玉身份尊贵,他收了耶律延木做义子,契丹人也会看人下菜碟,对耶律延木的态度立刻便不一样了。
耶律延木冷声道:“我耶律延木从不是打断了牙齿往肚子里吞的人,这笔账,我一定要清算。”
李谌道:“好,谁让耶律将军你是阿觞的亲兄长呢?朕便帮你这次,定让你全须全影的回到契丹。”
“谢陛下!”
耶律延木作礼之后,有些诧异的道:“有件事情,耶律必须现在言明。”
李谌道:“讲。”
耶律延木道:“其实方才耶律溜出大明宫,是去了……平康坊。”
“平康坊?”刘觞恍然大悟:“你不会是去找遥辇特使了罢?”
耶律延木点点头:“无错,我正是去找了义父……还看到了可汗的手书与信物,可汗要除我后快。”
刘觞道:“既然如此,遥辇特使肯定也发现你了,你如今在长安的消息便会曝光。”
耶律延木道:“是耶律的过失,耶律只是……”想去见一见义父,他心底里其实早就有答案了,他知道遥辇津玉此行的目的,但是一直抱着侥幸心理,不想相信罢了,如今看到了可汗的手书,又见到遥辇津玉真的为了完成任务,要杀了自己,耶律延木心底里的侥幸突然灰飞烟灭,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李谌沉思道:“耶律将军如今已经在明,必须小心谨慎才好,当心暗箭难防。”
耶律延木点点头。
刘觞摸着下巴思考,道:“既然如此,咱们干脆将耶律将军的消息曝光出来,公之于众,如此一来,也好明面上派兵保护,让契丹使团没有下手的机会。”
李谌道:“如今这就是最好的法子了。”
遥辇津玉昏睡的混混沌沌,眼睫微微颤抖,慢慢睁开眼目,阳光洒在他的眼皮上,遥辇津玉还有些朦胧,宿醉的眩晕和混沌让他反应很慢,断片的记忆慢慢回笼。
耶律延木!
遥辇津玉的眸子猛地一颤,他依稀记得昨日里见到了耶律延木,遥辇津玉连忙环看四周,这里是平康坊的楼子,根本没有什么耶律延木。
“难道是醉酒糊涂了……”遥辇津玉这般说着,突然“嘶……”闷哼了一声,他的手臂很酸,抬起手臂的动作都很吃力,不只是手臂酸疼,还有腰身也是,和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同样隐隐作疼。
轰隆——遥辇津玉的脑海中猛地浮现出一些奇怪的画面,自己与耶律延木纠缠的场面,耶律延木紧紧拥着他,占有欲强烈的在他耳边轻唤着义父的场面,记忆犹如洪水一般涌入脑海。
叩叩叩——
是叩门声,且很是急切。
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遥辇大人,大明宫传来消息,天子请使团入宫,其他使者都已经入宫,只等遥辇大人了。”
遥辇津玉嗓音沙哑,清了清嗓子,勉强道:“你在外面稍后,这就来了。”
“是,大人。”
遥辇津玉忍着酸疼,勉强撑起身子,他身上的衣裳是整齐的,显然有人帮他整理过,轮车就摆在榻边,十分体贴细心,似乎是怕轮车放得太远,他的腿脚不方便一般。
遥辇津玉撑着手臂坐上轮车,确保自己没有一丝破绽,打开大门,道:“走,进宫。”
“是。”
李谌召见契丹使团入宫,似乎是有急事儿,其他使者都已经入宫去了,唯独遥辇津玉还没有入宫,因此遥辇津玉也来不及换衣裳,急匆匆的入了大明宫。
他虽坐在轮车上不必走路,但还是觉得身子怪怪的,疲软的厉害,尤其是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火辣辣的难过。
“遥辇大人,您昨儿个一夜未归,让我们好找啊。”一个使者道。
另外一个使者应和:“谁知遥辇大人竟去了平康坊,看来这中原的繁华,连遥辇大人都不能免俗。”
遥辇津玉没有说话,他下意识隐瞒了昨日见到耶律延木的事情,其他使者全都误会了,误会遥辇津玉只是去平康坊寻欢作乐,其实他是去打探耶律延木的消息,遥辇津玉并没有解释什么。
鱼之舟从紫宸殿走出来,道:“各位使者,陛下有请。”
使团立刻噤了声,恭恭敬敬的进入紫宸殿。
李谌和刘觞正在紫宸殿中,李谌一笑:“各位使者来了,真是让朕好等。”
遥辇津玉立刻谢罪,道:“外臣来迟,让陛下等候,实在罪大恶极。”
“诶,”李谌十分亲和的道:“遥辇特使,你这就严重了,朕不过开个玩笑罢了,不必如此拘谨……怎么样遥辇特使,这长安的平康坊,如何?”
遥辇津玉昨日并不是去寻花问柳的,他甚至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如花美眷,反而……
遥辇津玉想起昨日的事情,微微垂下头,抿了抿嘴唇。
刘觞笑道:“陛下可别忘了正事儿。”
“是了,”李谌道:“朕有一个惊喜,要送给诸位使者。”
契丹使者们立刻奉承:“天子的惊喜,那必然十足珍贵!”
刘觞道:“何止是珍贵,千金难求,保证各位使者见了,欢喜的找不到北呢!”
李谌扬起手来轻轻一摆,鱼之舟推开紫宸殿大门,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外面款步入内。
那男子三十左右的年纪,身量高大,肩膀宽阔,穿着一身玄黑色的衣袍,脸目轮廓深邃,尤其是那一双眼眸,仿佛深不见的潭水,整个人显得严肃又冷酷。
“耶律延木!”契丹使团中,也不知是谁低喊了一声。
刘觞扫视着使者们吃惊的目光,笑眯眯的道:“各位,不知这个惊喜,惊人不惊人?喜人不喜人?”
耶律延木镇定自若的走进来,大步来到遥辇津玉的面前,他微微俯下身来,靠近遥辇津玉。一股体温逼近遥辇津玉,令他陡然想起了昨夜的纠缠与欢愉,虽一切都是被迫的,遥辇津玉下意识向后靠了靠,但他坐在轮车上,后背死死抵着椅背,已经退无可退。
耶律延木轻笑一声,在他耳边沙哑的低声道:“义父,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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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有一腿
契丹使者的脸色十足尴尬, 遥辇津玉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尤其是他微微垂头的动作,让遥辇津玉脖颈后面的吻痕全都露了出来, 十分新鲜刺目。
耶律延木笑道:“义父看到延木还活着, 欢心坏了罢?”
契丹使者连忙道:“夷离堇,您还活着,真是……真是太好了!”
“是么?”耶律延木道:“希望可汗也是如此觉得的。”
“自然!自然!”契丹使者强颜欢笑道:“那是自然的, 可汗一直器重夷离堇, 倘或知道夷离堇还活着,一定十足欢喜的。”
李谌笑容高深莫测,道:“既然是如此皆大欢喜的事儿, 合该庆祝庆祝才对,不是么?今儿个晚上朕特意为耶律将军准备了宴席,还请各位使者一并出席, 你们找回了平乱有功的耶律将军, 一定比朕还要欢心罢?”
“正是, 正是!天子说的极是!”
契丹使者应和着,一个个干笑来,不知情的人看了, 还以为这场面一度和谐呢。
李谌道:“既然如此,左右距离宴席已然不远,耶律将军便不要回到馆驿去了, 在宫中歇息下来,一会子参加宴席。”
“多谢天子。”耶律延木拱起手来, 他知道, 契丹使团此次前来是带着目的, 目的就是将自己置于死地, 倘或自己回了驿馆,说不定会十足危险,如今天子将自己留在宫中,也算是一种保护了。
遥辇津玉始终木着一张脸,没有多说什么,随着众人一起告退,离开了紫宸殿。
等其他人全都离开,李谌不由轻笑一声,道:“看来这个遥辇津玉与耶律延木之间,可不是简单的师徒父子干系。”
“啊?”刘觞后知后觉的的道:“怎么不简单?哦我知道了,耶律延木说过,遥辇特使要杀他!”
李谌无奈的摇头:“阿觞哥哥就是迟钝,你没看出来?”
刘觞道:“看出来什么?”
李谌道:“遥辇津玉的脖颈后面有吻痕,还是新鲜的。”
刘觞恍然大悟,捂住自己的嘴巴道:“昨儿个我们把遥辇特使灌醉了,在平康坊开了间房,就把他丢在那里了,遥辇特使不会被什么人给吃干抹净了吧!”
李谌幽幽的道:“不是什么人,应该是耶律延木。”
“什么!?”刘觞眼珠子狂转:“他们不是师徒关系吗?不是养父子关系吗?”
李谌挑眉道:“要么说阿觞你迟钝,耶律延木的手背上有几道抓痕。”
“抓痕……代表什么?”刘觞追问。
李谌无奈的将自己的手臂撩开,他的手臂也有几道与耶律延木酷似的抓痕,道:“看看,这是阿觞哥哥一激动给朕抓的。”
刘觞根本没有注意,这么一看,好像真的和耶律延木手背上的抓痕很是相似,耶律延木的手背上有新鲜的抓痕,而遥辇津玉的脖颈上有新鲜的吻痕,昨儿个耶律延木偷偷离开大明宫,还见过遥辇津玉,也就是说……
刘觞捂住嘴巴,震惊的睁大眼睛:“他们有一腿!”
李谌笑道:“阿觞你终于想明白了。”
“不得了不得了!”刘觞八卦的道:“原来我的便宜大哥,喜欢年下啊!还玩的这么大!”
“年下?”这回轮到李谌不解了,道:“年下是什么?”
遥辇津玉跟着使团离开紫宸殿,鱼之舟亲自走过来,领着耶律延木去偏殿下榻歇息,耶律延木微微一笑,道:“那延木便先告辞了,一会子宴席上,再给义父问礼。”
说罢,转身施施然离开。
等耶律延木走远,契丹使者才焦急的道:“耶律延木竟在大明宫里,他被大唐的天子寻到,已经没有什么时间了!”
契丹使者压低了声音,催促遥辇津玉道:“杀了他,必须尽快杀了他!否则后患无穷!可汗的意思是,绝对不能让他回到咱们的土地上,一定要在中原解决耶律延木。”
遥辇津玉眯了眯眼睛,淡淡的道:“敢问使者一句,王庭的叛乱,真的是耶律延木主使的么?”
“遥辇大人,您在质疑什么?”契丹使者道:“难道是质疑可汗的命令?”
“遥辇不敢。”遥辇津玉垂下眼帘。
契丹使者又道:“耶律延木仗着功高,手握兵权,肆意欺压可汗,可汗这些年来什么也没有说,但耶律延木还是不知足,他想要推翻遥辇联盟,自立为王,此等叛贼之心,岂能容忍?!遥辇大人,您也是遥辇联盟的一员,你可知晓,一旦遥辇联盟破碎,我族百姓将遭受何等的战乱之苦?难道这是遥辇大人您想看到的么?”
遥辇津玉再次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宴席就在大明宫中举行,契丹使团也没有出宫,歇息片刻便到了主办宴席的大殿。
李谌换了一身衣裳,耶律延木已经到了,两个人似乎在攀谈着什么。
刘觞进入大殿的时候,便看到他们二人其乐融融的场面,看起来仿佛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般,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干系很亲密似的。
但李谌一直很防备着耶律延木,觉得耶律延木会从自己身边将刘觞抢走,从未这般亲密过,刘觞有些奇怪,便走过去道:“陛下,耶律将军,聊什么这般开心?”
李谌和耶律延木都早到了一些,耶律延木本没什么可与李谌攀谈的,不过李谌倒是有话与他说。
李谌主动坐在耶律延木身边,从袖袍中拿出一只小瓷瓶递到耶律延木掌中,笑道:“昨夜耶律将军匆忙赶回大明宫,想必……没有为遥辇特使上药罢?”
“上药?”耶律延木道:“耶律不知陛下指的是什么?”
