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魏姩回到亭中时, 魏婉正焦急踱步,见魏姩终于出现,她忙上前担忧道:“二姐姐, 没什么事吧?”
魏婉并不知另有隐情,见魏姩离开太久, 心中难免担忧。
魏姩摇摇头:“没什么事,方才走岔路耽搁了些时间。”
魏婉闻言便放下了心。
“午宴快开始了,我们过去吧。”魏姩道。
“好。”
午宴设在鹿园,从梅林过去需小半个时辰, 魏姩二人到时已有半数宾客入席。
“姩姩,这边。”
魏姩正要带魏婉寻座位, 便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她循声望去, 见是齐云涵, 遂笑着迎了上去。
齐云涵周围都是魏姩熟悉的人, 她身边是裴珞清,裴珞清旁边是苏晚棠,再过去是崔雪雁与上次在齐家赏花宴上认识的几位姑娘。
魏姩带着魏婉过去相互问了礼,齐云涵便挽着她的胳膊, 语气亲昵道:“我方才四处寻你,可惜梅园太大, 硬是没碰见你。”
魏姩正要回答, 身后便传来魏凝的声音:“阿云。”
魏姩下意识望向齐云涵, 见对方脸上笑容淡了几分,轻轻勾了勾唇。
齐云涵自秋雾山后, 对魏凝便有了不满和防备。
魏凝与她说姩姩性子孤僻,不喜与人亲近, 可她后来才知,哪是姩姩不爱出门,分明是魏夫人偏心的厉害,常年将姩姩拘在府中!
同是亲女,魏凝可以参加宫宴,姩姩却连寻常的宴会都去不得,简直太不公平了,可魏凝却还骗她姩姩性子沉闷,不喜与人结交。
而且,上次在秋雾山崖底,她从太子哥哥口中得知姩姩的丫鬟死在别院,是太子哥哥与姩姩亲手杀的,她便意识到那日或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大事,所以在回家后她特意问了钟嬷嬷知不知道这件事。
因为她想起来她与姩姩在酒楼相遇时,钟嬷嬷问了姩姩几句奇怪的话,那时不觉得有什么,可前后联系起来便有些不寻常了。
钟嬷嬷起先还没敢同她说,是她再三逼问这才知道,那日香山寺和槐山亭还埋伏着不知名的黑衣人,且钟嬷嬷与母亲都怀疑黑衣人与魏凝有关,只是当时母亲怕吓着她,才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
钟嬷嬷还同她说,魏凝接近她恐怕用意不纯。
那日,她细细回想了与魏凝相识的所有,越想越觉得魏凝可疑!
齐云涵心性单纯,藏不住事,心中喜恶都明晃晃的摆在了脸上。
对上魏凝熟稔的笑颜,她只淡淡哦了声:“魏三姑娘。”
魏凝面上笑容一僵。
很早之前,齐云涵就是唤她‘凝儿’的,怎突然
魏凝似是察觉到什么,飞快看了魏姩一眼,眼中隐隐透着几分委屈和失落,但很快就消失不见,她望向齐云涵,有些难过道:“阿云,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魏姩看的好笑不已。
魏凝的意思是,是不是她同齐云涵说了什么,才让齐云涵对她态度冷淡。
魏姩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垂眸道:“三妹妹与云涵有事相谈,我就先离开了。”
她刚要转身,就被齐云涵一把拉住,着急道:“姩姩,我与魏三姑娘没有事要说。”
魏姩看向魏凝为难道:“可是三妹妹说”
“我们没有什么误会。”齐云涵拉着魏姩,看向魏凝道:“午宴要开始了,魏三姑娘自行入座吧。”
魏姩面带歉意的看向魏凝:“三妹妹,你可是生我的气了?”
魏凝咬咬牙,勉强扯了一丝笑:“二姐姐说哪里话,我怎会生二姐姐的气。”
她说罢看了眼齐云涵,道:“阿云,那我先过去了。”
齐云涵淡淡嗯了声。
魏凝刚转身,一旁的苏晚棠突然道:“魏二姑娘与云涵也算是生死之交了,这番情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比得了的,就算要走,也不该是二姑娘走,对吧。”
她早就看魏凝不爽了,上次在林间,说不定就是她故意引裴大哥救她的!矫揉造作装模作样看着都烦!
其他姑娘默不作声,连裴珞清都没有阻止苏晚棠。
齐云涵或许看不出魏家姊妹间的龃龉,但其他姑娘却都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秋雾山的事闹的大,魏家的‘大义灭亲’也算是人尽皆知了,她们多多少少都知道魏家偏心于三姑娘,让嫡长女受尽冷落,虽说不好置喙旁人的家事,但她们与魏姩都有过接触,若真要分出个远近,那她们要更喜欢魏姩些。
况且,齐云涵如今明显偏向魏姩,她们当然也要如此。
魏凝原想借着齐云涵留在此间,可没想到不仅碰了壁,还受了嘲讽,她心中自是万分气恼,但碍于人多眼杂她到底面上没显现出来,转眼便寻了认识的姑娘一同落座。
魏凝走后,裴珞清便看向魏婉,岔开了话:“这位是?”
魏姩便介绍道:“这是家中六妹妹魏婉。”
裴珞清心中早有猜测,闻言朝魏婉轻轻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当今嫡庶分明,在座的都是奉京城数一数二的高门的姑娘,她们以往结交的自然都是嫡出,但此情此景下,她们自然也未排斥,对魏婉皆还算和善。
反倒是魏婉得知各位姑娘的身份后,很有些拘谨。
她这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高门贵女,与她们同席,难免有些惶恐难安。
好在很快不知是谁又另起了话头,转移了注意力,她这才轻松了不少。
没过多久便开始上菜,话语也就纷纷停下。
盛安郡主府的席面那自是没得挑的,不论是菜色还是口味,都是一等一的好,就连点心都出自奉京城最具盛名的金华楼。
今日来的都是小辈,便由郡主家的小公子出来招待,他举杯敬了大家一杯酒,说了几句客套话,引得女宾席上的姑娘纷纷探头去望。
她们可都记得今日这场赏梅宴的目的,是郡主娘娘娘要给小公子相看的,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能有幸入了小公子的眼。
但男女隔着纱帐,很多姑娘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不由有些懊恼,不过转念一想,自家也有兄弟在,她们接近不了顾小公子,若自家兄弟能结交,那她们也还是有机会的。
而魏姩附近席上的姑娘无一人抬头张望,她们与顾容锦没少见面,不需要在此时费力去看。
可如此一来,魏姩要是抬头去望,就显得很突兀了,她只能强忍下来。
很快了,等不了多久,她就能正大光明的见阿弟了!
午宴结束,还有马球赛。
马球赛是自愿参与,若不愿参与可继续赏梅玩游戏,也可直接离开。
齐云涵等人没有多留,午宴结束没多久就准备离开。
她们几人只是来凑个热闹,赏赏梅花,她们的婚事不是一场赏梅宴就能定下的,况且,顾容锦对于她们来说,太熟悉了,就是个弟弟,都根本没有那方面的心思,自然也就不会与别家一样,费尽心思的留在这里只为见顾容锦一面。
齐云涵问魏姩要不要回城去听戏,魏姩问了魏婉的意思后,便同齐云涵一道离开。
魏家的马车则留给魏凝,魏姩二人与齐云涵同乘。
回城很有一段距离,不过三个姑娘一路上有说有笑,时间过的也快。
齐云涵几人到时,裴珞清,苏晚棠,崔雪雁已经定好了位置,是二楼临窗的小包房。
房间有点心茶水,几个姑娘边听戏边闲聊,其乐融融。
魏姩茶饮的有些多,去了茅房一趟,回来穿过长廊时却无意中瞥见一道身影进了角落一间包房。
魏凝!
她怎么在这里!
魏姩惊诧后,心跳的飞快。
她紧紧盯着那道房门,她有预感,那里头还有人。
而那个人,就是她要找的幕后主使!
魏姩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快速思索着对策。
她不能直接闯进去,也不敢贸然靠近,因为若对方有武功在身,她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魏姩想了想,唤了几声十八,却并未听到回应,她眉头微蹙,出了庄子十八就暗中跟着她了,怎会不见人,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还来不及转身,后颈被人一击,晕了过去-
角落的包房中,一蓝衣男子负手立在窗前,气质温和,面容俊美,正是沈凌。
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声,他却并未转头。
没过多久,他的腰便被一双手轻轻环住:“凌哥哥。”
沈凌面色淡然的微微侧首,道:“没被人发现吧?”
魏凝轻轻摇头,声音低沉:“没有。”
沈凌眸光微闪,转身搂着她:“怎么了?”
魏凝抬眸看向他,眼底带着几分委屈:“齐云涵今日在许多人面前让我难堪。”
“凌哥哥,她是不是在怀疑我了?”
沈凌皱了皱眉:“你做什么了?”
魏凝摇头:“从秋雾山后,我便再未与她见过。”
她想了想又道:“难不成,是魏姩在她跟前说了什么?”
沈凌面色微变:“魏姩不是已与魏家缓和了关系?”
“嗯。”魏凝:“她近日与我们愈发亲近了,不像是有所怀疑的样子,而且,她还为哥哥说了情,拿到了江南私盐的差事。”
提及此事,沈凌神色微缓:“此事确实对我们有利。”
魏凝眼睛一亮:“真的?”
沈凌:“嗯,那一带的私盐愈发猖獗,查这桩案子很危险,但若运用得当,于我们大有裨益。”
这个案子的人选由东宫指派,他正愁无法安插人进去,魏姩就帮了他这个大忙。
“那哥哥会有危险吗?”
“放心,我安排了人暗中保护他。”沈凌道。
只要打通了那边的关节,便是一笔不小的进账,他要成事,银子是不可或缺的。
“那我便放心了。”魏凝又细细思索了片刻,心中有了猜想:“我曾同齐云涵说二姐姐性子孤僻,不爱出门,可前段时间在秋雾山,已众所周知家中偏心,有意拘着二姐姐,想来,齐云涵应当是为此事与我生气。”
沈凌闻言心中也稍松。
“两次计划都失败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魏凝抬头看着沈凌道。
沈凌眼中闪过一丝异光,好半晌才道:“太子的人盯了我许久,这几日才有所松懈,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且,计划可能要变动。”
魏凝猛地抬眸看着他:“如何变?”
“为情杀人已经不能再用了,需想另外的办法。”沈凌停顿半晌后,道:“冬至快到了,届时会在南郊举行“祭天”,是个动手的好时机,至于如何下手,还需细细商酌。”
沈凌垂眸看着魏凝:“这一次,绝不能失败。”
魏凝轻轻嗯了声,轻轻靠进他的怀中。
不管如何计划,齐云涵都必须死!
是他要她变成第二个齐云涵,那么真正的齐云涵就不能活在这世上。
她没有后路,他也决不能有!
她可不想千辛万苦助他爬上去后,却为旁人做了嫁衣。
沈凌后退一步靠在墙上,轻轻揽着怀里的人,可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张脸。
那是一张纯真无瑕,无忧无虑的脸。
可惜,他与她终究不是一路人-
褚曣捏着半个时辰前大总管送到他手中的国书,大步走进御书房,将东西拍到圣上案前:“什么意思?”
圣上瞥了眼,放下笔:“你想我是什么意思?”
褚曣面色烦躁道:“不想猜!不说我走了。”
圣上冷嗤了声,伸手点了点南爻送来的国书:“上头是你褚曣的名字,不是我的,你自己做主。”
褚曣咬咬牙:“我立刻点兵,重兵压境!”
圣上看着他默了默后,往后一靠:“行啊,你去点兵,我给你写圣旨,你说压谁我们就压谁。”
褚曣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他亲老子。
骂不得,更打不得!
“阆军有三十万,禁军加地方湘军也有四十余,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圣上继续道。
太子忍无可忍,将国书拿起甩到陛下跟前:“所以,你已经想好送哪个公主了?”
“太子的妹妹不是你的女儿?你爱送哪个送哪个,老子不管了!”
门口的大总管听到那句‘老子’,只恨不得自己立刻聋了!
褚曣吼完便甩袖折身离开,才走几步那国书就被扔在了他的脚边:“我何时说答应和亲了!”
褚曣这才顿住脚步。
太子抄着手,哼了声,却不转身。
圣上扶了扶额,重重一叹道:“你不是喜欢魏家那丫头?我今日就让礼部算日子,把人给你娶回来,压一压你这狗脾气!”
“林阙,你现在立刻马上去礼部,让他们准备给太子娶侧妃,朕是管不了这个儿子了,都敢跟朕充老子了,谁爱管谁管去!”
大总管林阙一脸苦涩,按照他多年的经验,圣上这话多半是气话,但旨意难违,他就去花园逛一圈再回来吧。
“老奴遵旨。”
“滚回来!”
褚曣懒散道。
林阙脚步一滞,滚了回来。
褚曣转身仰着下巴看向圣上:“侧妃,瞧不起谁呢?”
圣上:“”
林阙:“”
圣上微微直起身子,盯着太子:“你什么意思?”
太子侧妃都算是给魏家开大恩了!
褚曣捡起南爻来的国书,缓步走到案前,再次将它一掌拍在桌上,盯着圣上,一字一句道:“区区侧妃,管的住我?”
“再不济,也得是个储妃吧?”
林阙唇角一抽。
什么叫再不济也得是个储妃!
圣上紧紧盯着太子,许久才道:“你认真的?”
“崔家,裴家几大家的姑娘任你挑,你想要侍郎府的姑娘做储妃,不行!”
褚曣冷哼了声,学着圣上刚才的动作点了点南爻国书:“南爻想娶北阆的公主,绝对不行,我褚曣丢不起这个人,他南爻要和亲,就送他们的公主来,没有公主就送皇子!”
“限他们半个月滚到奉京城来签合约书,不然就准备好迎战,老子没空给他们拉扯!”
“使臣还没走吧?不如我亲自去会会南爻使臣,看他长了多大的脸,敢大言不惭要我褚曣的妹妹!”
圣上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你给我滚回来!”
褚曣停住脚步,慢条斯理抄着手:“儿臣不会滚,不如让林大总管教教儿臣。”
林阙:“”
父子吵架,殃及池鱼!
圣上不想再同太子掰扯,没好气道:“东汝半月前派了使臣来签订合约,人到了奉京城就不见了。”
褚曣转身,紧紧拧着眉:“使臣都能丢?东汝是吃干饭的?”
圣上面色凝重道:“来的是东汝太子。”
褚曣眉心一跳,好半晌才说出话:“他们东汝是疯了吗,派储君来签合约书?”
“不管东汝疯没疯,人现在就是在奉京城丢了,要是出了事,那就不是我们重兵压境了,是被压。”圣上将东汝国书递过来,沉声道。
褚曣接过,面色难看的扫了眼后,暗骂了声。
南爻西雩正闹的天翻地覆,这边还没收场,现在东汝也搅进来了!真是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你另外两个儿子不是都很想要储君位么,要不让他们来吧,这储君谁爱要谁要,我不想当了,再这么下去,储妃就要跑了。”近日与西雩那帮人打的昏天暗地,已有多日不曾去见她了。
圣上只当没听见:“你有五日的时间,找到东汝太子,记住,要活的。”
褚曣:“”
“他是不是活的我能做主?”
圣上:“东汝太子只会三脚猫的功夫,我怕你下手重把人打死了。”
褚曣:“”
真是知子莫若父:“要是人本来就死了?”
“查不出幕后主使,那就用你的金山打仗吧。”圣上摊了摊手。
褚曣面无表情的看着圣上:“您能不能别惦记儿子的私库。”
圣上耸耸肩,没说话。
褚曣认命的卷起国书,狠狠的咬咬牙。
东汝小太子!你最好是死了,不然他非把他揍的他爹妈都不认识!
“你还受着伤,小心些。”
褚曣头也不回的离开:“得亏您记挂着,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储妃的事,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圣上朝那道走的决绝的背影喊道。
“您换个太子吧。”
圣上:“”-
褚曣憋着一股气回到东宫,长福见他脸色难看得很,硬生生将要出口的话憋回去了。
“说!”
长福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道:“今日郡主举办赏梅宴,说是为了给小公子相看的。”
“姑娘在邀请之列。”
“您上次让奴才查的,已经查到了,齐家赏花宴上,姑娘确实与顾小公子相谈甚欢。”
褚曣转身看着长福,冷声问:“她去了?”
