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似乎并不知晓臣子的祈求, 圣上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打了个哈欠:“也罢,朕确实有些乏了, 既然事关太子,那便交给太子办吧。”
“陛下, 陛下”!
几位大人的声音透着些许绝望。
圣上却充耳不闻,在大总管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恭送陛下。”
圣上看了眼盛安郡主,见后者没有离开的打算,便也没出声。
待走出老远, 圣上才折身看向高台上太子的身影:“太子前段时间的传闻,就是这个姑娘吧。”
大总管:“回陛下, 正是。”
说罢,他便想到了太子跳崖的缘由, 忙道:“想来也只是传闻, 并非是真的。”
圣上却冷哼道:“能让他当街停銮驾, 跳悬崖的,这姑娘是第一人。”
不是真的?
他看未必。
知子莫若父,以这狗东西一身的逆骨,若不是心中在意, 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施舍,更遑论会跳崖救人。
“让人将这姑娘买凶的证据给他暗中送去。”
大总管忙应下:“是。”
“还是陛下明智, 将这铁证扣了下来。”
否则, 此案就几乎没有再审的必要了。
“不过, 陛下您也相信魏二姑娘是被陷害的?”
圣上缓缓转身,笑叹了口气:“朕啊, 不是相信那姑娘,是信太子。”
“他是个有主见的, 既然选择跳崖救人,就说明这姑娘在他心里有一定分量,他看中的人,自不会是什么恶人,如此,朕不介意替他护一护,让他自行处置。”
大总管想了想,道:“那万一,这姑娘当真不清白”
圣上驻足,嗤笑道:“那朕乐得看戏。”
“也挫挫他那狗脾气,栽了跟头,他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大总管对这话不认同,道:“殿下便是天底下最厉害的!”
圣上斜了他一眼。
“当然,陛下最最厉害!”
圣上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朕看,他现在这天王老子来了都得给他让让的狗脾气就是你们给惯的!”
大总管也不惧,笑着讨饶。
要论惯太子,谁能跟陛下比啊。
又走了一段距离,大总管又道:“要是这姑娘当真是冤枉的,确实可怜见的,爹不疼娘不爱,也没人替她周全,不怪盛安郡主都开口替她说话呢。”
圣上却摇头:“如霜可不是为着这个,你难道没察觉,那姑娘有几分像兰庭?”
大总管一惊,忙道:“老奴确实有那么一瞬觉得像,但隔着火把瞧不真切,老奴还以为是老眼昏花瞧错了!”
“唉。”圣上重重叹了口气:“过了冬,就十七年了。”
“那孩子若还活着,也是这般大了。”
大总管若有所思:“那会不会这姑娘身份有异?”
“这些年到盛安郡主府认亲的也不下百个了,多多少少都是像他们夫妻的。”每每提及这桩事,圣上心里都不好受:“这孩子丢失,朕难辞其咎。”
大总管忙宽慰道:“陛下宽心,郡主与郡马自不会这般想,且这事,也实属阴差阳错。”
当时兵荒马乱,郡主得提刀杀出重围,刀剑无眼的怕伤了孩子,也怕有人对孩子动了心思,这才将不足月的婴儿藏到佛堂下,原本这是最稳妥的,可谁知道那种情况下,香山寺竟还有人潜了进去呢。
不过话说回来,若非藏了这一手,那孩子当年就没了。
那两位打着以阆王外孙女为质的注意,争抢下有乱箭射中了襁褓,要是孩子真在里头,也就彻底没了念想。
眼下这样,倒还能心存希冀。
“朕心中难安,与他们怪不怪朕没有关系。”圣上悲切道:“朕倒是希望,如霜同年少时那样,提着刀来找朕算账,拆朕的屋顶,砍朕的房门。”
可帝王啊,终究是孤家寡人。
大总管是后来才跟在圣上身边的,但樾州那些事,圣上时常同他讲,这么多年下来他也就都了然于心了,遂笑着道:“要真是这样,朝堂上就不得安宁了。”
当年圣上登基后,原本是要册封郡主为公主的,但阆王与郡主都不同意。
寻常人家上了族谱的义子或可与亲子同等,但帝王家不行。
宋大人亦是一个道理。
后来几厢拉扯,陛下只能封阆王为外姓王,也去掉了阆王在褚家族谱上的名字,陛下心有愧疚,又重情义,便顶着朝臣的谏言与反对,硬是以国为阆王封号,郡主则以年号受封。
郡主家的孩子,与太子殿下同音,也是圣上对阆王的补偿。
走走停停间,已到了圣上帐前,圣上驻足回望向高台的方向,笑了笑:“如霜啊,就是见不得生的与兰庭相似的人受委屈。”
大总管眼睛一亮,接话道:“这个老奴晓得,郡马是郡主一眼就相中的,怕人被抢走,白天看中人,当夜就把嫁妆送到顾家,那府外火把通明,门敲的咚咚响,将顾家上下吓的以为来了叛军,知道缘由后,郡马爷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立在院里,窘的连脖子都红了。”
“郡主一瞧,欸,比白日更俊俏了,要不是圣上和阆王及时派了人来拦着,郡主当夜就要将人抢走。”
大总管的语气格外诙谐,终于是把圣上逗乐了,抬手指了指他,笑骂了声:“你呀!”
大总管嘿嘿一笑,搀着圣上入了帐:“陛下,那那位姑娘,可要去查查,万一呢?”
圣上摆摆手:“不必。”
“你当如霜留在那儿是为何,我们都能瞧出来,她能瞧不出?”
大总管:“倒也是,是老奴愚笨了。”
“对了,魏家唯一替那姑娘说话的,朕以前怎没有瞧见过?”
大总管回道:“那是魏家五公子,是庶子,以前没有参加过宫宴,这回能来秋猎,是因他中了举人,在名单上,魏家拦不得。”
圣上了然的点了点头-
高台上,圣上一走,褚曣便大刀阔斧的稳坐高位,慢悠悠道:“虽孤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宋大人方才可将几位大人迫不及待给人定罪的言论听的一清二楚。”
“宋大人,你来说说,你认为他们有没有问题?”
几位大人听的额上冷汗直冒。
谁不知道宋大人是太子心腹!他会说半个不字?
宋淮:“有疑,可查。”
“既然宋大人觉得可疑,那就将人暂时关押。”褚曣:“给孤好生审上一审。”
“殿下,臣等是冤枉的殿下!”
“是啊,臣等绝无异心!”
“殿下”
褚曣抬手打断:“若真是清白,便也不怕查,各位大人放心,宋大人是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但也定不会放过一个恶人。”
宋淮拱手:“臣必会秉公处理!”
“如此甚好。”褚曣。
宋淮挥手,便有侍卫上前将几位大人押走。
喊冤声远去,场面再次寂静了下来。
这时,便有人道:“魏二姑娘雇凶一案虽铁证如山,但既然作为受害者的齐姑娘提出质疑,宋大人也说此案另有隐情,那不如就按规矩交给奉京府,仔细查证。”
“如此倒也合乎情理。”
“还请殿下明断。”
魏姩紧紧抿着唇,她绝不能进奉京府!
正在她抬头欲开口时,便听太子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孤听不懂。”
那几位大人俱是一怔。
太子在说什么,他们好像更听不懂
“殿下,雇凶猎场刺杀和殿下崖底遇刺,太过巧合,这两者必有关联,臣认为,可以并案!”宋淮道。
所有人:“”
合着太子是这个意思。
可但凡长了个脑子的就能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一桩案子!
江湖杀手是冲齐姑娘去的,崖底刺客是冲太子去的,这目的都不一样,并案?从何说起?
“宋大人所言甚是啊,孤就是这么认为的。”褚曣睥睨众人语调慵懒道。
宋大人继续道:“事关储君,奉京府无权审。”
魏姩提着的心总算落下。
褚曣:“所以,宋大人有何高见?”
宋淮面不改色道:“回殿下,不如将此案移交至枢密院?”
众人:“”
这又是什么逻辑?
即便奉京府无权查,那也还有大理寺刑部啊,怎么也交不到枢密院手上啊!
“殿下,臣前段时日听过一道传言,是殿下与这位魏二姑娘的。”一位言官顶着众臣灼热的视线,站了出来:“殿下乃枢密院使,有此传言在先,殿下理应避嫌。”
褚曣:“你是说,孤会徇私?”
“你心盲否?”
“她既是刺杀孤的嫌犯,孤为何对她徇私?”
言官:“”
正因为他心不盲,他才无比清楚,这分明不是一桩案子!
“殿下,请三思!”
众臣遂赶紧附声。
褚曣不耐烦的揉了揉眉心:“宋淮!”
“他们不满意,你再换一个!”
宋淮冷冷的瞧了眼众臣,沉默片刻,掀袍跪下:“臣,请查此案。”
众臣面露茫然:“?”
就说,你宋大人查和太子查有什么区别。
齐家众人始终都没有吭声。
盛安郡主也默默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裴骆安立在裴家长辈后头,远远望着魏姩的背影,他也是那日离开齐家后才忽地想到,她就是与太子有过传闻的魏二姑娘。
那时以为当不得真,毕竟太子不近女色,这些无根据的传言没人会当真。
可现在很显然,太子要保她。
难道,传言并不为虚?
其实,在容锦开口时他也想上前求情,但被父亲拉住了。
好在最后盛安郡主开了口,太子殿下也到了。
既然东宫要护,她就必然无虞了。
“殿下三思,此案如何也轮不到御史台啊。”言官安静了片刻,终于找到了破绽。
“但孤觉得可行。”褚曣道:“与魏姑娘有传言的是孤,又不是宋大人,他无需避嫌,更何况,宋大人的名声想必诸位都清楚吧。”
众臣默默垂首。
那可真是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心黑!手黑!哪哪儿都黑!
“你们可认为宋大人会徇私枉法?”
褚曣又道:“亦或者,宋大人手底下有过冤案?”
众臣继续沉默。
不是他们想沉默,是在这点上,他们实在找不到可抨击之处。
“既然没人反对,那此事就这么定了。”褚曣不容置疑道:“宋淮,人交给你了,务必给孤查个水落石出!”
宋淮应下:“是。”
“还有,之前抓的那个那个什么江湖杀手,也一并提到御史台去,凡与此案有关者,皆交于宋大人。”褚曣说罢,便缓缓站起身:“孤有伤在身,就不陪诸位掰扯了。”
有言官还欲继续开口,就被身边人拽住了。
对于他们这位储君,谏言有一有二不可有三,除非自己想找不痛快。
“啊,对了,既然魏二嫌疑未清,那魏家人也都关起来吧。”褚曣的视线在魏家父子二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魏裎身上:“孤记得,你是今科举人?”
魏裎回道:“回殿下,正是。”
“如今朝堂缺人,等不到来年春闱,朝中欲先用举人顶缺。”褚曣:“任职书不日就要下来,你回府等着吧。”
魏裎一怔后,忙磕头谢恩:“遵旨。”
众臣:“”
魏家父子一个是侍郎,一个是翰林,朝廷缺人不一样重要?怎这还未分官的举人倒比他们紧要了?
不就是因为方才,魏家只有这位举人为魏二姑娘求了情么。
事已至此,即便是心盲的也看出来了。
东宫就是要保人!
且保的明目张胆!
可他们即便心知肚明却不敢继续反驳,因为他们这位储君行事向来不按章法,你再多说,将他惹毛了,免不得要不痛快一阵,最后不过是委屈巴巴给圣上递折子,但这种折子向来是有去无回的!
唉,罢了!
往好了想,太子也是他们北阆的定海神针,疯点就疯点,脾气大点就大点吧!
“孤乏了,诸位自便。”
“恭送太子殿下。”
盛安郡主这时也起身:“臣妇送送殿下。”
褚曣挑眉:“那就有劳郡主。”
走出高台,褚曣便道:“姑姑有话问我?”
私底下,褚曣仍和在樾州一样,唤卫如霜姑姑。
卫如霜轻笑了笑:“殿下英明。”
褚曣:“哦。”
卫如霜:“”
“好吧,我就是想问你,打算如何处置魏姑娘。”
褚曣闻言微讶:“姑姑在意她?”
卫如霜没打算说出心中的怀疑,毕竟这样的怀疑有过太多太多了,在还未有定论前,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我只是随口问问,你真要将她送到御史台?”
褚曣驻足,似笑非笑道:“御史台有间地牢中,有地道。”
卫如霜便明了了。
她笑着摇摇头:“我就说,你既然要护,怎会这么容易就妥协。”
“那你打算将她放到何处?”
褚曣听出来了,卫如霜对魏姩真的很感兴趣,他不由想到,方才顾容锦为魏姩求过情,且二人在是在齐家赏花宴上相识,难道
想到卫如霜半夜送嫁妆的壮举,褚曣神色淡了几分:“孤还没想好,待孤想好,派人告知姑姑?”
卫如霜笑道:“倒也不必。”
她只需要知道她是安全的就行-
魏姩当夜就被送下了山,宋淮亲自将她押进御史台。
但魏姩才进牢房,人就被迷晕了,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下午。
“姑娘醒了。”
金帐被掀开,床榻边站着的是还算一个眼熟的宫女。
魏姩愣了愣,她隐约记得,她曾在香山别院见过她。
那这里是?
魏姩坐起身环视四周,这一瞧,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寝房的装饰布置,若只能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金碧辉煌!
金色帐子,珍宝架上的黄金摆件,就连那桌子上放的茶盏,都是金的!
魏姩目瞪口呆:“这是哪里?”
她不是进了御史台吗?
御史台的地牢可不长这样!
宫女恭敬回道:“回姑娘,此处是香山别院。”
魏姩瞪大眼茫然的看着她:“香山别院?”
她进过太子在这里的寝房,不是这样的。
宫女似是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这是殿下让人连夜为姑娘布置的,姑娘可还喜欢?”
魏姩唇角抽了抽:“”
她半晌都没能说出话。
褚曣这是想做什么?
宫女见魏姩不答,疑惑道:“姑娘不喜欢?可殿下说姑娘喜欢黄金的啊。”
魏姩:“”
她缓缓垂首将脸埋在双手中。
她喜欢黄金没错。
但她喜欢黄金,不应该直接给她黄金吗,布置成这样,他这是在‘金屋藏娇’?
“殿下吩咐了,姑娘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期间姑娘一应物件都得是最最好的。”宫女继续转达太子殿下的命令:“不过,姑娘的尺寸今晨才送过去,衣物要过几日才能送来,十八姑娘今晨去魏家拿了些姑娘的衣裳首饰,这几日姑娘便先委屈穿着。”
魏姩:“”
她之前用埋尸挣来的钱做的衣裳都还不错,不算委屈吧?
直到几日后,她看见宫女捧进来的金光灿灿,才知道宫女所说的委屈是什么意思。
“奴婢叫芍菊,这段时日由奴婢贴身伺候姑娘,姑娘有任何需求都可吩咐奴婢。”宫女接着道。
魏姩温和的道了谢后,才想起了什么,问:“殿下可还有别的吩咐?”
芍菊道:“殿下说,记得喂狼。”
魏姩:“”
果然是这样。
她沉默半晌后,问:“殿下可有说何时会来?”
也不知道案子进展如何了?
那人手段缜密,不知宋淮这一次能挖出来多少。
芍菊摇摇头:“殿下没说。”
“对了,殿下说,两位魏大人也关进御史台了,让姑娘放心,会特别关照。”芍菊:“但若姑娘不忍心,那就作罢。”
魏姩极力压制,都还是没能压下向上弯的唇角。
她问:“如何关照的?”
芍菊原话答了:“猎场雇凶一案,既然姑娘有嫌疑,那自然是要审问魏大人的,毕竟比起姑娘,魏大人更有能力雇凶,亦或是姑娘背后是魏大人指使。”
“至于刺客供出的姑娘为情杀人这点,御史台提审了沈公子,沈公子称从未见过魏姑娘,纯属子虚乌有!欲加之罪!”
芍菊说到这里,顿了顿,试探的看向魏姩。
魏姩知她想问什么,笑着指了指这间富贵逼人的寝房:“太子殿下如此阔绰,我能看上旁的人?”
芍菊抿唇一笑,上前伺候她穿衣:“姑娘说的是,殿下是顶顶好的!”
“不过沈公子可是京中许多贵女最想嫁的人,那贼人用此来陷害姑娘,几乎没人会起疑。”
魏姩对此自然是清楚的。
前世就是这样,那所谓的情书一出来,就彻底钉死了她的罪名。
不过这一次,竟没有情书这茬?
对了,上一世是她的贴身丫鬟拿出来的,可这一次她身边密不透风,没人背叛她,魏凝也无法将情书塞到她房里,这种关键性证据,若是出现的时机地点不恰当,可能会反噬,这大概就是这一世,没有出现‘情书’的原因吧。
但她总觉得不对劲,按照上一世他们的缜密手法,应该还有一个最关键的,能直接将她定罪的实证才对。
比如,她买凶的实证
银票无法确定是出自她的手,所以更有可能的,应该有她给杀手的‘亲笔信’?
可为何没有出现这样的证据?
魏姩一时想不明白,只能等见到褚曣再问他了。
“对了,御史台审案与奉京狱比,如何?”
芍菊眨眨眼:“应该说,宋大人审案与奉京狱有何不同。”
“不过,还得看姑娘的意思,也可以换个人审问两位魏大人,姑娘认为可需要宋大人审?”
毕竟,他们是姑娘的血亲。
魏姩当即就明白了。
她长长出了口气!
恶气!
“要!”
“怎么不要!”
魏姩坐在梳妆台前,笑容灿烂:“既有刺杀储君的嫌疑,自然该宋大人审。”
她知晓太子是为了保她才强行并案。
因为这确实是两桩案子。
猎场的杀手是冲着盛安郡主府和齐家来的,而崖底的刺客是冲着储君来的,后者只是得知太子落崖才策划的刺杀,与猎场的江湖杀手,不是一路的。
若她是雇凶杀齐云涵,就该进奉京狱,进了奉京狱,她就得脱层皮。
前世她已经尝过那种滋味了,如今该让魏家人好好尝尝。
让他们知道,被冤枉刺杀储君是怎样的滋味。
不过,他们倒也不算太冤。
猎场杀手是他们布的局,也正是因此才会有后头的坠崖,是他们给了西雩人机会,刺杀北阆储君。
如此,走一趟御史台,还真算不得冤。
只可惜,魏凝没进去。
魏姩很有些遗憾。
“我记得当时崖顶有几位目击证人?”
芍菊边替她梳妆,边回道:“奴婢并不是很清楚细节。”
魏姩哦了声,看向她,眨眨眼道:“既然有证人,那是不是该去正经的提供证词?”
芍菊一愣。
哪有上赶着给自己定罪的?
“我记得当时那位大人说,证人里有我家三妹妹,可能将她唤去,让她去御史台写份证词?”魏姩眼睛亮晶晶道。
芍菊怔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了魏姩的意思。
她道:“奴婢明白了,稍后就让人给殿下递话。”
虽然她不明白姑娘为何会与自家人这么大仇恨,但宋大人说了,殿下有口谕,但凡姑娘的要求,必须转达。
而且,她也并不认为姑娘是什么蛇蝎心肠的女子,倒不是她信任姑娘,而是她信任殿下。
殿下是绝不会被人蒙骗的!