李谌挑了挑眉,淡淡一笑:“明人面前便不要说暗话了,耶律将军对遥辇特使的情谊,朕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昨儿个在平康坊,必然发生了什么,今日遥辇特使精神不佳,看起来十足疲惫困顿,想必……你们也是第一次发生这般亲密的干系,遥辇特使身子骨也不是很健壮之人,若是不上药,恐怕会有的难受。”
耶律延木眯了眯眼睛,握着手中的瓷瓶,本想交还给李谌,继续装傻充愣,可是一想到遥辇津玉疲惫痛苦的模样,他又有些舍不得将瓷瓶交还给李谌。
李谌似乎明白他的感受,笑道:“放心,这是清凉消肿的软膏,十足有效,阿觞平日里便用这个。”
耶律延木正色道:“陛下对家弟,是认真的么?”
“耶律将军以为呢?”李谌反问一句。
二人正在说话,刘觞笑眯眯走过来,耶律延木赶紧将瓷瓶藏在袖子里,刘觞奇怪道:“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还要藏起来?”
耶律延木一笑,道:“没什么,正与陛下闲聊呢。”
李谌也转移话题道:“使者们来的也差不多了,开席罢。”
“谢陛下!”
众人坐在席位上,宴席开始,李谌举起酒杯致辞,道:“此番能如此顺利寻回耶律将军,朕当真替各位使者们欣慰与欢心呢。”
刘觞差点笑出声来,契丹使者们的脸上一个个强颜欢笑的,完全没有什么欣慰的模样。
李谌又道:“耶律将军与朕,也颇有些渊源,如是说起来,朕与耶律将军一见如故,从三年前,便是知己好友。”
李谌说瞎话都不需要打草稿的,果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皇帝了,与以前动不动哭鼻子的小皇帝一点儿也不一样。
李谌又道:“即使一见如故,耶律将军又大难不死,朕也该当有点表示。”
他说着,扬了扬手,鱼之舟便带着一堆神策军进入大殿,运送了一个庞然大物过来,那上面罩着猩红色的布巾,看不出是什么,圆圆鼓鼓的,巨大无比。
李谌笑道:“耶律将军,听说你平乱有功,为了保护可汗深陷流矢,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朕素来敬仰你这般忠君报国的大英雄大豪杰,这是朕效仿先祖的一点点贽敬。”
李谌说着,亲自站起身来,走到那庞然大物面前,哗啦一声掀开红布。
“嗬——”契丹使者们纷纷倒抽一口冷气,震惊的看着那样东西。
——一面鼓!
只是一只鼓而已,但契丹使者们的眼神瞬间变化莫测,就连遥辇津玉也眯了眯眼睛,都看了李谌几眼,似乎在思考李谌的用意。
无错,就是一面鼓。
李谌笑眯眯的道:“朕的祖宗赠送可汗战旗与战鼓,如今朕便效仿老祖宗,赠送耶律将军这面战鼓,盼望耶律将军早日回到母邦继续尽忠。”
契丹可汗每一任接任,都会以旗鼓作为信物,那便是李谌的老祖宗赐给契丹可汗的旗鼓,虽如今的契丹已经依附于回鹘,但这个规矩从来没有改变过,因此旗鼓也证明着无上的崇高地位。
如今李谌赐给耶律延木一面鼓,这不是摆明了搞事情,仿佛在昭示着耶律延木非同寻常的地位,只差一面旌旗,耶律延木便可以登上契丹至高无上的可汗之位。
契丹使者的脸色精彩纷呈,但谁都不敢说什么。
李谌又道:“此去契丹相隔何止千里万里,契丹又有叛军作祟,朕这心里头也不放心,这样罢……等使团启程返回之时,朕便调遣一队神策军,亲自护送耶律将军,与各位使者回程,如何?”
刘觞还在偷笑,这哪里是护送使团,分明是护送耶律延木回到契丹,如此一来,使团想要在路上搞手段除去耶律延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了。
遥辇津玉勉强道:“陛下厚爱,外臣们何敢推辞,却之不恭,便只有感念在心了。”
“遥辇特使,太客气了。”李谌还有后话,道:“耶律将军与朕许久未见,朕有许多的体己话儿想要与耶律将军秉烛夜谈呢,不若这般,耶律将军留在长安这些时日,便不要回驿馆了,就住在朕的大明宫里头,也方便咱们谈心。”
这下子好了,路上杀不了耶律延木,耶律延木也不去驿馆下榻,大明宫里头戒备森严,契丹人更加没法子下手,李谌是要将他们活活憋死!
李谌两三句话,把契丹使者的两头活路全都堵死了,遥辇津玉何等聪明,他也有所发觉,或许天子已经知晓了他们的企图,所以故意为之。
他想到这里,心如热炭焚烧,脑袋里还昏昏沉沉,不知怎么竟是坐不住,腰身一软便要跌下轮车。
“遥辇特使?”
“遥辇大人?”
“义父!”
耶律延木眼疾手快,一把抱住跌下轮车的遥辇津玉,遥辇津玉面色透露着不正常的绯红,不止如此,隔着衣裳的身子还滚烫不已,仿佛炭团一般。
刘觞一看,登时明白了七七八八,遥辇津玉前日在宫中饮酒激发了胃疾,昨日还没好利索又跑到平康坊去,按照李谌的意思,耶律延木还和遥辇津玉发生了亲密的干系,这番折腾下来,不生病才奇怪呢。
刘觞见耶律延木发呆,连忙道:“别看了,快把遥辇特使抱到偏殿,叫御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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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午夜场!
耶律延木抱起遥辇津玉冲入大殿, 往偏殿跑去,将他轻轻放在软榻上。御医很快赶到,给遥辇津玉问诊, 身体虚弱加之脾胃不调, 还有一些外伤,这就促使了遥辇津玉发热昏厥。
当然了,是什么外伤, 耶律延木心里非常清楚。
御医开了药, 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刘觞本想进去看看遥辇津玉的情况,李谌拉住他道:“你进去做什么?让耶律延木一个人照顾便好。”
刘觞反复打量着李谌,嘴里发出“嘶嘶嘶”的声音, 道:“谌儿,你不对劲儿。”
“朕如何不对劲?”李谌奇怪。
刘觞眯眼道:“你往日里不是很看不惯耶律延木吗?怎么突然对他不一样了?”
李谌一笑,道:“阿觞哥哥有所不知, 这往日里, 耶律延木虽然是你的血亲, 但一直围在你身边转来转去,朕心里吃味儿的。”
刘觞奇怪:“如今便不吃味儿了?”
李谌道:“如今耶律延木的心尖尖儿上有了中意之人,朕自然放心, 也便不必吃味儿了。”
刘觞:“……”这都是什么奇怪的理论呢。
李谌道:“让耶律延木照顾遥辇特使罢,咱们还要去会会那些使臣。”
遥辇津玉昏昏沉沉一觉睡到天明,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 抬不起一根手指头,他缓和了良久, 这才觉得力气稍微回笼了一些, 慢慢睁开眼皮。
他的目光恍惚了好一阵, 发现榻头上有人趴在那里, 那人身材高大,趴在榻牙子上的举止十分难为,眼底还都是乌青,一副没有歇息好的模样。
是耶律延木……
遥辇津玉目光晃动,本想要悄悄起身,但他双腿残疾,想起身的动作难免有些响动,耶律延木十分机警,纵使歇息之时,也不会放松警惕,立刻便睁开了眼睛。
“义父,你醒了?”
遥辇津玉错开耶律延木的眼神,点点头:“我这是在何处?”
耶律延木道:“太液湖旁的偏殿,昨日义父发热昏厥,天子特许义父在大明宫中留宿。”
“其他使者呢?”遥辇津玉问道。
耶律延木道:“昨日都回驿馆去了。”
遥辇津玉不由蹙眉,自己来了长安没几天,不是留宿在大明宫,就是留宿在平康坊,一日都没有回驿馆去,不知那些使者会有什么样的微词。
遥辇津玉挣扎着下榻,道:“我要离开了。”
耶律延木伸手去扶他,遥辇津玉却吓了一跳,“啪!”下意识打开耶律延木的手掌,两个人同时吃了一惊。
耶律延木有些了然,淡淡的道:“我只是想扶义父坐上轮车,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遥辇津玉却执意道:“我自己便可。”
遥辇津玉挣扎着坐上轮车,想必是牵动了难以启齿的地方,酸疼火辣的要命,不由蹙了蹙眉,忍耐着没有痛呼出声,坐上轮车离开了。
遥辇津玉从大明宫出来,回了驿馆,刚要推开自己的屋舍大门,有人从屋舍背后转了出来,正是日前传递可汗命令的使者。
使者的嗓音阴阳怪气的,明显不怎么友好:“遥辇大人一夜未归,真是好生辛苦呢。”
遥辇津玉看向对方,道:“有话直说罢。”
使者压低了声音道:“耶律延木没有死,中原天子摆明了想要保住耶律延木,还送给他一面战鼓,若是让耶律延木这般回去,还不知他要猖狂到什么模样!”
使者继续道:“天子派遣神策军跟随返程,路上是无法对耶律延木动手了,唯一的机会……便是让他死在长安之内!”
遥辇津玉眯了眯眼目,道:“耶律延木小心谨慎,又下榻在大明宫中,你有什么法子?”
使者一笑,道:“自然不能在戒备森严的大明宫中动手,还需要将他约出来。”
使者看向遥辇津玉:“你是他的义父,又是他的师父,将耶律延木从大明宫约到驿馆来,想来不成问题,对么,遥辇大人?”
遥辇津玉道:“约他出来,意欲如何?”
使者哈哈笑道:“把耶律延木约出来,请他饮酒,只需要在酒水中动一动手脚,趁他酒醉,一剑杀了他,岂不是简单的事情?”
遥辇津玉沉默的没有说话,使者道:“遥辇大人,你需要知晓,耶律延木已然不是当年那个耶律延木了,他功高震主,不愿把可汗放在眼中,还制造了王庭叛乱,罪大恶极,其罪当诛,罪该万死!”
遥辇津玉沉默了一会子,这才幽幽的道:“我知晓了。”
驿馆的契丹使者想要约耶律延木前去吃酒。
“吃酒?”刘觞拿过请帖看了看,道:“宴无好宴呢,看来他们是知道无法在回程的路上动手,所以想要尽快除掉你了。”
耶律延木冷笑一声:“还真是迫不及待了。”
刘觞道:“这样罢,我随你一起去!”
耶律延木道:“万万不可,谁知那些人使什么手段,为兄怎可令你以身犯险?”
刘觞振振有词:“我乃户部侍郎,品阶虽然不能算顶天,但官职到底摆在那里呢,我若是与你同去,他们必不能在宴席上便痛下杀手,还要顾及一些。”
“只是……”耶律延木还是不同意:“天子若是知晓你如此,也必然会阻止的。”
耶律延木算是看出来,李谌是真心在意刘觞的,绝不能见刘觞如此犯险。
刘觞一笑,低声道:“所以……我们要背着天子出宫。”
耶律延木眼皮一跳:“这……”
不等他说完,刘觞便拉着耶律延木道:“快跑快跑!不要让谌儿发现了!”
两个人登上车驾,火速出宫,往驿馆而去。
契丹使者已经在门口迎接,车帘子一打起来,不只是耶律延木一个人,竟还跟着天子眼前的大红人户部尚书。
“侍郎大人……”契丹使者们一个个面色尴尬,互相目询,你看我我看你的,支支吾吾,似乎并不欢迎刘觞。
刘觞抢先道:“怎么,喝酒这样的好事儿,怎么能少的了我呢?我与耶律将军乃是至交好友,与遥辇特使还曾经在平康坊一起喝过超级清白的花酒,那也算是友人了,这么多友人聚在一起喝酒,难不成还少了我这一杯么?”
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契丹使者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由着刘觞大摇大摆的走进驿馆。
宴席已经摆好,本没有刘觞的位置,还要临时多加一副碗筷。
众人都坐下来,使者连连给遥辇津玉打眼色,示意他为耶律延木敬酒。
遥辇津玉端起酒杯,道:“耶律将军,我敬你一杯。”
耶律延木也端起酒杯,道:“义父言重了,延木也敬义父。”
耶律延木仰头饮尽,酒杯空掉之后,遥辇津玉亲自给他斟酒,耶律延木又是豪爽饮尽,遥辇津玉继续为他斟酒,如此开场便饮了满满三杯。
刘觞眼珠子狂转,遥辇特使这是要撑死自己的便宜大哥吧?