长福点头:“去了。”
这话问的,盛安郡主府的帖子,魏家敢不接么?
褚曣怒火再次飙升。
姑姑果然是要挖他的墙角!
褚曣转身便往外走:“叫上宋淮,出宫!”
长福大惊:“殿下使不得啊,那可是郡主府,不能动武的!”
褚曣头也不回的将国书砸向长福:“长长脑子,孤去砸郡主府,还不得被父皇和阆军围了!”
长福手忙脚乱的翻开国书,脸色顿时大变:“太太太太子丢了?!”
完了!
这要是东汝太子在奉京城有个好歹,北阆就是三面受敌了!
四年前与南爻西雩开战已是打的艰辛无比,再来个东汝,北阆危矣!-
褚曣换了衣裳与宋淮带人出宫沿街暗中寻找东汝太子,远远便见一间茶楼被官兵围了,遂打马上前。
宋淮还来不及询问,便看到了熟悉的人,他微微一愣后,后退几步问围住茶楼的官兵:“出了何事。”
官兵认得宋淮,忙回道:“齐姑娘报案,说在茶楼丢了一位姑娘。”
宋淮回头望向褚曣,后者皱眉。
最近怎么这么兴丢人了?
但齐云涵报的案,那就说明丢的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
“人找到了吗,是哪家的姑娘?”宋淮问。
官兵摇头,面带苦涩道:“我们也才到,大人正在里头搜寻,听说那姑娘姓魏。”
宋淮闻言一惊,正要细问,身边便掠过一道劲风。
宋淮看清了人,官兵只觉得眼前有人影晃过,正要拔刀被宋淮阻拦:“驱散人群,不准任何人靠近。”
官兵瞥了眼已到齐云涵跟前的背影,隐隐有了猜测,心中一惊后,忙恭敬应下。
宋淮进去,便听齐云涵语调有些紊乱的哽咽道:“姩姩离开时说去趟茅房,可许久都不见回来,我便与晚棠去寻,却并没有寻到人,我便意识到可能出事了,就让人在茶楼中搜寻,却一直没有找到姩姩,就报了官。”
其实若非经历了秋雾山的事,齐云涵可能还不会往那方面想,只会以为魏姩是临时有事离开了。
“太子哥哥,你快派人去找姩姩,她一定出事了!”
褚曣听完脸色已经沉的可怕了。
他深吸一口气后,吩咐道:“宋淮,派人去魏家,看她有没有回去,你随我搜茶楼,一间一间的搜!”
“另外,派人沿着茶楼出去所有的路找线索!”
宋淮:“是!”
苏晚棠这时站出来,正色道:“殿下,我与你们一起找。”
苏晚棠武将家出身,会一些功夫,褚曣便没拦着:“其他人都先回去。”
裴珞清与崔雪雁虽然着急,但也知道太子既然来了,她们留在这里也没有用,便上前劝不愿离开的齐云涵。
好说歹说,才将齐云涵带走。
她着急过头,也忘了同宋淮说的那些此生不再见的狠话,路过宋淮身边时,央求道:“若有消息了,一定让人告诉我。”
宋淮看了眼抓着他衣袖的手,点头:“嗯。”
第56章 第 56 章
褚曣将茶楼封锁, 刚查完二楼,宋淮便来报:“有线索了。”
“在茶楼后门发现暗卫独有的标记。”宋淮沉声道:“是西雩人将姑娘带走了。”
魏姩身边只有兔十八,留标记的除了她不做他想。
褚曣的脸色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咬牙大步走出茶楼:“追!”
宋淮快步跟在他身侧,道:“他们抓姑娘, 恐是因前段时间抓的那个西雩人。”
前段时日,他们得到消息西雩有一个身份极重的探子潜入了奉京城,那人也确实很有本事,褚曣带着人布了半月的网才将人捉住, 眼下西雩人抓走魏姩,其目的可想而知。
褚曣没吭声, 宋淮心中很有些复杂。
那个人知道太多西雩密探的窝点与计划,若他们以姑娘为要挟换那人, 殿下会如何-
魏姩是被冻醒的, 她缓缓睁眼, 后颈传来是酸痛让她下意识皱了皱眉,记忆也随之慢慢复苏。
她最后的记忆是有人从她身后靠近,再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这莫非又是魏凝他们的计谋?!
魏姩心中一慌,忙想要起身, 却发现双手双脚都被捆着,别说起身, 连翻动都难。
她刚想要去观察绳索, 便听一道少年音传来:“这是北阆军特有的手法, 挣不脱。”
魏姩一惊,忙循声望去, 很快便透过木栅栏看见角落中的黑影。
周围昏暗,唯有一扇小窗户透着一点点光, 才不至于让人两眼摸黑,但这个角度,她看不清那人具体情形,遂试探问道:“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她。
魏姩便开始打量四周,屋子很窄小,仅有两间土房,中间用木栅栏隔着,门是一扇厚着的铁门,几乎没有一丝缝隙,仅有的能透气的口便是两间土房墙上的一个小窗户,窗户还用了小木条封着,间隔两三指宽。
很显然,这是专门用来囚人的。
打量完暗室,魏姩才又看向隔壁的土房。
她努力挪动靠近木栅栏,这才看清蜷缩在角落中的人跟她一样,双手双脚被绳索捆着,见他久久不动,她便靠着木栅栏坐下,问道:
“你还好吗?”
那人动了动,语气悲悸:“不太好。”
“他们不给我吃饭,也不给我被褥,我又饿又冷,感觉快要死了。”
魏姩:“”
她咽回本要问他可是受伤了的话,转而问道:“你被关多久了?”
“昨夜被抓来的,现在什么时辰了?”
魏姩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天还亮着,想来她并没有昏迷太久,斟酌着道:“应该申时左右。”
那人喔了声:“那再过几个时辰,我就被关了一天了。”
那人始终蜷缩着,看不清脸,魏姩只大约能从声音判断对方是个少年郎,她不由问道:“你可知抓我们的人是”
魏姩话音猛地一顿。
她想起来了,他最初说,捆他们的绳结是北阆军特有的手法。
北阆军中的绳结!
魏姩心中一喜,忙低头去仔细观察绳索。
果然,是阆军的手法!
从太子那日同她说了那些奇怪的话后,她每日学习的东西就五花八门,其中就包括许多种绳结的解法,眼下这种,正是她学过的!
但
北阆军抓她作甚?
魏姩心中划过一丝疑惑,边默默地解绳结,边试探道:“你看清抓你的人是阆军吗?”
那人沉默片刻,道:“是北阆阆军的打扮。”
魏姩从他的话里窥出了一丝不寻常。
她一开始就听出他不是奉京口音,只以为是其他地方来的,但他这句回答听着他应该不是北阆人!
北阆人只会说不是阆军,不会再前头加北阆二字。
“但是”
魏姩死过一次,又经历过几次刺杀,还在别院训练了月余,她如今的嗅觉自然要比以前更为敏锐,当即便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不动声色道:“但是什么?”
“他们腰间的兵器不是北阆的。”
魏姩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她按下惊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更平静些:“你看出是哪国的了?”
那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是弯刀,像月亮那种。”
果然如此!
魏姩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是西雩人!
西雩人抓她作甚!
“你认得这种刀?”
魏姩眼神微闪,偏头朝角落中的人看去。
他在试探她。
半晌后,魏姩道:“你不是北阆人。”
那人不吭声,便算是默认了。
魏姩继续道:“也不是西雩人。”
那人依旧不吭声。
魏姩便道:“你是南爻人?我听说南爻男子生的高大威猛”
“你骂谁呢!”那人终于忍不住了,蛄蛹着坐起来瞪向魏姩:“南爻那帮野蛮子,能有我这般俊俏?”
魏姩终于看清对方的脸了。
她重活一世,也见了不少好看的男子,俊美如裴骆安,俊朗如宋淮,漂亮如顾容锦,但看到这张脸时,还是让她眼前一亮。
像是盛开的玫瑰,张扬浓烈却带刺。
不过比起褚曣,还是稍逊色。
褚曣的脸更具有侵略性,也更夺目。
她已经好多天没看见他了,也不知他近日如何,可有睡好觉,余毒可有发作。
“女人,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少年高傲不可一世的声音拉回了魏姩的思绪。
她微微一怔后,意识到自己失礼了,遂歉然一笑:“抱歉。”
少年见她态度还算诚恳,语气稍缓:“你又是为何被抓到这里来的?”
这个问题魏姩已经想过了。
她想,她这一次应当是因为太子。
毕竟她只是一个深闺女子,西雩人没有必要大费周章来抓她,所以只有一个理由,她与太子的传闻到了西雩人耳中,他们认为她是太子的软肋,抓她或是泄愤或是为了要挟太子。
从现在她还活着来看,应该是后者。
“这,大概是因果。”
魏姩想了半晌后,给出了这个答案。
那些传言多是她做的,可不就是因果报应?
少年显然对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皱了皱眉:“神神叨叨的。”
魏姩:“”
这是继太子后,她遇到的又一个嘴不饶人的人。
她没同少年继续掰扯,因为她想到了另一个要点。
西雩人抓她是因为太子,抓他是为什么?
更确切的来说,是西雩人扮做阆军,抓东汝人作甚?
有了几次被陷害的经验,对于魏姩来说,这个答案似乎不难猜测。
西雩人想要将这口锅扣在阆军头上!
然后呢?
然后他们下一步计划又是什么?
不对!
魏姩猛地看向少年。
他应该不是一个普通的东汝人!
想要快速激发东汝与北阆的矛盾,他至少也该是东汝将领,或是高官子弟,亦或是
少年一看便是千娇万宠下长大的,且受不得什么苦,自不会是军中将领。
他要么是权贵之子,要么就是天潢贵胄。
魏姩正想如何开口试探时,便见少年不耐烦的挪动了身子,往后靠了靠,露出腰间悬着的玉佩,玉佩是镂空的,云海围绕着一个小水滴。
魏姩眼神微沉。
她见过这个标志。
太子前些日子让人给她送的书中,有北阆各世家门阀,也有其他各国权贵摘要,而这个玉佩图案,是东汝皇室的标志。
魏姩心中不由泛苦,还真是最坏的可能!
若东汝皇子死在奉京城,尸身被阆军的绳结捆绑,可想而知会带来怎样的麻烦。
虽然她不知道西雩为何没有在抓到人就动手,但不管因为什么,幸亏人还活着!
魏姩抱着应该不会有比这更坏的结果的心态,问道:“我叫魏姩,你叫什么啊?”
但问完后,她就知道自己问的有些蠢。
这种情况下,东汝皇子再傻也不会直接报自己的名讳。
“苏寻,寻找的寻。”少年深深叹口了气,美丽的眼睛里盛着一点点希冀。
希望他那帮愚笨的使臣可以快点找到他!
而魏姩此时根本不在意他说的是哪个寻,她听见‘苏’字时,就重重闭上了眼。
还真有这么蠢的人,她想。
东汝储君,东方苏。
就算是假名,东汝人敢取苏这个字的,除了太子不做他想。
他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
所以,东汝陛下到底是怎么放心把他这么单纯的太子放出来的!
但不管人是怎么到这里的,她都绝不能让他出事!
魏姩双手被捆着,即便她知道如何解也费了不少功夫,摸索到现在才算解开了手腕上的绳子。
“你被抓了快一日了,不想办法出去么?”
魏姩边低头解脚上的绳索,边问道。
少年,也就是自称苏寻的,东汝太子东方苏翻了个白眼儿道:“被捆成这样,我能想什么办法,把它咬开吗?就算能咬开就能逃出去了吗,是能把门踹开还是把墙捅开?”
“不过我生来就运气好,遇到什么事都能化危为安,这一次应该也能出去。”
魏姩默默地咬咬牙:“”
要不是他是东汝太子,她真的不想救他!
“过来。”魏姩解开脚上的绳结,站起身道。
东方苏:“我这样怎么过来,过来不”
他边说边瞪向魏姩,看到木栅栏边站着的人和那一堆绳索时,他眼睛都瞪直了:“不是你,你怎么解开的?”
魏姩盯着他:“你要不要解?”
东方苏怔愣了一瞬后,飞快的往魏姩这边蛄蛹:“要要要。”
等那帮蠢货来救他,他怕是尸体都干了!
魏姩手穿过木栅栏给东方苏解了绳子,才抬头望向那扇小窗。
若把木条拆了,她是能钻出去的。
但东方苏
她收回视线,上下打量着东方苏。
东方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这么看我作甚?”
魏姩不想理他,又看向小窗。
就算他们能从这里出去,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
她连半吊子都算不上,至于东汝小太子
瞧他那样怕也指望不上。
若是费尽心思逃出去还是落到了西雩人手上,白费功夫不说,恐怕还得受翻苦。
这次是西雩人笃定她和东汝小太子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才会放松守备,若被抓到,下一次就没那么好逃了。
魏姩微微蹙着眉,也不知道十八去哪里了。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鸟叫声。
魏姩默默地数了数,与前些日子十八告诉她的信号一致。
她眼睛一亮,刚要回应便想到也不知门外是何情景,万一引来了西雩人就得不偿失了。
她想了想后抬手往发间摸去,这一摸她才发现簪子已经被拆走,只剩两个不能用来作为利器的珠花,但此时对她而言珠花也够了!
魏姩将珠花取下,从小窗中扔了出去。
扔了一个不见回应,便又将剩下的一个扔出去。
东方苏也听见了那几声鸟叫,虽然他不懂,但从魏姩的反应他能够明白应该是外头有人来救她了,于是殷勤的拆下自己的玉佩递过去:“姐姐,这个大,够响。”
这样他也算出了力,她应该可以顺便将他也救走。
魏姩听着那句姐姐唇角微微一抽,看他递来玉佩更是不忍直视,她偏过头取下耳铛扔出去,道:“我会救你。”
东方苏得到保证,终于放了心,笑弯了一双眼:“谢谢姐姐。”
就在这时,窗户外突然攀上一只手,紧接着一张脸隔着木条缓缓出现,将东方苏的吓的瞪大了眼。
要不是青天白日,他还以为见鬼了!
“姑娘?”
魏姩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慢慢地落了下来:“十八。”
“是我姑娘。”兔十八也松了口气:“这帮西雩人可真会找地方,这间破院子有好多个房间。”
“姑娘你往后退一点,我把这堵墙拆了。”
魏姩动了动唇,想说拆窗户就行,但她看了眼东方苏后,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
很快,兔十八就将墙拆了一个洞,一时间尘土飞扬,将里头二人呛的咳了好几声。
“十八,将他也带走。”兔十八应了声,飞快进来将木栅栏劈开:“姑娘我们快出去,动静太大很快就会来人的。”
魏姩自然明白,也不多耽搁,拽着东方苏从洞口钻出去;钻出去后,她便发现这是一个极大的院子,想要从这里逃出去,并不简单。
“姑娘走这边。”
兔十八在前头引路,走了几步回头看向魏姩,轻声解释道:“姑娘,在茶楼我没有出去,不是不想救姑娘,而是另有缘由。”
魏姩当然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消失,遂顺着她的话问:“所以是为什么呢?”
兔十八便飞快道:“他们袭击姑娘时我认出他们是西雩人,且发现暗中还隐藏着好几个高手,当时附近没有我们的人,仅凭我一人之力,无法保证能将姑娘从他们手中安然无恙的抢出来。”
“而且前段时间,殿下捉了一个西雩很重要的探子,他们劫走姑娘就是想与殿下换人,这些年我与西雩人交过很多次手,对他们也算了解,在他们同殿下谈判前姑娘都是安全的。”
“且当时的情况我出去只会打草惊蛇,若是失去了姑娘的踪迹,到时候再想找到姑娘就很难了,所以我就暗中跟着他们到了这里,且沿路留了特殊印记,齐姑娘发现姑娘失踪定会报案,届时自会惊动殿下,殿下,宋大人和其他暗卫都认得印记,他们会立刻明白是西雩人带走了姑娘,殿下自会猜到西雩人的目的,届时我便能和殿下里应外合,将姑娘救出去。”
魏姩听完有些许讶异,不由道:“那么短的时间,你便想了这么多?”