所以,魏姑娘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第48章 第 48 章
东宫
“殿下, 人招了。”
宋淮声音冷冽,身上携着一股潮湿的腥味,袖口处还有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褚曣半倚在软塌上, 手抵着额头,闻言眼眸微睁。
“据那几个江湖杀手所述, 与他们做交易的是一个男子,璘州口音。”宋淮瞥了眼不远处案上放着的契约书,继续道:“这封契约书交到他们手上时上头只有魏二姑娘的名字,其他内容都是由他们补上。”
“那根簪子也确实在猎场捡到的。”
褚曣眯起眼:“璘州口音?”
宋淮:“是。”
“暂时关押的四位大人中, 只有梁大人是璘州人。”
褚曣:“审问了?”
宋淮沉默了片刻。
褚曣抬眸看向他,后者垂首:“死了。”
褚曣蹙眉:“你把人弄死了?”
“臣从杀手口中撬出璘州的线索后, 便欲提审梁大人,但这时底下的人来报, 梁裕自戕了, 在墙上留下血书, 对秋雾山一案供认不讳。”宋淮沉声道:“梁裕任职于政事堂,顶头上官是高家人。”
褚曣挑眉:“你该不会告诉孤,雇凶一案是中宫做的?”
宋淮又是一阵沉默后,道:“所有线索到这里都断了。”
他顿了顿, 才又道:“崖底刺杀殿下的并非同一批人,除了西雩人, 还有中宫的手笔。”
褚曣不屑的笑了笑:“不是孤瞧不起老二, 便是孤将东宫之位拱手相让, 他也坐不稳,整日蹦跶这么高, 也不怕摔死自个儿。”
讽刺完人,太子继续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秋雾山雇凶的人知道中宫派人刺杀孤,将计就计将雇凶的罪名也一并推过去?”
宋淮没有否认:“中宫只想争储,没有理由对齐家动手。”
“更何况就算中宫要动齐家,也不应该是朝齐姑娘下手。”
褚曣皱眉闭了闭眼。
“秋雾山的案子没有找到任何与魏家有关的证据。”宋淮继续道:“魏家父子一口咬定不知情。”
“臣亲自审的。”
北阆几处刑审机构,都清楚没有宋淮撬不开的嘴,魏家父子骨头这般硬,只有两个原因。
要么是他们真的没有掺和此事,要么,就是他们非常笃定宋淮绝对找不到证据。
‘所以,你果然知道昨天会有危险,也知道是谁动的手’
‘你怀疑,是你的同胞妹妹’
‘是,先前槐山亭之事,臣女就怀疑她别有用心,但是臣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也一直没有证据’
‘而且,她没有本事在猎场布局,也没有能力动那么大手笔’
褚曣抬手揉了揉眉心。
她说,她怀疑魏三,可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指向魏三,就像槐山亭,他一听便能猜到魏三为她准备了陷阱,可至今却没有一丝实证,证明魏三做了局。
不论是半路埋伏的人,还是槐山亭逃走的那人,他们都与魏凝没有任何关系。
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有这般本事?
褚曣不信。
她的背后一定有人。
且这个人心思缜密,还有一定的势力。
至于梁大人,不过是推出来的替罪羊罢了,这也说明那个人的权势远高于梁大人。
“你说,如果秋雾山计划成功,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宋淮微微拧眉:“齐家与魏家门庭悬殊太大,激化这二者的矛盾,很没有必要,况且魏家人对魏二姑娘并不重视,就算计划成功,他们必然是站出来大义灭亲,根本不会因此同齐家结仇。”
“所以就目前而言,没有任何一个直接受益者。”
也就是说,魏家没有动机。
就在这时,长福进殿立在屏风外道:“殿下,香山别院传来消息。”
褚曣嗯了声,长福便禀报:“魏二姑娘问,若御史台传证人魏三姑娘提供证词,是否合乎法理。”
话落,殿内一片寂静。
好半晌后,褚曣才嗤笑了声:“孤知道了。”
她倒是越来越会借他的势了。
长福却没有立刻退下,而是欲言又止。
“说。”
长福清了清嗓子,道:“倒也不是要事,只是魏二姑娘与宫女的闲聊,传话的一并传来了。”
“嗯?”褚曣抬眸。
“魏二姑娘同宫女说,殿下出手阔绰,除了殿下,再也看不上旁人。”长福憋着笑道。
太子闻言唇角下意识弯了弯。
看来是很喜欢他给她布置的金屋了,果然是在觊觎他的金山堆堆。
看不上旁人?
是因为旁人没有金山堆堆吧。
褚曣摆摆手,长福恭敬退下。
宋淮将太子的神态尽收眼底。
他默默地想,殿下好像真的栽在魏二姑娘手里了。
褚曣察觉到他复杂的眼神,正经咳了声:“孤问你,若姊妹或是闺友反目成仇,会是什么原因?”
宋淮收回思绪,想了想,回道:“若抛开家族不谈,很有可能是为情。”
爱情,亲情,友情,都有可能。
“为情。”褚曣喃喃道。
魏姩魏三不合是因为亲情,因魏家偏心;那么魏三要杀齐云涵最有可能的是因
片刻后,太子缓缓坐起身,唇角微微上扬:“秋雾山这桩案子,说不定还真是为情杀人。”
宋淮这回没听太明白,不解问:“殿下的意思是?”
褚曣眯起眼,缓缓道:“若为情杀人的不是魏姩,而是魏三呢?”
“抛开你我这个变数,秋雾山的计划若成,既能除了齐云涵,又能将自己摘干净,只需要魏姩一人伏诛,只要魏家大义灭亲,就全然不会牵连魏家。”
宋淮一愣。
若是按这个方向推断
褚曣伸手将一旁案上的契约书拿起,视线落在‘魏姩’二字上:“谁最有可能让她毫无防备的在一张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宋淮咬咬牙,沉声道:“魏家人。”
“不错,魏家人。”
褚曣眼底划过一丝暗光:“槐山亭相约由魏三一手促成,你说有没有可能,那个时候,魏三的计划就是杀了齐云涵,嫁祸给魏姩。”
“且孤记得,她那个丫鬟在临死前,一口否认那日相约的人中,没有魏三,只是魏姩约了齐云涵相见。”
宋淮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她敢撒这个谎,就说明在计划中,魏二姑娘与齐姑娘都不会再有开口的机会。”
褚曣抬眸看向他:“亦或者,魏姩即便说出来也没人会信,若槐山亭计划成,魏三有不在场证明?”
宋淮摇头:“当时槐山亭还有齐姑娘的丫鬟护卫在,他们都清楚的看见了魏三,魏三无论如何也做不了不在场证明,不过魏三明知齐云涵的丫鬟护卫会看见她,为何魏家的丫鬟却一口咬定魏三没有赴约?”
推论凝滞,无法再向前。
二人双双沉默了下来。
不久后,褚曣嘶了声,揉了揉脑袋:“这个女子有如此大能耐?”
宋淮突然抬起头:“殿下,有没有可能,是利用了时间差?”
褚曣眯起眼:“如何说?”
“若当时魏二姑娘当时按照约定时间去了槐山亭,魏三或许就会避开齐姑娘的丫鬟护卫。”宋淮道:“槐山亭有一个轻功卓越之人,想要避开丫鬟护卫杀人易如反掌,届时待魏二姑娘到了亭中,魏三便会在那人的帮助下离开香山,如此一来,除了被害的齐姑娘,没人知道魏三姑娘来过。”
“只是后来魏二姑娘没有在约定时间出现,魏三怕事情有变引来怀疑,才不得不现身。”
褚曣短暂的沉默后,道:“这好像是很接近真相的推断,但是”
宋淮:“没有证据。”
就和这次秋雾山雇凶案一样,没有任何指向魏三的证据。
“你觉得帮助魏三的那个人,会是谁?”
宋淮沉思片刻后,摇头:“臣不知。”
“沈凌提审过了?”
“是。”宋淮:“他作为当事人之一,臣第一时间就已提审,他声称对此全然不知。”
褚曣若有所思:“全然不知?”
“奉京城爱慕沈凌的姑娘众多,他不知也说的过去。”宋淮顿了顿,道:“殿下怀疑他?”
“若真是他,齐云涵死了他能有什么好处?”褚曣不答反问:“总不能是他也喜欢魏凝?联手害死未婚妻?”
这话说出来,太子自己都不信。
齐云涵与魏凝,一个是天之娇女,心性纯良,且还是青梅竹马,另一个心思深沉,估计连面都没见过几面,但凡沈凌长了脑子,都知道怎么选。
“而且还有一个很大的漏洞,若魏二姑娘是杀人犯,那么魏家姑娘的婚事都会受到影响,魏三即便将自己摘干净了,也嫁不了沈凌。”宋淮。
娶杀自己未婚妻凶犯的嫡亲妹妹,沈凌是得有多大的毛病?
先不提齐家如何,就光外界这关他都过不了!
不被文官的唾沫给淹死,也能被天下人戳的直不起腰。
而对于魏三来说,就算她因为沈凌要杀齐云涵,她完全可以栽赃给别人,为何一定是自己的嫡亲姐姐,这与她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这也是目前最让人疑惑不解的一点。
褚曣颇为烦躁的按了按太阳穴:“借提供证词的理由把人提到御史台,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另外,找人暗中跟着沈凌。”
宋淮恭敬应下:“是。”
“梁大人自戕的事先压下来,就说没有任何进展,魏家人没有洗脱嫌疑,先把人扣着。”
宋淮:“扣多久?”
“半个月。”
“是。”
“还有,你下次过来先把自己收拾干净,血淋淋的,孤瞧着头疼。”褚曣万分嫌弃道。
宋淮眸光复杂的看了眼太子,才恭声告退。
出了殿,宋淮恰好碰见苏妗。
苏妗屈膝:“宋大人。”
宋淮颔首还礼,压低声音道:“苏妗姑娘,借一步说话。”
二人行至园中,宋淮才问:“殿下如何?”
苏妗面色不佳的摇了摇头。
“殿下从回来到现在都没能就寝,半个时辰前受不住就服了药,但宋大人也看见了,如今药也已经有些不管用了,到现在还未能入睡。”
宋淮重重一叹,回眸看向寝殿:“在崖底,殿下也一夜没睡。”
阆王在四年前一战中受了重伤,如今虽性命无虞,但提不了刀,上不了战场了。
原本这是不能为外界所知的,可不知为何消息几年前突然走漏,奉京出现了各国的探子,就在这时,殿下为了保护阆王,放出他在那一战中留下旧疾的消息。
作为重创西雩的北阆储君,太子的价值盖过了阆王,于是顺理成章转移了火力,引来数不尽的刺杀。
倒不是西雩人傻,而是他们知道太子在那一战中是真的出过事。
太子中过西雩的一种毒。
此毒不会立刻毙命,但会叫人无法安睡,直到身体再也撑不住时,暴毙而亡。
当时他单枪匹马杀进西雩皇宫太医署,抢来了解药,可那时太子中毒已有三日,即便解了毒也留下了旧疾。
那就是不好安眠。
尤其夜深人静时便跑出来作祟,搅得人不得安宁。
但也并不是每日如此,有时候也是能在夜里睡着的,但这种情况极少,大多时候都是熬到快天明,才能勉强昏昏沉沉睡去。
人一旦睡眠不好,脾性就免不了暴躁些,日积月累,太子的名声愈发可怖,可储君的弱点又岂能广而告之,于是,只能这样认下来。
而但凡身体欠佳,或是受了重伤,这种情况便要更加明显。
就像现在这样整日整夜睡不了,任何助眠香薰,药物都不管用。
“关医师可有些消息了?”
苏妗摇头:“没有。”
太医院对太子的旧疾束手无策,宋淮便给关家去了信,关家有一脉专攻医术,派了嫡长子过来给太子瞧病,养了一年虽然有些成效,但并不显著,就在今年初春,关医师得知极北有药材能治此余毒,当夜便启程去了,可这么久过去,还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宋淮还欲说什么,却见殿内传来了动静。
褚曣一身墨金色长袍,头发半散着,拿着契约书风风火火走出了寝殿。
二人忙迎上去:“殿下。”
“孤去趟别院。”
宋淮皱眉:“殿下,您现在不适合舟车”
“闭嘴!”
褚曣烦躁的斥了声:“走地宫。”
宋淮心知劝不住,只能顺着他:“臣送殿下。”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地宫入口,褚曣却突然驻足,看着宋淮。
宋淮当即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就听太子语气慵懒道:“阿兄。”
“孤已许久未眠,不适合跋涉。”
宋淮深吸一口后,默默的走到太子面前,弯下腰:“臣背殿下。”
太子挑眉:“有劳阿兄。”-
天边余晖未散,魏姩白着脸离开狼圈。
不过,虽然还是恐惧,但要比之前好许多了,至少,她方才还敢偷偷往下看一眼。
“姑娘,可要奴婢带你四处转转?”芍菊这时道。
魏姩想了想,点头:“好。”
她来香山别院这么多次,却至今还不知别院到底有多大。
太子虽不在别院,但还是有侍卫值守,见着魏姩,都会恭恭敬敬唤一声姑娘。
魏姩这时才突然想起风十八,便问芍菊:“殿下的暗卫可都还好?”
这话可把芍菊问住了,她回道:“大人们都是跟在殿下身边的,奴婢并不知晓。”
魏姩便没再继续问。
那天在河边,她只是远远看了风十八一眼,小姑娘身上鲜血淋漓的,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姑娘,再往前边是马场了。”芍菊道。
魏姩抬眸看去,下意识问:“小风可在这里?”
芍菊自然是知道太子坐骑的,道:“在呢,昨夜送回来的。”
魏姩心中一动:“我能否去骑马?”
芍菊眨眨眼,沉思片刻后点头:“能,殿下口谕,只要不犯法,答应姑娘一切要求。”
魏姩闻言不由莞尔。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好像待她愈发好了。
芍菊上前与平日照料小风的马夫说了几句,马夫便到魏姩跟前见了礼,恭敬道:“姑娘稍等,奴才这就去将小风牵来。”
魏姩颔首,温和道:“有劳。”
小风还认得魏姩,跑过来时还撒欢似的蹭了蹭她。
一回生二回熟,魏姩现在已经敢扬鞭了。
马蹄声疾驰,耳畔风声呼啸。
魏姩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
不知怎地,她突然就想起了那日在河边看到的阆军。
她想,如果她长在郡主府,骁勇善战的外祖父会不会自小就教她骑马射箭,她或许也应该同苏晚棠那样,英姿飒爽,骑射俱佳。
只可惜
魏姩眼中闪过一丝黯淡,但很快便消失。
能重来一次,就已是上天对她的补偿和恩赐,她最不应该的就是自怨自艾,她要好好活着,让一切回到正轨。
当她站在亲人面前时,是让他们感到骄傲的,而不是软软弱弱一无是处,如此,才不辜负上一世他们为她拼的鱼死网破。
且,她的外祖父是北阆英雄,她的娘亲也曾提刀上过战场,她的父亲出身书香门第,作为他们的血脉,就算遭人算计打压多年,也不能弯了脊梁骨,不能停止向前的步伐。
魏姩今日穿的是一件新做的石榴红裙装,是时下最新的样式,袖边与裙摆绣着几朵山茶花,策马奔腾时红袖迎风飞舞,发丝轻扬,环佩叮当。
任是谁瞧了,都会忍不住赞叹一句,好一位意气风发的绝色女郎。
芍菊与周围的侍卫,马夫都看的挪不开眼,便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太子殿下正朝马场而来。
宋淮将太子送到别院便离开了。
褚曣进了‘金屋’没瞧见人,一问之下才知道人去了马场,他拒绝侍卫去传唤,自己大刀阔斧的寻了来。
他远远看到这一幕,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
在马背上热烈张扬的她,与在崖底立在一地尸身中,被鲜血染红的她格外相近,好像,她生来就该是这样,恣意爽快,鲜衣怒马。
褚曣立在马场边看着策马扬鞭欢快愉悦的姑娘,眼底有着他自己都还未察觉的温情。
就在这时,魏姩也发现了他。
她抬眸便触及到太子眼底的柔和,她心中猛地一跳,笑容微微凝滞了一瞬,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她便又扬起更灿烂的笑容,朝太子奔去。
天边最后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石榴红像镀了层光似的,耀眼至极。
褚曣便站在那里,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她朝他奔来。
“吁!”
马儿在太子几步之外停下,发出一声嘶鸣,魏姩还算利落的翻身下马,小跑几步到了太子的跟前。
“殿下来了。”
二人立在一处,墨色与红色相得益彰,仿若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褚曣淡淡嗯了声。
他道:“孤的人替你东奔西跑,你倒是在这里过的逍遥自在。”
口中挑刺,但他的语气却不自觉的放轻了。
魏姩自然听出他并没有怪罪之意,讨好的笑着道了谢后,问:“殿下伤势如何了?”
“算你有点良心。”褚曣冷哼了声,转身往回走。
魏姩将马鞭递给芍菊,忙追了上去。
重生一次后,她很豁得出去。
讨好,取悦,诱哄,她都会!
且还很识好歹!
太子几次三番救她,她岂能不领情。
便是他脾气大些,她也乐意哄。
更何况,她现在还有事求他,更要好生哄一哄!
“殿下您怎么来了啊?可有用晚饭?”魏姩跟在太子身侧,语气温柔软和。
褚曣个子高,饶是魏姩在女子中身高不算矮,也只到他的肩膀。
他居高临下斜着眼看她:“孤的别院,孤来不得?”
“怎么,你要给孤做晚膳,你会做吗,做的能吃吗?会不会把孤的厨房点了?”
魏姩:“”
她明白了,这是心情不好,故意找她茬。
“臣女不会做饭,不过殿下想吃的话,臣女可以学的,殿下平日都喜欢吃什么呢,正好臣女这段日子都在别院闲着无事,只要殿下喜欢的菜,臣女都去学来。”魏姩无比乖巧道。
褚曣挑了挑眉,看向明显在讨好他的女子,一一将人怼了回去:“你不在别院的时候,就没闲着?”
“孤的膳食自有御厨做,为何要想吃你做的?”
“你要学到什么时候才能赶上御厨的手艺?”
又被怼了回来,魏姩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且选择性回答:“不会的啊。”
“臣女在杏和院,有很多事要忙的,看看书,练练字,只可惜,杏和院没有马场,不然臣女还能练练骑射。”
褚曣顿住脚步,眼眸深邃的望着别有居心的女子:“嗯?”
第49章 第 49 章
太子俯首盯着魏姩:“说人话。”
魏姩:“臣女想继续学骑射。”
褚曣哦了声, 抬脚继续往前走。
魏姩忙跟上去,却没再继续求,因为她看见了太子眼底的疲惫。
她悄悄偏头打量太子, 他该不会自回来后一直没有睡觉吧?
“看什么?”
褚曣拿眼觑她。
魏姩还没开口,便又听他道:“扶着孤。”
魏姩垂眸看向太子垂在身侧的手, 心念一动,试探的伸手勾住,果然,下一刻, 他就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紧扣。
魏姩忍不住弯了唇角。
分明就是想牵她的手, 还偏要别扭的找个借口。
二人就这么携手回了主院,路过她的‘金屋’时太子没有放手, 径直将她带到了他的寝殿。
褚曣自然而然带着她坐在软塌上, 不等她开口, 就拍给她一纸契约书:“自个儿瞧,好生瞧!”
魏姩一只手仍被他握住,只能用另一只手在腿上抚平契约书。
看清上头的内容后,魏姩眼神一沉。
她猜的果然没错, 这一次也有能将她罪名直接钉死的‘实证’。
“殿下”
魏姩抬眸看向褚曣,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若非他将契约书扣下来, 她的罪名就彻底坐实了。
“孤以往觉着你是有几分聪明的, 怎会做出如此蠢事?”褚曣伸出食指点在她的额头上, 轻轻晃了晃靠近她:“孤听听,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魏姩:“”
她又长见识了, 太子不止脾气疯,嘴也厉害得很, 简直半点不饶人!