酒过三巡,刘觞没饮多少,但是耶律延木一直被敬酒,酒水十分凛冽上头,耶律延木已经有些醉酒,东倒西歪的坐不住。
契丹使者笑道:“侍郎大人和耶律将军今日如此尽兴,又都饮多了一些……来人,快扶二位在驿馆中下榻,把屋舍收拾收拾。”
刘觞便知道他们有后手,立刻上前几个契丹的武士,扶起刘觞和耶律延木,各自往下榻的屋舍而去。
耶律延木看似醉了,但暗地里和刘觞交换了一下眼神,示意刘觞不必担心,刘觞见他没有真的不省人事,便放下心来。
耶律延木被几个武士扶着进了屋舍,放在榻上,有人也跟着进了屋舍,轮车的声音十分独特,骨碌碌得按压着地板。
是遥辇津玉。
遥辇津玉的轮车来到榻边便停住了,淡淡的道:“都退出去罢。”
“是,大人。”
契丹武士退出了屋舍,屋舍中只剩下遥辇津玉与“醉酒”的耶律延木二人,一切都变得静悄悄的。
遥辇津玉这般静静的看着他,一直没有出声,他放在轮车扶手上的手掌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刀,慢慢的靠近耶律延木。
耶律延木闭着眼睛,放松的躺在榻上,浑然不知的模样,就在遥辇津玉的短刀马上要抵上耶律延木脖颈之时……
唰!
耶律延木毫无预兆的睁开双眼,一把握住遥辇津玉的手腕,出其不意将短刀一把夺下。
“你没有醉?”遥辇津玉眯了眯眼睛。
耶律延木轻笑一声:“便知道使团会在酒水中做小动作。”
“你早就知道?”遥辇津玉反问。
耶律延木道:“义父难道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
无错,这里是大唐的地盘,是大唐的首都,刘觞早就知道宴无好宴,自然会让人去探查,真是太巧了,刘觞以前在光禄寺呆过一段时间,驿馆的饮食也是光禄寺在管理,他在光禄寺有很多熟人,说得上话,很轻巧的调包了使团的酒水,因此耶律延木喝的不过是普通的酒水,虽然很烈,但是不至于昏迷。
耶律延木淡淡的道:“义父,你就这么想杀我么?想要除我后快?”
遥辇津玉没有回答,耶律延木桎梏着他的手臂,猛地将人一把抱上软榻,压住他的手腕,直接压在头顶。
遥辇津玉似乎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挣扎道:“你做什么?”
耶律延木幽幽一笑,用沙哑低沉的嗓音道:“义父既然对我如此无情无义,那我也不必再苦苦忍耐下去了……”
刘觞被扶进房间,契丹武士退出去,他立刻睁开眼睛,一个打挺从榻上翻下来,悄悄离开了房间,往耶律延木下榻的屋舍而去。
刘觞轻手轻脚的跑过去,扒着屋舍的户牖往里看,突然听到户牖的缝隙里透露出一丝丝压抑的惊呼,刘觞睁大了眼睛,眼神充满了探究与求知欲。
就在他马上便要从户牖的缝隙看到屋舍内里的情景之时……
一只大手突然遮住了刘觞的眼目,刘觞被人从后背抱了一个满怀,那人的体温炙热,令刘觞无比熟悉。
“谌儿?”刘觞小声道:“你怎么来了?”
果然是李谌,李谌衣着很是低调,显然是偷偷前来,压低声音道:“还敢问朕,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还不回宫?”
刘觞兴致勃勃的揪着李谌衣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嘘——谌儿小声点,一起来看墙根啊,禁忌午夜场!”
李谌:“……”
第134章 好鬼畜哦
“义父……”耶律延木的眼神仿佛可以洞悉一切, 道:“义父其实一直喜欢延木,对不对?”
遥辇津玉紧紧咬住嘴唇不敢松懈,他怕自己一放松下来, 会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耶律延了然一笑:“因着延木发现, 义父总是偷偷的看着延木。”
遥辇津玉睁大了眼睛,诧异的看向耶律延木,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发现的?
耶律延木道:“果然是这样, 对么?义父的心窍中, 其实也有延木。”
“没有……”遥辇津玉沙哑的开口,死死咬着后牙关。
耶律延木不理会他的否定,自说自话的道:“义父明明也心悦延木, 明明是义父先喜欢上的延木,却为了可汗……要置延木于死地!真想挖开义父的心窍看一看,到底是不是用铁石做成的。”
刘觞在外面听墙根, 捂着嘴巴轻笑:“哇, 便宜大哥好鬼畜哦。”
李谌拉着刘觞, 压低了声音道:“快走,耶律延木的武艺不差,你在外面他能听到。”
刘觞恍然想到这一节, 是啊,耶律延木是习武之人,他怕是能听到自己偷偷摸摸, 刘觞连忙拉住李谌跑开,道:“算了算了, 不听了!”
刘觞与李谌回了大明宫, 刘觞笑道:“契丹使团想要在驿馆搞事情, 也不看看驿馆是谁的地盘, 真是搞笑。”
李谌无奈的道:“出宫也不告诉朕一声,阿觞哥哥你的胆子越发的大了?”
刘觞笑得一脸狗腿:“还不是谌儿你惯的!都赖你。”
李谌一听,刘觞分明是胡搅蛮缠,但自己竟无法生气,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莫名十足受用。
李谌道:“下次不许单独行动,必须知会朕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刘觞点头如捣蒜,认错态度诚恳,心道:下次还敢!
李谌言归正传:“契丹使团这次没能杀了耶律延木,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刘觞道:“他们无法在驿馆中动手,无法在大明宫中动手,更加无法在回程的路上动手,可以说几乎没有任何下杀手的机会。”
李谌冷笑一声:“没有机会,他们必然会制造机会,总之小心为妙。”
遥辇津玉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第二日的正午,他身子疲惫到了极点,酸疼酸软,几乎抬不起一根手指。
他下意识看向身边,耶律延木已然不在,不知去了何处,不知怎么的,这反而让遥辇津玉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挣扎着撑坐起身,刚把衣衫穿好,还没来得及从榻上下来,便听到“嘭——”一声巨响,有人直接踹开了他的屋舍大门,闯将进来。
是那个使者!
使者走过来道:“遥辇大人还真是心宽呢!一觉睡到正午也不见起身,我们这些为了可汗兢兢业业之人,倒是睡不着觉,辗转难眠了!耶律延木为何还没有死?还在活蹦乱跳?你可忘记了可汗的嘱托?想要抗命不成!”
遥辇津玉下意识拉紧自己的领口,垂下眼帘,平静的道:“遥辇不敢忘记可汗的命令,只是……昨日的事情,全都是使者你来主导,酒水出现了问题,耶律延木根本没有醉酒,遥辇无有机会下手,难道这也是遥辇的过错么?使者自己怎么不反思反思?”
“你!”使者气的一甩袖袍,道:“杀死耶律延木,是可汗派遣给遥辇大人的命令,而我只是从旁协助,如今失手,按照耶律延木小心谨慎的性子,恐怕不会来驿馆第二次,距离返程也没有多少日子了,遥辇大人必须立刻下手!”
那使者又道:“我已经上书请中原的天子猎场观虎,到时候耶律延木一定会出席,离开了大明宫,离开了驿馆,甚至离开了长安,又是在猎场这样方便动手的地方,希望遥辇大人不要再让可汗失望!”
使者说完,嘭一声摔门而去。
遥辇津玉看着他离开,还是脊背挺拔的坐在软榻上,却下意识狠狠松了一口气,身子酸软下来。
————
大明宫,紫宸殿中。
“观虎?”李谌笑着看向来谒见的契丹特使。
“无错,”契丹特使谄媚的道:“这老虎乃是可汗独自狩猎而来,通体毛发雪白,其中掺杂着金丝一般的花纹,十分珍贵罕见,这次使团进入中原,可汗特意让外臣把这等稀罕玩意带上,进献给天子!”
李谌从未见过这样的老虎,说白了,虽然李谌身为天子,但是见过的老虎少之又少,就算在皇家猎场,也见不到一头老虎。
而且老虎凶猛异常,说可汗单独狩猎老虎,李谌是不相信的,多半就是吹牛。
契丹使者突然献上老虎,李谌瞬间明白了他的目的,不就是想让朕,想让耶律延木离开大明宫么?这路数也太明显了一些。
李谌却顺着他的话,装出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笑道:“既然如此,朕倒要看看,这头猛虎是什么模样!那便准了。”
“谢陛下!”契丹使者欢欣异常,叩谢之后离开了紫宸殿。
刘觞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紫宸殿内室走出来,似乎是堪堪睡醒,李谌迎上去,道:“阿觞,契丹使者邀请咱们去看猛虎呢。”
刘觞道:“我刚才都听见了,契丹使者突然提出观虎,老虎肯定不能带入大明宫中,便只有猎场方便观虎,他的目的,怕是让天子与耶律延木前去猎场,方便他们猎杀耶律延木。”
耶律延木是契丹人,契丹使团如果有什么举动,耶律延木肯定要参加,没有道理会“脱离组织”,契丹使者算好了这一节,所以才会提出猎场观虎这种提议。
李谌道:“朕倒要看看,他们耍什么阴损的招数。”
刘觞挑眉:“其实你就是想去看老虎吧?”
李谌:“……”果然被阿觞哥哥猜对了。
刘觞和李谌将这件事情与耶律延木说了一遍,耶律延木蹙眉道:“猛虎凶残,让我一人行猎尚且不行,我可不相信可汗能够一人猎杀猛虎。而且使者突然献上猛虎,这其中怕是有诈。”
刘觞道:“你觉得他们会搞什么鬼?”
耶律延木了然一笑道:“遥辇联盟中,有一个部族专门研制驯兽的法门,早些我曾听说,这个部族研制出一种香料,香料本身的味道很清淡,若不是嗅觉灵敏之人基本不易察觉,但是这种香料却可以激发猛虎的凶残本性,也不知……他们是不是要用这种法子对付耶律。”
刘觞摸着下巴道:“这法子便于行动,我觉得有可能,但是……这法子可有破解之法?”
耶律延木一笑:“破解之法很简单,便是沐浴。香料的味道清淡,也并不持久,只要经过沐浴,香气顷刻消散。”
刘觞笑道:“看老虎之前大家都洗个澡,那不就简单了?”
耶律延木点头道:“最笨的法子,往往是最有效的,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这种香料驯虎的方法,我也只是听说,毕竟我是迭剌部的夷离堇,其他部族的机密之事,只能打听一耳朵,却不知具体。”
李谌道:“放心,朕会安排郭郁臣与没庐赤赞两营神策军扈行,绝不掉以轻心。”
众人全部安排好,便等着观虎的日子。
因为老虎凶猛,绝对不能带入大明宫观赏,所以契丹使者建议,将老虎带到长安附近的皇家猎场,请天子和诸位羣臣移步猎场观看,果然如同耶律延木所料,分毫不差。
李谌答应下来,让左右神策军指挥使郭郁臣、没庐赤赞好生准备,又加强了猎场的戒备。
第二日一大早,御驾和契丹使团便出发,离开长安,浩浩荡荡的前往猎场观虎。
遥辇津玉腿脚不方便,不能骑马,坐在车上,打起车帘子,他向外看的目光正好与耶律延木撞在一起,其实并非正好,因着耶律延木的目光时时刻刻都投射在遥辇津玉所在的地方,遥辇津玉往外一看,自然与他四目相对。
遥辇津玉目光一颤,下意识放下车帘子。
“遥辇大人,”车中还有一人,正是使者本人,他幽幽的道:“事到如今,遥辇大人不会心软罢?”
遥辇津玉恢复了平静,道:“遥辇心中有数。”
使者又道:“耶律延木反叛可汗,便是我族仇敌,这最后一节骨眼上,还请遥辇大人以大局为重,不要顾念昔日里那寡淡的师徒情分、父子之谊!”