兔十八一直都表现的直爽粗暴,没成想反应竟也如此快。
“嗐,跟西雩人打交道打多了,本能反应。”兔十八道:“且殿下教过,我们不能跟普通暗卫一样,指哪打哪,我们得学会自己思考,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最佳的应对方法,遇到事一味的靠蛮力是不成的。”
魏姩对这话很认可。
果然,太子很有做老师的天赋!
“那要是我方才晕着,没有回应你呢?”
兔十八:“无妨啊,我只剩那一个院子没有查了,顶多再多翻几次窗。”
“西雩人一向自大,他们的守卫都在最外头,觉得这院子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所以里头的防卫就会松懈很多,不怕被他们发现。”
魏姩想了想,的确如此。
他们觉着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东汝太子也是个肩不能抗的,他们身上又都无利器,所以笃定他们解不开绳索,逃不出去。
“人跑了!追!”
此时,西雩人已经发现他们逃了,正在四处搜查。
兔十八带着二人藏到一个破屋里,将一个信号弹递给魏姩后,指了指方向:“我已经摸清了这里的路线,那边的守卫最薄弱,等时机到了,我们便在那处突围。”
东方苏终于有机会开口了:“等什么时机?”
兔十八没应,只贴在窗边一直盯着外头,没过多久,她眼睛一亮:“时机到了,跑。”
魏姩抬眸看了眼附近上空散发的烟雾,心中大约有了底,拉着东方苏便同兔十八往一处院门跑去。
东方苏被她拽的一个踉跄,刚喊了声姐姐就被魏姩打断:“闭嘴,逃命!”
“姑娘,我拦着人,你们跑,记得拉信号弹。”
兔十八说完便迎上院外的西雩守卫,魏姩死死拽着东方苏,生怕他不小心撞到了哪个刀口上。
兔十八出手狠辣,几乎是招招致命,毕竟高手并不是随处可见,出任务的一般不会来守门,很快便倒了一地尸身,但他们已经拉了信号,这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魏姩捡了两把弯刀,递了把给东方苏:“拿得稳吗?”
东方苏:“”
他似是被激到了,气冲冲的接过刀:“我会武功!”
魏姩闻言颇有些意外。
他会武功,她怎么没看出来。
“只是会的不多而已。”
大敌当前,魏姩没跟他掰扯他到底会多少武功,拉了信号弹后,就拽着人往兔十八指的方向跑。
兔十八拦住了身后追来的所有人,东方苏回头担忧道:“她不会有事吧。”
魏姩头也未回,跑的飞快:“我们留下她才会有事。”
没有他们做拖累,十八自然能脱身。
东方苏喔了声,看向拉着他拼命奔跑的女子,突然道:“你们北阆女子都这么吸引人吗?”
魏姩闻言,想到他方才关心兔十八的话,遂道:“怎么,喜欢?”
东方苏脸颊一红,她说话怎如此直白!
不过,他喜欢。
“嗯,喜欢。”
魏姩刚想说那恐怕不成,太子不会放人,便见院墙跃出一个西雩人,提着刀朝东方苏砍来。
“小心!”魏姩一把将东方苏拽到身后,躲过了那致命一击,随后西雩人又攻了上来,东方苏确实如他所说,会武功,且会的不多,他被魏姩救下后,义无反顾的挡在她身前与西雩人过了两招,但也只有两招。
这个西雩人的目标是东方苏。
魏姩看了眼他手中的属于北阆的兵器,便明白对方的目的。
她绝不能让东汝太子死在这里!
魏姩捏紧弯刀,在那人砍向东方苏时,她抓住时机一把推开他,将手中的弯刀扎进那人心口。
西雩人的刀也在同时落在她的肩上,但所幸她早有准备,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半跪在地,躲过了大半力道,所以伤的并不深,但落在人眼里,就是她被这一刀压了下去。
褚曣穿过转角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那一瞬,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般,整个人僵硬了一息才提气飞快朝魏姩跃去。
“姐姐!”
东方苏被魏姩推倒在地上,等转过头时,魏姩身上染着鲜血,半跪在地,他惊呼一声忙扑过去,只是还没有碰到魏姩,便被一道力道甩开:“滚开!”
褚曣冷着脸将魏姩揽在怀里,动作迅速的撕下袖口的布条,缠在魏姩肩上为她止血。
魏姩被熟悉的气息包裹,怔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殿下。”
褚曣没应声,黑着脸拦腰将她抱起便疾步往外走,魏姩大约猜到了什么,忙道:“殿下,殿下,我没事。”
褚曣脚步一顿,低头看向她。
魏姩遂反倒安抚着太子,轻声道:“殿下,伤口不深。”
“血是西雩人溅到我身上的,我没事。”
褚曣眼里这才有了别的神色,他将魏姩放下,让所有人转过身去,才拉下她的衣襟查看伤势,如魏姩所说,那看起来凶狠的一刀,只留下一道不深的口子。
褚曣将她的衣襟拉好,一把将她拥进怀中。
那短短的几息中,他的心中被杀戮包裹,他只恨不得提刀踏破西雩,杀的他们片甲不留。
直到她说,她没事,他的理智才缓缓回笼。
太子那一瞬的失态,让魏姩感觉有什么东西将她的心填的满满当当,好似再也装不下任何。
她轻轻抬手回抱着他,唇边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她想,她大概做不到了。
一年约满后,她做不到与他划清干系,再无交集了。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传来一道声音:“姐姐?”
东方苏唤的是魏姩,看的却是褚曣。
他听见魏姩叫他殿下了,所以,他就是那个喜怒无常,杀人如麻的北阆储君?
果然跟传闻中一样,长的又好看,又很凶。
褚曣放开魏姩,偏头看了眼跌坐在地上的少年,视线在他腰间的玉佩上一扫而过后,看向魏姩:“哪里捡来的?”
东方苏:“”
魏姩:“”
魏姩:“在一间小破屋捡的。”
东方苏:“姐姐我.”
“猜到他的身份了?”褚曣看了眼东方苏,后者立刻噤声,怂的很有魄力。
魏姩点头:“嗯,也大约猜到西雩人的计划,便将他带出来了。”
褚曣嗯了声,将魏姩扶起来后,捡起她用过的那把弯刀,唤来宋淮:“你留下十人,其他人跟孤走。”
“是。”
宋淮也知道魏姩没有大碍,心跟着落了下来,只是在看到东方苏后,神色有些微复杂。
这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魏姩见褚曣杀气腾腾而去,眉头紧蹙着。
宋淮看出她的担忧,道:“姑娘不必担心。”
殿下怒到极致时,向来都是要亲自动手的。
今日这处窝点,狗来了都得挨两刀。
“不过,姑娘立了大功了。”
好不容易等北阆那可怕的太子走了,东方苏终于敢插嘴了,凑上前问:“姐姐立什么功了。”
魏姩神色复杂的看向他:“”
她动了动唇,终是没说出合适的话来,转头问宋淮:“他来做什么?”
宋淮:“说是签合约。”
魏姩:“”
“东汝疯了吗?”
眼下各国动荡,东汝敢把他们的储君派出来签合约书?
宋淮:“殿下也这么说。”
东方苏终于听出来了,他皱眉看向魏姩:“你们是不是在说我。”
魏姩看着那张俊俏无辜的脸,真的很想伸手狠狠捏住,问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跑出来添乱。
可对方毕竟是太子,她不好下手。
但是
魏姩笑了笑,上前几步捏住东方苏的脸,笑的阴恻恻的问:“你是东汝哪家小郎君,知道现在外面有多乱吗,就敢跑出来乱晃?”
他又没有自报身份,她哪里知道他是谁。
“疼疼疼!”
东方苏费力扒下魏姩的手,气的哇哇叫:“你大胆!你敢捏孤的脸!”
魏姩大惊:“什么,你是谁?”
“孤是东汝太子。”东方苏没好气的瞪着她:“你明明早就知道了!”
魏姩无辜的看着他:“我先前问您,您说您叫苏寻,又没有说您是东汝太子,我哪里知道。”
东方苏憋的脸通红,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来反驳。
一旁的宋淮忍不住皱起了眉。
化名苏寻
东汝太子比他想象中还要蠢,这么个人放在奉京城迟早得出事,得赶紧把人弄回去。
但他真的想不通,东汝陛下是怎么想的。
而宋淮不知,几天后东汝陛下得到消息也一样万分头疼。
他那么大个儿子,说跑就跑了!
跑了就算了,还去了北阆!
去了北阆就算了!人还丢了!
“陛下,陛下您快想办法救救太子啊。”皇后哭天抢地的走进殿内,扑在他跟前,哭的撕心裂肺:“太子要有个好歹,臣妾也不活了啊。”
东汝陛下被晃的脑袋发晕,他仰天一叹。
到底是谁把消息捅到皇后跟前的!
所幸,次日一早东汝便接到北阆国书,太子无虞,签订合约后立即返回东汝,为彰显两国友好合作,允许他们派五百士兵至奉京城外接人。
有朝臣感叹北阆皇帝大度,东汝陛下嗤笑一声。
北阆只是想赶紧甩手罢了。
有的太子能开疆扩土,威震四方,有的太子只是来凑数的。
第57章 第 57 章
天边挂起了余晖, 杀戮声才渐渐停止。
寒风拂过,空气中隐隐飘来一股血腥味。
今日并非魏姩第一次接触西雩密探,早在香山猎场, 她就已经与西雩刺客有过交锋,后来在秋雾山崖底, 更是亲手了断过不少西雩人,但那两次与今日不同,那时他们都是冲着太子去的,而今日, 他们的目的是她。
哪怕追其根本也是因为太子,但这一次, 她的感受已有所不同。
她有预感,从这一次开始, 她大概要真正的搅进这场旋涡了。
因为很快她的身份就会公之于众, 不管是阆王的血脉, 还是与东宫的纠葛,她往后的生活都不会平静了。
但她并没有为此感到懊恼后悔,相反还隐隐有了期待,甚至有些许跃跃欲试。
最初时, 她其实只想了了私仇,窝进郡主府过平安喜乐的日子, 可或许是因为经历过几次死里逃生, 她也逐渐有了野心, 不再安于平静无波的日子,也或许, 只是因为她身体中的血脉所致,她的外祖父, 母亲都曾征战沙场,她想追随他们的步伐。
亦或许,她只不过是被那个人影响了。
他外能退敌,让人闻风丧胆;内能清朝堂,定朝政,即便有再多的负面词汇加诸在他身上,但不可否认,在几国动荡不安时,他就是北阆的底气。
转角处传来了动静,魏姩下意识抬眸望去,便见太子携着一身血腥面色冷凝大步而来。
他的气场太过强大,那一瞬,他的身后好像站着千军万马,可她又只看得见他一人。
远远地,魏姩看见有血滴顺着他的手背滑落,她心中一紧,飞快的迎上去:“殿下。”
褚曣看着朝他小跑着过来的姑娘,偏头同兔十八吩咐了一句,便加快了步伐,他身后的暗卫自觉的停下了脚步。
幽长的泥泞路上,他们坚定的走向了彼此。
时间也仿若停滞在了这看起来格外美好的画面中。
魏姩在他面前停下,视线落在他的手背上,担忧道:“殿下受伤了。”
褚曣眼底的寒气已不知在何时退却,他顺着她的视线垂眸看了眼手背上还在流淌的鲜血,不甚在意道:“前几日的旧伤拉扯到了。”
魏姩闻言猛地抬头看他:“前几日?”
他近日没到香山,是因为受伤了!
这时,兔十八已去而复返,褚曣接过她从他的马背上取来的狐裘披风,将魏姩罩住,用另一只未有血迹的手牵住她向前走,道:“随我进宫。”
魏姩自然而然跟上他,闻言疑惑道:“我进宫?”
褚曣嗯了声:“你救了东汝太子,要面圣。”
魏姩想说其实也不能算是她救的,但还未开口就听褚曣问东方苏:“东汝殿下,会骑马?”
东方苏看了眼二人牵着的手,面色复杂的点头:“一点点。”
他没听说北阆储君大婚啊,传闻不是说他不近女色,后院无人么?
姐姐跟他是什么关系?
褚曣察觉到他打量的视线,皱眉:“会就会,不会就不会,什么叫一点点?”
毛都没长齐就来觊觎他的人?
东方苏:“”
北阆太子果然好凶。
他在那双冰冷的目光中,怂兮兮道:“会。”
褚曣这才挪开视线,朝宋淮道:“看好他。”
宋淮应下:“是。”
褚曣带着魏姩先走出了院子,以手受伤为由与魏姩同乘一骑。
随后跟上去的东方苏看见了,忙提出要求:“我也想与人同乘。”
他会骑马,但只骑过自己那匹红马,还没有碰过其他马,而眼前这几匹跟战马差不多高大,他瞧着有点发虚。
对方好歹是东汝太子,且眼下签合约在即,宋淮能满足他的自是满足,淡淡道:“东汝殿下想与谁同乘。”
东方苏一听还能挑人,眼睛一亮,他看出来了,眼前这位宋大人是太子很得用的人,想必武功也是很高的,他跟他同乘,定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但当他对上宋淮森冷的视线时,那个‘你’字卡在了喉间。
虽然可能没有旁的危险,但宋大人本人看起来好像就是个危险。
于是东方苏默默地转移视线,然后就瞧见了一位年轻女子。
女子面容冷艳,纯色劲装,衬的腰细腿长,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扛着一把很大很大的刀。
东方苏眼睛都看直了。
北阆女子果然都好生厉害!
“东汝殿下要同我共乘?”
女子正是兔二,她笑盈盈道:“我最喜欢俊俏的小郎君了。”
东方苏被她看的浑身打了个冷颤,摇头如拨浪鼓,他快速环视一圈,见个个身上都沾着血,面色冷峻,一看就不好惹的样子,于是,他坚定的指向兔十八:“她。”
这些人里,就她看起来温柔一些。
更何况还是她破墙救了他。
兔十八正在纠结此刻是要追上姑娘,还是不能上前打扰殿下与姑娘共处,就见东方苏指向了自己,她愣了愣:“我?”
东方苏点头:“嗯。”
兔十八看向宋淮,后者点头,她便喔了声:“行叭。”
她倒是不介意与人同乘,只是东汝太子瞧着弱不禁风,不知能不能受得住。
兔二不知为何轻笑了声,东方苏默默的看她一眼敢怒不敢言。
虎落平阳,该怂就得怂!
一行人也不多耽搁,纷纷翻身上马回城。
兔十八的马上坐着东汝太子,自然就走在最中间,前后都有人护驾,但东汝太子此时根本没有心思担忧遇到刺客,他感觉自己恐怕不能活着到北阆皇宫了。
快!实在是太快了!
耳边的风呼呼的!他被颠的头晕眼花!
北阆女子真的好可怕!
褚曣与魏姩最先到奉京城,面圣需仪容得当,褚曣便送魏姩先回魏家换身衣裳。
乔氏早已得到魏姩失踪的消息,知晓不是那人动的手后,就开始着急起来,毕竟,魏姩对他们还有大用处,正在她焦急不已时,便听门房来报,魏姩回来了。
她面上一喜:“人呢?”
门房战战兢兢道:“太子殿下送姑娘回来的。”
乔氏一惊,失声道:“太子殿下现在何处?”
“在前院。”门房道。
乔氏闻言赶紧迎了出去。
恰好此时,魏文鸿与魏裎下值归来,听的太子殿下驾临,也来不及换下朝服就上前请安。
褚曣对魏文鸿夫妇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淡淡叫了起就没再与他们多言,倒是同魏裎多问了几句话,不外乎是一些朝务,魏裎皆恭恭敬敬答了。
褚曣眼里添了几丝赞赏。
很快,魏姩便梳妆整齐来了前院,褚曣说了声魏姩立了功需进宫面圣,便带着魏姩走了。
魏家几人皆面露错愕。
不是说魏姩失踪了?怎突然立了大功?
不过他们也不敢多问,恭恭敬敬的将太子送出了门。
魏裎面色平静的回了后院,去见了吴姨娘。
二人细谈了一个时辰,魏裎方才离去。
这边,褚曣才出魏家,就收到禀报说东方苏不肯走,闹着要吃饭。
魏姩眼看太子要发怒,忙道:“他说自从昨夜被抓后,就没人给他吃过饭。”
褚曣沉默片刻问:“人在哪里?”