“来跟孤说说,是谁怎么骗你在一张白纸上写下自己名字的?”褚曣嘲讽道:“让孤看看,你还有没有得救。”
遇上太子,占理也要退三分,更别说魏姩现在一点理都不占,她只能乖巧的拉着太子的手,蹭蹭他,可怜兮兮道:“臣女隐约能想起这应该是去岁写下的,臣女在没有察觉到魏凝有心加害臣女时,对她全然不设防,那日好像是因为她说臣女的字好看,让臣女教教她,又说想写臣女的名字,臣女没有防备,应她的要求写了自己的名字,并没有注意她何时换了空白的纸,如今想来,很可能是那时候她趁我不注意偷偷拿走的。”
可这只是属于她与魏凝的记忆,就算以此辩证也无用,毕竟是她亲手签下的字。
顶着太子嫌弃的视线,魏姩的声音越来越弱。
那时候她还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晓,一心一意想讨魏家人欢心,与魏凝也是姐妹情深,自然不会防备她,但被太子这么看着,她还是有些心虚。
“这种东西还有多少?”褚曣。
魏姩摇头:“臣女只写过这一回。”
褚曣脸色这才稍霁:“最好如此。”
“你还有什么留在外头的把柄,一并同孤说了,免得哪天又把自己玩进去了,孤都不知道去哪里捞人。”
他边说着边从魏姩手中扯过契约书,起身放到烛火上。
掌控生死的‘罪证’就这么缓缓便化为灰烬。
此情此景,魏姩心中难免动容。
这封契约书与前世的情书何其相似,好在这一次,有这样一个人为她挡了下来。
褚曣见她久久不语,皱眉:“说话。”
魏姩回神,忙摇头:“应是没有了。”
重生后她万分谨慎,早早除去了乔氏的眼线,如今的杏和院虽算不得铁墙铜壁,但也绝对是干净的。
褚曣嗯了声,又扯着她坐了回去,语调懒散道:“这一次,你打算怎么谢孤。”
怎么谢?
她属实没想好。
这一次的恩情太大了,她完全不知该要如何报答。
但他现在这么说,应是同以往一样是在暗示?
半晌后,魏姩缓缓凑近太子。
但,在她的唇离太子只有一拳之距时,被他用一根手指拦住了。
此情此景,像极了她欲对太子图谋不轨,被拒绝了。
魏姩眨眨眼,耳朵一片通红:“”
“休想如此糊弄孤。”
褚曣睥睨着她,道。
魏姩面红耳赤的退了回去,声若蚊蝇:“臣女听殿下的。”
他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所以,她又误会了?!
褚曣突然拉着她站起身往床榻走去。
魏姩一惊,瞳孔蓦地放大。
他难道是要
“伺候孤就寝。”
魏姩闻言心中一松,忙应下:“是。”
褚曣停在床榻前,闭上眼微微张开双手,面上难掩疲乏,魏姩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替他宽衣。
终于把太子伺候上了床,魏姩才落下帐子就被太子拽住手拉了进去,她不由惊呼了声:“殿下。”
“你留下。”
魏姩摔在弥漫着龙涎香的帐中,心砰砰跳的飞快。
留下,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细想,人就被太子塞进了被窝,他的手紧紧捁住她的腰,将她摁在他的怀中。
那一瞬间,魏姩吓的连呼吸都停滞了。
但很快,她就发现,他并没有她以为的下一步动作。
“可会唱小曲?”褚曣突然道。
魏姩一怔,什么小曲?
“孤睡不着。”太子又道。
魏姩此时才终于有些明白太子留她的用意了。
他想要她哄他睡觉。
但她有些不解,他瞧着已很是困乏了,为何会睡不着,不过她没有问出来,而是轻声道:“臣女不会,讲故事可以吗?”
褚曣淡淡嗯了声。
魏姩便大着胆子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开始编造故事。
是的,编造。
她自小就是一个人睡,那时候倒也有个嬷嬷照顾她,不过从她记事起,嬷嬷就好像没有哄过她睡觉,到了就寝的时辰,给她洗漱完就将她放在床榻上,她初时也是害怕的,一个人躲在被窝里默默流泪,后来慢慢地的就习惯了。
所以,她自然就不会唱什么睡前小曲,或是故事。
但太子要求,她可以编。
毕竟她看了不少书,看过许多奇闻异事,可以糅杂后给他编出个故事来。
“那天,边陲小镇迎来了初雪,大人孩童都跑出门来看雪,镇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声,可这就在这时,有人发现,镇上最偏僻的那处无人居住的宅子隐被红雾包裹,有胆子大的过去瞧,竟发现那处上空落下的雪竟是红色,那人吓的慌忙奔走相告,说是妖怪临世”
“魏姩。”
褚曣睁开眼:“你讲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魏姩眨眨眼:“殿下不喜欢,那臣女换一个。”
“话说那是一个月圆之夜,又是某个边陲小镇,打更人路过一座空置已久的宅院时,突听里头有哭声传来,打更人壮着胆子进去瞧,却什么也没有,可他一出宅子,哭声又起,打更人当即吓的抱头逃窜,并大声喊道,闹鬼了”
褚曣忍无可忍,掐了把魏姩的腰:“你成心的?”
饶是太子见多识广,也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哄睡讲鬼故事的。
魏姩痛呼一声,仰起头委屈道:“殿下误会了。”
褚曣咬牙:“你幼时就是听这些故事睡觉的?”
“不是。”魏姩道:“幼时睡前,没人给臣女讲故事。”
褚曣皱了皱眉,半晌没再吭声。
魏姩便小心翼翼道:“那殿下想听江湖恩怨吗?”
好一会儿,褚曣才不耐的嗯了声。
魏姩下意识抬头看他一眼,却见他睁着眼望着帐顶,她想了想,大着胆子伸出手覆在他的双眼上:“殿下闭着眼睛,很快就能睡着了。”
女子的手上带着好闻的清香,手掌温暖而柔软,褚曣刚要出口的斥责不知为何就咽了回去。
魏姩寻了个听起来不那么怪异的江湖故事,语气也更加和缓。
这一次,太子久久没有出声,就在魏姩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停下来时,却听他呢喃一句:“蠢货。”
魏姩:“?”
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骂的是故事里的主人公。
“可想学防身的功夫?”太子的声音已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困倦。
魏姩不由抬起头看他。
他的双眼被她捂住,露出挺直的鼻梁和堪称完美的唇,大概是走了神,她下意识问:“能和殿下一样厉害吗?”
太子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喃道:“做梦,或许能。”
魏姩:“”
“顶多被追杀时,会死的慢一点。”
魏姩看着那一张一合吐出无情的字的唇,突然有种冲动,想将它堵住!
鬼使神差的,她还真就那么做了,等回过神来,她慌忙抽身,脸颊红的发烫。
然许久过去,太子却没有反应,魏姩才轻声道:“臣女想学。”
哪怕只慢一息,也能多添一分生机。
褚曣仍旧没有回她。
难捱的寂静中,渐渐传来太子均匀的呼吸声。
魏姩闭上眼缓缓松了口气。
他睡着了。
所以,方才,他应该是不知晓的吧。
魏姩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
她本想等太子熟睡后便起身离开,可他实在抱的太紧,她不敢强行将他扯开,只能就这么捱着,慢慢地,也就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次日再醒来,天才刚刚亮。
魏姩感受到身边的温暖,意识逐渐回笼。
她竟在他的床上睡了一夜!
魏姩红着脸慢慢地从太子怀里抽身,轻手轻脚的出了寝殿。
她想,此刻还早,这时候出去应当不会被人瞧见,可她才出寝殿,就与外头守着的芍菊大眼瞪小眼。
芍菊对魏姩在太子寝殿睡一宿这件事,表现的一点也不惊讶,只无声的问她太子醒了没。
魏姩大约看明白她的意思后,摇摇头。
随后,二人无声的离开太子寝殿。
到了魏姩的‘金屋’,魏姩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廊下的风十八,对方也瞧见了她,跳下来迎了过来:“姑娘。”
“十八,你来了。”
魏姩忙问起她的伤势,风十八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无事,养段时间就好了。”
二人之后一边用早饭一边寒暄,当然也提及了那日的刺杀。
相互说了经历过的惊险后,魏姩才换了话题,问她:“殿下的睡眠是不是不大好?”
风十八闻言放下碗筷,低叹了声:“对啊。”
而她接下来的话让魏姩久久都没有回神。
“殿下打仗那会儿,不慎中过西雩的毒,虽后来宋大人闯西雩太医署抢来了解药,但还是留有余毒,这种毒不要命,但很熬人,发作时叫人很难入睡,尤其是深夜。”
“若是再受了重伤,那就更难捱了,磨的人几日几夜睡不了。”
魏姩的手无意识的握紧筷子,眼底闪现多种情绪,最多的,是愧疚和心疼。
“没有办法治吗?”
过了很久,魏姩才出声问。
风十八:“说来话长。”
“先皇后母族有一脉专攻医术,之前派了天赋最高的嫡长子过来为殿下调理,但去岁他听说有药材能清余毒赶过去了,至今未有消息。”
说到这里,风十八稍微停顿,看向魏姩好奇道:“宋大人说殿下从跳崖后受了伤就一直没有睡过觉,遂连夜将所有暗卫从东宫调了出来,还备了一个太医,说实在不行就扎针,可我们来时,竟然发现殿下已经睡着了,姑娘怎么做到的?”
魏姩:“”
她说她给他讲鬼故事她信吗?
“我给殿下讲了些故事,没多久就睡着了。”
风十八瞪大眼若有所思半晌,得出了一个结论:“难道殿下以前毒发作时睡不着是因为没人给殿下讲故事?”
魏姩:“”
她飞快转移了话题:“十八会留下吗?”
风十八点头:“嗯,殿下没有下新的命令前,我还是跟在姑娘身边。”
魏姩对此自然欢喜的。
午时
魏姩正想着要过去瞧瞧太子有没有醒,芍菊便过来请她去饭厅用饭。
魏姩便以为太子也在,可过去时只看见了等在廊下的风十八。
“殿下还没醒吗?”
魏姩问道。
不待芍菊回话,风十八便道:“殿下已经回东宫了。”
魏姩一愣后,随口问了句:“何时回的?”
“半个时辰前。”风十八想了想,加了句:“殿下有很多政务要处理,等忙完会再来看姑娘的。”
魏姩脸一红,她不是那个意思!
但她也没反驳,提着裙摆踏进了饭厅。
用完午饭,风十八才告诉魏姩:“殿下吩咐,从明日起由我教姑娘一些防身的功夫和骑射。”
魏姩眼神一亮。
他竟还记得。
他那时半梦半醒,她还以为他不记得了。
魏姩抿了抿唇,心中发虚。
也不知道她亲他时他是不是已经沉睡了。
然后,她便听风十八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殿下还说,下次不许再趁殿下睡着时轻薄殿下。”
魏姩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这种话他怎让风十八来传!
“姑娘,你怎么轻薄的?”风十八万分好奇道。
魏姩对上她亮晶晶的双眼,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风十八却似没听见似的,凑近她,继续道:“殿下现在已经给姑娘布置金屋了,姑娘再努努力,肯定能分来一座金山!要是将来再有个娃娃,那就是殿下的嫡长,至少能继承大半金山堆堆!”
魏姩涨红一张脸:“”
她又羞又恼的瞪着风十八,这都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啊啊!
“我,我们昨夜没有”
风十八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我没说昨夜啊。”
“我知道昨夜没有啊。”
芍菊也在旁边的点点头,但她没有风十八脸皮厚,只小小声解释道:“昨夜没叫水。”
魏姩被两个人弄的羞臊不已,气的跺了跺脚,伸手去拍风十八:“风十八!你再胡说!”
风十八一个闪身躲开:“嘿,打不着。”
魏姩气的提着裙就追了上去。
芍菊也忙跟上,时不时道:“姑娘小心些。”
“十八|大人你别伤着姑娘了。”
姑娘们银铃般的笑闹声在院中久久回荡,惹的院外值守的侍卫纷纷忍不住抬头张望。
静谧了多日的别院,前所未有的生机勃勃-
天还没亮,菜农挑着菜从宅院后门进入,到了后院,他放下菜筐,熟练的拐进一条小路,可见身形矫健,正值壮年,并无方才挑菜时年过半百的佝偻。
不多时,他就到了一处精贵的院落,才到院门,就有人迎上来,将他领进了正房。
屋里的主子正在更衣,准备上朝,透过屏风隐约能看到是位长身玉立的公子。
“公子。”
他恭声行礼问安。
“嗯。”
公子淡淡应了声。
过了小半刻,屏风后的人才缓缓走出里间。
公子容貌隽秀,气质温和,暗红官服似还为他添了几分贵气。
此人正是沈家长子,沈凌。
“公子,梁大人已经认罪自戕,但御史台仍将案子扣着。”来人恭敬禀报道。
沈凌瞥他一眼,语气淡淡:“无妨。”
“既然案子到了御史台,就定然不会轻松,还有的查。”
来人皱了皱眉,请示道:“公子,接下来该如何。”
沈凌眼神阴郁:“按兵不动。”
“依宋淮的性子,不挖个底朝天是不会罢休的,近日御史台必然还会查我,你去早市,让探子挂灯笼,没有新的命令前,所有人私下不得有任何来往。”
“属下明白了。”来人迟疑片刻,又道:“那魏家?”
沈凌面色微沉。
原本以为的水到渠成,却因太子与宋淮功亏一窥不说,还折了一个梁裕。
“魏家还有大用。”许久后,沈凌徐徐道:“他们不会招的。”
魏家父子不傻,他们很清楚宋淮找不到证据,说了只有死,不说才能从御史台出来。
魏家父子没有沾手雇凶一案,宋淮在没有实证前,不会做的太狠,顶多就是让魏家父子吃些苦头。
“那,魏三姑娘?”
昨夜御史台连夜将魏三姑娘带走,说是让她提供证词,可至今人还没有放出来。
沈凌眉心微蹙,片刻后,道:“她向来聪慧,能过这关。”
“若是万一”那人道。
毕竟,那可是宋淮!
沈凌眼神微沉:“没有万一,受些苦无妨,但必须保住她的命。”
那人欲言又止后,沉声道:“属下明白了。”-
接下来一连好几日,魏姩早早就被风十八从被窝里薅起来操练。
说是操练,但魏姩毕竟只是个在后院养了多年的闺阁姑娘,身娇体弱的,自然不能跟自小习武的人相比,她已经过了拉筋骨最好的年纪,只能勉强学些防身的拳脚功夫。
但正如太子所说,这点拳脚功夫,在刺客面前顶多就是跑的快点,死的晚一点。
可即便是这样,学起来也很不容易。
前面几日都是打基础,以锻炼体魄为主。
跑步,扎马步是每日必备的。
在开始之前,魏姩信心十足!
她曾在奉京狱的那一月遭受了万般折磨,到后来,不知是麻木了还是习惯了,她感觉自己对痛觉都没那么敏锐了,所以她想,那样的痛她都忍下来了,便也一定能吃习武的苦。
可第一天后,她什么信心也没了!
让她坚持下去的,仅剩心中那点儿执念。
不论是跑步,还是扎马步,都快要了她半条命。
而风十八做起老师来,一点儿也不含糊,说一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少半刻都不行!
就这样过了大约五六日,魏姩从马场回来瘫在软塌上,像是挨了一顿痛揍一样,浑身的骨头都在疼。
芍菊在一旁给她按揉着。
风十八|大大咧咧坐在一旁,毫无心理负担的啃苹果。
“这才只是开始呢,往后会更辛苦的,但时间越久,就越没有现在这样痛了。”
“不过姑娘的骑射进步很快哦,假以时日,必定能小有所成!”
魏姩连回答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对了,殿下的生辰要到了。”
魏姩抬眸,总算来了点精神:“还有多久?”
风十八:“年跟前。”
魏姩算了算日子,那确实快了。
“你知道殿下喜欢什么吗?”魏姩明目张胆的打探。
风十八想了想:“殿下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毕竟,目前为止还没有殿下想要却得不到的。”
魏姩:“”
所以,这一对比,好像她送什么都拿不出手。
魏姩冥思苦想下,想到了那日夕阳下的对话。
对太子而言,再贵重的礼物他也不稀罕,最主要是,她送不出什么贵重的。
“你知道殿下喜欢吃什么吗?”
风十八一点就通:“姑娘想亲手给殿下做菜?”
魏姩有些犹豫:“可以吗?”
好像诚意不大够。
风十八却道:“我觉得可以啊。”
“殿下最喜欢吃许大厨做的凉菜,陈大厨做的小炒,钱大厨熬的汤,王大厨做的点心”
魏姩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所以呢?”
“我去把他们偷来,姑娘跟他们学一学,待殿下生辰那日,再将这些做给殿下吃,殿下一定会很喜欢的。”风十八循循善诱道。
魏姩唇角一抽:“偷来?”
这对话好像似曾相识。
“对啊,这样才能给殿下惊喜啊,一天偷一个,不下十日,姑娘就能全学会了。”风十八一脸正经道。
魏姩大约真的累的狠了,一时间竟觉得风十八说的有道理,被她套了进去。
直到次日,她看着桌上的饭菜陷入了沉思。
她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姑娘快尝尝,昨夜偷来的是陈大厨,他做的炒菜简直是人间美味!”风十八殷勤的给魏姩夹着菜,期待的看着她。
魏姩犹犹豫豫尝了口,眼睛一亮。
果真是难得的美味!
与此同时
东宫
褚曣用膳用到一半,突然抬头,问长福:“今日的菜换人了?”
长福一惊,赶紧让人去御膳司问了。
不多时,人就回来了,小太监战战兢兢的回着话:“据御膳司的人说,昨夜丢了一位御厨。”
太子抬眸:“?”
长福失声道:“什么?!”
这是能丢的吗?
“后来问了值守侍卫,说,说是殿下的暗卫连夜把人带走的。”小太监道:“都知晓殿下的暗卫是听殿下指令,所以才没有禀报。”
长福下意识看向褚曣。
褚曣冷冷觑他一眼。
傻子!他难不成还能自己偷自己的厨子?
长福大概也觉得自己犯了傻,忙收回视线。
所以,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把人带走的?
褚曣一言不发的用完膳,咬咬牙:“晚膳不用备,孤去别院用。”
顺便算算,第一次闯进他梦里的妖魔鬼怪的账!
长福忙道:“是,要带上哪位御厨?”
殿下的嘴特别挑,只要在别院用膳,大多时候都是要带上御厨的。
褚曣意味不明的看他一眼。
长福:“”
虽然殿下没说话,但他觉得殿下在骂他蠢。
直到过去好半晌,长福才猛地一拍脑袋!
他怕是真的蠢!
除了那跟在魏姑娘身边的风十八,谁干得出来这种事!
第50章 第 50 章
褚曣没让人通知别院, 晚膳时带上长福就直接闯到了饭厅。
彼时,魏姩与风十八吃的正欢。
“姑娘你尝尝这盘麻辣兔,超好吃的。”风十八双眼放光, 忙的不亦乐乎:“这道炒青笋,唔唔, 太好吃了!”
魏姩倒是没空说话,默默地吃着风十八时不时给她布的菜,她很少吃这么重口味的菜,唇被辣的红艳而不自知。
但不得不说味道是极好的, 无可挑剔!难怪风十八一直惦记着太子的御厨。
咦,一直?