使者顿了顿,继续道:“请遥辇大人放心,激发猛虎的香料,我已然偷偷涂在了耶律延木的马辔头上,这一路上耶律延木必然触碰,根本无需遥辇大人亲自动手,遥辇大人心里也不必自责什么,一切……都是意外罢了。”
遥辇津玉眯了眯眼睛,道:“知道了。”
扈行大部队进入猎场,众人按照预先计划,进入猎场之后立刻火速沐浴更衣,换了与之前一模一样的衣裳,也免得契丹使者有所怀疑。
猎场筑起高台,专门为了观虎准备的空场,李谌带领着羣臣落座在空场上,但听咕噜噜的声音,几个契丹的武士推着一只巨大的囚车走了出来。
那囚车高大无比,上面蒙着一块黑布,密不透光,黑布下面罩着什么看不清晰,但隐隐约约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带起一股令人汗毛倒竖的野性之感。
“嗷呜!!呜!!”小灰灰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立刻炸毛,猛地昂起脖颈,平日里乖巧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呲着牙不停的狂吠。
“乖,不要叫。”李谌抬手拍了拍小灰灰,小灰灰这才稍微老实一些,但野兽的本能还是让它狂躁不已。
契丹使者走上前来,恭敬的道:“陛下请看,这就是白雪金丝猛虎!”
他说着,一把掀开罩在囚车上的黑布,一头白色毛皮,金色花纹,双眼仿佛两只碧玉的猛虎出现在众人面前!
“呋——呋——呋——”
那老虎不安的在笼子里打转,爪子不停的摩擦着地面,十分焦躁,微微呲着牙齿,露出它尖锐的虎牙。
“吼——!!”
老虎突然仰天怒吼了一声,竟然用大脑袋咚咚的撞着笼子,还疯狂的扑过去啃咬囚车的笼门,锁链发出咔嚓咔嚓不堪重负的响声。
刘觞有些疑惑,低声道:“陛下,咱们都把香味洗干净了,这老虎怎么还如此暴躁?”
李谌也发觉了,这老虎不太正常,虽然老虎一般都很凶猛,但是这老虎,暴躁过头了。
“而且……”刘觞奇怪的道:“它好像不是冲着咱们狂躁的?”
李谌眯起眼睛,顺着老虎不停扑咬的方向看过去,似乎明白了什么,幽幽的道:“看来契丹使者想要除掉之人,不只是耶律延木一个。”
刘觞也明白了什么:“除了耶律延木,还有个人身上也被涂抹了香料……”
他说到这里,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道:“遥辇津玉。”
作者有话说:
15号准备开新文《臣本书生,不谙世事》啦~暂定早上08点发文~
第135章 快脱衣服
“哐!!!”
随着一声巨响, 笼子上的锁链根本不堪重负,瞬间扭曲变形,巨大的老虎一头冲出笼子, 吓得旁边的宫人连连尖叫。
“保护天子!!”
“猛虎出笼了!”
“保护天子!”
契丹使团同样慌乱不已, 但是观看他的神色,只是表面上慌乱罢了,并没有真的手足无措, 那种感觉似乎……似乎他们根本不是真的担心自己的安慰一般。
雪白的金丝老虎冲出笼子, 仰天怒吼一声,异常焦躁暴怒,咚咚咚的向着遥辇津玉冲出来。
“义父?!”耶律延木本以为这头猛虎是为自己一个人准备的, 但是没成想,自己已经沐浴完毕,猛虎还是如此焦躁不安, 竟然冲破笼子, 朝着遥辇津玉冲去。
耶律延木脑海中嗡的一声, 难道……
这头猛虎,不是为自己一个人准备的,而是一石二鸟之计?
很显然, 遥辇津玉也没想到,老虎会来攻击自己。
毕竟使者与遥辇津玉说好了,这老虎是为了除掉耶律延木准备的, 这是可汗的命令,谁都不能违背。
遥辇津玉身在轮车之上,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武艺了得之辈, 然而如今身体残疾, 反应速度自然无法那般灵光, 老虎却不管这些,愤怒的冲过来,嘶声大吼,冲着遥辇津玉张开一嘴獠牙。
嘭——
耶律延木反应迅速,快速跑上前,一把抱住遥辇津玉,直接将人扑下轮车,“哐当——”巨响,轮车翻倒在地,被金丝老虎一把变成碎渣,木头碎屑纷飞。
金丝老虎因为暴虐,不停的拍打啃咬着轮车。
遥辇津玉摔在地上,震惊的看着耶律延木,喃喃的道:“延木?”
他似乎没想到耶律延木会来救自己,而且还是从虎口之下……
耶律延木来不及说这么多,一把打横抱起遥辇津玉,道:“快走!”
金丝老虎对他们紧追不舍,将轮车砸烂之后,狂怒的对耶律延木和遥辇津玉紧追不舍,神策军举起火把驱赶老虎,可是这头老虎和旁的老虎不一样,它已然被香料趋势,一时间无法平息下来,竟然不怕火焰。
小灰灰看到老虎,立刻呲起牙来,趁着李谌不注意,登时冲了出去。
“小灰灰!”刘觞大喊,但是小灰灰头也不回。
小灰灰冲到空场正中间,“嗷呜!!”一声大吼,那金丝老虎追在耶律延木后面紧追不舍,被小灰灰这么一吼,竟然后退了两步。
刘觞震惊的道:“我们小灰灰竟然不是窝里横,这三年长进了啊!”
李谌刚要说些什么,便听到“吼——”的怒吼声。
金丝老虎被小灰灰喝退两步之后,很快又恢复了暴怒,巨大的虎爪踏上,对着小灰灰张开血盆大口,震天动地的怒吼。
小灰灰:“……嗷呜。”
小灰灰浑身的毛发一抖,登时夹起尾巴跑回来了。
刘觞:“……”什么情况!
李谌无奈的揉着额角:“小灰灰还是窝里横的,咱们儿子懂得审时度势,打不过便跑。”
刘觞:“……”
小灰灰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巨大的老虎怒吼着继续冲向耶律延木与遥辇津玉,势必要将他们撕成碎屑。
刘觞急中生智,突然大喊着:“快脱衣服!”
耶律延木与遥辇津玉都是一愣,刘觞着急大喊:“脱衣服啊!扔到篝火里!”
耶律延木反应了过来,道:“香料!在义父的衣裳上,快退下!”
遥辇津玉并不是笨蛋,相反的很是聪敏,他也意识到了,老虎一直追着自己,无比暴怒,很显然,自己的身上也涂了香料,但是什么时候涂的,被什么人涂的,他并没有发觉。
耶律延木不由分手,唰唰两下扒下遥辇津玉的外袍,一把扔向篝火。
呼——!!
火焰熊熊燃烧,仿佛一条巨大的火蛇冲天而起,经过焚烧,一股浓烈的香气被激发出来,但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归为平静,什么味道也没有了。
“吼——吼——吼……”
金丝老虎立刻放弃了追赶耶律延木与遥辇津玉,冲向篝火,围着篝火嘶吼打转儿,但因为动物的本能就是怕火,所以金丝老虎并不敢真的袭击篝火,加之香味被焚烧之后,瞬间散去,消失的无影无踪,老虎也慢慢稳定了下来,不再像刚才那般暴怒。
金丝老虎的眼神平静了下来,低沉的嗓音也变得有点蔫蔫儿的,后退了好几步,远离篝火,随即低吼了两声,竟然趴在地上。
神策军立刻上前,将老虎捕捉来。
契丹使者一看这场面,耶律延木根本没有受伤,不只是耶律延木,就连遥辇津玉也好端端的,登时有些惋惜。
“外臣死罪!!外臣死罪!”
契丹使者赶紧跪下来请罪:“外臣本想将猛虎献给陛下,哪知……哪知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李谌冷冷一笑,道:“哦?你也自知是死罪?”
“陛下?!”契丹使者说什么死罪,其实都是客套两句,毕竟他是使者,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更别说现在是“和平年代”了,李谌总要有大国的气量。
契丹使者就是知晓李谌不会动自己,才会假惺惺的跪下来说自己死罪,哪知道李谌如此实诚,竟真的顺着他的话说。
李谌冷声道:“猛虎失控,使者你难逃其咎,来人啊,先将使者请回屋舍,等朕仔仔细细的查明真相,看看这其中,有没有什么隐情再说。”
“是!”
神策军火速上前,架起契丹使者便走,契丹使者大喊着:“陛下!冤枉啊!外臣是无辜的!外臣也不知怎么回事,陛下——”
李谌处理了契丹使者,刘觞转头一看,耶律延木受伤了,不过伤势不是很严重,他的胳膊流了一些血,应该是方才营救遥辇津玉的时候划伤的。
刘觞眼珠子一转,突然“灵机一动”,高声夸张的大喊着:“耶律将军!耶律将军!你怎么了?别昏倒啊!耶律将军失血过多昏倒了!”
耶律延木本人:“……”
耶律延木难得迷茫的看向刘觞,刘觞对他挤眉弄眼,也不知是不是兄弟之间的心灵感应,耶律延木终于明白过来,当即头一歪装作昏厥,直接倒在地上。
刘觞故意在他的伤口旁边呼噜了两把,将所有的血迹粘在手上,举着手浮夸的对遥辇津玉大喊:“耶律将军失血过多昏倒了!御医,来人啊,快叫御医!晚了就没命了!”
遥辇津玉根本没看到耶律延木的伤口,只是乍一听刘觞的惊呼声,又看到耶律延木毫无征兆的昏倒,还有刘觞那满手满手的新鲜血迹,脑海中“嗡——”一声,一向沉稳的遥辇津玉竟是六神无主起来。
是了,可汗让自己杀了耶律延木,如果耶律延木就此死去,也算是完成了可汗的任务。
只是、只是……
遥辇津玉慌张的双手打颤,手心里冰凉一片,看着宫人们七手八脚的抬着耶律延木进入猎场的屋舍。
遥辇津玉没有了轮车,挣扎着站起来,撑着自己的拐杖,好不容易来到屋舍前,他也想不到敲门,顾不得那么多规矩礼数,嘭的冲进门去。
奇怪的是,屋舍里没有什么太多的御医,也没有忙碌止血的宫人们,崔岑对李谌和刘觞拱了拱手,态度很是平静,提着药囊便离开了。
吱呀——嘭!
是关门的声音。
遥辇津玉呆呆的拄着拐杖站在门口,望着躺在榻上的耶律延木,轻声道:“他……怎么样?”
刘觞挑眉道:“遥辇特使以为呢?遥辇特使是希望他活着,还是希望他……死了?”
“我……”遥辇津玉的嘴唇颤抖了两下,唇色发白,喉咙不可抑制的反复吞咽着,似乎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
吱呀——
一声轻响,是软榻发出来的,上一刻还气若游丝的耶律延木竟然从榻上翻身坐了起来。
耶律延木看向遥辇津玉,轻笑了一声,语气仿佛半开玩笑的道:“义父还真是令延木心寒呢,这么小小不言的问题,也要思量良久?”
“你……”遥辇津玉震惊的道:“你没事?”
刘觞把手上的血迹擦下来,笑眯眯的道:“请遥辇特使放心吧,你的好大儿什么事儿也没有,我蹭的这些血迹,已经是全部的血迹了,再慢一点伤口都愈合了!”
遥辇津玉后知后觉,自己被骗了!
刘觞道:“如此拙劣的演技,遥辇特使竟然会上钩,其实也侧面证实了遥辇特使,内心里还是关心耶律将军的,对吗?”
遥辇津玉目光闪烁,没有开口。
刘觞继续道:“你并不想害他,更不想杀他,对吗?”
遥辇津玉眯起眼睛,似乎不想让刘觞看穿自己的心思。
刘觞却第三次开口了:“一切,都是你们可汗的意思,对吗?”
遥辇津玉看了刘觞一眼,很快低下头去,他没有肯定,但这样的缄默便是最好的肯定。
李谌嗤笑了一声,道:“但是很可惜,你们可汗想要除掉的人,可不只是耶律延木一个,而另外一个人。”
遥辇津玉的面色慢慢平静下来,眼神平静,犹如一湖寒潭死水,淡淡的道:“是我,对么?”