“五福楼。”
褚曣与魏姩过去时,东方苏正与宋淮在酒楼外僵持,不等褚曣问,兔十八就禀报道:“东汝殿下说要用饭,不然就跳马。”
她自然不能真的让他跳马,只能停下来。
东方苏原本抬着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见到褚曣后,他气势略减,但还是哽着脖子不愿意退让。
褚曣瞥他一眼,嗤了声:“不是要吃饭吗?”
东方苏眨眨眼,意外道:“你同意了?”
“不然呢?”褚曣道:“若是让东汝殿下在我奉京城饿死了,传出去丢的是北阆的脸。”
东方苏:“饿死,倒是不至于”
褚曣:“你吃不吃?”
“吃!”
东方苏坚定的走进酒楼。
褚曣收回视线,吩咐宋淮:“清场,付钱。”
“再调一百侍卫过来。”
宋淮:“是。”
于是,这日在五福楼用饭的所有客人都可以将饭菜打包走,还能白得一袋银子,等于是天上掉了馅饼了。
很快,他们就知道原来里头是两国太子殿下,怪不得这么大场面,原本还有想一睹太子真容的,但随后酒楼就被侍卫包围,他们看着这阵仗,也就不敢多留了。
东方苏毫不客气,报了一堆菜名,皆是奉京城名菜。
褚曣去处理伤口换衣裳了。
便是魏姩陪着东方苏。
东方苏总算是等到机会了,看了眼不远处的宋淮后,小声问:“姐姐与北阆太子是什么关系啊?”
这话魏姩一时不知该如何答。
她与他,目前来说,好像无法很确切的解释是什么关系。
“我没听说北阆太子成婚啊。”东方苏好奇道。
魏姩:“”
她默了默,半晌后道:“我与他没有关系。”
至少,目前还没有。
至于以后,她不得而知。
褚曣远远便听得这话,眼神骤的一愣冷。
她说,与他没有关系?
与他没有关系,她想与谁有关系?!
顾容锦,还是眼前这个奶膘都未退的小太子!
“真的吗?”东方苏并没有察觉到危险靠近,闻言眼睛亮晶晶的,兴奋道:“如果你们没有关系的话,姐姐愿意和我回东汝吗?”
魏姩唇角一抽。
东汝殿下思维跳跃太快,她有些跟不上。
“你要带谁回东汝?”
突然,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
魏姩忙回头望去,却见褚曣换了身墨袍面色不虞的走来。
她心里一咯噔,他该不会听见她刚才说的话了吧。
褚曣没有看她,在二人中间的凳子上落座,再次问东方苏:“东汝殿下方才说,要带谁走?”
东方苏看起来很怕褚曣,他缩了缩脑袋,摇头:“北阆殿下听错了。”
魏姩:“”
东汝太子还真是能屈能伸。
褚曣冷哼了声,不再开口,也不看魏姩。
魏姩便知道,他一定是听见了。
没过多久,菜便陆续端了上来。
东方苏的确是饿得很了,打了声招呼就开始大快朵颐。
魏姩趁着东方苏一心扑在饭菜上,便将凳子挪了挪靠近褚曣,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轻声唤道:“殿下。”
褚曣侧眸瞥她,扯回自己的袖子:“孤跟你有关系吗?”
魏姩:“”
得,又气上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魏姩:“他问的是那种关系。”
褚曣:“孤跟你没有那种关系?”
魏姩脸一红:“”
他们说的根本不是一种关系!
“我们名义上确实没有关系啊。”
褚曣终于肯偏头看她了:“所以,你想我们名义上有什么关系?”
东方苏边吃,目光边在二人身上徘徊,忍不住道:“你们在说戏吗。”
褚曣:“你闭嘴!”
魏姩:“闭嘴。”
东方苏默默地夹了一筷子鱼塞到嘴里。
魏姩因褚曣最后那句话心跳有些紊乱。
他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想有什么关系,她想有就有吗?
隔着桌布,褚曣用脚碰了碰魏姩的脚:“孤问你话呢。”
魏姩默默地缩了缩脚。
这话要她怎么答?
褚曣眯起眼:“你不想与孤有名义上的关系?”
“那你想与谁有?”
魏姩:“”
眼看太子又要炸,她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褚曣道。
魏姩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她也突然觉得他们好像在说戏。
“今日赏梅宴,玩的可尽兴?”太子话锋一转,道。
魏姩不由松了口气,以为太子这是放过她了,遂顺着他的话答:“尽兴。”
褚曣冷哼一声:“是吗?”
“何处尽兴?”
魏姩一愣,她怎么感觉他这个语气有些不对劲,想了想,谨慎道:“梅花很漂亮。”
谁知太子又是冷冷一哼:“梅花漂亮,还是人漂亮?”
魏姩:“”
他到底想说什么!
“见到郡主府的小公子了?”褚曣阴阳怪气。
魏姩:“只远远看了眼。”
“很失望?”
魏姩忍无可忍:“殿下,您不防直说。”
东方苏咽下一口汤,道:“这还不明显,北阆殿下吃醋了呀。”
褚曣冷冷看向他:“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魏姩则是有些莫名:“”
她看着褚曣半晌,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殿下是说,顾公子?”
“郡主府今日给顾容锦相看,相看的如何?”太子抬着下巴看她:“郡主见你了?”
魏姩:“”
还真是因为顾容锦。
那是她阿弟啊,他吃什么醋?
哦,他并不知情。
魏姩垂首,点头:“见了。”
太子:“聊的如何?”
“郡主之前在秋雾山便向着你,应该很喜欢你。”
魏姩憋着笑,轻声道:“嗯,郡主娘娘好像是很喜欢我。”
她并非想取笑他,只是在想,等他将来知道真相时,会不会后悔今日的言行。
太子立刻炸了:“魏姩!你答应过孤什么?”
魏姩抿着唇,极力保持面容平静:“臣女答应殿下太多了,不知殿下说的哪一桩?”
“离别的男人远一点!”太子咬牙:“跟顾家小公子在齐家的宴会上相谈甚欢,魏姩,你想做甚,嗯?”
魏姩实在忍不住了,噗嗤笑了出来。
褚曣不可置信的盯着她:“你还敢笑!”
太子一脚将魏姩连凳子带人勾过来,掐住她的腰:“魏姩!你再笑试试!”
“喂喂喂,我还在这呢!”
东方苏看着两个打情骂俏的人,气急败坏的捂住眼:“少儿不宜我跟你们说,你们克制点!”
魏姩忙带着凳子退了回去,正色道:“殿下,男女授受不清。”
褚曣死死盯着她。
好一会儿后,他突地一笑:“行啊。”
“给孤等着!”
魏姩不吭声,等着就等着呗。
“你吃完没有!”太子看向东方苏。
东方苏看了眼满桌子的菜,委屈巴巴道:“菜没吃饱,但醋吃饱了。”
褚曣眯起眼,正要开口,东方苏忙道:“我知道了知道了,姐姐与太子是一对,我有自知之明。”
褚曣挑眉:“你好像很识时务。”
东方苏耸耸肩:“那可不。”
“母后说过,在式微时就要会识时务,绝不作死!”
褚曣:“那东汝陛下教你什么了?”
“父皇说,万事以和为贵,能不动手绝不动手,一旦动了手就往死里打,打不过就要立刻跑,另外,父皇还说母后说的都对。”东方苏认真道。
魏姩默默地看了眼东方苏。
她好像有些明白这位太子为何会养成这样的性格了。
她不知道东汝皇宫长什么样,但她想,那一定是个充满爱的地方。
她好像突然有些羡慕东方苏了。
褚曣一时也没作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东方苏看了眼二人,小心翼翼问褚曣:“我还能吃吗?”
褚曣:“吃。”
许久后,他突然道:“你好歹也是大国太子,就不能硬气一点?”
他说过,找到人后一定要把揍他的他爹妈都不认识!
现在小太子这般能屈能伸,他竟一时找不到借口。
东方苏闻言,放下筷子伸出食指摇了摇,郑重其事道:“硬气也要分人!”
“父皇说了,像北阆储君这样的人物,无需硬气,若有朝一日我有幸遇见了,只需要抱住北阆太子的大腿,这样,等我这个凑数的太子登基后,也能保在位之年东汝太平!”
褚曣:“”
魏姩:“”
连靠在门边的宋淮都忍不住勾了唇。
气氛安静了半晌后,褚曣低低骂了声:“操!”
揍小太子的念头彻底打消。
魏姩盯着鼓起腮帮子吃的正香的东方苏,不由想,东汝陛下想让小太子怎么抱褚曣的大腿?
可爱死他吗?
但
魏姩将褚曣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收入眼底,好像还很有效用。
再一次证明,太子殿下吃软不吃硬。
之后东方苏提出还要加一盘乳鸽时,褚曣挥挥手,毫不吝啬。
魏姩抿了丝笑,想,东汝陛下很英明。
但凡换个人来,也抱不了这条大腿。
可下一刻,就听东方苏道:“其实,不是父皇派我来签合约的,我是偷跑出来的。”
魏姩缓缓抬头:“?”
褚曣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
合着这一场鸡飞狗跳是小太子私逃出来引起的!
“我听说北阆物产丰富,有很多我见都没见过的东西,就想来长长眼”东方苏感觉到周围空气越冷,凭着多年的求生本能加了句:“当然,主要是想来看看传闻中的北阆储君。”
褚曣冷冷的盯着他。
东方苏眨眨眼,试探道:“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抱歉啊,你放心,我签完合约书立刻就走!”
褚曣按下躁动的手指,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进宫!”
浑然不觉又躲过一顿打的东方苏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城中各处已点了灯火,侍卫手中也燃起了火把。
城中不必疾行,东方苏一人坐在马背上,看着满城繁华,只觉眼花缭乱:“这帮该死的西雩人,我才进城就把我绑了,好歹叫我先瞧瞧这繁华的奉京城啊。”
魏姩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或许这便是无知者无畏,此时满心欢喜的小太子根本不知道,他差一点就再也看不到了,也再回不到东汝,回不到那个充满爱的地方。
不仅如此,还可能引发一场腥风血雨。
可是,这能怪他吗?
好像也不能。
他只是少年心性,想看看外面的天地,似乎也没什么错,错在于那些居心叵测,挑起纷争之人。
不过他毕竟是一国太子,肩上担着黎明百姓,若太平盛世便罢了,如今各国动荡,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也需谨慎才是。
魏姩想到这里,抬眸看向侧前方那道挺拔的墨色身影,同是储君,他在这个年纪已经上阵杀敌了,如此比较起来,东汝小太子好像比他幸运的多。
若是他生在太平盛世,他的母后还在,他会不会也如东汝小太子这般可爱,这般爱笑。
褚曣似是感受到她的视线,突然回头,恰好撞进魏姩眼中。
他微微一愣。
她这是在怜惜他?
魏姩飞快垂下视线,拉了拉缰绳上前几步,跟在他身侧:“殿下,宫里是什么样的啊?我还没见过呢。”
褚曣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就那样。”
而后,他又补充了句:“你很快就能见着了。”
魏姩笑着点点头。
“你想去东宫看看吗?”褚曣突然道。
魏姩一怔,垂首抿了一丝笑:“好啊。”
有些东西不必宣之于口,简简单单的一问一答间,已经有了答案。
褚曣偏过头,眉眼微微上扬。
待这一次的动乱结束,东宫就该有女主人了。
第58章 第 58 章
宣政殿
“拜见北阆陛下。”
“拜见陛下, 陛下万岁。”
进殿后,东方苏与魏姩各朝圣上行礼。
圣上瞥了眼一旁立着的太子,面色微讶。
这才半日的功夫, 就将人找回来了!
褚曣察觉到他的视线,抬了抬眸, 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圣上:“”
“免礼。”
“谢北阆陛下。”
“谢陛下。”
圣上望向东方苏,见其虽然形容稍显狼狈,但还算活蹦乱跳,心中微安。
太子没把人揍一顿, 也算稀奇。
接下来东风苏与魏姩禀报了来龙去脉,圣上听完大觉惊讶:“竟如此巧合。”
圣上看向魏姩:“朕记得, 你叫魏姩。”
魏姩恭敬回道:“是。”
圣上嗯了声,又瞥了眼太子。
郡主府今日设了赏梅宴, 说是为了容锦相看, 实则恐怕多半是为了这个姑娘, 如此大动干戈,怕是有什么让郡主起了大疑,不知眼下是否已经确定了这姑娘的身份。
他先前的确没有抱有什么希望,但今日知道郡主府办这场赏梅宴时他心中便也有了些盼头, 他希望这姑娘真的是阆王的血脉,这样, 不仅能解了他们多年的心结, 也能顺理成章的赐婚。
阆王的外孙女, 做储妃是无人能置喙的。
若她只是魏家女
即便他同意了,底下那帮臣子也得闹个天翻地覆。
这同音不同字, 差之千里啊。
于是,圣上试探的问:“孤听闻今日郡主办了赏梅宴, 你也去了?”
魏姩回道:“是,臣女去了。”
“可曾见到郡主了?”
圣上这话一出,魏姩心中便有了底,想来,圣上也在怀疑她的身份,遂回道:“回陛下,民女见过郡主娘娘,也见了郡马。”
圣上心头一跳,道:“近日天寒,郡马身子不好,竟也出席了。”
魏姩想了想,便简单将今日在梅园的情况叙述了。
这回,不止圣上惊讶,太子也愣住了。
只是二人所想的并非是一件事。
前者是略显激动,如魏姩所说之情形,这显然是那两口子的设的局,如此看来,他们莫不是真的有了什么线索;后者则是一脸暗沉。
姑姑竟如此大费周章同他抢人?!
“这样啊。”圣上笑了笑,道:“如此巧合,看来魏姑娘也算是与郡主与郡马有缘。”
圣上的语气温和了不少,又细细打量了眼魏姩。
这越看,越觉得有几分像兰庭。
“父皇还有何事要问吗?”褚曣:“天色不早了,儿臣得送姩姩回府。”
‘姩姩’二字,太子咬的特别重,似是在宣示着主权。
他非常清楚,若姑姑真的有意魏姩,他的父皇绝对是明哲保身,谁也不会帮!
圣上哪能听不出太子的不满,瞪了他一眼,才朝二人和气道:“朕已让人请了东汝使臣,眼下应该到了偏殿,东汝太子去见他们?”
东方苏应下:“谢北阆陛下。”
“魏家二女魏姩救出东汝太子,立下大功,赏白银三千,绸缎十匹,玉如意一对。”圣上。
褚曣瞥向圣上,意思很明显,嫌少了。
圣上没好气瞪他一眼,加了句:“再赏两幅头面,金盏一樽,琉璃瓶一对。”
魏姩不知父子二人暗中的涌动,忙跪下谢恩。
出了宣政殿,东方苏便去偏殿见了使臣。
褚曣与魏姩远远就听见一帮人哭天抢地。
“哎哟我的小祖宗欸,得亏这是无事啊,要有个好歹老臣如何向陛下交代啊。”
“殿下可无碍,可有受伤?”
“那帮该死的西雩人,回去定要同陛下告他一状。”
“”
在一片关切声中,有一道年轻的声音便显得冷淡了许多:“殿下可知此次差点闯下多大祸事,从今日至离开北阆,臣必会随身跟随殿下。”
“知道了知道了顾大人。”东方苏插科打诨:“孤现在要去沐浴,你也要跟着吗?”
魏姩听到这里轻笑了笑,与褚曣折身缓步行向东宫。
“殿下觉得,东汝陛下会善罢甘休吗?”
褚曣语调懒散:“说不准。”
东汝向来主和,不喜战,如今太子平安无事,此事或许兴不起太大的风浪。
但也难保东汝陛下爱子心切,冲冠一怒对西雲发难。
正说着,銮驾到了,褚曣自然而然牵起魏姩:“孤带你看看东宫。”
魏姩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太子带着她走上銮驾,她才心中一慌:“殿下!”
太子銮驾,她如何坐得。
褚曣不由分说的将她拽了上去,魏姩忙看向宫人,见都规矩的低着头,不敢张望,她才稍微放松了些,忐忑道:“殿下,臣女”
“安心坐着就是。”
褚曣又加了句:“总归早晚要坐的。”
或许是他先前表达的不够明显,姑姑才会想跟他抢人。
宫人们听见这话,心都是一颤,但无一人敢抬头去看。
魏姩亦是怔怔的看向褚曣:“殿下。”
他们或许有某种默契,但这件事总归是还没有挑明,他如此直白的说出来,难免让她兵荒马乱。
“你要与孤在这里分说?”