魏姩动作一顿, 终于想起那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上次风十八便诓她偷太子的御厨,后来她不慎摔了信号弹, 烧了宋淮的衣袖, 太子找她赔五百两黄金, 她没有,不得不答应太子‘丧权辱国’的条件!
魏姩夹着一块兔肉,心跳突然加速。
那股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孤的御厨用的可还满意?”
熟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魏姩一个激灵, 筷子上的兔肉掉进碗里。
她僵硬的抬头望去,见一身官服的太子殿下携着余晖而来。
深邃的眼眸, 唇角上扬的弧度, 无不在告诉魏姩, 太子这是算账来了!
魏姩下意识看向风十八,却见座位上早空无一人, 连碗筷都撤干净了,她半转过身才找到不知何时已经安静立在她身后的暗卫。
魏姩唇角一抽:“”
很显然, 她又被风十八坑了!
魏姩深吸一口气,拿起帕子擦了嘴,恭恭敬敬行礼:“殿下。”
她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相信风十八说的不会被太子发现!
褚曣走到她的位置上坐下,看了眼桌上的菜,问:“好吃吗?”
魏姩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吭声。
长福吩咐完宫人叫厨房加菜,进来便看到这一幕。
他没好气的瞪了眼装鹌鹑的风十八,这时候倒是知道怕了!
半夜偷人不是,偷御厨时就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说话。”
魏姩抿了抿唇,垂首点头:“嗯。”
就是突然觉得好丢人!
偷太子的厨子还被发现了,好像她多贪吃似的。
褚曣轻而易举就看穿姑娘家的心思,嗤道:“偷的时候就不觉得丢人了?”
魏姩动了动唇,欲辩解。
但又发现好像辩无可辩。
虽然她的初衷是想学几道菜作为他的生辰礼,但实际上她不仅什么也没学到,还大快朵颐了两顿。
她偷偷抬眸看了眼太子,对上对方深邃的眼神,又快速垂首:“臣女错了。”
褚曣盯着她半晌后,道:“过来。”
魏姩小碎步似的往他跟前挪了挪。
然后,她的额头就被太子用手指戳了戳:“魏姩,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次偷孤的厨子,下次该偷什么了?你是要上天吗?”
魏姩羞的脸颊微烫,但她很清楚这种时候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就是认错!
“臣女不敢了。”
“不敢?孤看你敢的很呀!”褚曣觑着她冷哼道:“你真是让孤开了眼了,放眼天下,敢从东宫偷御厨的,你还是头一个!”
魏姩头越垂越低。
她再相信风十八她名字倒过来写!
“睡前给孤讲鬼故事的,你也是第一人!”
褚曣颇有几分咬牙切齿道:“托你的福,孤有生以来,第一次梦见妖魔鬼怪!”
风十八偷偷瞪大眼。
长福一脸凌乱。
姑娘给殿下讲鬼故事?
这是什么闺房乐趣?
在这点上魏姩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听搅了太子的清梦,她难免有些无地自容了。
但她确实不是故意的,她看过的故事多是有些离奇的。
不过还是那句话,眼下只有一条路。
认错,哄他!
魏姩悄悄往太子跟前挪了两步,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轻声道:“殿下,臣女错了。”
褚曣哼了声,偏过头没理她。
他再不震慑震慑她,她下次就敢上房揭瓦了!
长福很有眼力见,悄然上前将风十八拉出了饭厅。
宫人退下,魏姩就越没有顾忌了,拉太子衣袖的动作改成拉着他的胳膊,声音也愈发柔软:“臣女知道错了,殿下怎么罚臣女臣女都认,殿下不生气了好不好?”
跟太子相处越久,魏姩就愈发相信苏妗曾说过的话,太子吃软不吃硬,只要好生哄,就或许能化危为安。
说几句软话就能逃过一劫,她很乐意。
魏姩突然发现,她好像越来越能屈能伸了。
果然,太子的脸色稍微有所松动。
魏姩赶紧趁热打铁,继续道:“殿下,臣女再也不敢了,殿下便饶了臣女这一次好不好?”
她的最后一个字才落下,腰就被掐着,人一个转身就坐到了太子腿上。
这种事发生的多了,魏姩也就习惯了,她熟练的攀着太子的肩让自己保持平衡。
褚曣捏着她的下巴,冷声道:“撒娇就撒娇,喘什么喘?”
魏姩瞪大眼,她喘什么了?
她哪个字喘了?
可还没容她辩解,就被摁在桌沿吻住了。
魏姩吓的浑身紧绷,这可是在饭厅,外头还有宫人!
她慌忙用双手抵在他的胸膛,试图反抗,但那点儿微乎其微的力道在太子跟前完全没用。
他来势汹涌,像是要将她吃了似的。
好在并没有太久,他就放开了她,用手摩挲着她的唇,声音微哑:“勾引孤也不看看场合?”
魏姩简直冤枉的不行。
她根本没有这么想过!
但事已至此,她总不能白被他啃一口,干脆顺势道:“殿下宽宥臣女了?”
褚曣又在她唇上辗转片刻,才道:“下不为例。”
魏姩唇角轻轻一弯:“谢殿下。”
她突然觉得,她现在好像魅主的狐狸精。
她真是,越来越堕落了,可又不得不承认,她并不排斥这种堕落。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齿,但,这种滋味还挺不错的。
这时门外传来动静,是厨房送菜过来了。
褚曣放开魏姩,让她自己在旁边的位置上坐好,才唤了宫人进来。
浇灭了太子的火,这顿饭用的其乐融融。
饭后消食,天色昏暗下二人携手悠悠漫步,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直到,走到了练武场。
魏姩眼睛一亮:“小风怎么在这里?”
褚曣看了眼长福,后者颔首而去。
不多时,长福领着侍卫拿来了弓箭。
褚曣这才朝魏姩道:“让孤看看你这几日的成效。”
魏姩见箭头上都裹着布包,有些不明所以。
太子拿起弓,似笑非笑道:“虽然裹住了箭头,但被孤击中免不得要痛上一阵。”
“一共十支箭,能躲过多少就看你的本事。”
魏姩终于察觉到了什么,眼神逐渐变得惊恐。
他这是发哪门子疯?
她怎么可能躲得过他的箭?!
褚曣无视她的震惊慌乱,继续道:“看到那里那条黄线了么,你在那条线外,孤就站在这里,这个距离,足够了吧?”
魏姩白着脸望向百米外那条隐约可见的黄线。
她还有小风,按理说这个距离能击中她的可能性极小。
可他是褚曣!
“还磨蹭什么,孤的时间很宝贵的。”太子拉起弓不耐的催促道。
好像她再不动,他手中的箭就会朝她射来。
魏姩咬着唇握紧双拳。
她收回刚才的话,她不是一个狠成功的狐狸精!
应该没有哪个被魅惑了的君主,会将箭对准狐狸精!
魏姩深吸一口气,走向小风。
她翻身上马,赌气似的,没有再看褚曣一眼,直接扬鞭往百米外而去。
看着衣袂飘飘,已隐显几分英姿飒爽的女子,褚曣便想起了第一次,她在马背上的惶恐不安。
马蹄已过黄线,褚曣收起笑,拉起了弓。
还远远不够,她还要变得更强,更坚韧。
她背后无人,要自己立起来。
而且,乱世中的储妃,得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魏姩刚偏过头,便见裹着红布的箭飞快朝她而来,她压下惊惧猛地拽了拽缰绳,同时向前趴下,那一瞬,箭从她的背上疾驰而过,带起了几捋发丝。
第一箭,便躲过了。
可魏姩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第二箭已经要到身前,电光火石间,她本能的往后一仰,箭从她的眼前划过。
但因她的动作太过迅猛,差点儿就从马背上跌落,好在她反应还算快,及时直起身调整了位置。
“驾!”
接下来,箭越来越快,魏姩躲的愈发吃力。
有好几次,箭头都是从她衣裳上划过,若是没有裹布,她现在已是衣衫褴褛。
长福紧张的张望着,狠狠替魏姩捏了把汗。
而风十八却悠闲的看热闹,好似半点也不担忧。
长福忍不住道:“十八啊,你有没有点良心?”
风十八白了他一眼:“你看不出来殿下留手了?”
要动真的,姑娘第一箭就被击落了。
长福:“”
他还真看不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风十八面色一变。
最后一箭,姑娘躲不过了!
还不待她有动作,一道墨色身影已疾驰掠去。
彼时,魏姩正在心中算着,还有最后一箭了。
她只要躲过这一箭
魏姩瞳孔蓦地放大。
眼眸中倒映着的箭越来越近。
太快了!
小风还在疾驰奔跑,她根本来不及调转方向,只能赶紧拉紧缰绳:“吁!”
可还是太迟了!
小风骤然被叫停,发出一声嘶鸣。
与此同时,那支箭击中魏姩的肩膀,她痛呼一声,从马背跌落。
魏姩紧紧闭上眼。
这不比猎场那主动一跃,且有青草铺垫,这一摔下去怕是有她受的。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她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她这才恍然想起,方才随着最后一箭一同掠来的,还有一道黑影,只是那时候她的注意力全在箭上,将其忽略了。
所以,他从射出这一箭时,就知道她躲不过。
那是不是说明,先前九箭他都留有余地。
魏姩心中的那点窃喜顿时荡然无存。
她还以为,她真的躲过了褚曣的箭。
也是,她怎么可能躲过他的箭。
别说才练几日,便是几年,几十年,也不可能躲得了。
“还算不错。”
突然,头顶上传来太子的声音。
魏姩猛地睁眼抬头望去,眼里带着些错愕。
褚曣放开她,音色淡淡:“你在骑射上,的确很有天赋。”
魏姩眼睛一亮:“真的?”
褚曣皱眉:“孤至于骗你?”
魏姩飞快摇头,笑弯了一双眼。
太子是不屑说谎的,所以,他是真的认可她。
“但想要有所成,不可懈怠。”褚曣戳了戳她的额头,冷漠无情道。
魏姩认真点头:“多谢殿下教诲,臣女定会勤学苦练。”
最开始她确实是慌乱无措的,但当她越过黄线的那一瞬,她突然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不是对她的惩罚,而是训练。
魏姩想起了苏妗曾说过,十九个暗卫皆是太子一手教导的,那时她还在想,太子行事毫无章法,为何能教出像风十八,风十九这样讨喜的性子,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太子真的是位很好的老师,
褚曣瞥了她一眼,无声勾了勾唇。
“政事堂的梁大人认了秋雾山雇凶的罪,在墙上留下血书自戕了。”
魏姩心头的愉悦蓦地散去,她忙追上去:“梁大人?”
“在猎场,着急给你定罪的人之一。”褚曣顿了顿,加了句:“高家的人。”
魏姩心头一颤。
高家,皇后娘娘的母族。
难道,魏凝背后的势力是皇后娘娘?
“崖底的刺客中,有皇后的人。”褚曣没头没尾道了句。
魏姩紧锁眉头。
这两者有什么牵连?
可等了半晌也不见太子再开口,魏姩福至心灵,太子这是给她出了个题?
于是她静下心来,慢慢地想。
那个人手段缜密,即便是要保魏家,也不应该这么容易暴露自己。
魏姩深思片刻,抬眸道:“梁大人是推出来顶罪的?”
那个人知道崖底的刺客中有皇后的人,所以将雇凶案也一并推到了中宫头上。
所以,梁大人看似是中宫的人,实际上并不是。
褚曣勾唇:“还不算太笨。”
他继续道:“魏三在御史台留了三日。”
魏姩眼神微亮,看向太子。
“她作为证人不得用刑,只安排了人不间断的问了三天三夜,出御史台时已不知今夕何夕。”
虽然没有让她现在尝一尝她曾受过折磨,但就当讨个利息了。
魏姩心情万分舒畅,感觉肩膀都没那么疼了。
“宋淮每日都会提审魏家父子,但始终没有问出什么,毕竟没有实证,不能真的下死手。”褚曣继续道:“这两日,梁大人自戕认罪的消息透了出来,言官已上了折子,过几日御史台就要放人了。”
“届时,宋淮会来接你去御史台,一并释放。”
魏姩听出了褚曣的言外之意。
不能下死手,但是,下了狠手。
她唇角不自觉的弯起一抹弧度,她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魏家父子的惨状了。
她伸手勾住太子的手指,温声道:“多谢殿下。”
褚曣低头瞧了眼,无声笑了笑,将她的手握住。
她好像越来越知道如何讨他欢心了。
东宫还有政务处理,褚曣没留多久便离开了,但在离开前,给暗卫改了名字。
风,换成了兔。
风十八苦着脸拉着魏姩的衣袖,兔十八,听着一点都不威风啊!
魏姩对此表示无能为力。
风,哦不,兔十八仰天长叹:“我再也不吃兔兔了!”
魏姩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默了默:“在殿下改掉这个名字前!”
当天夜里,香山别院无比热闹!
得知改成‘兔’是因为风十八而起,十八个暗卫几乎都来了趟别院。
最先来的是老二,她抗着一把大刀气势汹汹的吼道:“兔十八给老娘滚出来!”
天知道当她正威风凌凌的在练武场打下去几十个侍卫,却得知名字被改成了兔二时,是怎样的心情!
取笑她的侍卫已经被揍过了,但她若不将这个罪魁祸首揍一顿,心中实在难平!
十八干不过她,挨了顿打,还没得到喘息,下一个又来了。
一直持续到半夜,魏姩都能听到外头的刀剑声。
她不由担忧道:“不会出事吧。”
勺菊早已见怪不怪:“姑娘放心,大人们每过段时间就会切磋的,无碍。”
魏姩还是不放心。
今夜很难称得上切磋,这是一对十八个!
但她到底没出去,因为勺菊说,大人们私下这些事太子默认自己处理的。
魏姩就明白了。
这是太子对十八的惩罚-
接下来的几日,魏姩想着回到杏和院便不能再练骑射,所以她这几日将重心都放在了骑射上,肉眼可见的长进了许多。
要是苏晚棠看见,免不得又要惊叹一番。
这日,她才用了早饭,宋淮便传了消息过来,魏姩依依不舍的随风十八从地宫回到了御史台的牢房中。
在离开别院时,她换上了在秋雾山坠崖时穿的那套衣裳,没有洗过,上头还沾了很多早已干涸的血迹,又问风十八要了一种药,服用后让人看起来精神不振,身体虚弱。
宋淮已等在牢房中,见到她此番模样眼神微变,问风十八:“魏姑娘怎么了?”
魏姩忙解释道:“我无事,只是问十八要了一种药,他们都受了刑,若只有我全身而退,难免叫人闲话,给殿下与宋大人添麻烦。”
宋淮闻言顿了顿后,轻轻颔首:“姑娘有心了。”
虽然他跟殿下都不在意这些闲话,但她能为殿下着想,殿下知道应是会开心的。
“魏家父子有人送出去了,姑娘请。”
魏姩颔首谢过,便随宋淮一道离开了御史台。
御史台石阶下,停着几辆马车,是乔氏和魏凝来接他们。
魏姩出来时,乔氏和魏凝正搀扶着魏文鸿与魏恒下石阶,听的动静转过头来看向魏姩。
魏文鸿一身狼狈,被磨的面上无半点血色,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瞧着还有些佝偻;魏恒再无昔日的文质彬彬,此时衣衫褴褛,眼底泛着乌青,显然这半个月很不好过。
魏姩与他们对视了一眼,便淡淡的别开视线,看向朝她走来的魏裎和冬尽。
“二姐姐,可还好?”
魏裎见她面无血色,脚步虚浮,向来淡漠的脸上也添了几丝忧虑。
魏姩朝他摇摇头:“无碍。”
冬尽也在此时走到她身侧,搀着她,眼里泛着泪光:“姑娘。”
魏姩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我无碍,先回去吧。”
冬尽抹了抹泪,哽咽着点头。
魏姩在二人一左一右的搀扶下缓缓下了石阶。
此时,魏家其他人已经到了马车跟前,脸上各有各的精彩,但乔氏还是打着笑脸上前道:“姩姩可还好?”
魏姩冷着脸往后退了一步。
乔氏面色一僵。
魏文鸿眼神一冷,正欲开口训斥,便听魏姩道:“父亲与长兄既在陛下跟前大义灭亲,想必也是不在意我的生死,既如此,那我们此后便井水不犯河水。”
魏凝正扶着魏恒,手不自觉的紧紧掐着魏恒的胳膊。
她在御史台受的那番非人的折磨,不就是东宫对她的报复么,她还想要怎样!
她真是想不明白,魏姩这幅讨厌的性子,到底是如何勾得东宫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魏恒吃痛,皱眉看了眼魏凝,后者回神,不认同的看向魏姩:“那种情形下,父亲与哥哥都是想保住魏家,怎会真的不在意二姐姐的生死,二姐姐说这气话作甚。”
魏恒上前几步,放低声音道:“姩姩,我知道你受了委屈,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魏姩深深的看了眼魏恒。
他还以为她是曾经那个注重颜面,凡事将规矩体面放到第一位,任他拿捏的魏家长女?
早就不是了!
从她睁开眼,孤注一掷求到香山别院时,她就与那个端庄温婉,规矩守礼的魏姩渐行渐远了。
但这些话魏姩不必同他们掰扯了,因为她不是魏家长女,魏姩正要别过头,却不经意间瞥见了路过的卖糖葫芦的小贩。
她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转念间抬头看向魏恒:“原来长兄也知道我受了委屈啊,我以为,你们所有人都会认为,我受委屈是天经地义的呢。”
魏恒皱眉:“姩姩!你休要说气话!”
“这就叫气话了?难道这十几年我不是这样过来的吗?还是说,你们都认为那不叫委屈啊?”
魏姩讽刺的笑了笑,继续道:“快十七年了,我进母亲寝房的次数屈指可数,仅有的记忆还是幼时站在母亲寝房的屏风外,看着母亲抱着三妹妹疼爱有加,从小到大,母亲都没有那样哄过我,甚至连抱我都敷衍至极,长大后,不论我怎么做,做什么,都不得父亲母亲的欢心,也从来不会教导我什么,那种感觉就像是,客气,对,父亲母亲待我从来都是表面的客气,好像,不是一家人似的。”
魏家几人皆已面色大变,魏文鸿快速环视了周围,朝乔氏使眼色,后者扯着僵硬的笑容上前拉魏姩:“姩姩,乖,母亲知道这次是委屈了你,待回府,母亲定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魏恒也道:“姩姩,即便是父亲母亲偶有疏忽,可我如何待你你怎能不清楚,当时只因那凶犯狡诈,才将我与父亲蒙蔽,你是魏家嫡长女,我们如何会不在意你呢?”
“这次是长兄做错了,你若是心中不满,长兄给你赔礼道歉,我们先上马车回家好不好?”
魏姩后退几步,冷声道;“不必了。”
“我知道父亲母亲不喜欢我,从今以后,我便不在父亲母亲跟前讨嫌了。”
在别院那些日子,除了勤学苦练,她也琢磨过之后的计划。
经过了秋雾山一案,她就有了合适的理由与魏家翻脸,如此她也就不必再强迫自己演戏了。
她也不怕影响她原本的计划,因为他们此次计策未成,就必然会来笼络她的心。
兔十八恰好架着车停到了魏姩跟前,朝她道:“姑娘,奴婢来接您了。”
魏姩没再看魏家人一眼,在冬尽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五弟随我一起吧。”
魏裎自然应是。
也没等魏家长辈的马车先行,兔十八便甩了鞭子:“驾!”
如此作践姑娘,她才不会给他们好脸色!