作者有话说:
安利一下新脑洞新坑《大熊猫还要吃鸳鸯火锅,是会被其他熊猫笑话的!》,欢迎提前收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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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松沙雕文
第136章 吃素
李谌道:“遥辇特使早就该猜到的, 你们的可汗倘或觉得耶律延木功高震主,那下一个必然是你,你将可汗的位置让给他, 他心存的并非感激, 而是杀心,毕竟……你昨日能捧他坐上可汗之位,今日便有能力推他下位。遥辇特使对于你们的可汗来说, 简直如鲠在喉。”
遥辇津玉本就是个聪敏之人, 他的心窍何其玲珑,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只是可汗的位置,对于契丹来说是至高无上的, 若是违逆了可汗的意思,联盟中各大部族便会产生冲突,整个契丹都会因此动摇。
遥辇津玉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发生, 因此一忍再忍, 甚至……
甚至他打算牺牲自己的徒儿耶律延木, 来维持这场虚假的平和。
“我失败了……”遥辇津玉喃喃的自言自语。
但他失败了,平和的联盟本就是虚假的,暗潮涌动, 犹如沸腾的泥沼,将活人吞噬,只剩下一堆白骨。
刘觞打断了遥辇津玉的思索, 道:“遥辇特使,不如与天子合作吧?”
“合作?”遥辇津玉眯起眼目。
刘觞笑眯眯的游说:“遥辇特使难道愚忠你们的可汗?当然不是, 你为的, 不过是联盟的和平罢了。”
遥辇津玉并不是可汗的愚忠党派, 毕竟他曾经就是可汗的第一候选人, 因着遥辇津玉的双腿意外残疾,这才将他可汗的位置让给他的侄儿,说不甘心,遥辇津玉的确不甘心,但如今身子已然成了这样,是万不能领导联盟的,所以遥辇津玉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刘觞道:“你的一心,都是为了联盟,而不是为了某一个人,如今有个好法子,可以保持联盟的和平,让契丹的百姓免遭动荡,遥辇特使可愿意尝试?”
遥辇津玉狐疑的看向刘觞,道:“侍郎大人有法子?还是为了……遥辇联盟?”
“自然不是为了遥辇大联盟。”刘觞笑嘻嘻的一点子也不避讳,道:“说白了,你们是契丹人,而我是大唐的子民,若说我大公无私的为了契丹人,我自己都觉得好笑,遥辇特使也觉得不真实,不是吗?我是为了大唐,是为了陛下,是为了我家谌儿。”
他这么一说,李谌立刻扬眉吐气起来,不自觉的腰板子都挺直了,没错,阿觞哥哥就是为了谌儿。
刘觞道:“契丹可汗想要除掉你们师徒二人,为了什么?目的不过是想要真正控制整个大联盟,掌控契丹的全部兵权罢了。若是契丹可汗真的坐到了这些,联盟必然会逐渐庞大起来,生出逐鹿中原的野心,这仿佛一个自然规律,不可规避。”
遥辇津玉立刻明白了刘觞的意思,可汗若是在联盟独大,掌握了兵权,必然会想着侵犯中原,如此一来,中原和契丹便要开战。
刘觞又道:“但是若你二人得以保存,一个是遥辇联盟的荣誉首席,一个是迭剌部掌握兵马大权之人,你们的可汗永远都会受到内部的制约,无法平定内部,更不要想着向外扩张了,对么?”
因着遥辇联盟的慢慢腐朽、实力衰弱,大唐后期的契丹弱小,需要依附于回鹘,同时与大唐交好,直到耶律氏族的崛起,最后并吞了遥辇联盟。
刘觞道:“天子送你们安安全全的回到契丹,你二人继续制约联盟内部的平和,我们联手,这是双赢的局面,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耶律延木早就看透了可汗的用意,他小时候吃过太多的苦,已然不想再吃亏,他并非是一个愚忠之人,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一目了然。
耶律延木当即便道:“正合我意。”
刘觞看向遥辇津玉,道:“遥辇特使,你的徒弟都答应了,你意下如何?”
遥辇津玉眯起眼睛,陷入了沉默,若是能与大唐天子合作,便可以全须全影的回到契丹去,根本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只是……
大唐的天子想送他们回去,无非是利用他们,来制衡契丹内部,压抑契丹部族的壮大,说实话他的私心太重。
刘觞见他犹豫,笑道:“说句大实话,就凭你们契丹现在的内部实力,根本不是我们大唐的敌手,这么合作,完全是我家谌儿吃亏,遥辇特使还要考虑什么?”
“再者,”刘觞还有后话:“可汗要杀你的好徒弟,还要杀你,若是你为了愚忠替他卖命,你才是傻好不好?你若是再为了别的男人犹豫,你的好徒弟可要吃味儿了。”
遥辇津玉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耶律延木,耶律延木也正看着他,二人四目一对,遥辇津玉浑身都战栗起来,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与耶律延木欢愉的场面,虽是被迫的……
遥辇津玉别开目光,脸颊有些不自然的发烫,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外臣同意。”
刘觞抚掌道:“太好了。”
李谌点点头:“今日猛虎作祟,二位辛苦了,想必你们师徒也有许多体己话儿想要私下里说一说,那朕与阿觞便不打扰了。”
李谌对刘觞招手道:“走罢。”
刘觞握了握拳头,给耶律延木打气:“大哥,加油!拿下师父父!”
说完追着李谌离开了屋舍。
一时间,屋舍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耶律延木与遥辇津玉二人,遥辇津玉不自然的别开目光,艰难的转动拐杖。
啪!
耶律延木一把握住遥辇津玉的拐杖,不让他离开,沙哑的开口道:“义父,我们谈谈……”
刘觞和李谌离开屋舍,刘觞立刻转头趴在窗户下面打算偷看,李谌无奈的道:“阿觞,别看了。”
“看一下,看一下嘛!”
“一下都不可以。”李谌揪着他的衣领子,刘觞哪里是他的对手,像个小鸡仔一样被拎了起来。
李谌笑道:“阿觞哥哥若是想看,可以来看谌儿,想看何处都可以。”
刘觞一时间顺着他的话不自觉的脑补了宽阔的胸膛、坚硬有力的腹肌,若隐若现的人鱼线、逆天的大长腿,还有还有……
刘觞使劲摇头:“不能有了!”
“陛下,侍郎大人!”鱼之舟从远处匆匆走过来,打断了刘觞奇奇怪怪的发散思维。
李谌道:“什么事?”
鱼之舟道:“小灰灰……不见了。”
李谌登时头疼不已:“就不该带它来猎场,快去找。”
小灰灰长大一些后很是好动,天天呆在大明宫上蹿下跳,这次来猎场这么好的机会,李谌打算带它出来放放风,哪知小灰灰如此顽皮。
“陛下,陛下!”几个小太监跑过来,大喊着:“找到了,在……在猛虎的囚笼旁边,怎么也拽不回来。”
小灰灰竟然跑去找那只大老虎了?那只老虎如此凶猛,个头比五个小灰灰还要大,小灰灰都不够他塞牙缝儿的!
刘觞着急的往关押老虎的囚笼而去,就在广场附近。
“嗷呜嗷呜!!”
“嗷嗷嗷!嗷呜——!!”
刚走近一些,便听到小灰灰疯狂的嚎叫声,果不其然,正是小灰灰无疑了。
小灰灰竖着后背的灰毛,前腿伏在地上,撅着小屁股,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呲牙咧嘴,异常凶猛的对着笼子吼叫。
笼子盖着黑布,但是黑布掉了一半,能看到笼子里面的全貌,那只巨大的金丝老虎趴在笼子里,比之之前安静了许多,一双碧绿色的大眼睛盯着小灰灰。
小灰灰叫一嗓子,金丝大老虎竟然便抖一下子,毛茸茸的大爪子向后缩一缩。
刘觞迟疑的道:“这老虎……不会是害怕小灰灰吧?”
老虎怕狼?这如何可能,再者说了,方才这只老虎发疯的时候,何其凶猛威严,怎么会害怕不够塞牙缝的小灰灰呢?
“嗷嗷嗷——”小灰灰越叫越来劲,但它也只是隔着囚笼老远叫唤,俗称的窝里横,一直保持着安全距离。
刘觞拉住小灰灰,道:“好了别叫了。”
“嗷呜!”小灰灰摇头晃脑的,昂起大脑袋,一脸炫耀的展示着自己英伟的身姿,仿佛在给自己找回场子。
刘觞揉了揉小灰灰的脑袋,看向囚笼,奇怪的道:“这头老虎不吃饭吗?笼子里这么多肉,它都不吃。”
笼子里的确堆了很多生肉,血粼粼十分新鲜,但是金丝大老虎看都不看一眼,甚至躲得远远的,他毛茸茸的大爪子沾染了一些生肉的血迹,还会自己舔干净。
刘觞笑道:“谌儿你看、你看,它和你一样,都有洁癖。”
李谌:“……”这头大畜生怎么能和朕一样。
刘觞道:“老虎不吃肉,难道吃素吗?”
他招呼着小太监道:“去拿些菜来。”
小太监很快抬着一个竹筐过来,里面都是菜,整颗整颗的。
刘觞抱起一整颗菜,李谌阻拦到:“别过去,小心。”
刘觞道:“放心,我不过去。”
他站定在笼子远处,手臂一展,将整颗青菜从笼子的缝隙扔进去。
咕咚!
青菜掉在地上,这样的动静都吓了金丝老虎一跳,老虎的胆子好像很小很小,往后缩了缩,用碧绿色的大眼睛戒备的盯着滚在地上的青菜。
打老虎歪了歪头,试探的用爪子扒拉了两下青菜,随即慢慢探身过去,用毛茸茸的爪子压住青菜,张开嘴巴,“嗷呜!”一口咬下去,一口啃了半颗!
刘觞感叹得道:“它真的吃素啊,好可爱。”
小灰灰:“嗷呜?”
李谌:“……”哪可爱?有朕可爱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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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失宠X2
大老虎“康康康”的啃着大颗菜头, 吃的津津有味,菜屑扑簌簌的掉下来,还粘在胡子上, 看起来竟有些憨态可掬。
小灰灰一看, 似乎也馋了,立刻嗷呜嗷呜对着刘觞摇尾巴,又蹦又跳的。
刘觞摸了摸小灰灰的脑袋:“怎么了小灰灰, 你也想尝尝蔬菜吗?”
他说着, 丢给小灰灰一颗大菜头。
小灰灰“嗷呜”大叫一声,冲过去对着蔬菜张开血盆大口,两口咬下去, 小灰灰突然定格不动了,好像被人按了暂停键。
紧跟着“嗷呜嗷呜嗷呜”的惨叫,小灰灰将吃进去的菜全都吐了出来, 差点躺在地上翻肚皮, 满脸写着——难吃!
大老虎歪头看着小灰灰耍宝, 一边看,一边“康康康”继续啃着蔬菜,一脸的享受, 简直胜却人间无数。
刘觞道:“我看这只老虎性格很是温顺呢,要不然……谌儿,咱们养他吧!”
李谌不赞同的道:“总归是猛兽, 不行。”
“为什么不行?”刘觞道:“小灰灰也是猛兽啊。”
李谌指着小灰灰的鼻子,道:“你看它哪点儿像猛兽?”
小灰灰抗议:“嗷呜!!”
小灰灰蹦起来作势要咬李谌的手指, 李谌瞪了他一眼, 小灰灰嘴巴都张开了, 露出满嘴的獠牙, 但并没有真的去咬,不过虚张声势,做做样子,因着它知道,若是这一口咬下去,自己以后的口粮便都交代了。
小灰灰聪明着呢,绝不会做这种傻事儿。
刘觞道:“小灰灰吃肉,这只老虎却吃素,你看它怂怂的样子,可爱不可爱?”
李谌:“……”以前只知道阿觞哥哥喜欢小哭包,觉得小哭包可爱,没想到阿觞哥哥还喜欢怂怂的?审美当真是清奇至极。
刘觞干脆搂住李谌的手臂,晃着撒娇道:“阿谌哥哥,养老虎嘛!养老虎!”