魏姩立刻坐直:“不用。”
銮驾起,静默片刻后,太子道:“以后,兔十九也会跟在你身边。”
魏姩一愣,如果她没记错,长福曾同她说过,太子身边多是十九近身侍候。
“可殿下不是习惯兔十九”
“他最近总惹孤生气,让他换个人气。”褚曣道:“也为了让他能好好活着。”
魏姩:“”
好难以拒绝的理由。
“谢殿下。”
不过她也没想着拒绝,毕竟她很清楚她如今的处境,若能多一层保障,于她于他都是有益的。
“对了殿下。”魏姩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坐直:“殿下可还记得今日在茶楼见过谁?”
褚曣皱眉:“你问的具体些?”
“臣女在茶楼看见魏凝进了一个房间。”魏姩解释道:“是二楼东边角落那个房间,臣女听宋大人说当时封锁了茶楼,殿下可有注意那个房间里是谁?”
褚曣沉思片刻后,道:“没有人。”
魏姩眉头微拧。
所以,那时候魏凝与那人已经离开了?
“此事我会让宋淮去查。”褚曣道:“他若去过,必定留痕迹。”
魏姩轻轻点头:“好。”
“多谢殿下。”
安静了片刻后,褚曣旧事重提:“郡主还与你说过什么了?”
魏姩默默地看向他。
他怎还记挂着这事。
“没有其他的了。”魏姩说完,又加了句:“没有提顾小公子。”
褚曣哼了声。
“真的。”
褚曣不吭声了。
直到到了东宫,进了殿,褚曣才一把将人摁在怀里,泄愤似的欺负了一通,那股气才顺了。
夜色渐浓,也瞧不清什么,褚曣便带魏姩去了玲珑塔顶,从高处往下,能将整个奉京城收入眼底,看着满城灯火,魏姩不由在想,他是否也不止一次的站在这里,看着他守护的这片繁华,那时不知他是怎样的感受。
若是她,她应该会很满足,也很自豪。
“南爻近日送来国书,指明要娶的孤的妹妹。”褚曣负手立在高楼,望着远处,突然道。
魏姩落后他半步,闻言不由侧首看他。
不是北阆的公主,而是褚曣的妹妹,说明南爻忌惮的人是褚曣,但同时,这也是一种挑衅。
“殿下如何回。”
褚曣不答反问:“若是你,你如何回?”
魏姩拧眉陷入沉思,褚曣也不催促,静静的等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女子温和却坚定道:“我会拒绝。”
褚曣:“理由?”
魏姩道:“这只是一个试探,也是挑衅,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就必不会就此罢休,而且,同意送公主和亲等于是向南爻低头,北阆的威望会骤减不说,也不一定能就此止战。”
“若他们提出和亲,何不送他们的公主?没有公主,送皇子也成。”
褚曣深深望了眼魏姩,魏姩被他看的有些不自然,问:“殿下为何这般看我。”
褚曣似笑非笑道:“你已有几分像孤了。”
魏姩:“”
她眼神微闪,飞快偏过头,眼底泛着微光。
虽然不知他为何这么说,但她认为这是对她的褒奖。
不过,他算是她的老师,就算有些像也不奇怪吧。
“孤也是这么同父皇说的。”褚曣挪开目光,道:“南爻此举,并非真的想议和。”
近日两国密探动作愈发频繁,若他所料不错,应当很快就要乱了。
阆王已无法再上战场,北阆能抵御两大国的将领并不多。
一旦边关告急,他必定要立刻启程。
“魏恒已上勾了,你如何打算。”褚曣话锋一转,问道。
他说不准何时就要离京,他可不想一回来,她人就没了。
魏姩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魏恒出事,会牵连整个魏家,包括她。
可是,她不姓魏。
魏恒短时间内不会回京,她会选择在最合适的机会再将此事捅出去。
可这些话,她现在不能同他说。
褚曣见她半晌不语,便道:“时间不早了,孤送你回去。”
魏姩遂点头:“好。”-
次日晚饭时,魏姩去见了魏裎。
她开门见山道:“江南已经定了,魏婉的婚事拖不得了,五弟可与吴姨娘细谈过?”
魏裎点头:“昨日已同姨娘提了。”
“可应了?”魏姩道。
魏裎:“姨娘答应。”
“六妹的婚事我已有打算,但乔氏那关不好过。”
魏姩闻言松了口气,她正愁该从哪里下手去物色人选:“已有人选便好,其他的交给我就是。”
魏裎起身,郑重朝魏姩鞠了一躬,道:“多谢二姐。”
“你我之间无需如此。”魏姩起身扶起他,道:“你过了眼,人自是好的,不过我还是得见一面,才更好同乔氏开口。”
魏裎当即道:“此人乃我同窗一位友人,他昨日在赏梅宴上见过六妹,得知同窗与我交情甚笃,便托他与我来说,今日下值时,打了个照面。”
魏姩大感意外,没成想昨日竟还有如此收获。
不过
“品性可了解?”
“李兄与我关系甚佳,他的话信得过。”魏裎道:“不过,若二姐姐再过过眼也放心些。”
“不如,明日我以讨教学问为由约他来府中小坐。”
魏姩点头:“也好。”
“正好让六妹妹也瞧一眼。”
此事便就这么定下了。
“吴姨娘那边,也差不多要开始准备了。”魏姩拿出一瓶药递给魏裎:“此药服用之后,十二个时辰内会不省人事,有肺痨的脉象。”
“这段时间先称病,待六妹妹的事定下来后,再让吴姨娘服用此药,乔氏得知后必不愿意留吴姨娘在府中,我会提前安排好去处。”
魏裎接过轻轻点了点头。
“重栩回来会将所有证据交给你,由你交上去,能保住性命。”魏姩顿了顿,看他片刻,问道:“他毕竟是你的亲父,你可后悔?”
魏裎默了默,低下头捏住药瓶。
亲父?不见得。
“二姐放心。”
魏姩点头嗯了声。
魏文鸿任由乔氏磋磨自己的儿子,前世,甚至纵容她要了魏裎的命,这或许,也算是天理循环。
只是,毕竟血浓于水
“若是你下不去手,我也能有其他办法保你。”魏姩道。
魏裎抬眸望着魏姩,好半晌才轻轻一笑:“我下得去手。”
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原本以为,他终其一生都无法解脱。
“二姐,有件事,我始终瞒着你。”
魏裎攥着药瓶,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看向魏姩。
魏姩一怔,见到少年眼中的异光,遂制止他:“若是还没想好,日后再说不迟。”
魏裎面色稍缓,认真道:“待事成后,我再同二姐细说。”
“好。”
魏姩笑着应下-
次日,魏裎回府果真带了两位好友。
按照规矩,几人先去拜访了家中长辈,才去了溯栢院。
魏文鸿对于儿子结交官场好友,自是乐见其成的。
以往魏裎沉默寡言,一棍子打不出一屁来,如今进了翰林,有了自己的门路,魏文鸿对此感到很欣慰。
虽然他将厚望寄予长子身上,但多一个儿子有出息,他自然也欢喜。
魏裎的同窗名叫李范,他的好友姓徐,名子明,虽是奉京土生土长的人,但是在新朝建立后,家中才得到重用,所有徐家一直是新朝一派。
他的父亲如今在国子监任职,虽说算不得大家权贵,但与魏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徐子明本是家中庶子,早年姨娘病逝,后寄养在主母名下,名义上也是嫡子,上头有一位嫡长兄,已经成婚,底下还有个嫡出妹妹,后院可以说是极其简单了。
魏姩对此很是满意,但她满意无用,还得看魏婉的意思。
厅内置放了屏风,魏裎与徐李二人面色自若的闲聊着,魏婉透过屏风偷偷看向那位身形高挑的青年,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有意偏过了头,似是为了让她看的更真切些。
虽然他并未看过来,但魏婉面上还是一热。
她飞快垂眸,过了片刻又悄悄抬眸去望。
魏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就有了底。
两厢早有商议,徐子明自然知道屏风后有人,感知到人离开后,他不由轻轻呼出一口气。
李范见此,遂看向魏裎,后者会意,起身道:“我去换壶新茶。”
不多时,魏裎便去而复返。
几人闲聊几句后,魏裎便道:“徐兄,不瞒你说,我家中情况有些特殊。”
这意思就是成了。
徐子明绷直的身子微微一松:“魏兄直言便是。”
“若是婚事着急些,不知徐兄可介意。”魏裎直言道。
徐子明一愣:“可能问些缘由?”
魏裎垂眸,道:“姨娘病重。”
真实缘由他此时无法说,心中暗道了声抱歉,待事后他定会为此登门致歉。
徐李二人对视一眼,李范道:“魏兄想在何时?”
魏裎道:“先定下,婚期越快越好。”
“我与六妹长在姨娘跟前,若姨娘…六妹必是要守孝,徐兄可能等?”
徐子明今年二十一,若在等两年,确实有些久了,他沉思后道:“此事,可容我与家中商议。”
魏裎点头:“自然。”
之后几人便没再提及此事,又闲聊半晌,徐李二人便纷纷告辞。
_
魏婉从厅里出来许久,脸上的红晕才渐渐消失,魏姩便拉着她道:“六妹,你的婚事可能要稍微急些,你可介意。”
魏婉不明所以的望着魏姩:“多急?”
魏姩垂眸,道:“定下后,怕是不到月余。”
魏婉不由一惊,片刻后道:“为何?”
魏姩没有直接回答,有些事还是由魏裎同她说比较合适,她只道:“你放心,我与你哥哥不会害你。”
魏婉抿了抿唇,后点头:“好。”
她能嫁为正妻已是求之不得,快些倒也无妨。
魏姩见她乖巧应下,心中微软,拉着她的手,认真道:“六妹妹,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只需过好自己的日子,其他的都不要管,万万记住我的话。”
魏婉心中渐渐生了疑惑,昨日,哥哥与姨娘也同她说过这样的话。
虽然她知晓的并不多,但她隐隐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嗯,我会记住的。”
魏姩笑了笑,接下来便没再提及此事。
_
宣政殿
两日后,西雲边关急报,西雲正在集结重兵,准备压境,南爻亦蠢蠢欲动。
朝堂上弥漫着一股厚重的低沉气息。
短暂的沉寂后,便是激烈的争执。
一部分人支持苏将军前往西雲,另一部分则请太子亲征,以太子与西雲有过交锋,知己知彼为由。
苏将军则执着的请战。
几番争论未果,褚曣不知是不是懒得再听下去,当即离开了朝堂。
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文官免不得又是一番口诛笔伐。
圣上揉了揉眉心:“继续议事。”
其实圣上心中很明白,无需再议了,这一战,必是太子亲征。
_
褚曣离开宣政殿后,直接去了魏家。
彼时,魏姩正用完早饭,坐在窗边看褚曣先前给她送来的书,窗户突然被敲响,她愣了愣后意识到了什么,眼中一亮,忙站起身打开了窗。
果然,见外头站着一身官服的太子。
魏姩眨眨眼:“殿下,怎这么早过来了?”
看样子,应是下了朝就过来了。
褚曣瞥她:“来不得?”
魏姩默默地打开窗户:“…来得。”
褚曣看了眼窗户,又看向她:“你要孤翻窗?”
您不是一直喜欢翻窗吗?
但这话魏姩只敢在心里问。
她转身走向房门,才打开身后就传来一声响动,她回头一看,太子已经翻窗进来,坐在了她方才坐的位置上。
魏姩:“……”
她面无表情的关上窗。
所以今日又是谁招惹他了。
褚曣翻了翻魏姩方才看过的那本书后,又将它放了回去,魏姩才走过来:“殿下可用早饭了?”
褚曣嗯了声。
他往后靠了靠,道:“查到了点线索。”
太子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魏姩却瞬间听懂了:“是谁?”
褚曣:“那个房间从窗户下去是一个巷子,巷子出去便是街铺。”
“有人那里看到过沈凌。”
那一瞬,魏姩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追问道:“谁?”
褚曣看向他:“沈凌,齐云涵的未婚夫。”
魏姩动了动唇,眼底划过很多种情绪后,道:“会是巧合吗?”
褚曣揉了揉眉心:“会。”
魏姩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他道:“也不会。”
魏姩抿唇看向他。
“案子未清前,但凡出现在案发现场的,都是嫌疑人。”褚曣伸手点了点刚刚放过去的书:“你不是正在看着?”
魏姩:“…还没看到那处。”
其实不看她多多少少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沈凌,太出人意料了!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沈凌。
前世,他因为云涵的死伤心欲绝,病重在床,他怎么可能会害云涵?
所以,她宁愿相信是巧合。
若是真的…这对于云涵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而褚曣接下来的这句话,让魏姩的心凉了半截:“江南那边也有了消息,魏恒身边,有沈家的人。”
魏姩说不出那一刻是怎样的感受。
她很想说,那会不会也是巧合,可她说不出这句话。
一次是巧合,两次就不一定了。
‘人死如灯灭,肝肠寸断也无用’
魏姩耳边突然响起魏凝曾说过的那句话。
以前她只觉得魏凝是在讽刺沈凌与齐云涵这对苦命鸳鸯,可现在想来,或许这句话另有深意。
若是这样,好像很多事情都有了答案。
那天她跟着魏凝到了那间酒楼,没有发现魏凝与任何人相见,但那天,沈凌在那里。
秋雾山猎场,沈凌也与魏凝同时出现过。
茶楼,沈凌也在那附近。
还有,魏凝为何偏偏是模仿齐云涵。
因为她认为,沈凌所爱之人,是齐云涵。
第59章 第 59 章
魏姩越想越觉得后脊发凉。
如果是沈凌, 那这盘棋筹谋的也太久了!
她记得齐云涵同她说过,他们是自幼时就定下的婚约,又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 沈凌是如何下得去手的。
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仅仅只是名利?
沈凌是三年前的状元郎,又是齐家的乘龙快婿, 前路一片坦荡,他何至于谋划这么一步大棋。
总不能是因为魏凝?
不可能!
只要眼没瞎的就分得清珍珠鱼目!
“你还要想多久?”
太子不耐的声音打断了魏姩的思绪。
她回神,还未开口就听太子继续道:“孤已派人跟了他一段时日,一直未曾发现疑点, 直到前两日多事才调走人手。”
魏姩一惊:“殿下何时怀疑他的?”
“秋雾山。”褚曣。
魏姩难免有些讶异。
他竟然那时就怀疑他了!
“要么,他确实是清白的, 要么,就是他知道孤在查他。”褚曣伸手将魏姩揽到腿上坐着, 一手握着她的腰, 一手捏了一簇发丝在指尖把玩。
魏姩瞥了眼, 道:“殿下觉得是哪种?”
褚曣俯身,离魏姩越来越近:“已经派人继续查了。”
魏姩察觉到他的意图,长睫轻轻一颤:“殿下,臣女还有一桩事想同殿下商量。”
晚些时候冬尽月兰要进来伺候更衣, 若是撞见,她又说不清了。
太子的唇略作停留:“说。”
“臣女想快些将六妹妹的婚事定下来, 但乔氏很难松口, 还需要借助殿下的名义。”魏姩。
褚曣明了, 祸不及出嫁女,她想保魏六。
“哪家?”
魏姩:“徐家。”
她想了想, 又加了句:“家主在国子监任职的徐家。”
褚曣快速将人对上号:“知道了。”
徐家算是新臣,用他的名义成一桩婚也无妨。
他说罢, 头又低了下去。
“殿下!”魏姩长睫不停颤动着,道:“臣女心中还有一个疑惑。”
褚曣:“你现在没有。”
魏姩:“……”
僵持半晌,魏姩败下阵来,
好吧,她现在没有。
褚曣将人拘在怀里欺负了好一阵,才满足的放过她,但还是将人紧紧抱着,魏姩便也乖顺的依偎在他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褚曣突然道:“要打仗了。”
魏姩一怔,从他怀里探起头。
打仗?怎突然要打仗了?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心猛地一滞:“殿下要去?”
“南爻还是西雲?”
褚曣:“西雲,孤去。”
魏姩目光怔怔的望着他,心头一时闪过万千情绪,最后问了句有些傻的话:“会有危险吗?要去多久?”