况且,姑娘早晚都要进东宫的,届时,姑娘是主,魏家是臣,别说比他们先行,日后他们见着姑娘都是要行礼问安的!
魏姩上了马车,轻轻掀开车帘望了眼糖葫芦小贩的背影。
若她没记错,这张脸她曾在秋闱结束,接顾容锦回府的侍卫中见过。
看来,盛安郡主府果然已经开始查了!
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应该会加深盛安郡主的疑心。
魏姩放下车帘,魏裎不由问:“二姐在看什么?”
魏姩轻笑了声:“我在看,今日的天空,格外漂亮。”
第51章 第 51 章
扛着糖葫芦的小贩穿过几条巷子, 将糖葫芦架递给早已等候在巷中的人,与对方调换衣裳,又拐了几条路, 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进了盛安郡主府。
魏姩没有看错,他的确是盛安郡主府的侍卫。
他穿过九曲长廊, 到了锦鲤池,朝早已等候在此的盛安郡主恭敬行了礼,将御史台外发生的一切几乎原封不动的禀报。
卫如霜面色沉疑,喃喃重复道:“不像是一家人”
据她这些日子所查到的, 盛安元年,乔氏确实怀有身孕, 也正是冬月生产,魏家长女的身份不该有疑才是。
可这天底下, 有哪个母亲会这么冷待自己的亲女。
且同是女儿, 何以偏心至此?
就算一碗水端不平, 更疼爱小女些,那也不该对长女如此凉薄。
卫如霜思来想去,都想不通其中关窍。
虽然目前来看魏家长女的身份没有什么问题,但她一想到小姑娘那双满是悲伤的眼睛, 就觉得心中难安。
“你再继续盯着,有任何异状随时来报。”
即便当真不是她的孩子, 看在她的眉眼与郡马有几分相似的份上, 她也会护上一二。
更何况, 难得太子如此在意一个姑娘,若是将来人进了东宫, 也要随太子唤她一声姑姑,她就当提前关爱小辈了。
“是。”
侍卫恭敬应下后, 便告退了-
魏姩回到杏和院,便下了命令不见任何人。
人在御史台关了半月,月兰早有心理准备,可在看见魏姩浑身染满干涸的血迹时,还是红了眼。
待烧好水伺候魏姩沐浴时,她才忍不住问:“姑娘,殿下没有为你打点一二吗?”
魏姩看着两个丫鬟担忧的神色,无声一笑。
无须多解释,她解开衣裳,露出光洁滑嫩的皮肤时,两个丫鬟便喜上眉梢。
“他们都受了刑,我若不装的凄惨些,明日言官怕就要参御史台有失公允了。”魏姩一边踏进浴桶,一边道。
冬尽长呼一口气,笑着道:“奴婢就说呢,太子殿下怎舍得姑娘受刑。”
月兰也弯了眉眼。
得知魏姩没有受苦,冬尽的话也多了起来。
“对了姑娘,您知不知道,前些日子三姑娘被传进御史台写证词,整整三日,回来时人憔悴的不行,昏睡了一天一夜!”
魏姩轻轻勾唇。
“三天三夜被不间断的询问,自是要昏睡一阵的。”
冬尽月兰俱是一惊。
半晌后,冬尽喃喃道:“怪不得大夫都说没伤,只是困乏了。”
“她是证人,不能用刑。”魏姩淡淡道:“可惜了。”
冬尽月兰对视一眼,皆默默垂首没再继续问下去。
“此次秋雾山雇凶一案,你们可都了解了?”魏姩却继续道。
二人点头:“这几日京中都已传遍了。”
“初时我们都急的不行,好在后来姑娘无虞,也洗脱了冤屈,那梁大人真是可恶至极,竟往姑娘身上栽赃,这要是没查清楚,可怎么得了啊。”冬尽。
月兰顿了顿,道:“梁大人与魏家并无什么交集,他为何要害姑娘?”
魏姩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朝二人道:“害我不是梁大人,是魏家,梁大人只是替死鬼。”
冬尽月兰同时僵住,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好半晌,月兰率先回神,皱眉道:“为何,姑娘可是魏家嫡长女!”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们何以对姑娘使如此毒计!
“他们疯了吗!”冬尽失声道:“这要是罪名落实,魏家也不能全身而退啊!”
“若是没有牵扯到东宫与宋淮,死的只有我和齐云涵,魏家只要大义灭亲,就能全身而退。”魏姩淡淡道:“只可惜,这一次,他们没有如愿。”
“我同你们说这些,是想让你们清楚,我与魏家不共戴天,以后,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
冬尽月兰闻言按下心中惊疑,忙后退一步,跪下郑重道:“奴婢明白。”
魏姩轻声道:“替我更衣吧,我才沐浴过,想睡会儿。”
天还没亮就被风十八薅起来蹲马步,出了一身汗,早饭前便已沐浴过了。
“是。”
二人虽好奇御史台怎还能沐浴,但没有问出口。
姑娘不说,她们便不会追问。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魏姩与在别院一样,每日天不亮就起来锻炼,冬尽月兰起初都感到万分惊讶,但慢慢地的也就习惯了。
杏和院虽不能练习骑射,但三日之约还在,到了这一日,魏姩早早就出门往香山别院而去,等喂完狼她还可以去练武场。
三日一练总比搁置多日要好。
但这天,她才出杏和院就魏恒堵住了。
他像是知道她今日会出门似的,早早就在此候着,衣摆的露水都还未干。
魏姩见着他,欲直接绕开,她今天没工夫跟他纠缠。
“姩姩!”
但魏恒却并不肯放她走,直接拦在了她身前。
魏姩压下心中的烦躁,制止了兔十八动手,冷着脸道:“长兄何事。”
魏恒沉着脸道:“我已来过几日,始终都见不到你,姩姩,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魏姩心中怒火剧增。
这个人是何时变得如此讨人厌的?
也或许一直都是这样,只是她被蒙蔽着,从来不会反驳他,才看不到他虚伪恶心人的一面。
魏姩一句话也不想同他说,绕开他继续往前走,然她才走出几步,胳膊就被拽住:“姩姩!”
魏姩忍无可忍的用力甩开他:“请长兄自重!”
魏恒不敢置信的望着她:“姩姩,你”
“魏大公子到底想说什么,能不能直接开口,殿下还在等我!”魏姩冷声打断他:“误了殿下的时辰,魏大公子担得起责?”
“到时候殿下怪罪下来,该不会又把我推出去,大义灭亲?”
魏恒因那声魏大公子震在了原地:“姩姩,你唤我什么?”
魏姩深吸一口气,也不知道先前那段时日她是如何忍下来的。
大抵是因那时没有底气吧,才不得不强迫自己与他们做戏,而此时此刻,她只想学兔十八来上一句,有屁就赶紧放!
“有屁能不能快点放!”
魏姩忍住了,但兔十八没忍住,她霹雳吧啦就是一顿吼:“啰啰嗦嗦烦人得紧,你是耳聋了吗,一句话还要问两遍?姩姩,姩姩你就会这两个字吗?你心里不是更看重你另一个妹妹吗,你到她跟前去唤凝凝啊,既然都弃了我们姑娘,此时还贴上来作甚?”
“还有,你是耳朵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重点是姑娘唤你什么吗,是你这个做长兄的在秋雾山不分青红皂白将罪名扣到姑娘头上,大义灭亲,明哲保身!”
“你不羞愧不道歉,还端出你长兄的架子训人,哪来的脸!”
魏恒脸青一阵白一阵:“你,你”
“你什么你,你结巴啊!想姑娘唤你长兄,也得看自个儿配不配!你搞清楚,是你们放弃了姑娘,姑娘的命是太子殿下救回来的,跟你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姑娘要去见殿下,误了时辰你去跟殿下解释吗?该不会像姑娘说的,到时候殿下一怪罪就吓破了胆,又把罪名推给姑娘吧?”
“让开!”
兔十八吼完,用肩膀用力将魏恒撞了个踉跄,拉着魏姩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魏姩抿着笑,偷偷朝她伸出大拇指。
就冲今日这遭,她觉得她还是可以继续相信兔十八的!
魏恒被一个丫鬟训了一通,还完全插不上嘴,差点儿就气过去,在原地缓了好久才满脸怒气的甩袖而去-
魏恒在杏和院外被下了脸面,魏姩清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期间乔氏不止一次派人请她去林葳院,她都视而不见,直到冬月中旬,她从别院回来见到等在杏和院外的魏婉。
魏婉领着小丫鬟立在那里,眼眶微微泛红,见着她有些局促,一时间不敢上前。
魏婉在魏家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她与吴姨娘一样,很少出门,家宴上也几乎没有她。
“二姐姐。”
魏婉似是鼓足了勇气,才走到魏姩跟前,屈膝行了个礼。
对于魏婉的处境,魏姩心里多多少少是了解的。
只是那时她也帮不了她什么,相反若她与她走得近,惹怒了乔氏,她们两人的处境都会更加艰难,所以她能做的也只有每月偷偷的给吴姨娘送去些银钱,而魏婉也聪明,一直没敢靠近她,这么些年来,魏婉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杏和院见她。
魏姩瞥了眼她微红的眼睛,拉着她:“六妹妹进去说话吧。”
魏婉自无不应。
只是才走到客厅,魏婉便砰地朝魏姩跪下,哽咽道:“二姐姐,我知道我不该给你添麻烦,可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
魏姩忙与冬尽将她扶起来:“六妹妹快起来说话。”
魏婉被冬尽扶到椅子上坐下,下意识看了眼她的贴身丫鬟,魏姩顺着她的视线瞥了眼,吩咐道:“冬尽,你带六妹妹的丫鬟去吃茶。”
那丫鬟正欲拒绝,便被冬尽连拉带推的扯出了客厅。
“六妹妹但说无妨。”待人走远后,魏姩才道。
魏婉这才将原委徐徐道来,魏姩越听脸色越沉。
“薛家老爷都快六十了,我若去做了填房,这辈子就彻底毁了。”魏婉边哭便道:“姨娘与哥哥已经去求过父亲了,可都没用,二姐姐,我是真不知该怎么办了,这才求到你跟前。”
魏姩沉思片刻,问:“薛家老爷是什么家底?”
魏婉哽咽道:“是商贾。”
闻言,魏姩眼底划过一丝郁色。
如今即便六部被分权,可魏家好歹也是侍郎府,断不会给姑娘许一门这样的婚事,没有什么可图不说,还会叫同僚笑话。
且就以魏文鸿与乔氏唯利是图的性子,也断然不会将魏婉许给一个商贾人家,从这些年乔氏始终没有对魏婉出手就可明白,他们想利用魏婉的婚事换取最大的利益。
魏恒来找过她,被她落了脸面,乔氏三番两次派人来请她,都被她拒了,若她猜的不错,魏婉这出,本就是冲着她来的。
他们知道她如今与魏裎亲近,所以便拿魏婉来让她低头。
真是无耻至极!
魏姩心中大约有了底后,握着魏婉的手,温声安抚道:“六妹妹别怕,此事不会成的。”
魏婉闻言大喜过望,泪眼朦胧的小心翼翼问:“真的吗?”
魏姩轻笑着道:“真的。”
“六妹妹安心就是。”
乔氏此举无非就是拉不下面子来跟她说好话,想让她主动去服软。
可他们搞错了,现在着急的是他们,而不是她。
因为魏恒至今还在翰林院!
与他同批的官如今都已往上提了,只有他还在原地,乔氏怎能不着急。
秋雾山之事朝中早就已经传开了,原本魏家父子还勉强能捞个大义灭亲的赞誉,如今却成了一个笑话,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谁在卡着魏恒,朝臣都识时务得很,没有人会为了魏家得罪东宫。
是以,魏姩猜测,魏家父子这些日子在朝中一定不好过,所以乔氏才火急火燎整了这一出,明明有求于她,却还要端着架子使这种下三滥的计策逼她开口,说他们厚颜无耻都是侮辱了这个词。
魏婉没想到魏姩会答应的这么干脆,又是内疚又是感激,忙又要给她跪下,却被魏姩一把拉住:“姊妹间不必如此。”
魏婉虽常年呆在院中,但对府中的事多多少少是知道些的,遂愧疚道:“这件事可会让二姐姐难做?”
“不会。”魏姩淡笑着答了,随口问了句:“不过,六妹妹也是该要说亲了,六妹妹对此有什么要求?”
魏婉闻言脸颊一红,垂首有些局促道:“我只要过得去,我不敢有要求。”
魏姩见此心中一软,沉默片刻后无声一叹。
罢了,若她能拉她一把,又何乐不为?
“若是我能让你提要求呢?”魏姩看着魏婉,认真道:“机会只有这一次,你想好再回答。”
魏婉猛地抬头看着魏姩,小姑娘无措震惊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丝隐隐的希冀。
魏姩平静的迎上她的视线,面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叫人不由生出一股信任与安心来。
终于,魏婉咬咬唇,鼓起勇气道:“若是可以,我不想为妾。”
魏姩挑眉:“没了?”
魏婉脸一红:“也不要六十多”
小姑娘向来是逆来顺受,难得露出这般女儿娇态,魏姩忍不住打趣道:“那要多大年纪的才好呢,十几岁的少年郎,还是二十来岁的翩翩君子?”
魏婉哪能听不出她的打趣之意,羞的连耳朵都红了。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
魏姩见好就收,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六妹妹这几日就安心在院子里等消息吧。”
魏婉自又是一番感激涕零,魏姩很好脾气的将人哄回了院子。
待魏婉走后,魏姩想了想,还是唤来兔十八:“十八,劳烦你这两日帮我暗中看顾着六妹妹,价钱好商量。”
乔氏想拿魏婉来要挟她,那她就给她送个更大的惊喜。
如今就看谁更沉不住气了。
但以防万一,还是得先护着魏婉,万一乔氏真的丧心病狂将人给弄上了花轿,一切可就来不及了。
兔十八答应的很爽快,用手势比了‘八’:“老规矩!”
魏姩笑着点头:“好。”
不知为何,自从改了名字后,她每每看见兔十八,都觉得她特别可爱。
看来这名字还真是极其重要的,不怪她那日挨了一夜的打-
次日,魏姩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般,一切照旧。
一晃又是三日过去,到了魏姩去香山别院的日子。
她早早的就出了门,兔十八要留下暗中跟着魏婉,便提前唤了兔十九和一个侍卫来接人。
魏姩出门时远远看见了魏凝,大约是看见来接她的是太子的侍卫,魏凝便没有靠近。
魏姩轻轻勾了勾唇。
他们就要按捺不住了!
到了香山别院,魏姩按照惯例先去喂了狼,日积月累的,她如今已能在狼圈来去自如了。
甚至有时来了兴致,还会趴在围栏上看它们抢食。
今日魏姩也看了一会儿,才不慌不忙的往练武场走去。
“姑娘今日心情好像不错?”见她踩着轻快的步伐出来,芍菊忙迎上去,道。
魏姩回之一笑:“嗯。”
因为她琢磨多日,已经想到了如何给魏家设局!
且能一击致命,让他们再无翻身的机会!
魏姩到了练武场,小风早已在等着了。
这一回,太子没有一并给小风改名,为此,兔十八还纳闷了许久。
魏姩看着侍卫手中拿的弓箭,和明显拉远了的几个靶子,便知道今日训练的是什么了。
她接过弓箭,熟练的翻身上马。
距离是前所未有的远,她刚开始还能中靶,但因到后头力气不够,有许多箭在半空中就落下了。
“姑娘,殿下吩咐,太阳落下前,中靶一百,靶心十。”这时,侍卫上前传达着太子的命令:“未完成,今夜加蹲马步两个时辰。”
魏姩:“”
她面无表情的甩了甩胳膊。
老师一次比一次无情!
她每一次都得到极限才能勉强过关。
但今日的任务,委实是太难了些。
可再难,她都得照做!
否则晚上回去再蹲两个时辰马步,她大概就看不见第二日的太阳了。
到了午时,魏姩的胳膊都已经要抬不起来了,可侍卫却无情的告诉她:“中靶四十三,靶心,二。”
魏姩欲哭无泪的靠在芍菊身上:“今日我要完了呀。”
芍菊动了动唇,看向侍卫想要说些什么,可触及到对方冷漠无情的眼神后,她闭了嘴。
这种事,她插不上话的。
她能做的只有鼓励:“姑娘,先用午饭吧,您午憩时奴婢再给您揉一揉胳膊,定能在太阳落下前完成任务!”
魏姩也知道只能如此。
不管能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她现在都得先用午饭,再午憩补补气力。
有时候,人不被逼上一逼,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潜力!
就像魏姩现在,为了不受罚,她硬是在太阳落下前,将最后一支箭射中了靶心!
“中靶一百,靶心十,任务完成。”侍卫脸上终于不那么冷若冰霜了。
看得出来,他也为魏姩捏了把汗,只是太子命令,他不敢有违。
魏姩回到‘金屋’,如今‘金屋’有了名字,叫金衣楼,太子亲笔提的字。
名字来源于那件挂在衣柜里,万分招摇的金光灿灿的金缕衣。
当时,魏姩还大着胆子同太子争论了一番,她觉得这个名字太俗了,争论许久后,最后太子说,金衣楼只有她一个主子,金缕衣也只属于她,于是,魏姩就这样被说服了。
储君无戏言!
金衣楼她带不走,但金缕衣可以,到时候拿去卖了是一笔非常非常大的进账!够她养很多个兔十八了!
“殿下今日还没来?”
想到太子,魏姩忍不住问芍菊。
从御史台出来后,她每次到别院,他都会来陪她一个时辰,有时候教她一些箭术,有时候还会同她聊起政务。
以往这个时辰,他都该来了的。
“许是今日政务繁忙,殿下脱不开身。”芍菊边替她更衣,边道。
魏姩轻轻喔了声。
不知怎地,心里隐隐有点不是滋味。
也说不清那是种怎样的感受。
沐浴更衣完,魏姩照旧在别院用完晚膳再回魏家。
自从上次兔十八连夜劫了次厨子后,每三日她到这里那位御厨都在,兔十八对此高兴的快要飞起,今日她临走前,还祈求她给她带点回去。
芍菊得知要给兔十八带饭菜,便寻摸了一个稍微大些的食盒,将菜一股脑的全装了进去,还结结实实按了两碗米饭,将魏姩看的目瞪口呆。
“十八|大人最爱吃陈御厨做的菜,少了应是不够的。”芍菊解释道。
魏姩轻轻扶额。
她觉得那件金缕衣养不起很多个兔十八。
一个就差不多了。
天色渐暗,魏姩也该离开了。
但从金衣楼到花圃,她硬是磨磨蹭蹭走了小半个时辰,连兔十九都看出来了:“姑娘是不是在等殿下?”
魏姩面色一红,加快步伐:“没有。”
“我只是觉得,今日的风景甚美!”
谁在等他啊!
她才没有!
兔十九哦了声:“好吧。”
沉寂了片刻,他道:“可要我去通知殿下一声?”
魏姩:“”
她面无表情看了眼一脸认真的少年,快步上了马车:“回府。”
都说没有等他,没有等他了!
然她才坐下,马车里突然窜进一道黑影,熟悉的龙涎香铺天盖地而来。
魏姩愣愣的看着来人,唇不可控的扬起。
同时,心脏有片刻的停滞,然后飞快的躁动了起来。
第52章 第 52 章
“在等孤?”