李谌:“……”虽掉了一地鸡皮疙瘩,但别说,还真挺受用的。
李谌的唇角忍不住上翘,道:“罢了,一只老虎而已,还是吃素的,也浪费不了多少口粮。”
“太好了!”刘觞立刻抛弃了阿谌哥哥,放开李谌,跑过去蹲在笼子面前,对啃着蔬菜的老虎道:“小老虎,以后你就跟着我混了,先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金丝老虎看着刘觞,它似乎有点傻呆呆的,远远没有小灰灰的灵动,一心啃着蔬菜。
刘觞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啊,你浑身金灿灿的,看起来就老有钱了,要不然……叫你小金金吧?小金金,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吼!”金丝老虎昂起脖颈唤了一声,刘觞立刻道:“你喜欢?那太好了,以后就叫你小金金了!”
李谌揉了揉额角:“你哪里看出它喜欢的?”
刘觞不理会李谌,道:“小金金,你以后就是小灰灰的弟弟了,开心吗?”
小灰灰又跑又跳的窜过去,用脑袋使劲拱着刘觞,不想让刘觞理会小金金,似乎是怕失宠,不断的刷新自己的存在感。
刘觞道:“看来小灰灰也很喜欢这个弟弟。”
李谌:“……”
李谌与遥辇津玉达成了共识,只待契丹使团离开长安,返回北面去。
眼看着契丹使团返程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逼近,契丹使者拿耶律延木根本没有法子,什么样的绊子都使过了,只可惜没有一个奏效的。
加之这些日子,自从打猎场回来,遥辇津玉开始消极怠工,并不配合使者的谋划,契丹使者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杀死耶律延木,更是难上加难,比登天还难,简直是痴人说梦!
契丹使者感觉这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便离开了屋舍去找遥辇津玉。
遥辇津玉正在驿馆的屋舍中,“嘭——”一声巨响,使者直接推门走了进来,竟没有敲门,也没有任何支会。
遥辇津玉放下茶杯,目视着契丹使者,道:“使者这般急匆匆前来,连敲门这样的礼数都顾不上,想必是有什么急事儿?”
“遥辇大人!”使者道:“难道您忘了可汗的嘱托么?使团马上便要返回,耶律延木却活得好好儿的,若是让耶律延木这个反贼回到部族,必然酿成大祸!”
遥辇津玉淡淡的道:“使者,我再问一遍,耶律延木当真是反臣么?”
“怎么,你在质疑可汗?!”使者呵斥道:“可汗的手书和信物你都看到了,你竟还在质疑可汗?”
“若是放在往日里,我绝对不会质疑可汗。”遥辇津玉的眼神放空,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道:“毕竟……可汗是我们整个部族的主心骨,若是有人质疑,部族岂不是乱套了?到时候吃苦的反而是子民。”
遥辇津玉说到这里,收回目光,突然发问道:“使者乃是可汗的心腹,遥辇一直有一个疑问,藏在心底里许多年,都不知该向何人求解,今日正好使者有空,不防帮遥辇解一解,可好?”
契丹使者没能开口,遥辇津玉也没有让他开口的意思,兀自继续道:“昔日里遥辇双腿健全,乃是继承可汗的不二人选,但很不巧的是,因着一场狩猎,遥辇被突然跑出的猛兽袭击,残废了双腿,从此与可汗之位无缘……现在想一想,当年那场狩猎,也是如今的可汗提出来的。”
使者道:“遥辇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遥辇津玉幽幽的道:“遥辇是想问一问,当年的猛兽,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在可汗的眼里,如今的耶律延木,是不是与当年的遥辇一模一样?就这般如鲠在喉么?”
契丹使者眼目乱晃,道:“遥辇大人,您说的什么,我完全听不明白,遥辇大人怕是这些日子忙碌,多虑了罢?”
“是么。”遥辇津玉轻笑一声,转头道:“延木,你说为父有没有多虑?”
踏踏踏——
伴随着遥辇津玉的声音,一串跫音响起,竟有人藏在屋舍的内室之中,男子阔步走出,站定在契丹是着面前。
“耶……耶、耶……”耶律延木?!契丹使者已经结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无错,正是耶律延木!
契丹使者指着耶律延木,道:“遥辇大人,他、他怎么会在此?”
耶律延木在此,那自己方才的话,岂不是都被他听了去?且耶律延木在此,说明遥辇津玉与耶律延木已然联手。
契丹使者吓得汗毛倒竖,调头便跑,遥辇津玉道:“延木,为父腿脚不方便,替为父将客人留下。”
啪!
耶律延木随手抄起桌上的茶杯,直接抖手掷出,与此同时,契丹使者“啊——”惨叫一声,狗吃屎一般扑在地上,流了一嘴血,竟吐出一颗大门牙来。
耶律延木大步走过去,一把拽起使者,使者吓得三魂七魄出窍,大喊着:“救——救命啊!遥辇大人,救救我啊!”
耶律延木冷笑一声,道:“怕了?也是,你应该怕我。”
他仿佛自言自语,继续道:“我耶律延木行得端坐得正,忠心部族天地可鉴,听说王庭出现叛军,马不停蹄的赶往救主,得来的却是什么下场?叛军?原来在可汗心中,我才是叛军!”
“耶律……耶律将军!”使者求饶道:“放了小人、放了小人罢!小人也是听命行事……”
耶律延木不屑:“你若是条硬汉,我还能考虑考虑饶过你的性命。”
“小人、小人真的只是听命行事!一切都是可汗,可汗的命令,小人若是违背,必然会死于非命,耶律将军饶了小人罢!”
遥辇津玉淡淡的道:“此人是可汗的心腹,焉知他不会找机会对可汗通风报信?若你我想要活着回到部族,看来……此人定不能活。”
“饶命!饶命啊!”契丹使者连声大喊:“你们……你们若是杀了我,可汗听说,也定会从中做文章,饶不了你们的!”
耶律延木道:“你倒是提醒了我们,下手……需要干净一些。”
遥辇津玉轻轻一笑,他生得温文尔雅,颇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之姿,如今笑起来带着一丝丝的薄凉之情,淡淡的道:“谁说是我们杀了你?使者在进献猛虎之时,不幸被猛兽重伤,啃食的连肌骨都不剩下……”
嗤——
是皮肉绽开的声音,耶律延木手腕一动,一把短刀应和着遥辇津玉的嗓音,瞬间插入使者的心窍。
使者连喊都没能喊出一声,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随着短刀拔出,“呲——”鲜血横喷,使者登时向后仰倒,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耶律延木拔出短刀的一瞬间,转身挡在遥辇津玉身前,将所有的血迹全都遮挡下来,遥辇津玉的脸色始终都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样平静,那样单薄,那样与世无争,那样云淡风轻……
————
大明宫,紫宸殿中。
鱼之舟从外面走进来,偌大的紫宸殿中多了一个巨大的笼子,小金金窝在笼子里欢快的啃着大菜头,一脸满足,还猫咪洗脸一样扒拉了好几下自己的胡子。
刘觞蹲在笼子前面,正在观赏小金金洗脸,简直百看不厌,“失宠”的李谌正在投喂“失宠”的小灰灰。
鱼之舟多少次看到这庞然大物一般的小金金,还是有些不适应,拱手道:“陛下,驿馆传来了消息。”
李谌道:“讲。”
鱼之舟道:“遥辇特使说,契丹使者在进献猛虎之时,不幸被猛虎重伤,啃得连肌骨都不剩下了。”
李谌眯了眯眼睛,看来遥辇津玉与耶律延木已经铲除了回到契丹的绊脚石,果然,这个遥辇津玉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文弱温柔,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李谌刚要点头,刘觞“噌!”的长身而起,道:“这对师徒大骗子,让我家小金金背黑锅。”
李谌:“……”
作者有话说:
五一之后身边有好多人不舒服,今天蠢作者也开始不舒服啦,估计又要羊……如果病的很严重无法更新,会贴请假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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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谁家的孩子?
契丹使团准备返程, 一起同行的还有迭剌部的夷离堇耶律延木。
遥辇津玉腿脚不便,因此不能骑马,上了车马, 队伍很快启程, 浩浩荡荡的离开长安城,往北面行进。
刚出了长安城不远,车马突然停了一下, 遥辇津玉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刚要开口询问,哗啦一声,帐帘子被打了起来, 耶律延木跨步上车,车队这才继续前行起来。
遥辇津玉奇怪的询问:“你不是在外面骑马?”
耶律延木微微一笑:“延木是来与义父算账的。”
“算账?”
“自然,”耶律延木道:“义父难不成忘了?义父三番两次的杀我是真, 这笔账, 延木是不是要与义父算一算?”
遥辇津玉的目光有些暗淡, 的确,自己三番两次的想要对耶律延木下毒手,那时候他甚至已经猜到了, 耶律延木并没有背叛王庭,但为了契丹的稳定,遥辇津玉选择了装糊涂, 选择了遗弃自己的徒儿。
遥辇津玉垂下头来,道:“我……。”
嘭——
下一刻遥辇津玉被耶律延木一把扣住脖颈, 直接掀翻在车马中, 因着车马铺着厚厚的毯子, 遥辇津玉并不觉得如何疼痛。
他仰躺在车马中, 目光平静犹如止水,轻声道:“你要如何算这笔账,我都毫无怨言。”
“哦?”耶律延木挑唇一笑:“如此甚好,这可是义父说的,不许反悔。”
遥辇津玉刚想说,自己不曾反悔,他还未开口,“唔”了一声,所有的嗓音悉数被耶律延木堵住,吞咽进了肚子里。
耶律延木竟毫无征兆的吻了上来,扣住他脖颈的手慢慢下移,嘶啦一声抽下他的衣带,宽阔的衣袍扑簌簌散落开来。
遥辇津玉大吃一惊,挣扎道:“延木,你做什么?”
耶律延木道:“是义父说的,要如何都毫无怨言,怎么,难道义父想要反悔?”
“可、”遥辇津玉的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可我是你……你的养父啊。”
耶律延木轻声道:“也是,每次我唤义父的时候,义父都很兴奋。”
“别说了。”遥辇津玉别过头去,面颊已然通红,一直红到耳根子。
耶律延木故意道:“我便要说,义父,义父,义父……”
————
使团回了契丹,契丹的可汗有的忙了,耶律延木没有被除掉,遥辇津玉也变成了对立方,如此一来,契丹内部互相制衡,短时间是无法与大唐为敌的。
刘觞这些日子百无聊赖,天天带着小灰灰去投喂小金金。
小金金已经不需要关在笼子里了,养了这么些日子,与刘觞变得十足亲昵,甚至还没有小灰灰顽皮,异常的乖巧老实,胆子还有点小,与它庞大的体积不成正比,怂怂的,只要小灰灰一叫唤,小金金就会抱着脑袋,尾巴颤抖的甩来甩去,别提多可爱了。
刘觞带着小灰灰和小金金在太液湖附近遛弯消食儿,在远处似乎看到了熟悉的人。
正巧鱼之舟经过,刘觞挥手道:“小鱼公公。”
鱼之舟走过去,道:“侍郎大人,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刘觞指着太液湖对面:“那是陛下么?陛下不是去给太后问安了吗?怎么在太液湖?”
李谌今日去给王太后问安,他知道刘觞和王太后的干系不好,因此便没让刘觞陪自己去,而是一个人离开,让刘觞乖乖等自己。
鱼之舟面色有些为难,支支吾吾的道:“不瞒侍郎大人,其实……太后娘娘今日打算给陛下相看亲事。”
“相亲?!”刘觞恶狠狠的道。
李谌已过了二十岁,虽还很年轻,但后宫中没有一个妃子,这实属不正常,王太后想要天子开枝散叶,自然着急给他相看亲事。
鱼之舟安抚道:“侍郎大人不必忧心,陛下并没有这样的心思,搪塞过去也便是了。”
虽刘觞也觉得他家谌儿不可能是大猪蹄,可李谌突然去相亲,还不告诉自己,这就很不厚道了。
刘觞眼珠子一转,对小灰灰和小金金道:“走,咱们去捣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鸡飞狗跳!”