一出口她就知道她的问题没有确切的答案。
战场上刀剑无眼,怎会没有危险,至于需要花费多少时日,一旦开战,谁也说不准。
但魏姩还是眼也不眨的看着褚曣,她想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答案,一个能让她暂且安心的答案。
褚曣也回视着她,许久后,他勾唇一笑,神态间尽显娟狂:“区区跳梁小丑,能奈孤何。”
“四年前他们是手下败将,今朝,也一样。”
看着意气风发的太子,魏姩的心的确安宁了不少。
是啊,他是褚曣,在她心里,他好像无所不能。
“倒是你,可别等孤回来,你就被人弄死了。”褚曣目光森森的看着魏姩:“你若敢死,届时,孤便挖坟鞭尸。”
魏姩:“……”
难道不应该是给她报仇,将仇人鞭尸么?
“听清楚了么?”褚曣。
魏姩:“…听清楚了。”
太子的心思她还是揣测不明白,于是转移话题:“殿下何时启程?”
“就这几日。”褚曣:“孤不在你不得懈…”
他话未说完,唇便被魏姩伸手堵住,她蹙眉道:“殿下别说不吉利的话。”
褚曣:“…?”
他顿了顿才恍然,眉眼染上几分笑意,低头在她的手指上咬了口。
魏姩脸一红,飞快收回手。
“孤出征后,你不得懈怠,别院仍旧三日去一次,记得给孤喂好狼。”褚曣:“待孤凯旋归来,第一件事便是考校你。”
“若是不能让孤满意,把你喂狼!”
魏姩:“…哦。”
褚曣嘶了声:“魏姩你胆子越来越大…”
“殿下对我急训,是因为知道要亲征吗?”魏姩第一次打断太子的话。
褚曣眼神微紧,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
他的确早就知道会有一战,所以他迫切的想让她变强,因为,他不想让悲剧重演。
她已成了他的软肋,他不想将来有一日,看到有人将她挟持到高墙,将刀横在她的脖颈要挟他退兵。
母后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的画面,是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噩梦。
所以,他一直认为保护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将人紧紧裹在羽翼之下,如此,若等哪一日,掉了几片羽毛,有了疏忽,她就再无半点自保能力。
所以,他要让她变强,他在,她便能在他的羽翼下,他不在,她亦可以独当一面,不会受人挟持。
褚曣久久未语,魏姩便已了然于心。
她感觉心中滚烫,原来在那时,他就为她铺着前路了。
“既然知道孤用心良苦,就不要辜负孤。”褚曣:“魏姩,给孤好好活着,待孤凯旋归来,便迎你入东宫。”
太子最后一句话落,魏姩便仰头吻了上去。
她会好好活着,等他归来。
唇瓣深深贴合后,慢慢分开,魏姩眼角微润,轻声道:“殿下,你要平安归来,臣女等你。”
褚曣眸光微暗,加深了这个吻:“好。”
一番缠绵缱绻后,魏姩依偎在他胸膛,道:“殿下生辰快到了。”
褚曣:“嗯。”
“殿下想要什么生辰礼?”魏姩仰头看他,问。
褚曣正要思索,便听魏姩道:“不能太贵重的,臣女钱不多。”
太子听得好笑:“你有多少钱?”
魏姩:“陛下赏的那么多。”
褚曣愉悦的勾了勾唇,半晌后,他道:“孤等不到除夕夜了,想看看烟花。”
魏姩眸光微动:“就这样?”
太子:“就这样。”
“臣女知道了。”
魏姩埋进他的怀里,轻轻闭上眼。
所以,他等不到她身份大白那一天就要离京了。
褚曣没能留多久,宋淮便来请人了。
早在褚曣进杏和院时,兔十八就告知了冬尽,冬尽月兰便赶紧支开了下人。
褚曣便大摇大摆走出房门,魏姩送到院中,眼看人要离开,她追了上去:“殿下。”
“后日你会到别院吗?”
后日,是她该去别院的日子。
褚曣答:“好。”
若还没有离京的话。
褚曣离开许久,魏姩都伫立在院中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冬尽过来,她才堪堪回神。
不知为何,她很有些心慌。
直到天色渐暗,魏裎带回明日一早太子殿下亲征的消息,魏姩的那股不安才得到证实。
她怔忡了许久后,突然起身:“十八!冬尽!”
二人才走进来,便见魏姩边打开箱笼,边道:“还有多少钱?”
冬尽闻言忙问:“姑娘有何用。”
魏姩:“买烟花。”
冬尽虽不知魏姩怎突然要买烟花,但还是上前取银钱:“姑娘要买多少?”
“都买。”
冬尽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的看向魏姩:“啊?”
“所有的银钱全部拿出来,买烟花。”魏姩说罢,转头看向兔十八:“十八,天亮之前送到香山别院,可能做到?”
兔十八愣愣的点头:“能。”
姑娘这是要做甚啊?
总该不是要同殿下表白?
_
宣政殿
圣上将兵符交给太子:“边关已再次传来急报,此行刻不容缓。”
褚曣接过兵符,在手心翻转几下,看向圣上:“护好我的储妃。”
圣上见他面色凝重的沉思许久,以为是有何行军问题,冷不防听他这话,唇角微微一抽。
“她若出事,我们此生再无和解的可能。”褚曣撂下这话便捏着兵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圣上手指一颤,而后眼中隐隐泛着水光。
这么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及当年的事,所以,他这是愿意原谅他了?
_
太子亲征,轰动奉京城。
连夜点兵,整座城一夜灯火通明。
天还未见亮光,大军已整装待发。
褚曣高坐于马背,转头望向别院的方向。
他不仅失约了,连夜点兵,连一声道别都没能亲自同她说。
“砰!”
突地,一朵绚烂的烟花炸开在太子眼底。
他微微一愣,还未来得及思索,又一朵烟花炸开了。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绚丽响彻奉京城,似要将那片天点亮。
大军纷纷抬头望去,眼底带着惊讶和激动。
怎突然放这么多烟花?
是为他们送行?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那是香山别院!
于是,不时有人偷偷望向他们的主将。
只见平日狂傲乖张的太子殿下,此时笑得一脸春风得意。
宛若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大军:“?!”
见鬼了这是?!
魏姩立在崖边巨石上,望向灯火璀璨的奉京城。
他应该都看到了吧。
她送给他的生辰礼。
兔十八兔十九立在她的身后,无声地望向城中。
原本他们也该去的。
但他们心中虽有遗憾,却未有不平。
保护未来的女主子,也是他们的职责。
不过…
买一城烟花,赠一人。
这样的深情,他们也好想拥有啊。
只可惜,他们羡慕不来。
烟花绽放了很久,直到天边泛白,才缓缓停止。
褚曣最后望了眼别院的方向,转过头,扬起马鞭,高声道:“出发!”
马疾驰而去,褚曣再未回头。
紧接着,便是群臣恭送大军,祝贺凯旋,并着马蹄声一道响起,震耳欲聋。
魏姩听着那隐约传来的声音,便知道大军出发了。
她下意识的攥紧手。
褚玄慬,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希望那日,她能真正的与他并肩而立。
第60章 第 60 章
褚曣初离开那会儿, 魏姩还不觉得有什么,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发愣的时间就越来越多。
用饭时, 苦练时,临睡时, 她的脑海里总会浮现那道墨色身影。
疯癫的,狷狂的,温和的,懒散的, 还有……动情的。
总之,那张脸以各种神态, 无孔不入的往她脑海里钻。
魏姩挥之不去,便听之任之, 有时实在想念的紧了, 便想办法让自己忙碌起来, 才能勉强止住心头的酸涩。
太子离开第三日,魏姩去寻乔氏提了魏婉的婚事。
“在郡主府的赏梅宴上,徐家次子瞧见了六妹妹,但怕贸然上门提亲不妥, 便先着人到五弟那里来探口风。”
昨日,徐家已经回话, 愿意在年前娶魏婉过门。
乔氏闻言, 忙问:“哪个徐家?”
魏姩:“家主在国子监任职的徐家。”
乔氏凝眉开始思索。
若放在前朝, 徐家断然是够不到侍郎府的,只是当朝六部被分权, 侍郎府自然也就渐渐的落了下来了,此般算起来, 是与徐家门当户对。
但…
乔氏低眸抿了口茶。
他们的大计若成,魏家就能一跃成为新贵,徐家这样的门户,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助力。
“毕竟是婚姻大事,还需问过六丫头好。”只要她一句话,六丫头便不能忤逆。
魏姩哪能不知她的心思,轻飘飘将话挡了回去:“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六妹妹自然是听从母亲安排。”
乔氏正欲开口,又听魏姩道:“原本这事该是五弟或是吴姨娘来同母亲说,只是吴姨娘已病了许久未出门,且那日,我与太子殿下相见时,太子殿下竟也同我提及了此事,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瞧得出来,太子殿下是想促成这门婚事的。”
事关太子殿下,乔氏眼里闪过一丝异光,她惊讶道:“太子殿下怎会对此事上心?”
魏姩这回没说的太明白,只隐晦提了句:“徐家忠君,太子殿下为其指一门婚,也在情理之中。”
乔氏闻言心中大惊,难道说,本没有什么徐家次子在赏梅宴瞧上六丫头,而是这桩亲,是太子促成的!
她就说呢,那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怎么会去一次赏梅宴就能叫人瞧中了。
不过,若是如此,这事怕是不好拒绝了。
“长兄那边,殿下已经给了准话,待长兄归来,升任书就会下来了。”魏姩看出乔氏的犹豫不决,遂添了把火。
果然,乔氏眼神一亮:“当真?”
魏姩轻笑着点头:“自然。”
“殿下虽亲征,但应我的事皆已安排妥当。”
乔氏拉着魏姩,笑容万分慈爱:“如此甚好,甚好。”
他们的大计非一日可成,眼下能往高处走些,她自是乐见其成。
魏姩:“那六妹妹的婚事?”
乔氏笑了笑:“既然太子殿下发了话,启有不成的道理。”
“母亲放心,这桩婚事于魏家很有益的。”魏姩故作神秘道,之后任乔氏如何问,她都不开口了,问急了才语焉不详的道了句:“徐家有重用。”
乔氏对这话并未产生疑虑。
若非要用徐家,太子何必要为其指婚事。
“母亲,此乃朝廷要事,也就我们母女说说,母亲万不可在徐家面前透了底。”魏姩认真道:“徐家眼下心里也还没底,若他们来人试探,母亲记得守口如瓶,不然出了岔子,殿下怪罪下来就得不偿失了。”
“再者,若徐家心里有了底,在婚事上难免端着,如今这样,于魏家更好。”
“这桩婚事,宜早不宜晚。”
魏姩满心满眼为着魏家,乔氏自是不疑有他,笑着道:“姩姩放心,母亲心里有数的。”
魏姩会心一笑,道:“那女儿便给五弟递话,让徐家来提亲了。”
“好。”乔氏满口应下。
果然,第三日,徐家就请了媒婆登门,乔氏端着答应好好考虑,隔了好几日,才让媒婆回了话。
两家婚事便就此定下了。
魏裎提前拜托了徐子明,不在乔氏跟前提成亲急是因姨娘病重,毕竟乔氏才是魏婉嫡母,按照规矩,就算姨娘过世,姑娘也没有为妾室守孝的说法,虽然私下也会有所避讳,但提到明面上来,那就是在落乔氏的脸了。
徐子明也是庶出,对此自然是感同身受的,遂爽快应了。只说合了两人的八字后年前成婚最佳,不然还得再等上一年。
日子定在冬月下旬。
乔氏装模作样几番犹豫后,就应了:“虽然日子是急迫了些,但也来得及的,早成晚成都一样,总不好白白蹉跎这些时日。”
不过嫁个庶女,不需要多大排场,这点日子,足够准备了。
而徐家那边亦如此想。
即便徐子明是记在了主母名下,但毕竟不是亲生的,也不是那么上心,听徐子明请求,徐家主母确认二人不是闹出人命急着收场,便点了头。
具体事宜商定,两边都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着,与此同时,郡主府也查到了些消息。
虽然已时隔多年,但顾兰庭很有些手段,硬是打听到了当年为乔氏看过诊的郎中。
只可惜找去时,那大夫早就搬了家,顾兰庭的人几经折转后找到了郎中的老家,却得知郎中在约十七年前,意外暴毙了。
至于稳婆,全无踪迹。
如此巧合,加深了顾兰庭的疑心。
他得到消息独自坐了一个时辰后,去见了阆王。
已经没有其他线索了,他想用最直接的办法,需要征求阆王同意。
“父亲,我想直接搜魏家,找玉佩和襁褓。”顾兰庭与阆王所思一致,若是他的女儿当真在魏家,这绝不是一个巧合。
阆王听完,沉默半晌后,道:“不能动用郡主府和王府的势力。”
阆王手握重兵,不知被多少人盯着,一举一动更要万分谨慎。
若说有了实证倒无妨,不用顾兰庭提出,他就会亲自带人拆了魏家,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可如今并没有证据证明魏家姑娘就是他们的血脉,被发现落个强闯府邸的罪名,朝堂上又不得安生。
且找到了还好,若找不到,可想而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顾兰庭自是应下:“我明白。”
“过几日,文武百官都要随同陛下去南郊祭天,届时我再派人去魏家搜查。”
阆王点头:“好。”
说罢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着重搜魏家主母的寝房。”
顾兰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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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沈凌得知郡主府已经在查当年之事,虽然那件事做的干净,早已找不出什么线索,但沈凌还是决定再次动手。
夜长梦多,若郡主府在他们计划前查到了魏姩的身份,那他们多年的筹划就会付之一炬。
沈凌避开耳目见了魏凝一面。
“祭天那日,城中防守必然松懈,是动手的好时机。”
魏凝问了沈凌的计划后,眸光微暗。
他这一次没有将齐云涵放在计划中!
此次事成,就算是完成了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可他的计划中没有齐云涵!
“若只有一个魏姩,或许并不足矣让两家结仇。”魏凝拉着沈凌的袖口,道:“我那日,让魏姩将齐云涵约到府中。”
沈凌手指微微一屈,许久后才应:“好。”
就让一切回到最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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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魏婉出阁的日子。
不过在这之前,魏姩去送了东方苏。
东方苏签下了与北阆祸的五十年和平协议后,便老老实实随使臣团留在了宫中,等东汝士兵到来。
五百士兵至奉京城外,东方苏才从宫中启程,在禁卫军的护送下出城。
圣上担忧沿路再生变故,另派北阆三百禁卫护送东汝太子,且此后每过一城,都由城中两百兵力护送至下一城,直到将东汝太子安然无恙的交给东汝。
魏姩是东方苏临走指名要见的人,但就算东方苏不要求,魏姩也要去城门送他一趟。
这一别,也不知再见是何时。
亦或许,此生都再无相见的可能。
送东方苏的礼官知道魏姩与东宫关系匪浅,也知道先前东汝太子被绑,是魏姩将他带了出来,此时见着她,自然不会阻拦。
“姐姐姐姐!”
东方苏远远看见魏姩,便朝她使劲的挥胳膊。
换上锦衣洗干净的东汝小太子,尊贵华美,昳丽飞扬,他立在那里,周遭万物都瞬间失色。
魏姩走到他跟前,屈膝见礼:“见过东汝殿下。”
东方苏本想伸手扶她,却没敢触碰,只虚抬了抬手:“姐姐无需多礼。”
魏姩想纠正他的称呼,但又一想今日以后或许再不会与他相见,便由他去了。
她让人将准备好的几个箱笼抬过来,道:“我准备了一些奉京城有趣的物件,当做给东汝殿下的送别礼,还望东汝殿下莫要嫌弃。”
她先前的银子买烟花花完了,陛下赏赐的物件不能当,她便叫兔十八又当了一次屋里的摆件。
那是上次“遇贼”后,魏家人送的东西,这些东西,都该要开始处理了。
东方苏看了眼那几个大箱笼,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你们果真是天生一对,连送的东西都一样。”
魏姩闻言一怔。
褚曣也送他这些了?