褚曣疲惫的靠在塌上, 半睁着眼看向魏姩。
魏姩眸光微闪,压下心头的悸动,将想要否认的话咽了回去, 试探问:“殿下瞧着很累。”
褚曣抬了抬眼皮子,伸手将人揽过来, 将头磕在她的肩上闭上眼。
魏姩不敢动,乖乖任他靠着。
再回神时,发现马车已驶出很远。
她愣了愣想问什么,又怕打扰了太子, 正在她踌躇时,便听太子声音微哑道:“孤去你院里。”
魏姩身形一僵。
去她那里是什么意思?
“殿下…”
“别说话, 到了叫醒孤。”
魏姩抿了抿唇,噤了声。
虽然心头略有不安, 但听出他语气中的疲惫, 她便不忍出声扰他。
待耳边传来太子均匀的呼吸声, 魏姩才轻轻的抬头去看他。
既如此疲乏,为何还来这一趟?
是特意来见她的吗?
答应好像是肯定的。
想到这里,魏姩的心砰砰直跳。
一直到了魏家门外,心头的躁动都还没有完全平复。
因为马车上有太子, 魏姩便让兔十九从侧门将马车驶进去,但到了后院, 离杏和院也还有一定的距离, 若她这么带着太子进去, 被人瞧见必会引起轰动,若传了出去, 她名声就没法要了!
魏姩想了想,掀开车帘朝兔十九道:“麻烦你同十八说一声, 让我的丫鬟过来一趟。”
她得先让冬尽月兰想办法将沿路的下人带走,如此她才敢将人带进去。
“是。”
兔十九应声而去。
然魏姩还来不及坐回去,便传来了太子沙哑的声音:“到了?”
魏姩慌忙转头,见人果然已经醒了。
她忙坐回去,试图先安抚住他:“殿下醒了。”
褚曣迟迟不见她动,皱眉:“不下车?”
魏姩笑容僵了僵,这个时辰,若叫人看见他从马车上下来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叫她怎么下车!
“我们再等等吧。”魏姩笑的一脸乖巧。
褚曣却并没有这个耐心,径自钻出马车。
“殿下…殿!”
魏姩吓得惊呼了声,但又怕引来人,赶紧将声音收了回去,急急忙忙随着太子下了车。
褚曣悠闲自在的立着,甚至还转身扶了把魏姩。
魏姩出了马车,看着一身墨袍的太子殿下,心头骤然一松。
所幸北阆以黑为尊,他这身衣裳简直完美的隐匿在了夜色里!
太子甩甩衣袖,悠然自得的大步往前,像是在逛自家园子似的,吓得魏姩忙上前将他拽住。
褚曣皱眉:“怎么?”
魏姩:“……”
怎么,您说怎么?!
“殿下知道路?”魏姩深吸口气,轻声问。
褚曣这才顿住,低头看向她:“那你还不带路。”
魏姩只想伸手捂住去他的嘴,但她到底不敢放肆,熟练的拉起他的手,只放低声音道:“殿下,走这边。”
褚曣看了眼握住自己的手后,默默地的任由她将自己拽走。
但很快,褚曣发现了不对劲。
女子一手牵着他,一手提着裙摆,贴着墙像做贼似的。
太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干这种类似偷鸡摸狗的事…
不得不说,有几分新奇。
且她兴致甚浓,他也就不吝配合她。
魏姩牵着太子穿过小花园,用草木墙角打掩护,七拐八拐摸向杏和院。
可魏姩忽略了一个问题。
此时已至亥时,又无月色,伸手不见五指,她又一门心思躲开下人,不知在哪一个路口就走岔了。
太子淡淡瞥了眼四周,忍无可忍的将人拽住,按在墙上:“你是带孤来做贼的吗?”
魏姩唇角一颤:“……”
那不然还能光明正大将他带进她的院里吗?!
他现在是在夜闯臣子的府邸,去的是女子闺房,不藏着掖着,还要堂而皇之吗,他到底有没有点自知之明?
要是被撞破,她名声难保暂且不提,就说他储君的脸往哪儿放?
“殿下…”
“还有,你确定你认识路?”
魏姩一愣,她当然认……
魏姩顿住。
她抿着唇环视着周围,虽然夜色下看不真切,道这好像…不是回杏和院的路。
半晌后,她抬眸看着太子:“…臣女现在,好像不认识了。”
话刚落,就听太子冷笑了声,其中嘲讽之意甚浓。
魏姩没忍住悄悄瞪了他一眼。
那怪谁呢?她明明可以正大光明回去的!
他这个罪魁祸首倒还来笑话她了!
“谁在那里!”
魏姩浑身一紧,瞪大眼看着褚曣。
被发现了!
不同于她的紧张,太子一脸淡然,巍然不动。
灯笼越来越近,魏姩有些急了,她拽着太子的衣袖,无声的催促着他离开。
可褚曣好像听不懂似的,竟俯身在她惊恐的眼神中吻住了她。
魏姩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上!
这个疯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被灯笼的光拉长的影子也在逐渐靠近,魏姩急得慌了神,一脚踩在太子脚上!趁他吃痛用尽全力将他推开,转身就跑了。
太子长这么大,被姑娘踩脚推开还是头一回,他怔愣了几息才咬咬牙,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听得动静过来查探的小厮出现在转角,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墙角,有些疑惑。
他分明听到有人声,听错了?
魏姩推开褚曣后有些慌不择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被抓包。
那太丢人了!
想起方才惊险一幕,她又在心里将太子骂了一顿。
正骂到兴头上,耳畔凉风掠过,她的腰被人一把搂住,然后就是一阵飞檐走壁,再落地时,已经到了她寝房的窗棂边。
太子放下她,看也不看她一眼,打开窗就翻了进去,留给她一道淡漠的背影。
窗该砰地一声落下,将魏姩隔绝在外,预示着太子正生着气。
魏姩:“……”
她突然明白了,以他的武功他怎么可能没发现有人靠近,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捉弄她!
魏姩气的牙疼,他捉弄她,他倒还先气上了!
她立在原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他是北阆的储君,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有教导之恩…
她没有理由同他置气,让一让他也不会少块肉!
魏姩强行说服自己后,上前推开窗。
“姑娘?”
魏姩正一脚跨进窗户,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她下意识偏头,便对上月兰惊疑的目光。
灯笼下,主仆二人遥遥相望。
魏姩面无表情:“……”
所以她好好的路不走,为什么要学狗脾气太子翻窗?!
一阵难言的静默后,魏姩淡定的跨进另一只脚,关上窗户前,认真对月兰道:“你认错人了。”
月兰:“……”
她提着灯笼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后,才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而后,她便听见屋里传来一声男人的低笑。
月兰脸色一变,捏紧灯笼。
但随后她又镇定了下来。
能在姑娘屋里的男子,除了太子殿下不做他想。
魏姩才关上窗,就听到太子的嘲笑声。
她咬咬牙,仗着太子看不见,狠狠朝里头剜了一眼!
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又蹭蹭的冒了上来。
笑笑笑!
笑个屁!
魏姩:“……”
哦不对,他笑的是她。
魏姩不由扶扶额,真是被他气昏头了!
魏姩在原地平复好所有情绪,才抬脚往里走,刚越过屏风,就见太子大大咧咧坐在她的床上,目光深沉的盯着她。
魏姩也看着他,倔强的立在原地。
下一刻,太子的脚缓缓往外一伸,上头可见清晰的脚印。
魏姩:“……”
她的火气顿时就湮灭了下去。
她静默片刻,偷偷瞥向太子,恰对上他暗沉的视线。
瞧着,好像是真动怒了…
魏姩垂首抿着唇。
其实现在想想,那时候就算她不推开他,他也会在最后带她走。
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踩他那一脚。
太子褚曣,自出生开始,就没有被如此冒犯过吧。
魏姩认命的一叹,她跟他置什么气呢!
于是,她慢慢地往太子跟前挪。
褚曣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挪动。
魏姩硬着头皮顶着他的视线,试探的坐在脚踏上,依偎在他腿边,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仰着头看着他:“臣女错了。”
褚曣冷哼了声,别开视线不理人。
太子微仰着下巴,看起来高贵不可侵犯,可落在魏姩眼里,生闷气的太子竟有几分可爱。
魏姩心里仅存的那点儿气性立刻就消散了,她继续靠近他,得寸进尺的枕在他的腿上,抬眸看着他:“殿下,臣女真的知道错了。”
“殿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宽宥臣女一次好不好?”
魏姩边说着,边觉得她这些话有些耳熟,她好像对他说了很多次。
褚曣大约也是觉着这话耳熟,垂眸看了眼在他怀里撒娇的女子。
魏姩感觉到他的松动,忙追问道:“殿下,臣女赔你一双靴子吧?”
褚曣终于开了尊口:“孤缺你一双靴子?”
魏姩瞥他一眼,伸手在他胸膛戳了戳:“那殿下踩回来?”
褚曣声音更冷了:“孤在你心里,便是如此小心眼?”
魏姩:“……”
不小心眼他现在在生什么气!
但好不容易顺了太子的毛,她自然不会再去招惹:“殿下最是宽仁大度了。”
褚曣眯起眼,捏了捏她的下巴:“你在骂孤。”
世人皆知太子疯癫成性,眦睚必报,宽仁大度这个词,听起来的确更像骂人。
魏姩无辜的看着他:“臣女没有这个意思。”
太子稍微用力捻了捻她的下巴,终于松了口:“孤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魏姩眼神一亮:“殿下吩咐。”
褚曣:“孤有些乏了,借一晚你的床。”
魏姩笑容僵在嘴边:“那…臣女?”
太子拢了拢衣袖,睥睨着她:“外面不是有小塌?”
“或者,你想与孤同床共枕也行,反正,也不是没有睡过。”
魏姩唇角一抽:“……”
她就多余问那句话!
“臣女睡外间。”
太子高高在上的嗯了声,闭上眼张开双手。
魏姩便默默地起身给他宽衣。
“给孤讲故事。”
太子躺下后,闭着眼理直气壮的吩咐着。
魏姩嘴欠的回道:“鬼故事吗?”
“你试试看。”
太子懒散道。
魏姩:“……”
她不是很想试。
落下帐,魏姩不经意间瞥见了太子靴子上那个万分显眼的脚印,绷直了唇。
她这是不是叫自作自受!
太子的确很是乏了,之后竟也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老老实实的听着故事渐渐陷入沉睡。
临睡前语气不明的道了句:“熏香不错。”
魏姩转头看了眼案台。
今日没有点熏香啊。
她缓缓起身,欲去外间,在路过烛台时她微微驻足,回头看向帐中的太子。
十八说,他睡眠不好。
若是亮一夜烛火,不知可会影响他。
魏姩没有多犹豫,便俯身熄灭了烛火,屋内霎时就黑了下来。
魏姩在原地伫立片刻,缓步走向外间。
自重生后她就惧怕黑夜,每夜入睡都要点灯,上次在别院,是她第一次在黑夜中沉睡。
那夜,一夜无梦。
现在,她竟也不觉半分害怕。
是因为,屋中有他么。
魏姩勾唇,轻手轻脚躺上小塌,也是这时她才恍然想起,所以,他今日找她到底是做什么来了?
就为了到她床上睡觉?
果然,太子行事毫无章法可言。
周围渐渐的安静了下来,魏姩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角轻轻弯起了一个弧度。
_
次日,魏姩是被一阵痒意扰醒的。
她蹙着眉睁开眼,便见眼前太子放大的脸,她微微一愣后,记忆逐渐复苏,忙坐起身:“殿下。”
褚曣一手托着腮,一手捻着一只崭新的毛笔,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警觉性怎么这么低?”
不待魏姩开口,他便起身转了转手中笔,几个翻转后,笔稳稳落在了不远处的桌案上:“孤要去上朝了,让人进来伺候洗漱。”
魏姩认命的爬起来,披上外裳急急跟上去。
毕竟,太子上朝耽搁不得。
冬尽月兰昨夜便知晓太子留宿在此,是以早早就准备了水。
魏姩开门时二人已经候在了外头。
六目相对,气氛有些难言的微妙。
魏姩飞快挪开视线,折身进了房间。
冬尽月兰忙端着水进了屋。
太子留宿这种事传出去毕竟不好听,所以她们二人将此事瞒了下来,伺候洗漱这种事自然不会让其他人经手。
二人进去也不敢张望,见了礼后默默地伺候太子洗漱,更衣时褚曣抬手制止了。
魏姩生怕褚曣开口被人听见,忙道:“你们先下去吧。”
褚曣瞥他一眼,冷哼了声。
搞得他像是来偷情,多见不得人似的。
冬尽月兰退下后,魏姩便上前给褚曣更衣,期间她磨磨蹭蹭,偷偷瞥了好几眼太子。
“你是想等孤走了再开口?”
魏姩:“……”
“臣女上次听殿下说,这段时日朝廷准备派人查暗中调查江南私盐案?”
褚曣半睁眼,低头看她:“所以?”
魏姩心虚的不敢抬头看他,小小声道:“殿下可已确定了人选?”
褚曣眼中微光闪过,静默片刻后,道:“还差一人。”
魏姩眼睛一亮:“臣女可能向殿下举荐一人?”
褚曣无情拒绝:“不能。”
魏姩低低喔了声,替太子系腰封时轻轻靠近他,手自然而然的贴着他的腰间。
褚曣低眸静静地看着快要扑到他怀里的女子,意味不明的唤她:“魏姩。”
魏姩忙抬头看他。
“需不需要孤教教你,如何勾引人?”
魏姩的脸霎时红了个透。
不待她开口,太子便一把将她揉进怀里,俯身吻住她的唇。
魏姩的手还环在他的腰间,半点抵抗的余地都没有。
反抗不了,那只有顺从,说不定他心情一好,就应了她。
褚曣很快就放开了她,意犹未尽的开口:“魏姩,孤早晚会翻倍讨回来的。”
魏姩初时还不懂他何意,直到感觉到被坚硬抵住,她才猛地反应了过来。
脸唰的红到了脖子根。
“魏裎还是魏恒?”
魏姩头也不敢抬:“长兄。”
褚曣没应,也没拒绝。
他沉默片刻后,问:“你要抱到何时?”
魏姩闻言慌忙往后一退。
“该晨练了,三日后孤亲自考核。”
褚曣撂下一句后,便离开了。
待人走出房间,魏姩才后知后觉想起什么,忙追了出去,却只见到一脸目瞪口呆的冬尽月兰二人。
她顿了顿,问:“殿……人呢?”
冬尽抬手指了指:“…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魏姩:“……”
她松了口气,如此,应该没人会看见他。
_
与此同时,东宫乱成了一锅粥。
长福照列去太子寝殿伺候人洗漱更衣上朝,可唤了好几声都不见有动静,他上前一看,才发现帐内根本无人!
可昨日,殿下明明早早就沐浴完进了寝殿,说要休息了不许任何人打扰…
长福惊疑不定的上前查看,床榻冰凉,显然并无人就寝过。
他在原地愣了好半晌。
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种念头。
上次丟厨子,这次丟太子?
长福一个激灵,想了想,这两日是小九跟在殿下身边,试探唤了声:“小九?”
兔九面无表情的出现在寝殿内。
长福:“……”
贴身暗卫是要每时每刻都跟在殿下身边的,可现在小九在这,殿下却不在?
长福指了指床榻:“殿下人呢?!”
兔九:“殿下昨夜就离开了。”
长福等了等,不见兔九开口,他深吸一口气:“…去哪了?何时走的?去做什么?你为什么不跟去?”
真是一棍子才能敲出一个屁!
兔九:“不知道。”
长福:“…你说话是要钱吗?”
兔九看着他,声音淡淡道:“殿下不让我跟着,也没说要去哪里。”
长福气的一阵心梗。
就要上朝了,要他去哪里找殿下…
长福与兔九大眼瞪小眼半晌后,面无表情的转身出了寝殿。
算了,殿下的名声反正也坏透了。
缺一次朝算什么!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大不了,他就多去宣政殿挨陛下一次训,没什么大不了的!
才怪!
陛下的训哪是那么好挨的!
长福心如死灰的等在东宫门口,就等宣政殿的人来宣他了,可左等右等都不见有人来,反倒是等来了他的殿下。
长福一愣后,赶紧迎上去:“殿下!”
“您这是去哪儿了啊?”
“下朝。”
褚曣淡淡道。
长福惊喜过望:“那真是太好了!”
他瞥了眼太子的衣裳,算了算了,只要人去了,穿不穿朝服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不过…
“殿下,您昨夜去了哪里啊?”长福小心翼翼问道。
褚曣扫他一眼,想到昨夜女子带着他鬼鬼祟祟东躲西藏,眉头微挑,吐出两个字:“偷情。”
长福倒吸一口凉气:“?!”
他听见了什么!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殿下昨夜多半是去见魏姑娘了。
长福看着意气风发的太子的背影,唇角一抽,那顶多就是去约会了,偷情?他才不信!
殿下能舍得婚前碰魏姑娘?
_
魏姩送走太子,照旧开始晨练。
期间冬尽月兰凑上来欲言又止,魏姩一句话堵住了她们:“我睡的外间。”
冬尽月兰对视一眼,虽然整理房间时已经猜到,但得到证实心中才安。
所以…太子殿下昨夜是来做甚来了,就为占一宿姑娘的床?
太子殿下的行为,果然不是她们能揣测的!
晨练后,魏姩刚沐浴完,丫鬟便来禀报,乔氏过来了。
魏姩淡淡嗯了声,用完一碗粥才道:“请夫人去厅内。”
冬尽应声而去。
魏姩又用了两个小笼包,才起身悠悠往客厅而去。
乔氏早已等的不耐,可又因有事相求,只能按下不表,挂上柔和的笑。
见魏姩过来,她笑得愈发温和。
魏姩浅浅屈膝,淡淡唤了句母亲。
“姩姩。”
乔氏只当看不出魏姩的冷淡,摆出一副慈爱的面容道:“盛安郡主府送了帖子,邀府中姑娘参加赏梅宴,姩姩可想去?”
魏姩手指微曲,不动声色的垂眸笑了笑。
若她没有猜错,盛安郡主府的帖子本就是冲着她来的,倒叫乔氏拿来与她示好了。
不过…
请帖来的比她想象中的快。
乔氏见魏姩不语,眉头微垂,低声道:“姩姩可还在生母亲的气?”
魏姩压下心中的恶心,微微偏头,眼角隐隐发红:“女儿不敢。”
乔氏见此,便知魏姩有所松动了,赶紧道:“母亲这些日子细细想了想,过去待姩姩确实有些疏忽,都是母亲的过错,日后,母亲定会好好补偿姩姩,可好?”
魏姩低下头,抹了抹泪,不作声。
乔氏遂继续耐心的哄道:“是母亲对不住你,母亲知道错了,姩姩,别再与母亲置气了,好不好?”
魏姩沉默了许久,才几不可闻的轻轻嗯了声。
乔氏此时才松了一口气。
若非怕误了恒儿的前程,她是断然不会来这一趟的!