小灰灰兴奋:“嗷呜嗷呜!”
小金金迷茫:“吼?”
太液湖边的自雨亭中。
几个妙龄女子三五成群的簇拥着李谌,王太后坐在一边监工。
“陛下,尝尝这荔枝,可甜呢!”
“陛下,饮些甜酒罢!”
“陛下陛下,你看,水上有鸳鸯呢!”
咚!咚咚咚咚——
仿佛是战鼓的声音,莫名其妙逼近而来,不知情的还以为什么人打到家门口了,地面也跟着震颤起来。
“啊呀!怎么回事?”
“地、地震了?”
“你们快看!老虎——”
妙龄女子们顺着惨叫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一头庞然大物的老虎立在自雨亭外面,巍峨、雄伟、高壮、凶悍!
是小金金!
小金金光是站着,根本不需要开口,一副凶恶的模样,吓得女子们花容失色。
“嗷呜!!”小灰灰从小金金身后窜出来,裂开满是獠牙的大嘴巴,对着那些妙龄女子嗷嗷大吼。
“狼!!!”
“救命啊——”
“快跑!救命、救命啊!”
哐——
哐当——
哗啦——
噗通!!
自雨亭的案几撞翻了,酒水瓜果洒了满地,竟还有水性好的妙龄女子选择跳湖游水逃跑,王太后也被吓得惊了,连忙大喊:“神策军!神策军何在!快,老虎!老虎跑出笼子了!”
李谌:“……”头疼。
李谌大步迎上去,道:“怎么把它们都带来了?”
刘觞叉腰道:“抓奸!”
李谌更是头疼,拉住刘觞的手便走,也不管残局:“什么抓奸,别瞎说,走,朕带你出宫玩。”
李谌本想敷衍一下便离开,哪想到这么一会子功夫,竟是让刘觞本人发现了。
李谌带着刘觞离开,真的坐上金辂车准备出宫。
刘觞抱臂,气鼓鼓的道:“别以为出去玩就能敷衍我。”
李谌笑道:“不是敷衍你,是真的带你出去玩,朕知道你这几天无事可做,憋在宫中无聊。朕找到了一片僻静之处,可以给你遛小金金和小灰灰。”
刘觞眼睛一亮:“真的?”
“哪里能骗你。”李谌十足宠溺。
李谌早就找好了地方,地盘子很大,而且稀少无人,是遛宠物最好的选择。
金辂车到了地方停下来,李谌扶着刘觞下车,小金金和小灰灰也嗷呜嗷呜的跑下来,撒了欢儿的在地上打滚儿。
眼前是一片草原,零零星星几棵树木,配合着盛夏的郁郁葱葱,好看极了,特别适合约会。
李谌笑道:“阿觞哥哥,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是不是很适合你所说的……约会?”
刘觞之前和李谌说过“约会”的概念,没想到李谌真的记住了,还找了这么一个地方。
小灰灰和小金金一边玩去了,小灰灰追着小金金上蹿下跳,李谌则是拉着刘觞的手,道:“走,咱们去那边,朕让工部提前在这个地方修了个小亭子,免得你晒着。”
不得不说,李谌着实贴心了,这地方绿草虽然多,但是树少,日光都是直晒,呆一会子还行,时间长了受不了。
李谌便劳逸昔日里的“情敌”窦悦,在草地上建起一个小亭子,遮晒还能挡雨,可谓相当贴心了。
李谌和刘觞进了亭子,李谌端出一堆瓜果来,都是用冰块拔着的,飘着涔涔的冷气,别提多凉快了。
“阿觞哥哥,朕给你剥荔枝。”现在这个季节正好吃荔枝,李谌拿起荔枝来,仔细的剥皮,将散发着阵阵香甜,晶莹剔透的荔枝递到刘觞唇边。
刘觞张嘴要咬,李谌动作却快,回手将荔枝衔在自己唇上,却不吞咽下去,而是故意凑近刘觞,示意要这般亲昵的去喂刘觞。
刘觞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宫女内侍们全都站得远远的,小金金和小灰灰也在亭子外面撒欢儿,便立刻色向胆边生,搂住李谌的脖颈,主动靠过去,也衔住了那颗荔枝,二人唇瓣相触,凉丝丝的果肉,衬托着不停交换的炽热吐息,刘觞一时晕头转向,几乎受不住李谌故意的撩拨。
便在刘觞意乱情迷之间,突听“哒哒哒”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跑进了小亭子来,像个小炮弹一般直冲刘觞。
咕咚!
刘觞感觉小腿一沉,被什么撞了一下,吓得他立刻醒过神来,赶紧推开李谌,低头一看。
“小孩子?”刘觞震惊的道。
竟然是个看起来三岁左右的小娃娃,个头小小的,身量矮矮的,小肉脸盘子圆溜溜,仰着头,咬着手指头,怯生生眼巴巴的盯着刘觞,仿佛刘觞是个巨人一样。
“谁家的孩子?”刘觞震惊,这附近无人,怎么会有个孩子跑过来?
李谌也是纳闷儿,这可是朕为阿觞哥哥准备的“秘密基地”,专门用来约会的,若是算起知情人,也只有负责建亭子的窦悦知晓,李谌还特意吩咐过,这是要给刘觞的惊喜,不让他随便告诉旁人。
哪知突然多出了一个小娃娃?
李谌蹙眉,刚要询问那孩子,便见小娃娃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摇摇晃晃走上前,吧唧一把抱住李谌的小腿,仰起头来,奶声奶气却洪亮的道:“阿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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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儿子三岁
“你儿子?”刘觞震惊的指着小豆包。
“如何可能?”李谌一口否定:“朕都未曾娶妻, 何来的儿子?”
刘觞低头看着那小豆包,让自己显得十分和蔼可亲:“乖宝宝,你告诉哥哥, 你是谁家的小孩子呀?你父母在哪里?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小豆包眨巴着大眼睛, 有一点点怕生,又不太怕生的模样,盯着刘觞看了好几眼, 随即又是吧唧一把抱住李谌的小腿, 奶声奶气的大喊:“阿爹!阿爹!”
说着,还蹦跶起来,一窜一窜的, 似乎是希望李谌抱他。
李谌生怕刘觞误会,沉声道:“你这娃儿如此不知礼数,朕岂是你能唤的?”
“呜……”小豆包被李谌吓到了, 后退了两步, 缩在刘觞身后, 改为揪着刘觞的衣摆,怯生生的道:“阿、阿爹……”
“还叫?”李谌瞪眼。
“呜呜呜……呜哇哇——阿、阿爹……呜呜呜哇——”
刘觞登时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护住小豆包道:“你别凶他啊。”
李谌无奈道:“这不是怕阿觞哥哥你误会么, 朕与这孩子真的无有干系。”
刘觞蹲下来哄着小豆包:“乖啊,别哭别哭了。”
“阿爹、阿爹,呜呜呜……呜……”小豆包抽抽噎噎, 除了哭,嘴里只会说这句话。
刘觞奇怪道:“他好像只会说阿爹。”
李谌抱臂道:“都这般大的孩子了, 只会说一句?”
小豆包委屈的垂着头, 小下巴压在胸脯上, 都不敢看李谌一眼, 似乎觉得刘觞比较亲切,可怜兮兮的盯着刘觞。
刘觞道:“乖孩子,别怕,你是不是和家人走丢了,我们送你回去,好不好?”
小豆包还是眨巴着大眼睛,果然除了阿爹,其他什么也不会说,虽然能听懂一些,但无法表达出来。
李谌挑眉:“看来是个傻孩子。”
“啧!”刘觞道:“你一边儿去。”
李谌:“……”
刘觞把小豆包哄好,小豆包似乎也没有那般害怕了,刘觞便领着他的手,道:“乖宝宝,哥哥带你去找家人,好不好?”
小豆包眨了眨大眼睛,怯生生的点头,垫着小脚丫,跟着刘觞哒哒哒跑出小亭子。
二人刚离开亭子,还没走出多远,便听到有人大喊着:“孩儿!是我的孩儿!娘亲来了!”
一个妙龄少妇冲过来,从刘觞手中将小豆包抢过去,小豆包也没有反抗,但是看到那妙龄少妇,也不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亲切,起码连个娘亲都没喊出来。
刘觞定眼一看,震惊的道:“杨四娘?”
许久不见的杨四娘,竟然杀出江湖了!
且杨四娘的打扮,竟是人妇的打扮,难道已然出嫁?还有了个这么大的儿子?
杨四娘看到李谌,拜下身来作礼:“拜见陛下。”
李谌不愿意与杨四娘过多纠缠,点点头:“罢了。”说完,拉着刘觞便要离开,本来是他们的秘密基地,哪知道杨四娘竟带着她儿子来了,这地方还如何约会?
“陛下——”杨四娘期期艾艾的叫了一句,似乎有话要说:“陛下、四娘……四娘……”
李谌蹙眉,杨四娘这要说不说的,还以为被他们欺负了一般,李谌根本不想接话,转头便走。
杨四娘却大喊着:“陛下!您、你看看这孩子!”
孩子?刘觞奇怪的回头去看,小豆包怎么了?
杨四娘又道:“陛下便没有觉得……觉得……这个孩子,有些像……什么人?”
什么人?
刘觞更是奇怪的打量,还真别说,经过杨四娘这么一提点,刘觞竟看出来了,这小豆包长得有几分神似李谌!
也不能说特别像,但眉眼之前,还有轮廓之上,总有那么几分神似,说像不像,说不像但又不是毫无干系。
正巧这个时候,小豆包朝着李谌喊了一句:“阿爹!”
李谌一听,眉心紧蹙,冷喝一声:“杨四娘,你大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四娘只是……”杨四娘吓得跪下来作礼。
李谌拉住刘觞的手,道:“阿觞,咱们走。”
二人登上金辂车,好端端的约会,竟然出现了岔子。
进入车厢之中,刘觞摸着下巴道:“谌儿,老实交代!”
李谌无奈的叹气:“阿觞哥哥,朕真的没有什么孩子,你想想看,杨四娘今日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带着一个只会喊阿爹的孩子,显然是早有准备。”
刘觞何等聪明,自然看出来,这个杨四娘期期艾艾的,要说不说,若这孩子真的是李谌的,他大可以明摆着说出来,要知道李谌后宫空无一人,若真的有了一个子嗣,还是男娃娃,绝对母凭子贵,说不定小娃娃瞬间便能当上大唐的太子。
但杨四娘偏偏什么都没说,只是暗示李谌,孩子和他长得很像。
刘觞道:“她这是想要碰瓷儿啊,让你喜当爹!”
喜当爹?李谌笑道:“这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词眼?”
他说着,又道:“这个窦悦,秘密基地的事情,只有窦悦知晓,朕让他建个小亭子,都能出岔子,还让消息被杨四娘知道了去,朕合该罚他。”
“阿嚏!”此时正在宫中加班的窦悦,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王太后对李谌后宫的事情很在意,这些日子总是变着法子的叫李谌过去,其实就是相亲宴,李谌着了一次道,自然不会再去,也是变着法子的用各种借口拒绝。
王太后觉得不是办法,便准备摆一场宴席,将满朝文武都请来,如此一来,李谌便是有借口,也不能不来参加。
宴席十足盛大,刘觞身为户部侍郎也是要来参加的,就连良酝署的李涵也被请来了。
刘觞好些日子没见到曾经的下属李涵了,走过去笑眯眯的攀谈:“小涵涵,看你最近容光焕发的,良酝署福利这么好?还是被你小叔叔喂养的很好呀?”
李涵瞪了他一眼:“什么叫喂养?我有手有脚的,需要他来养么?”
刘觞道:“就你那一点便着的性子,如今没有爵位加身,你以为不是绛王殿下跟在后面擦屁股,得有多少娄子找上门呢!”
“才、才不是呢!”
李悟正好走过来,笑道:“在说什么呢?”