“那车,还有那车那车都是北阆太子送给我的。”东方苏指完好几辆马车后,道:“我来时一身轻,回去却满载而归,父皇看了肯定很高兴。”
魏姩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东方苏解释道:“因为我带回去这么多礼物,就证明北阆太子是喜欢我的。”
“抱大腿成功,父皇当然高兴。”
魏姩:“……”
魏姩瞥了眼那几辆载满箱笼的马车,心道,东汝太子这话没说错,褚曣确实是喜欢他的,不然,应该是礼部挑东西送来,而不是奉京城的玩物。
“东汝殿下…”
“姐姐,你唤我名字吧。”东方苏打断魏姩,期待道。
魏姩动了动唇,瞥了眼两方官员,终是没有唤出口:“下次吧。”
东方苏眼神黯淡下来,但只一瞬又恢复了明亮:“那好吧。”
“北阆殿下已经出征了,姐姐代我同他道声谢。”
魏姩自是说好。
“待天下稳定,我再来看姐姐,届时定要好生逛一逛奉京城,也欢迎姐姐到东汝来看我。”东方苏道。
魏姩笑着点头:“好。”
“东汝殿下一路顺风,期待再见。”
东方苏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他掀开车帘探出一个脑袋,朝魏姩喊道:“姐姐再见。”
魏姩也伸手回应他:“再见。”
希望,会再见。
魏姩目送马车远去,才折身回魏家。
魏婉大婚在即,接下来还需要处理许多事。
第61章 第 61 章
嫁庶女向来没有太大的排面, 但徐家是娶正妻,又是名义上的嫡子,所以乔氏在面子上也还算过得去。
奉京城几乎都知魏家如今攀上了东宫, 自是少不得一番人情,即便主人家不到, 也派管事送了贺礼,这场婚宴,可以说很是热闹了。
连几个侯府都送了礼上门。
对于魏家来说,这便是极大的排面了。
魏文鸿与乔氏起先面色淡淡, 越到后头脸上的笑容越真心实意,魏姩远远看着乔氏殷勤的迎着各大家的夫人, 眼底掠过一丝寒光。
这是魏家最后一次喜事了。
是该笑的开心些。
魏姩看了半晌后,才折身离开。
魏婉平日都拘在院里, 没有结识什么闺友, 今日出阁, 院里除了多了红绸与喜婆子,与平日几乎没有区别。
魏姩过来时,魏婉独自坐在床上攥着手帕,秀眉微蹙, 唇瓣紧抿,显然是很有些紧张。
见着魏姩, 她眼底划过一丝喜色, 慌忙想要起身, 被魏姩阻止了:“六妹妹坐着就是。”
魏婉便又缓缓的坐了回去:“二姐姐。”
魏姩在她身侧坐下,拉着她的手, 温声道:“今日你大婚,我来给你添妆。”
说罢, 她看向随她进来的一个丫鬟,丫鬟呈上红匣,魏姩接过递给魏婉:“你刚过去,用银钱的地方多,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魏婉打开,看着满满一匣子银票,吓了一大跳,忙要还给魏姩:“二姐姐,这太多了。”
魏姩按住她的手腕,笑着道:“我有钱,你拿着就是。”
说罢,不容魏婉再推拒,看向那个丫鬟:“这是我昨日亲自去西市挑的,还没有赐名。”
“你到徐家身边没有可信之人是不成的。”
魏婉这才注意到今日随魏姩来的并不是冬尽月兰,明白魏姩的意思后,她面上难掩讶异与动容。
丫鬟也在此时跪下:“奴婢拜见姑娘,请姑娘赐名。”
魏婉偏头看向魏姩,魏姩朝她轻笑着点点头。
魏婉鼻尖一酸,眼睛就泛了红。
她这些年谨小慎微,逆来顺受,生怕哪里触怒夫人,牵连哥哥与姨娘;从记事起,她就活在夫人的掌控之下,她几乎没有自己的生活。
她整个院里都是夫人的人,包括她的贴身丫鬟,以至于在新婚紧张无措的时候,她连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魏姩察觉出她的异样,遂轻声道:“今日是六妹妹的大喜之日,该开心才是,可不能哭花了妆。”
魏婉抬手抹了抹泪,轻轻点头。
“人还跪着呢,六妹妹先赐名。”魏姩道:“今日她会随六妹妹一同出门,从今以后,与六妹妹一条心,荣辱与共。”
魏婉复看向丫鬟,沉思片刻后,道:“你我相见于我的出阁之日,便为你赐名喜宁可好?”
丫鬟自是磕头谢恩:“奴婢谢姑娘赐名。”
魏婉抬手,温和道:“起来吧。”
喜宁谢恩后便站起身,恭敬垂首立在魏婉身侧。
魏姩看了眼门外,压低声音同魏婉道:“不论今日跟你去的有几个,务必都打发了。”
魏婉眼神先是一亮,随后微微蹙眉:“夫人昨夜见我了。”
无需魏婉细说,魏姩便能猜到乔氏同她说过什么。
无非是一番敲打,想将魏婉继续掌控在手中,替魏家谋利。
“不管她说了什么,出了这个门,就都忘了吧,从今以后,你只管过自己的生活,乔氏再也干涉不了你分毫。”魏姩淡声道:“这也是吴姨娘与你哥哥的意思。”
魏婉怔怔的看着魏姩,眼底带着前所未有的喜色,不敢置信道:“真的可以吗?可是姨娘”
“没有可是。”魏姩打断她,正色道:“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往后的日子过的如何全在你自己。”
“徐二公子虽是庶子,但在几岁时就记在了徐家主母跟前,徐二公子外家不显,对徐家主母没有任何威胁,你过去后,只要安生本分,日子不会难过,熬到将来分了家,你就是一家主母,好日子都在后头。”
魏姩生怕在魏家出事时,魏婉钻了牛角尖,便将话掰开了揉碎了说:“你也无需担忧乔氏会为难吴姨娘,余下来的事我与你哥哥已经安排妥当,你且记住,接下来这段时日,不论出了什么事,你都无需惊慌,过好自己的日子,相信我与你哥哥。”
“今日随你陪嫁过去的,回门后便处理干净,可能做到?”
魏婉虽话不多,性子也内向,但并不是多愚蠢的人,否则这些年也不会在乔氏手底下活的安安稳稳。
她从婚期定下时便察觉到了异样,但哥哥与姨娘都瞒着她,她有心想多问,但因性格使然,也因她明白即便她知道了实情,也做不了什么,所以她便什么也不问,如今她能做的就是听话,不给他们增添麻烦。
“二姐姐放心,我可以的。”
只要能脱离乔氏掌控,几个下人她还是能处理的。
魏姩笑着嗯了声,二人又闲聊片刻,魏凝便到了。
她也是过来给魏婉添妆的,虽然她并不想来,但今日宾客众多,她得来做做样子,以免落人口实。
其实按照齿序,魏婉的婚事不该在兄姊前头,只是她上头几个兄姊都各怀心思,婚事耽搁了下来,所以现在便成了最小的妹妹先出阁。
好在当朝在此事上也没有太大的规矩,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虽然背后难免会议论几声,但没人会在明面上置喙。
魏凝早知魏姩在此,将匣子递给魏婉说了几句恭贺的话后,就亲亲热热的凑到了魏姩跟前:“二姐姐,母亲让我们去招待贵女,二姐姐我们现在过去吗?”
魏姩略作迟疑后,柔声道:“我先陪六妹妹说说话,三妹妹先过去,我晚些时候就来寻你,可好?”
魏凝也并没有真想让魏姩去。
今日来的贵女是她以往接触不到的,算是难得的结交机会,她自然不想让魏姩在她们跟前露脸。
但魏凝面上不显,带着几分失落道:“好吧,那二姐姐等会儿记得来找我。”
魏姩笑着点头:“好。”
待魏凝走后,魏姩面上的笑容顿消,魏婉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动了动唇,却到底没有问出声。
毕竟,二姐姐与三姐姐是亲姊妹,曾经的感情又那么好,她也不好去过问。
魏姩之后便一直陪着魏婉,期间来过几位姑娘添妆,虽然魏婉清楚她们是冲着魏姩来的,但还是真诚的表达了谢意。
这间孤寂多年的院子,第一次变得生机勃勃。
不久后,喜婆子打着笑脸跨进门,说接亲队伍到了。
魏婉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
魏姩拍了拍她的手,让喜宁取来喜帕,亲手给她盖上:“原本该吴姨娘来送送你,但如今情况特殊,吴姨娘不能来看你。”
将魏婉嫁出去,就要将吴姨娘送出庄子了,所以此时,吴姨娘不合适现身。
魏婉轻轻点点头,犹豫再三后,还是问:“姨娘的病?”
魏姩借着为她整理冠,在她耳边轻声道:“吴姨娘无病。”
盖头下,魏婉面色一惊。
她就感觉姨娘的病来的蹊跷,原来是真的有异。
至于缘由,她想她早晚会知道的,只要姨娘的身子是康健的,她就放心了。
“别怕,待会儿你哥哥背你出门子。”
魏姩温声道。
魏婉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异样。
如果魏姩能看见,一定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什么,只是,隔着盖头,魏姩看不见。
又过了一会儿,冬尽来报堵门那关已经过了,五公子正往院里来。
魏婉的贴身丫鬟要上来搀扶魏婉,被喜宁不动声色的挤开了。
从她被买下后,她就知道她以后的主子是六姑娘。
二姑娘昨日已经训过话,再加上方才将二姑娘与六姑娘的对话听进耳中,她现在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那丫鬟被挤开,不悦的皱了皱眉,正要发作便对上魏姩淡淡的目光,不知怎地,那一刻她竟觉后背一凉,所有的话卡在喉咙出不去。
等回过神来,喜宁已经搀扶着魏婉出了房门,她只能赶紧跟上去。
喜宁将新娘子交给魏裎,魏裎朝魏姩颔首后,才看向魏婉。
这时,有一道小少年的声音钻入耳中。
‘妹妹长大了必定很好看’
‘我要保护妹妹一辈子’
如今小姑娘已经长大成人了。
只可惜,那个人看不到了。
魏裎看了半晌,才缓缓转过身,轻声道:“婉婉,哥哥送你出门。”
以后,他会替他保护她一辈子。
魏婉抿了抿唇,轻轻趴在魏裎背上。
少年近日稍微长了些肉,虽还是有些消瘦,但少年背脊挺拔,成长迅速,已能为人撑起一片天了。
走了好几步,快要到二门时,魏裎才突然轻声道:“这一程,是哥哥代你亲兄送你的。”
魏婉眼泪蓦地就落了下来,打湿了少年的肩背。
已经很多年了,久到她已经将他当成了亲哥哥,可只有他们知道,他不是。
现在的‘魏裎’并不是她的亲兄魏裎。
她是亲哥哥很早就没了,与他的亲母汤姨娘,早些年死于流寇。
之后的路魏裎走的格外慢。
他与魏婉都在回忆着那个早逝的小少年。
原本,那天死的应该是他。
他的一时怜悯,一场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一个阴差阳错的巧合,要了魏裎一条命。
这条路走的再慢,也很快到了尽头。
魏裎将魏婉送到花轿中,迎亲队伍接到新娘子,敲锣打鼓的走了。
魏裎目送队伍消失在巷子尽头,才折身进府。
夜里,魏裎将魏姩给他的药给了吴姨娘,看着吴姨娘服下,他才道:“我明日去看看他。”
第62章 第 62 章
吴姨娘身子一僵, 偏过了头。
这件事已经很多年不提了。
他们都在特意避讳,每年忌日时也都默契的各自去上柱香,次日再见, 谁也不提昨日之事。
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忘了,或是释怀了。
相反, 正是因为无一人释怀,才都不敢宣之于口。
“二姐已经安排好了去处,届时会有人带姨娘过去。”魏裎又道。
吴姨娘抬手抹了抹眼角,才转过头看着他:“二姑娘不是你的二姐, 你可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魏裎一愣后,正色道:“我当她是我的二姐。”
一直都是如此, 从不敢有半分其他心思。
吴姨娘见他这般,无声叹了口气:“你心里有数便好。”
魏裎嗯了声, 之后便陷入一片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 吴姨娘才道:“明日,你别去。”
魏裎握紧双拳,微微垂首。
“等到为他报了仇的那天,你再去。”吴姨娘面色淡淡道:“你的命是他换来的, 原本我就当做是上辈子欠你们母子的,只想让你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 从没想叫你涉险给他报仇, 但你如今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我便只有一个要求。”
吴姨娘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只能成功, 不能失败,否则, 你便对不起他替你挡这一劫。”
魏裎抬眼,目光坚定:“不会失败。”
吴姨娘嗯了声,神色恹恹,魏裎便上前扶她躺下。
当夜,吴姨娘便昏迷不醒,消息第二日才传到乔氏耳中,她不耐的皱皱眉头,让人去请了郎中。
很快,郎中面色难看的禀报,是肺痨,没得治了。
接下来,如同魏姩所料,乔氏不愿再留吴姨娘在府中,要将人送去庄子上养病,魏裎去求魏文鸿,魏文鸿没有见他。
第二日,乔氏便着人将吴姨娘送到了庄子上。
魏裎目送马车远去后,回到溯栢院便见重栩已等在院中,带回了魏恒与走私盐犯交易的证据。
魏裎看完后,让重栩去将消息告知了魏姩。
魏姩彼时刚与兔十八过了招,听完后嗯了声:“我知道了。”
“让五弟随时做好准备,还有,让府外的探子今日多加留意魏家周围有没有可疑人,有任何异样,立刻来报。”
重栩道了声是后,就离开了。
魏姩望向逐渐昏暗的天边,她有预感,她与魏家的事很快就要结束了-
时间转眼即过,很快就到了‘祭天’。
这日,文武百官都要随着陛下去城郊祭天,城中兵力骤减,仿若一下子就清静了许多。
魏姩一大早就开始隐隐感到不安,直到魏凝来见她,说之前与齐云涵有误会,想求她帮忙从中说和,她听着那熟悉的说词,有一瞬的错愕。
故事好像又要重演了。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最初。
魏姩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同样一个计策,他们用不烦,她都烦了。
不过想想也是,他们要想以最快的速度挑起卫齐两家的矛盾,她和齐云涵是最好的突破点,也是最好的选择。
想要她们的命,方法总归是百变不离其宗。
魏姩看着魏凝一脸期待的模样,笑了笑:“好啊。”
“三妹妹想何时见她?”
魏凝忙道:“我想今日。”
“我昨日给她递了贴子,她不理我,我心里很有些慌,二姐姐,拜托了。”
魏姩便明白了。
时间,今日;地点,魏家。
但,他们想怎么动手呢?
“嗯,我这就让人送贴子。”魏姩温声道。
魏凝得到想要的,没聊几句便离开了。
魏姩便唤来兔十八,兔十九:“今日要出事,麻烦你二人了。”
二人自是郑重应下-
齐云涵是在一个时辰后到的魏家。
魏姩早有准备,带着兔十八在门口接人,暗中还有兔十九盯着,以防他们在人一进门就下手。
“姩姩!”
齐云涵见着魏姩,便飞快朝她走来:“姩姩怎出来迎我了,我自己能进去的。”
魏姩迎上去,将人拉在身侧,边说边往府中走:“我估摸着你就快到了,左右无事,便出来等等。”
齐云涵笑着挽着她的胳膊,道:“姩姩这么着急见我,是有什么要事?”
魏姩闻言面色略有为难,但还是如实道:“是三妹妹央求我邀请云涵过来,说想同云涵致歉。”
齐云涵一听笑容淡了几分。
魏姩便轻声在她耳边道:“若是云涵不想见她,便去我的院子。”
齐云涵眼睛一亮:“好啊。”
她现在可不想见魏凝。
于是,二人便携手往杏和院去。
兔十八找着空隙,轻声同魏姩道:“她方才在暗中看着。”
‘她’是谁,魏姩自然是明白的。
只是她很好奇,为情杀人那招已经不能用了,魏凝这一次用的是什么样的理由陷害她。
这一次,魏姩想错了。
他们陷害的不是她,而是齐家。
齐云涵到杏和院不久,兔十八就发现了不对劲,彼时齐云涵正惊讶于魏姩空荡荡的寝房:“天哪,魏家也太过分了!”
这哪是嫡长女的寝房,便是庶女也比这好吧?
魏姩正要开口,便收到兔十八的暗示,她当即便拉住齐云涵,快步走向寝房,同时问:“云涵,如今你身边可有暗卫?”
齐云涵见她面色凝重,经历过刺杀的她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又有刺客了?”