第53章 第 53 章
阆王卫矛在四年前受了重伤, 加之年事已高,等于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虽保下了性命, 但从此便不能再提枪,需要常年静养。
阆王是北阆的定海神针, 断不能叫敌国知晓阆王已无法再上战场,且奉京探子众多,以防万一,对外, 阆王还未解甲归田。
但事实上,如今阆军已逐渐由阆王爱将苏牧统领, 苏牧是阆王一手带出来的,很有阆王几分魄力与手段, 在阆王逐渐放权的这些年, 他也慢慢的稳了军心。
且众所周知, 阆王膝下只有盛安郡主,虽早些年盛安郡主也曾提刀上过战场,称得上女中豪杰,可盛安元年郡主丢失长女, 郡马又受重伤落下了旧疾,盛安郡主便将重心偏移, 再未进过军帐。
阆王倒是有外孙顾容锦, 在小公子三岁时, 阆王就迫不及待将小娃娃弄到了军中,准备将他培养出来接管阆军, 可顾容锦完美的继承了父亲顾兰庭的血脉,自小就娇气的不行, 对刀枪剑戟格外的抗拒,连血都见不得,别说让他提刀杀人了,光是看见那冷冷的刀锋,人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如此几次下来,阆王也就慢慢地死心了。
所以如今阆军心里也都明白,阆军主将早晚会是苏牧。
可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能不能真的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阆军是因卫矛而建立,若主将易姓,有很多人是无法接受的,眼下阆王虽放权,但到底也还握着兵权,仍是阆军主将,暗中的涌动才没有立刻呈到明面上来。
当然,阆王对此也不可能一无所知,只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再无其他血脉继承衣钵,这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初时阆王心中也是有些堵塞的,但久而久之他也就强迫自己接受事实了,如今的阆王府,虽守卫比以往更森严,但练武场却比往些年要清冷了。
阆王如今养起了花花草草,让自己换了种活法。
偌大的花圃中,摆上一张茶案,偶尔有老友登门,便在此煮上一壶茶,叙叙旧,忆忆往昔,日子倒也过的充实宁静。
这日,下人禀报施家老爷子登门,阆王一听,当即拿出了最好的茶。
无他,施家老爷子的病越来越严重,忘记的事也越来越多了,指不定哪日就不记得他这个少年相识的老友了,如今趁老友的记忆中还有他,他自要用最好的东西招待。
施家老爷子与阆王在樾州相识,彼时二人都是翩翩少年郎,一个赛一个的俊朗,不知惹了多少樾州姑娘的芳心,只可惜施家主家在奉京,施老爷子当年也只是在樾州短暂停留,就在阆王成婚的第二年,施家便来人接回了自家嫡公子,回去继承家业。
二人再相见时,已是盛安元年,早已物是人非。
那位当年被施家嫡公子唤作美人嫂嫂的女子,已经故去了多年。
时光不饶人,而如今那一对在樾州意气风发,风度翩翩的少年好友,都已年过花甲。
“还记得我呐。”
阆王替施老爷子添上一盏茶,笑着问。
施老爷子抚了抚胡须,气定神闲道:“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
话落,二人相视一笑。
“卫兄当年可是貌赛潘安,风靡整个樾州城啊。”施老爷子饮了口茶,眼睛一亮,赞道:“哟哟哟,这是真拿好东西招待我了。”
阆王又为他添上一盏茶,道:“只要你来,我这里就一直给你留着好东西。”
施老爷子摇头笑了笑,而后长叹一声:“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你就是怕我这病撑不了多久了,怕我忘了你。”
阆王面色稍稍黯淡。
“说起来啊也是不公,你年岁比我还长,怎我瞧着黄土到了脖子,你才埋了半截?”施老爷子有些不平道。
阆王纠正道:“我只比你长半月。”
“那也是长!”
阆王笑着点头:“是是是,你年岁比我小,我半截身子入土,你便该比我少一捧。”
施老爷子满意了。
他又饮了盏茶,再次赞道:“呀呀呀,真是拿好东西招待我了。”
阆王眼神微变,声音稍稍放轻:“这话,你刚才说过了。”
施老爷子愣了愣:“是吗。”
阆王轻轻点头。
“唉,我啊,是真的不成了。”施老爷子又长叹一声,缓缓道:“不过我这一生也是没有什么遗憾了,只要小辈们好好的哎哟,提起这个,前阵子我那小乖乖掉下悬崖,我差点就没挺过来,好在小乖乖没事,不然今日这茶你就得给我倒地上了。”
阆王知道施老爷子口中的小乖乖是他唯一的外孙女,也知道秋雾山发生的事:“这事我可是有耳闻的,说是阖府的人都没将你拦住,硬是叫你连夜去了秋雾山。”
“哼,出了这么大事他们还想瞒我,也不看看我是谁,他们能拦得住我?”施老爷子瞧着,还颇有几分自豪道。
阆王饮茶的动作顿了顿。
若换成是他,他也一样坐不住。
可他没有这样的机会,他的外孙女弄丢了。
他这一生若说有什么遗憾未了,那只能是他未曾见过面的外孙女,若她在,他也能一口一个小娇娇挂在嘴边。
“呀,我今日来找你是作甚来了?”突然,施老爷子皱眉道。
阆王回神,笑看着他:“我还道你只是想与我把茶言欢?”
“美人嫂嫂说的对,你是该多读些书,那叫把酒言欢!”施老爷子纠正道。
阆王手中茶盏一晃。
美人嫂嫂,这是多少年前的称呼了。
她已离开他好多好多年了。
“啊对,就是美人嫂嫂!”施老爷子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我前些日子好像看见了美人嫂嫂。”
阆王抬眸眼神复杂的看着施老爷子。
这病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不过,他若快到那一天,是不是也会看见她。
没道理施如桉能看见,他却见不到。
“不过也不是她,但又有些像。”施老爷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喃喃道:“我就看了那么几眼,刚开始觉得是她,可转瞬又觉得不是,美人嫂嫂好像没她那么瘦。”
阆王听着听着,脸色就逐渐变了,语气带着几分急切道:“如桉,你在何处见过?”
茹妹已病故多年,施如桉看见的自然不会是她,但这世上还有一个她的血脉,或许会像她几分。
“在何处见过?”施老爷子:“嘶我得想想。”
阆王沉住气,认真道:“你好好想,慢慢想,一定得想起来。”
即便机会甚微,他也不能放过。
兰亭如霜为这事内疚自责多年,也痛苦了多年,他们宁愿不厌其烦的一次次见那些找上门别有用心的人,也不会错漏一个。
时间缓缓流逝,终于,在阆王快要忍不住时,听施老爷子道:“你真是把我绕糊涂了,我方才不是说了就是我去看小乖乖那日见到的嘛,那些人还说是她抱着我小乖乖跳崖的勒!但小乖乖为她说话,那就一定不是她。”
阆王望着施老爷子无语凝噎片刻:“对,你说了,是我没记住。”
之后阆王便有些心神不宁,施老爷子也开始打瞌睡,他让人将施老爷子送回施家,又叫人去了盛安郡主府。
卫如霜知晓父亲要见她,当即就出了门。
阆王说了原委,卫如霜感觉心跳都快了几分:“我见过她,她有几分像兰庭,我早先就让人去查了,但并没有发现疑点。”
但现在看来,恐怕不一定!
单单像一个人便罢,可她又像母亲,又像兰庭,那就不是巧合了!
“父亲,施伯伯的病”卫如霜委婉问道。
阆王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安排我与她见一面。”
是不是真的像,他一眼便知!
卫如霜点点头,沉思半晌后,道:“父亲,此事需万分谨慎,秋雾山一案女儿总觉得不对劲,那突然冒出来的梁大人更像是被拿来顶罪的,若秋雾山一案本就是冲着她去的,在弄清真相前,我们最好不要冒然见她。”
“郊外庄子上的梅花要开了,女儿这就回去拟请帖,以为容锦相看为由,邀奉京城姑娘赏梅。”
阆王面色凝重的点头:“好。”-
乔氏屈尊降贵的到了杏和院,也就代表着她向魏姩低了头,魏姩那日亲自将她送出院子,在外人看来,冷战多日的母女终于说情误会,重归于好了。
之后几日,乔氏每日都会请魏姩去饭厅用饭,两厢都有意,魏姩与魏家人的关系也就慢慢地的开始缓和,隐隐回到了从前,甚至还要更亲近些。
这日,乔氏又给魏姩送来了新的布料,说要给她做衣裳,魏姩对此表现的万分惊喜,对乔氏也更加亲昵。
乔氏这才试探的提起了魏恒的事。
魏姩倒也不避讳,只道:“原本长兄该进礼部的,只是”
只是什么,不必说二人也都非常清楚,乔氏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
魏姩便挽着她的胳膊道:“殿下的脾性母亲是知道的,他不愿叫我受了这份委屈,便将气撒到了长兄身上,不过,若我去求求殿下,或许长兄还有机会。”
乔氏闻言大喜:“如此甚好,甚好。”
魏姩定定的看着她,她立刻就拍了拍魏姩的手,担忧道:“只是辛苦姩姩了,不知如此,可会惹怒殿下。”
魏姩得到她的关怀,脸上又有了笑容,垂眸低声道:“母亲放心,女儿有办法的,便是殿下生气,女儿受着就是。”
“只是那日我还在气头上,说了些话伤了长兄的心,我这就当是给长兄赔罪了。”
魏姩说罢拉了拉乔氏的手臂,轻声央求道:“母亲也替我在长兄面前说说话,让他不要怪罪我才好。”
乔氏眸光微闪,轻笑着安抚道:“姩姩放心,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的,况且这件事本就是你长兄不对在先,这件事我们以后就都不提了啊,他要再敢生姩姩气,母亲就替你去教训他。”
魏姩闻言受宠若惊道:“谢谢母亲。”
之后二人又闲聊了几句,魏姩便送乔氏出院子,分别前,她轻声同乔氏道:“母亲,虽说我会尽量去求殿下,但母亲知道的,殿下喜怒无常的,唯有对自己人宽仁些,若长兄之后能为殿下做事”
魏姩顿了顿,面带羞赧道:“反正,我早晚也要进东宫,母亲也说了一家人一体”
魏姩的话未说的太尽,乔氏却是明白的,她嗔了眼魏姩,道:“姩姩这说的什么话,作为臣子不就该为君分忧么?”
话落,二人‘默契’的一笑。
送走乔氏,魏姩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乔氏想要为魏恒谋个前程,那也得看他接不接得住!
但这件事她想要万无一失,还得求太子相助。
次日,又是魏姩去别院的日子。
她照旧喂完狼,便去了练武场。
一到练武场,魏姩就发现了不对,还不待她开口,早早等候的侍卫便上前道:“殿下吩咐,从今日开始,姑娘的训练翻倍。”
魏姩整个人僵在当场。
好半晌,她才道:“为何?”
侍卫摇头,说自己也不知。
魏姩沉默许久后,只能选择豁出去了。
一整日的训练结束,魏姩人都要虚脱了。
她靠在浴桶上,回想起今日加强的训练,还是一阵后怕。
她不由开始回忆,她是不是近日又何处惹到他了?
可想来想去都没有想到答案,她实在累的狠了,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人已经在金衣楼。
她一睁眼,便透过纱帐看到太子负手立在窗边的身影。
魏姩忙起身穿上外衣鞋袜,上前行礼:“殿下。”
今日累的有些狠,她的双腿酸疼的厉害,屈膝时不慎一个踉跄,褚曣早在她走过来时就回了头,及时伸手扶住她。
“谢殿下。”
魏姩站稳后,垂首不肯看他。
语气里不难听出几分埋怨和委屈。
又是负重,又是杀招,他是不是把她当兵来训练了。
褚曣自然听出来了,哼笑了声:“怎么,受不住想放弃了?”
魏姩别扭的偏头:“没有。”
“那是觉得孤对你心狠?”
魏姩委屈的看着他。
难道不是吗?
褚曣对上她控诉的眼神,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这就心狠了?”
魏姩被他戳的往后一仰,忙拽住他的手臂保持平衡。
褚曣这次没再伸手去扶,待她自己站稳后,难得的正色道:“魏姩,往后只会比今日更狠,你可要做好准备了,若是受不住,现在可以说。”
他凝重的语气让魏姩怔了怔。
不知怎地,她心头蓦地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下意识问:“殿下,是出什么事了吗?”
褚曣一愣,盯着她半晌反问:“要真出了事,你可以做什么?”
魏姩能听出来,太子这话没有任何歧义,只是很认真的在问她,她想了想,问:“比如呢?”
褚曣这次没有回答她。
他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看向窗外。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最后一丝白即将消失了。
太子不语,魏姩也就没有再追问,不知过了多久,褚曣突然道:“过段时间,孤让人给你送些书。”
魏姩好奇:“什么书?”
“届时就知道了。”褚曣只道。
魏姩还欲再问,又听褚曣道:“魏家应当没有教你管家之道?”
虽是问魏姩,但语气却是陈述。
魏姩虽不知他想说什么,但还是如实摇头:“从未。”
褚曣嗯了声,道:“以后苏妗也会在这日来别院,只要你想学的,她都可以教你。”
若说方才魏姩只是隐约察觉到不安,那么现在她已有些心慌了,他好像在迫不及待的想要她成长,变强。
“殿下”
褚曣手臂收紧,将她紧紧摁进怀中,垂眸道:“当然,你想学也是有代价的。”
魏姩皱眉,动了动唇。
“还是说,你不想学?”
魏姩静默几息后,问道:“殿下想要臣女拿什么来换?”
褚曣似是一时被这话问住了,久久没开口。
魏姩的心也就慢慢地沉了下去。
今日的太子太正常了!
正常到让她很心慌。
他应该将她搂在怀里狠狠的吻下来,亦或是将她拦腰抱向床榻吓一吓她,再或者让她埋尸,延期喂狼,或是霸道的占她的床可他什么也没做。
“欠着。”褚曣道。
不等魏姩再开口,他继续道:“魏家的事,你想如何做就尽管去做,孤的人会替你周全。”
魏姩面色一僵。
“孤同你提及过好几件政务,你若再无动作,孤便是白费了口舌。”褚曣:“你选了私盐,是真的想置魏家于死地。”
魏姩缓缓地低下头。
不用她想着如何同他开口了,他什么都知道,甚至从一开始就是他在引她往里钻。
“你也姓魏,这桩案子,是要人头落地的。”褚曣又道。
魏姩抿了抿唇,好半晌才道:“若到了江南,魏恒能秉公办案,自不会出事。”
反之,魏家就到头了!
但私盐这么大的诱惑,魏家能忍住,他们背后那个人能忍住么。
至于她如何脱身,她自然想过。
盛安郡主府已经给她递了请帖,就说明他们对她的身份已经起了很大的疑心,以盛安郡主府和阆王府的势力,想要查出蛛丝马迹,应该不难。
就算在魏家出事时盛安郡主还没有证实她的身份,在抄家时她也会提前做手脚让襁褓暴露出来,如此也能保下她。
就算都不行,还有太子殿下。
想到这里,魏姩心中一咯噔,她是从何时开始,将太子当成了她的底气和后盾的。
“你要还没想好如何脱身,不如求一求孤?”褚曣突然俯身靠近魏姩,又变回了他一惯的慵懒随性:“不知道怎么求的话,上回孤教过你的。”
魏姩心中那点异样立刻被太子搅没了。
她还没有想起太子说的是哪一个上回,人就被拦腰抱起上了床榻。
“唔”
她的背才碰到被褥,他就欺身压了上来。
今日的太子,是真的很正常。
待她特别的温柔,也格外的怜惜,她都感觉到腿被咯的生疼了,他都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最后胡闹了半天,她的衣裳都还是完完整整的,并没有像上一次那般失控,将她的衣裳都褪到了肩。
这样魏姩其实应该很满意,很安心的,可是不知为何,她却越来越慌了。
等她回到杏和院时,才压下凌乱的思绪,忍不住想,太子还是不要那么正常的好,不然真的让人很慌-
过了两日,魏恒接了朝廷的任命,与几位大人一同暗中下江南,查正猖獗的私盐案。
魏恒出发的前一日,魏家为他践行吃了个团圆饭。
魏恒还没有忘记上次被魏姩落脸面的事,魏姩便当众自罚几杯当时给赔了罪,魏恒有了台阶,自然就下了,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魏恒隔日有要职不能饮酒,魏姩与魏凝倒是敬来敬去喝了好些,散席时,已经醉了的魏凝被乔氏带走了,魏恒便送魏姩回杏和院。
魏姩压在冬尽身上,一只手臂让魏恒搀着。
夜色下,她酒气甚浓的说了很多话。
“感谢长兄这些年对姩姩的教导之恩,姩姩永生难忘。”
“长兄放心,只要有机会,姩姩一定会好好报答长兄的。”
“近日,父亲母亲,三妹妹待姩姩越发好了,姩姩心中是知晓的,等将来入了东宫,姩姩一定会多帮衬家中。”
“长兄你尽管放心去查案,长兄是我最最最重要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查不好,查坏了也没事,姩姩都会保护你的。”
“只要长兄变厉害了,就能保护姩姩了。”
魏恒看着小姑娘醉的东倒西歪,还口声声说要保护他,不由觉得心中熨帖。
他贪婪的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姑娘,暗道,他会在之后的谋划下尽量保住她的命,寻一处隐居之地,让她安稳度过余生。
“长兄生辰快到了,等长兄回来,姩姩要为长兄备一份惊喜的大礼。”魏姩走几步就是一个踉跄,口齿有些不清道。
魏恒被她逗乐了:“多大的礼啊?”
魏姩认真偏头想了想,伸手在空中划了很大一个圈,道:“很大很大。”
“好,那就提前多谢姩姩了。”魏恒眼里柔情万千,带着几分宠溺道。
冬尽默默地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中生出一丝怪异。
她怎么感觉,大公子看姑娘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到了杏和院外,魏恒没进去。
魏姩朝他挥手,醉眼朦胧:“长兄要一切顺利哦。”
“姩姩等长兄回来。”
“长兄再见。”
魏恒也笑着挥了挥手。
他立在院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道走的歪七扭八的身影,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
等从江南回来,他就会想办法将她留在身边,永远!
到时候,除了他,任何人都不会再见到她,包括太子。
而另一边,魏姩前脚踏进寝房,眼中的醉意就散了,她脱下外裳,冷声道:“扔了。”
最后一次了。
魏恒,可一定不要辜负她给他备的大礼啊。
“十八,带我去见见五弟,不能被任何人看见。”
“好的姑娘。”-
褚曣所说半点不假,从那天起,魏姩在别院的训练果真是一次比一次狠,且还要抽出一个时辰,跟苏妗学掌家之道。
苏妗教她的方式也很粗暴,直接拿了太子名下的产业,和别院的宫女名单让她边学边练,魏姩吓的当即将账簿塞回去:“这要是亏了,我赔不起。”
苏妗很淡然:“无妨,殿下有钱。”
魏姩:“”
对喔,他有金山堆堆。
于是从这日开始,魏姩每天都忙道不亦乐乎,虽然三日才到一次别院,但她每次都要带回去一堆功课,半点也不敢懈怠。
而从那日起,她就再没见过太子。
她旁敲侧击的问过苏妗,苏妗说临到年关节政务繁忙,殿下脱不开身。
苏妗说的很淡定,很随意,魏姩只能信了-
时间飞快的流逝,很快就到了盛安郡主举办的赏梅宴。
请贴上邀请的是魏家所有姑娘,魏姩便将魏婉带上了。
魏姩与乔氏‘和解’后,魏婉那桩婚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但魏姩将魏婉带上,乔氏起初还是不同意的。
虽然是邀请的魏家姑娘,但只要随便寻个由头就能把魏婉拘在府中。
魏姩便直接同她说,此次虽是给顾家小公子相看,但也会去的很多高门公子,要是魏婉能攀上一门对魏家有利的婚事,岂不是更好?
乔氏一听,哪还有不应的。
她本也就是想利用魏婉的婚事给魏家铺路,留着人在府中也是为了好拿捏,但如今众所周知,太子对魏姩青眼有加,若是由魏姩带魏婉出去,指不定要比她寻的婚事更好。
魏姩的确要给魏婉寻一门亲事,却并非为魏家铺路,而是要将她在魏家出事前嫁出去。
祸不及出嫁女。
魏裎与吴姨娘,她都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后路。
趁着这个机会,魏姩也试探了魏凝:“母亲好像不着急三妹妹的婚事,该不会是已经替三妹妹相看好了?”