“我们在说绛王殿下你给小涵涵擦屁……”刘觞一句话没说完,李涵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干笑道:“小叔,你来了,没事儿,我们就、就闲聊两句。”
刘觞:“唔唔唔唔!”要闷死了!
李悟无奈一笑:“涵儿,快放开侍郎大人。”
李涵这才放开刘觞,还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刘觞不要乱说话。
“太后至——”
随着内侍通传,王太后在万众瞩目之下来了,今日的宴席是她举办的,王太后自然是主角。
羣臣跪拜,李谌也作礼,众人起身之后,便看到王太后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妙龄小妇。
“杨四娘?”李涵眯眼。
杨四娘可是李涵昔日里的白月光,念念不忘的初恋,当年李涵还曾与杨四娘结亲,只可惜,每段初恋都死得很惨。
李悟有些担心,侧头去看李涵,李涵则是摇摇头:“小叔,我无事。”
王太后亲切的拉着杨四娘的手:“来四娘,你坐这儿,便坐在老身旁边。”
杨四娘坐在王太后身边,这是何等的殊荣,羣臣立刻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都觉得有猫腻,接下来必定会发生什么。
果不其然,王太后笑道:“今日有一件大喜事,老身要向羣臣宣布。”
众人静悄悄的,等待着王太后的“惊天雷”。
王太后笑道:“杨氏四娘,在三年前,为天子诞下了龙子!”
“什么?龙子?!”
“三年前?”
“陛下竟然有子嗣?为何从未听说过?”
羣臣登时喧哗起来,整个宴厅犹如菜市场一般喧闹。
刘觞还没炸毛,李谌嘭一声拍案而起,刚要说话,王太后早有准备:“来人啊,把小皇子请出来。”
几个宫女团团簇拥着一个穿着小皇子打扮的小豆包走出来,小豆包的脸颊白白嫩嫩犹如小面团,身材也圆滚滚的,显然被精心打扮了一番,冰雕玉琢着实可爱。
刘觞一眼便认出来了,就是那日约会遇到的小豆包。
“阿爹!”小豆包一出来,立刻吧唧抱住李谌的小腿,还是如同之前那样,只会叫阿爹。
众人不知小豆包只会叫阿爹,他这么一喊,宴厅再一次喧哗起来,这次仿佛火山爆发。
“小皇子?”
“哪里来的小皇子?杨氏若真有子嗣,为何三年秘而不发?”
“是啊!但这小娃儿,生得竟当真与陛下有几分相似?”
“好似的确如此。”
“相似,的确神似啊!”
李涵看向刘觞,挑眉道:“你这么沉得住气,不着急?”
刘觞理所当然的:“着急?我干什么着急。”
李涵蹙眉:“我兄长都偷偷有了这么大的儿子,你竟能忍?”
刘觞笑道:“小涵涵,你这就错了,我自然是不着急的,毕竟……喜当爹的人才应该更着急吧!”
果不其然,李谌的脸都被气绿了。
李涵:“……”
作者有话说:
阿觞哥哥表示,这样的小豆包我一口一个~~
第140章 滴血认亲
王太后在宴席上搞这么一出, 似乎是料定了李谌不可能在文武百官面前,和自己这个做太后的撂脸子,说狠话。
但王太后想错了。李谌若是不自证清白, 多了一个便宜儿子不说, 还要平白附送一个杨四娘。
李谌是不知杨四娘如何与太后勾连到一起的,也不知太后为何要与杨四娘勾连,但这些已然不重要。
李谌阴沉着面容, 冷声道:“何来的小皇子, 朕如何不知?”
“陛下……”杨四娘期期艾艾:“难道……难道陛下不记得,三年之前……三年之前的事情了么?”
李谌冷酷的道:“什么事情,朕为何不记得?”
杨四娘抿了抿嘴唇, 委屈的道:“三年之前,陛下痛失前宣徽使,悲痛欲绝, 日日饮酒买醉, 就是……就是陛下醉倒的那日, 四娘想要安慰陛下,陛下便……便……”
杨四娘说着,面容晕红起来, 似乎是害羞,难以启齿。
嘭——!!
李谌狠狠一拍案几,吓得杨四娘花容失色, 根本不敢再说一个字。
李谌冷声道:“一派胡言!朕绝无与你有过什么亲密的干系。杨氏,若朕记得无错, 你本应该嫁给朕的六弟为妃, 只可惜你主动悔婚, 你如此身份, 朕怎会与你亲近,你把朕当做了什么?”
李涵在一边忍不住冷笑,这个时候把自己抬出来,当自己是弟弟了?
李谌提起了当年杨四娘悔婚的事情,羣臣立刻指指点点起来。杨四娘当年是要嫁给李涵的,且因为李涵被污入狱,自请悔婚,还和李涵撇的一干二净,但后来查证,李涵是被诬陷的,如此一来,杨四娘便尴尬了,成为了长安城的笑柄。
这事儿过去三年多,本已经平息下来,被人渐渐淡忘,李谌如此一提,羣臣又记了起来,全都窃窃议论着。
“是啊是啊,杨氏这个身份,陛下又如何看得上?”
“杨氏当年悔婚,简直是打了皇室的脸面儿,陛下又怎么会与杨氏有什么干系呢?”
“就是啊……”
杨四娘着急道:“陛下,太后!您看看,看看这孩子的眉眼,真的……真的与陛下一模一样啊,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这么会不是陛下的龙子呢?”
“一片胡言。”李谌道。
王太后道:“好了,既然如此,那便干脆用最简单的法子,合血法。”
合血法,其实便是俗称的滴血认亲。
太医署的人立刻动作起来,将药囊和需要准备的东西全都拿上来,太医来到太液湖竟然只用了半炷香的功夫,可以说是飞快了。
刘觞挑眉道:“太医院的人早有准备,滴血认亲的装备齐全啊,看来是太后娘娘一早便通知了。”
李涵挑眉:“你还不着急?”
刘觞道:“滴血认亲我还是头一次见,再看看。”
李涵:“……”
太医上前,将一只小碗摆在案几上,碗中撑水,随即将一只小锥子放在承槃之中,请天子和小豆包使用。
小豆包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水碗,还想要伸手去扒拉水碗,似乎完全不明白眼下的情况。
杨四娘一把抱起小豆包,毫不留情扎在小豆包手上。
“呜呜呜呜——呜哇——”小豆包吃痛,登时哭喊出来,哭得抽抽噎噎,杨四娘也不去哄,反而使劲挤了挤小豆包的手指,将血液滴在水碗中。
李涵蹙眉道:“杨氏怎么如此狠心,那娃儿哭得厉害,也不哄一哄。”
刘觞道:“那你以前还喜欢杨四娘呢,喜欢的掏心挖肺。”
“胡、胡说!”李涵拒不承认,道:“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个儿罢,杨氏和太后都支持合血法,说明他们并不惧怕合血,说不定这孩子还真是天子的。”
刘觞却不着急,道:“看热闹,看热闹。”
李谌眉头紧锁,看着杨四娘将小豆包的血滴在水碗中,御医战战兢兢的道:“陛下,请合血。”
李谌也看出来了,王太后和杨四娘巴不得自己合血,说必定这其中必定有诈,自己若是合血,这孩子怕是要黏上来,但若自己不合血,便会被认定为心虚,一时间左右为难。
李谌顾虑的看向刘觞,哪知道刘觞混在人群中,抻着脖子,正津津有味的往这边看热闹,李谌一时间差点给气笑了。
李谌拿起小锥子,在自己的指尖扎了一下,将血液滴在水碗中,羣臣立刻抻着着脖子,争先恐后的去看。
“快看!”
“看啊!快看!”
“血……血……”
刘觞被挤在后面,加之他身量并不高大,根本看不到,前面的群臣说话总是说一个开头,着急死刘觞了,催促道:“什么情况?合了吗合了吗?”
李涵也看不到,揪着李悟的袖摆道:“小叔,你看得到么?”
李悟则是一脸沉闷,低声道:“合血成功了。”
“什么!?”李涵比刘觞震惊的多:“合血成功了!?那孩子……”岂不真的是天子的?
杨四娘在人群中爆发出惊喜的呼声:“合血成功了!成功了!你们看,四娘便说了,这孩子、孩子是天子的!是天子的!这是龙子,是皇子!是天子的大皇子!”
王太后也欣喜异常:“太好了太好了!老身有皇孙了,快,快将皇孙抱来给老身看看!以后这就是大唐的皇长子,老身决定了,等皇长子再大一些,便请天子封他为太子!”
李谌还什么都没说,王太后便自己决定了。
李谌气得脸色发绿,呼吸都粗重了,刘觞一看,自己若是再不出手,谌儿怕是变成河豚自爆了。
刘觞走出来,朗声道:“启禀太后娘娘,微臣以为,合血法有误!”
“有误?”杨四娘狠狠瞪着刘觞,嘲讽的道:“老祖宗留下来的合血法,怎会有误?户部侍郎难道不想看到大唐的皇长子回归?这是安得什么居心?”
刘觞淡淡的道:“微臣也是为了大唐的社稷着想,因此才不想让某些居心叵测之人,混淆了皇室血统。”
“你……你……”
王太后呵斥:“户部侍郎!你一个小小的侍郎,怎么,想去太医院当差?”
刘觞道:“微臣不才,并不懂得医术,但是懂得一些医理,这合血法虽有些依据,但并非是认亲的依据,只不过是检测血型的依据。”
滴血认亲其实并不能认亲,只能认定血型是否一致。简单来说,只要血型一致,凝血不产生排斥,就算不是直系亲属,也会合血成功,并不会产生沉淀。
王太后道:“一片胡言,你说的是什么,御医都听不懂罢!”
刘觞笑眯眯的道:“太后娘娘不能理解,那也好办,还有更加直观的。”
他说着,将水碗托起来,把里面的血水泼出去,重新加入清水,对李谌道:“请陛下再滴一滴血。”
李谌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将血液滴进去。
刘觞捧着水碗,来到工部尚书窦悦面前,道:“敢问窦尚书,您与陛下可有血亲关系?”
窦悦连忙道:“自、自然是没有的。”
窦悦并非皇族,和李谌八竿子打不着。
刘觞点点头:“可否请窦尚书贡献一滴血?”
窦悦完全摸不着头脑,但看着刘觞那张脸,一点子也无法拒绝,当即爽快的扎了自己一下,向水碗滴了一滴血。
羣臣再次抻着脖子去看:“快看!”
杨四娘紧张的跑过来,望向水碗,随即狠狠松了一口气:“没有合血!”
窦悦的血液与李谌的血液产生了沉淀,这便是俗称的合血不成功。
杨四娘道:“你果然是一派胡言!”
“杨氏别着急,”刘觞道:“这说明窦尚书与陛下的血型不匹配,再试试,这满朝文武如此多人,必定有匹配的。”
程熙之在一边看着,早就跃跃欲试,道:“我来!”
他将自己的血液滴在水碗中,杨四娘不屑的冷笑:“程尚书根本不是长安人士,又怎么会与陛下有血……”
她的话说到这里,羣臣的惊呼打断了杨四娘的话头。
“合血了!”
“真的合了!”
“快看!真的合血了!程尚书竟然与天子合血了!”
王太后震惊的跑过来,仔细一看,果不其然,合血真的成功了。
刘觞笑眯眯的道:“各位,正如杨氏所说,程尚书并非长安人士,这几年才入长安做官,并不可能是皇室血脉,但程尚书的血液与陛下合血成功,正好应证了微臣的话,合血合的并非是血亲,只是血型。血型相同的人,千千万万,难道都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吗?”
“你、你胡说!”杨四娘呵斥。
“就算、就算如此……”杨四娘慌张的道:“你们看看这孩子的眉眼,难道不是与陛下如出一辙么?分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血亲,又怎么会如此呢?”
杨四娘这话一出,众臣心里都有些开始动摇了,臣子们在朝廷里摸爬滚打,对于话术自然是精通的,杨四娘这话显然是退而求其次,若孩子真的是李谌的儿子,为何要退而求其次?
王太后也发现了,好端端的局面给杨四娘搞得稀烂,当即双眼一翻装作晕倒:“老身、老身觉得喘不上气儿来,快、快扶老身回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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