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未来的宰相到底是谁,希望重栩回来后会给她答案。
魏凝回答的滴水不漏:“等二姐姐出嫁后,我再相看不迟。”
魏姩也知道试探不出什么,便作罢。
马车出了东城门,向郊外盛安郡主府的庄子而去。
大约行驶了近一个时辰,马车才缓缓停下,此时,庄子外已停着各家的马车。
魏姩递了请帖后,几人便在门房的指引下往梅园而去。
第54章 第 54 章
盛安郡主府这次宴会办的大, 奉京城但凡叫得上名字的门户都在邀请之列,人自然是极多的。
但绝大部分魏姩都不认识,倒是魏凝遇上了不少相熟的姑娘, 免不得要相互介绍一番,听的魏凝唤魏姩二姐姐时, 落在魏姩身上的目光就多了起来,有探究,好奇,也有羡慕嫉妒。
虽然很多人没见过魏姩, 但近日来,魏家二姑娘的名字可是响彻奉京城的。
不论是与东宫关系匪浅, 还是秋雾山落崖,都是奉京城中很长一段时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魏姩泰然自若的任她们打量, 只要没问到她跟前, 她都选择视而不见。
魏婉就没她轻松自如了, 她平日连院门都出的少,何曾见过这样的场合,自始至终都垂着头跟在魏姩身侧,尽量降低存在感。
好在今日足够热闹, 很快就转移了姑娘们的注意力,在魏凝再次与人打招呼时, 魏姩带着魏婉寻了处人少的地方走。
魏婉不由轻轻松了口气。
魏姩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 偏头道:“今日人多, 又不能带丫鬟进来,六妹妹若是不习惯, 便跟在我身边。”
魏婉本也不敢乱跑,闻言自是求之不得。
梅园很大, 一眼望不到头,每隔一小片梅树就有供姑娘公子们玩乐的小游戏,也有猜谜对诗赢取奖品的,还有供歇脚的亭子和石桌,上头都摆了茶,点心水果。
魏姩心中有事没心思玩乐,魏婉更是不愿意凑热闹,二人便寻了处亭子坐下。
没过多久,便有侍女进亭中换茶水。
魏姩看了眼桌上还没怎么动过的茶壶,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果然,侍女不慎将茶水撒到了她的衣裳上,忙不迭的赔罪后,提出带魏姩去擦洗衣裳。
魏姩浅笑着道:“好,那就劳烦这位姐姐了。”
魏姩起身后,看向魏婉:“六妹妹在此稍后,我去去就回。”
魏婉自是应好。
侍女带着魏姩穿过梅林小道,走到了一处小阁楼。
“里头烧着炭,姑娘脱下披风,我去替姑娘清洗。”侍女领着魏姩进了一间厢房后,道。
魏姩解开披风,递给侍女,温声朝对方致谢:“有劳了。”
侍女接过披风神色不变的颔首回了礼便离开了。
魏姩见她走远,才开始打量厢房。
里头布置简洁,有一张茶案和一些摆件,和一个很大的屏风。
魏姩的视线在屏风上短暂的停留,而后不动声色的挪开。
这道屏风与这间厢房很不搭,很像是临时放置的。
但她虽瞧在眼里,却并没有上前探查,而是走到临窗的茶案旁静静地坐着。
她在等,等要见她的人出现。
魏姩并没有等太久,便自窗边看见了领着侍女在赏梅的盛安郡主,郡主似是不经意间隔着几珠梅树与她相望了眼后,便朝阁楼缓缓走来。
魏姩便起身迎了出去。
她在走到门边,盛安郡主就到了廊下。
“见过郡主,郡主万福。”
卫如霜深深的望着面前气质婉约的姑娘,忍住心头的焦躁,抬手将她扶起:“免礼。”
“我似在哪里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魏姩温声回道:“回郡主,小女叫魏姩,上次在秋雾山见过郡主娘娘。”
卫如霜这才似想了起来,恍然道:“我就说怎瞧着有几分眼熟呢。”
“这梅花开的正盛,你怎不去赏梅,反倒在此?”
魏姩一一作答。
“原是这样。”卫如霜盯着魏姩,道:“进去说话吧,这门口风大,你穿的少,莫要着凉才是。”
魏姩恭声应是,待卫如霜进了屋,她才随后进去。
而就在她转身后,听到了屏风后一道极小的响声。
她面上不显,也没回头去看,心中却有了猜测。
屏风后面应该有人,是在方才她见郡主时进去的。
会是谁呢,郡马?
可郡马要见她,何需如此?
从坐下后,卫如霜的视线便没从魏姩脸上挪开。
上次夜里隔着火把瞧不真切,隐约觉得有两三分像郡马,可今儿这般近距离一瞧,又觉多了一分。
且那日她形容狼狈,仅仅只是眉眼像,而现在不止眉眼,气质也像郡马。
清冷婉约,不卑不亢,一举一动透着娴静淡然之气。
魏姩被她明晃晃的盯着,起先还能保持自如,可时间久了,她难免有些绷不住。
郡主如今只是在怀疑她的身份,而她自己却是无比清楚真相的,亲生母亲就在眼前,她也想好好看一看。
她从魏凝口中知道郡主府因她与齐家翻脸,斗的两败俱伤时,她一边释怀宽慰,还好在这个世上有人真正的爱她,可一边她又不想他们那么爱她,这样,他们就能好好的生活,不至于到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重生后,她最想见到的就是至亲,可时至今日除了阿弟,她都没能好好看一看亲人,甚至连父亲外祖父的面都还没见过。
魏姩实在忍不住,便轻轻抬了抬眸。
四目相对,二人都双双一怔。
至亲血脉间的感应无从解释,视线相交的那一瞬间,母女二人的心脏好像同时停滞了一瞬。
魏姩最先回神,忙垂眸请罪:“小女并非有意冒犯,只是见着郡主,莫名觉着很有几分亲切。”
卫如霜眼神微变,压下心中某种悸动,温和一笑:“无妨。”
原来她也有这样的感觉。
卫如霜说罢端起茶盏饮了口茶,视线若有若无的往屏风处瞥了眼。
大约她自己也没发现,她的手指在隐隐发颤。
卫如霜见过很多上门认亲的姑娘,或是与她相似,或是与郡马相似,可从未有一个姑娘,让她有现在这样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想同她多说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卫如霜才勉强平复好心绪,柔声道:“我上次听你说,你在家中的处境并不好?”
魏姩先是默了默,才轻轻点头。
“若不介意,可能与我细说一二?”卫如霜温柔道。
魏姩静默片刻后,将早已准备的好的话徐徐道来:“其实说待小女不好,也不尽然,家中并未亏着小女的衣食,只是一切都远不如三妹妹罢了”
“而且,小女总觉得他们待小女不那么亲近,总有种难言的疏离感。”
卫如霜眼神微闪:“疏离?”
“哪有母亲会无故疏离亲女?”
魏姩面色稍黯,她轻轻摇头:“小女也不知,自有记忆起,父亲便没有抱过小女,母亲也从未像哄三妹妹那样哄过小女,妹妹可以在母亲房里睡,小女却不可以。”
“不知为何,母亲好像格外抗拒小女进她的寝房,有一次三妹妹带小女进去,还被母亲狠狠责骂了一顿,那之后几日,母亲都没正眼看过小女。”
也是在那一晚后,她的猫丢了。
她找了许久,却不知道它早就不在人世了。
吴姨娘告诉她,在它死去的那条路上见到了魏凝,若她没有猜错,魏凝应该就是在那天知道真相的,知道她不是她的亲姐姐,知道她对于魏家只是一颗棋子,所以,魏凝亲手杀死了送她的猫,掐断了她们之间过往的情分。
卫如霜无意识的捏紧茶盏。
她见过魏家三姑娘,论容貌,气质,魏姩完全不输于魏三姑娘,且还更胜一筹,若真是亲生的女儿,魏夫人根本没有理由偏心至此!
“听着倒还真是怪异得很。”卫如霜皱了皱眉:“倒还真像你说的,不像是魏家亲女。”
魏姩垂首,苦笑道:“小女倒真希望是如此,心中也能好受些。”
卫如霜看着她,暗道她也很希望是这样,很希望这一次不会再失望。
二人接下来又闲聊了几句,侍女便拿着烤干的披风进来了。
魏姩穿上披风后,便告退了。
盛安郡主已经达到目的,自然不会拦着。
待魏姩的身影消失在梅林,卫如霜才快步走到屏风后:“父亲!”
屏风后坐着的,正是阆王卫矛。
他迎上卫如霜急切的视线,神色复杂的点头,声音隐隐有些沙哑:“像。”
“像你母亲少女时的模样。”
卫如霜身形一晃,侍女忙伸手搀扶着她。
她看着阆王,眼眶逐渐泛红,激动哽咽道:“父亲,您说,这一次,会不会是真的?”
阆王眼角也有些湿润,他坐在椅子上,望向外头的梅花林,喃喃道:“我与你母亲初见,也是梅花盛开时,她也穿着这样一件天青色狐裘披风。”
“梅花落在雪白的狐裘上,耀眼夺目。”
卫如霜喉头微哽:“父亲。”
“去查当年为她接生的稳婆,还有,查那天前后到过香山寺的人与魏家有没有牵连,还有魏家这些年与朝中何人私下关系密切。”阆王闭上眼,沉声道:“务必谨慎,如果如果她真的是”
“那么这件事情就不简单了。”
卫如霜一愣:“父亲何意?”
“当年在香山寺弄丢孩子的事早已传遍了北阆,魏家不可能不知情,且当时襁褓中还有一枚刻着‘卫’字的玉佩。”阆王睁开眼,眼神深邃:“北阆当朝只有一家卫姓,这孩子要真是我的血脉,那恐怕当年就不是弄丢了孩子,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卫如霜面色也逐渐变得凝重。
“这件事兰庭可知晓?”
卫如霜摇摇头:“我怕他失望,在没有确定前没有告诉他。”
“还是告诉他吧,他行事比你稳妥周全些。”阆王才站起身,临走前,他又道:“若不是,你也看顾着些。”
卫如霜:“女儿知道了。”
她都要抱孙子了,父亲还觉得她没有长大-
魏姩并不知道她今日的披风还有着这样的巧合,原本她选的是一件嫣红的,但看见魏凝今日穿了红色,她才临时换了这件天青色的。
她记得来时的路,便没让侍女送她出去,可梅林实在太大,她也不知道哪一步走岔了,走了许久都没有见到熟悉的亭子。
直到她远远看见一个小院,才不得不承认,她迷路了。
正在她欲转身另寻出路时,却闻一阵琴音响起。
魏姩驻足循声望去,琴音悦耳,却带着淡淡的哀伤。
她认得这首曲子,曲名‘寄思’,是一首思念亲人的曲子。
这时,一条小道上有侍女路过,她听见了她们的谈话。
“好像是郡马在弹琴?”
“那边是郡马的院子,当然是郡马在弹啊。”
“”
余下的话魏姩都没能听进去,她只听到是郡马在弹琴几个字时,脑子就有些空白了。
她几乎是无意识的沿着小道往小院而去,待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了小院外。
她知道她冒然闯到这里很是不妥,但此时此刻听着这首格外哀伤的曲子,她很想见见父亲,哪怕远远看一眼也好。
魏姩也忍不住在想,父亲思念的亲人是谁?
会是她吗?
魏姩鼓起勇气抬眸去寻找,很快就看到院墙边有一个亭子,四周有纱帐围绕,里头隐约可见一人。
魏姩目不转睛的看着,心头怦怦直跳,那便是她的父亲吗?
然下一刻,一道凉风袭来,脖颈间贴上一股冰凉,魏姩经历过几次刺杀,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那是什么。
“何人擅闯!”
耳边响起不近人情的声音,魏姩睫毛轻轻一颤,她斟酌片刻,道:“我循琴音而来,并非有意擅闯此地,还望见谅。”
那人没再吭声,魏姩想,他大约是在等亭中的人的指示。
终于,一曲尽,那人起身掀开纱帐望了过来。
看清那张脸时,魏姩终于明白顾容锦口中的眼熟从何而来了。
她不像母亲,像父亲。
她的父亲与传闻中一样,清新俊逸,却因旧疾看着有些许羸弱-
顾兰庭身子不好,受不得寒,可他偏偏又不喜欢闷在屋里,一到冬日整个郡主府都像是如临大敌般,紧紧盯着顾兰庭,生怕他一转眼又去哪里吹到了风。
郡主心疼郡马舍不得责怪,受罚的自然是下头的人。
可长久以往也不是办法,后来卫如霜便在顾兰庭会去的每一处院子的外头都建了亭子,布置了纱帐,如此一来,就算他兴致来时要在外头煮茶弹琴,也不会受寒。
顾兰庭对此虽有些无奈,但也没有拂郡主的心意,从那以后冬日里就算想出门透气,也多半是呆在亭中。
且他爱清静,随行的往往只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侍卫。
不同于魏姩的惊讶,顾兰庭见到魏姩时,面色看起来相对淡然些,就好像他知道会有人过来,也知道来的人是谁。
“沧洺,请这位姑娘进来。”
顾兰庭的视线落在魏姩脸上几息后,他放下纱帐道。
魏姩随那名叫沧洺的侍卫走进了亭中。
进了亭子,魏姩才发现里头不止放了琴,还有茶案。
一壶茶,两个盏,显然早有准备。
魏姩微微一怔。
难道父亲知道她要来?
“小女魏姩,见过郡马。”
魏姩按下心头的疑惑,屈膝行礼。
顾兰庭抬手:“坐。”
“是。”魏姩依言坐下后,先赔礼致歉:“小女被琴声吸引而来,无意叨扰郡马,还望郡马见谅。”
顾兰庭替她添了茶,问:“你怎知我是谁?”
魏姩一愣,是啊,她没有见过郡马,方才那侍卫也没有禀明过身份。
若说已从侍女口中得知,那就不是无意擅闯了。
正在她不知如何答时,顾兰庭却已经岔开了话题:“你知道这首曲子?”
魏姩点头:“曾经学过。”
父亲在此,在屏风后的人就不是父亲,那会是谁?
“嗯。”顾兰庭放下茶盏,道:“姑娘也在思念不在身边的亲人?”
魏姩正要答话,心头却突地生起一股异样。
父亲好像在试探她?
巧合路过的侍女,一路无人阻拦,还有早就备好的茶
魏姩心念一动,道:“没有,小女的亲人都在身边,只是方才恰好与人谈及亲人,一时心生感触,才会被这首曲子吸引而来。”
顾兰庭眸光微动,轻轻嗯了声。
他的视线短暂而快速的从魏姩的眉眼划过。
的确与他有几分像,不怪如霜这般大动干戈。
但这些年太多别有用心的人找上门了,如霜本就性子直爽,且但凡遇见像他的人,就会降低防备,难保不会入了谁的套。
不过他现在亲眼见到人,那种念头倒是打消了不少。
这个姑娘,他一见,便觉欢喜。
尤其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让他感到很亲切。
但这并不代表她一定是清白的。
因为她并非无意擅闯,侍女是他安排的,她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才过来的。
魏姩这时也在暗自沉思,她好像有几分明白了。
她知道他是她的父亲,可在父亲的角度却并不知,怀疑她别有用心,给她设了小的陷阱试探也合情合理。
但要命的是,她没有及时识破陷阱,钻了进来。
郡主正怀疑她的身份,她就到了郡马跟前,若易地而处,她也一定会怀疑对方别有居心。
所以她现在该如何解释,她明知这是郡马的院落却故意闯进来?
眼下形势大好,可不能因为她今日的莽撞叫父亲误会,反而耽误了事。
“你还没回答我,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魏姩身形一僵,心中万分懊恼。
是她大意了,她实在是没想到她的父亲心思如此缜密。
电光火石间,魏姩脑中灵光一闪,她起身后退一步跪下:“请郡马恕罪,小女撒谎了。”
顾兰庭:“哦?”
“小女是迷了路才走到此处,琴声响起时,恰好有侍女路过,提及是郡马在此弹琴,小女心中便生了疑惑。”
魏姩道:“就在不久前,小女与家中妹妹在亭中歇脚,可刚坐下不久就有侍女过来换茶,但臣女发现亭中的茶壶本就是满的,本无需换,可侍女不仅换了,还不慎将茶水撒到了小女的披风上。”
顾兰庭拿茶盏的动作一滞,而后唇边划过一丝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如霜真是
“侍女提议带小女去擦洗披风,小女到了厢房,发现里头正染着银丝碳,且还放着一个很大的,与厢房风格相差甚远的屏风,小女便猜测怕是有人引小女至那处,而后没过多久,郡主娘娘便出现了,也在那时,小女发现屏风后还有人,便怀疑是郡主娘娘有意引小女去的厢房。”
顾兰庭忍不住抬手扶额。
“郡主娘娘问了小女在家中过的如何,与亲人关系好不好,小女心中很有些不解,遂在听出郡马所弹的是‘寄思’,又恰好有侍女路过提及郡马身份时,小女心中便猜测,会不会是郡马也”
魏姩没再说下去,顾兰庭却也明白她的意思了:“你是怀疑我特意引你过来,便将计就计到了这里?”
“是,且小女到了这里,郡马也问起了小女的亲人。”魏姩顿了顿后,抬眸看向顾兰庭,问:“小女斗胆一问,这前后两桩只是小女多心了吗?”
局势扭转,难题甩到了顾兰庭头上。
郡主的计策漏洞百出,顾兰庭属实说不出一句巧合来,可若说不是巧合,那问题便来了。
他与郡主为何大费周章引她相见,又为何都提及了亲人,总不能说郡主怀疑她是他们的女儿,他怀疑她别有用心?
且这件事还没有定论,不适合抬到明面上来,若此事是一桩误会,她确实是魏家女儿,岂不平白给人姑娘增添麻烦。
顾兰庭没有立刻回答,只道:“先起来说话。”
郡马显然要岔开话题,魏姩这时候自然不能继续追问,乖巧的起身坐了回去。
也是这时,她不经意间瞥见了那把琴左下角的字。
魏姩一惊:“这是‘惊雀’。”
顾兰庭正想着怎么把问题绕过去,听得这话便顺势道:“你认得此琴。”
魏姩摇头:“小女没见过,但听过它的名字,名琴第二。”
“五把名琴已久不问世,小女今日有幸见得‘惊雀’,也算是饱了眼福,就是不知第一到了何处。”
顾兰庭微微抬眸:“你没见过‘天月’?”
魏姩一愣,她应该见过吗?
顾兰庭见她面色疑惑,笑了笑:“你应当会见到的。”
魏姩更不解了。
这话有什么深意?
非她多疑,实在是因为她的父亲比母亲难应付多了,好像每句话都有深意似的。
“已快到午宴了,我让人送你过去。”顾兰庭道。
他动了梅林的阵法将她引到这里,让她自己走,是走不出去的。
魏姩忙起身道谢。
临走时,魏姩小心翼翼道:“郡马还没告诉小女,方才的问题。”
顾兰庭:“”
他面色淡淡道:“有机会,再告诉你。”
只有确定了她是他的女儿,才能告诉她。
所以,他很希望会有这个机会。
魏姩忍着笑,失落的低头喔了声,道:“小女告退。”
顾兰庭看着魏姩背影,微微蹙眉,是他的错觉?
他怎觉得她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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