“有的,从悬崖回来后,母亲便派了好几个暗卫暗中跟着我,虽然与宋淮没法比,但胜在人多。”见魏姩点头,她先是回答了魏姩的问题,才有些不敢置信道:“这可是在你家,还有人进来杀你?”
“不对,是杀你还是杀我?”
魏姩听她身边也有人,便放心了不少,道:“有可能,都是。”
齐云涵眼底的错愕逐渐变成了疑惑。
所以,这又是冲着她们二人来的。
她们到底招谁惹谁了,三番两次的来谋害她们!
齐云涵还来不及再开口,外面已经有打斗声传来了,魏姩透过门缝看了眼外头后,面色一变!
来的大致瞧着有三五十人,也不知兔十八他们能不能应付过来。
齐云涵也大着胆子从门缝往望了眼,但随后,她脸上浮现一丝疑惑:“咦?”
魏姩偏头:“怎么了?”
齐云涵收回视线,直起身子面色复杂道:“刺客好像是我家的。”
这话一落,二人都沉默了。
刺客是齐家的,那自然不是来杀齐云涵的,显而易见,是冲着魏姩来的。
但
刺客真的是齐家的?
魏姩眼神渐暗。
她想,她大约明白他们的计策了。
陷害她杀齐云涵不成,现在陷害齐家杀她了。
至于理由魏姩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
即便如今都已经知道,秋雾山的凶手不是她,但齐云涵确实是被她抱着跳的崖,齐家先前失而复得,还来不及迁怒魏姩,后头想起,不觉解恨再趁百官出城祭天,将她杀之而后快,依齐家宠爱齐云涵的程度,也不是没有可能。
即便理由牵强些,但只要他们稍加运作,也不是没人信,而有些东西说的人多了,信的人也就多了,再假也都成了真的。
“你确定是你们家的?”魏姩道。
齐云涵想了想,又趴在门边看了眼,蹙着眉头道:“我们家暗卫衣角有图徽,而且还有腰牌,我不会认错的。”
“所以姩姩,我有些转不过弯了,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们家怎么会派人杀你呢?”
魏姩勾了勾唇,折身走进寝房,在枕下摸出那把匕首,转身看向跟进来的齐云涵,道:“这一次与上次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只是这一次,换成了陷害齐家。”
齐云涵并不愚笨,这么一听很快就明白了。
可她还是想不通:“上次的理由是你为情杀我,那这次,我为何杀你?”
魏姩道:“不是你,是齐家。”
“毕竟上次是我抱着你跳了崖,齐家对我有杀心也不足为奇。”
齐云涵皱眉道:“那他们目的何在?”
“杀你,嫁祸给齐家,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魏姩无法明说,只能摇头:“不知。”
这时,窗边突然传来动静。
魏姩飞快拔出匕首,将齐云涵护在身后。
下一刻,窗户打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魏姩松了口气,朝紧张的齐云涵道:“自己人。”
来的正是重栩。
“姑娘。”重栩也没耽搁,直接道:“府中进来了刺客。”
齐云涵没忍住,指了指门外:“这不是很明显吗?”
重栩:“不止这里。”
“方才有人从后院潜进来,朝主院去了,我看的很清楚,与姑娘院外的不是同一拨人。”
魏姩心中一跳,朝主院去了,不是同一拨人!
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道:“重栩,你去暗中跟着,看看他们进了哪个院子,若是出了府,让先前潜伏在府外的人尽量查清楚动向。”
重栩没有多问,当即应下:“是,那这里”
他虽跟兔十八习了一段时间的武,但外面这种阵仗,他去了除了送人头,毫无用处。
魏姩道:“这里无事,那边更紧要。”
重栩闻言遂立刻离开了。
重栩走后,齐云涵好奇道:“怎还有刺客啊,今日主院只有你母亲在,她会不会有危险?”
虽然她并不喜欢魏夫人,觉着她过于偏心,但她毕竟是姩姩的亲母,若真的有个好歹,姩姩想来也是不好受的。
魏姩陷入沉思,没答话。
她有种难以言说的预感,去主院的人,很有可能是郡主府的人!
自赏梅宴后,郡主府一定加强了怀疑,不可能毫无动作,他们一定会找线索,但若是所有线索都断了,那么就很有可能来魏家找。
魏姩的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原本她只是想将计就计找出对方的纰漏,可若是此时郡主府的人查到了什么
那机会就到了!
外面的打斗声久久不停,屋内,魏姩一颗心也七上八下。
不知过了多久,窗户边再次传来动静,重栩进来,快速道:“他们打晕了魏夫人,搜了林葳院,出去后,我们的人跟不上,只知道那行人往庆平巷的方向去了。”
魏姩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她不止一次在郡主面前说过,乔氏从来不允许她进林葳院,若他们想要找证据,林葳院是首选,且此处到郡主府,确实会经过庆平巷!
当然,这都只是她的猜测,不一定准确。
但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有时候,想要成事就不能畏首畏尾!
魏姩睁开眼,看向重栩:“你想办法通知魏裎,让他立刻检举魏恒!”
重栩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号弹:“这是特制的信号弹,一次仅此一枚,昨日刚拿到的,公子今日离开前便有预感,将证据随身带着了,我与公子已说好,若需要行动,就放此信号。”
他边说,边走到窗边拉响了信号。
魏姩看着在天空炸开的那抹颜色,双手紧紧交握。
魏恒与走私盐犯勾结的证据一出来,朝廷必会先派兵围魏家,届时,若郡主府真的从魏家拿到了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那么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借着在魏家搜查走私证据之名,顺理成章‘找出’证明她身份的证物。
但虽这般想着,魏姩还是很有些紧张。
毕竟,她与郡主府没有任何联系,结果如何,还得看他们彼此是否能‘配合默契’。
只要一切顺利,那么今日魏凝与那人安排的这场刺杀,就来的可太是时候了!
一旦她的身份确认,余下的不用她说,郡主府与齐家便能猜到背后之人的险恶用意了-
郡主府
顾兰庭踉跄着上前拿起手下人带回来的东西,唇肉眼可见的颤动。
这是一个襁褓,一个在他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襁褓。
每一次梦见的场景,都是他将女儿放在佛堂下,可一转眼再去找时,那里空无一物。
这样的梦境在这十几年间反反复复的出现。
终于,这一日,它真真切切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顾兰庭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捏着襁褓,哽咽的几近说不出话。
是她,真的是她。
他亲手弄丢了十七年的女儿。
泪水不知何时已汹涌落下,顾兰庭闭上眼,脖颈青筋暴起,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可最终没有成功。
他一拳打在桌上,猩红的眼底满是杀气。
好一个魏家!
此仇不报,他顾兰庭誓不为人!
就在这时,有人来报:“郡马,城郊出事了。”
“魏家五公子在祭天结束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检举魏家长子在江南与走私盐犯勾结,眼下,大理寺已经派人要去围府了。”
顾兰庭眸子微紧,半晌后,他沉声道:“去请郡主。”
“府中所有侍卫,集合待命!”
他要光明正大的去将他们的女儿接回来!
第63章 第 63 章
门外的打斗声逐渐停止, 魏姩才与齐云涵走了出去。
拉开门,一股血腥味迎面扑来,院中一片狼藉, 歪歪扭扭倒了几十具尸体。
兔十八收了兵刃,迎上来道:“姑娘, 来的人武功不低,费了些时间。”
兔十八说完看了眼齐云涵。
作为东宫的暗卫,她自然认得齐家暗卫的图徽和腰牌。
这时,齐家的暗卫也走了过来。
随行保护齐云涵的暗卫三个重伤昏迷, 剩下两个也是一身的伤,面色都很是难看:“姑娘, 不是我们的人。”
齐云涵闻言面上的不安顿消,忙看向魏姩:“姩姩, 真的不是我们的人。”
魏姩轻笑道:“我从未怀疑过。”
齐云涵回视着魏姩, 后者后觉的反应过来, 好像从一开始姩姩就没有怀疑过她,片刻后,她轻轻勾唇:“嗯。”
魏姩才又看向那两个暗卫,问:“我可能问他们些问题?”
“自然。”齐云涵:“姩姩问就是。”
魏姩便道:“图徽和腰牌是假的?”
暗卫望向齐云涵, 见她点头,才回道:“图徽和腰牌都是真的。”
这话一出, 齐云涵便惊道:“是真的?”
魏姩眼眸微变, 没吭声。
暗卫回道:“是, 不止如此,他与我们武功路数也很相似。”
像齐家这样的大家, 养的暗卫自然不会少,彼此之间不认识也属正常, 为了不误伤同伴,或是证明身份,图徽和腰牌是必要的,除此之外,内功招式也都是同一个路数。
齐云涵紧紧皱着眉。
看来果然如姩姩猜测那般,这一次是想要嫁祸给她家。
魏姩问:“很相似,就说明不是?”
暗卫道:“不是。”
“他们的杀招与我们有很大不同。”
这时,兔十八突然道:“他说的不错,我方才已经观察过了,齐姑娘的暗卫与刺客的功法看似相似,实则很不一样,刺客的招式要更刁钻,狠厉些,瞧着更像是死士。”
魏姩拧眉:“死士?”
“是。”兔十八道:“死士与暗卫不同,死士经过非人的训练,他们几乎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是主人家手上的一把刀,死士出手没有失败两个字,因为要么成功,要么死。”
齐家暗卫面色一惊:“自北阆建立,便不允许豢养死士了。”
魏姩一愣,转头看向兔十八,后者解释道:“的确如此。”
“陛下认为豢养死士很残忍,有违人道,当朝律法就明令禁止任何人不得豢养死士,不过”
魏姩:“什么?”
兔十八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伤,皱眉道:“他们的功法非短日可成,至少也得十好几年,若今日再来多些,我估计也要跟齐家的暗卫一样躺地上了。”
齐家暗卫闻言,默默地垂下头。
今日若非有东宫两个暗卫相护,他们此时就不是重伤,而是没命了。
不是哪家暗卫都像东宫暗卫一样身经百战,武功逆天。
秋雾山那一战,以十九人对敌国百余高手,对方一个不剩,他们无一折损,这在暗卫中是不可超越的巅峰。
十好几年?
那就是在新朝建立时期开始培养的,亦或者更早。
魏姩脑海中突然划过了什么,但她还来不及抓住,就消散了。
她默了默,道:“图徽与腰牌不是假的,他们是如何得到的?”
“甚至连武功路数都相似,这些刺客背后的人,应该对齐家很熟悉。”
齐家暗卫自然也早就想到了这点,他沉声道:“此事我定如实禀报家主。”
魏姩的视线似不经意般扫过齐云涵。
随着他们动手的次数越多,留下的痕迹也就越来越多了,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不能一招致胜,就很有可能全盘皆输。
如果真的是沈凌,他终将有一日会暴露,届时,对于齐云涵来说,无异于致命的打击。
魏姩还想再说什么时,院外突然传来动静。
来的是大理寺的官兵,称魏恒涉嫌勾结私盐犯,请府中所有人到前院接受问讯。
齐云涵闻言大惊,下意识拦在魏姩跟前:“姩姩只是闺阁姑娘,哪里会知道这些事。”
领头的是大理寺正,他认得齐云涵,态度和气道:“这是规矩,不可破,还请魏二姑娘莫让我们为难。”
如今京中都知魏姩的东宫关系匪浅,可案子当前,他只能秉公办事。
魏姩轻轻拉开齐云涵,道:“云涵放心,无事的。”
大理正闻言神色颇有些复杂。
一旦查清魏大公子涉嫌走私盐,作为魏家嫡长女,即便能保住命,余生也得在教坊司度过了。
当然,若东宫愿意插手,自然能在进教坊司之时就将人赎出来,可如今太子殿下已经离京了,之后这位如何,端看造化了。
还有
虽然他也很想忽视,但血腥味太浓,尸体也很碍眼,他作为大理寺的官员,实在没办法当做没看见,遂道:“请问魏二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魏姩如实答:“他们是来杀我的。”
大理正一愣,下意识抬眸看向魏姩和齐云涵身后的暗卫。
这么多人被反杀,显然不是面前的姑娘能做到的。
暗卫不常在明面上出动,他并不认识那几人是谁,但他认得齐家的图徽,而另外两人
兔十八感知到他的视线,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牌子,旁若无人的挂在腰间。
她跟在姑娘身边后,就将腰牌收起来了。
兔十九看了看她,也掏出腰牌挂上。
大理正:“”
他已经看见了,不必都掏出来了。
他心里不由一阵发苦。
少卿听闻是魏家的案子,就毫不犹豫的扔给了他,他心里自然也有准备,否则也不至于亲自来请人。
可他没想太子殿下竟留了两个暗卫在魏二姑娘身边,足以可见东宫对人的重视。
如此,这桩案子着实有些烫手了。
“原本我也打算报案,既然大人来了,可介意多办一桩案子?”魏姩道。
根据多年办案经验,大理正下意识觉得这桩案子恐怕也很棘手,遂想也没想的推脱了:“按照规矩,应该是奉京府来处理,我可让人去知会一声。”
魏姩却道:“大人,可否先看看刺客?”
大理正心中一咯噔,理智告诉他不能去看,但在两位姑娘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他面无表情的靠近尸身。
无需仔细查探,他就已经看见了刺客身上的图徽和腰牌。
大理正:“?!”
他茫然回头看了向魏姩与齐云涵。
“齐家暗卫?”
齐家暗卫杀魏二姑娘,被东宫的人反杀了?
可齐姑娘瞧着与魏二姑娘关系甚密,不像是闹翻脸的样子。
“事关齐家,大理寺是可以审理的吧?”魏姩道:“当朝律法,三品以上官员涉案,可移交大理寺,而且”
“殿下暗卫认为,他们很有可能是死士。”
奉京府里有凶手内应,这桩案子到了奉京府跟没报案有什么区别。
“死士?!”大理正面色瞬时大变。
当朝绝不允许豢养死士,一旦发现,必是要彻查到底的!
如此,即便奉京府来,也接不了这个案子了。
大理正正色道:“此案会由大理寺调查,不过现在,还请魏二姑娘先与我走一趟。”
魏姩颔首:“那是自然。”
齐云涵还要说什么,被魏姩打断了:“云涵,你先回去吧,放心,我没事的。”
大理正也道:“魏家涉案,上头下令围府,齐姑娘需立刻离开。”
齐云涵也知道在这种时候她不能留在这里,偷偷瞪了眼大理正后,道:“我会让人盯着这里的,魏大公子犯错,与姩姩无关,你们不许欺负她。”
大理正只当没发现小姑娘偷偷瞪他的那一眼,他出门办案多难听的话都听过,这毫无杀伤力的一眼,伤不了他分毫。
而且,欺负太子殿下的人,他找死么?
他还没活够。
“大理寺自是依法办事,只要不涉案,不会对女眷动刑。”
可齐云涵似乎只听到动刑两个字,她一把将魏姩拉在身后:“还要动刑?”
“绝对不行!”
大理正:“”
这姑娘听话怎只听一半。
魏姩忍俊不禁:“”
她拉了拉齐云涵,轻声道:“我没有涉案,不会对我动刑的,放心。”
齐云涵皱着眉:“当真?”
魏姩点头:“当真。”
“今日刺客来的蹊跷,齐姑娘的暗卫皆是重伤,可否请大人派人送齐姑娘回府。”
大理正道:“保护案件相关人员,是大理寺的职责。”
说罢,他便吩咐人将齐云涵,与重伤昏迷的暗卫送回齐家。
齐云涵走出几步,又突然回头看了眼大理正。
整张脸上都写着几个字。
‘你别碰她哦!’
大理正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
魏姩眼底一片柔和,直到齐云涵离开杏和院,她面上的笑意才逐渐消失,朝兔十八与兔十九道:“你们在暗处盯着即可,我只要没有生命危险,不必现身。”
兔十八皱了皱眉,虽然不大情愿,但还是道:“好的姑娘。”
兔十九自然也没有反对。
“魏二姑娘,请。”
“嗯。”魏姩轻轻颔首后,便随大理正去了前院。
前院,乔氏已经醒过来了,正一脸惊慌的坐在椅子上,魏凝也蹙着眉头,坐立难安。
魏恒做了什么,她们是无比清楚的,可有沈凌的势力庇护,不该出事才是!
乔氏瞥了厅外的官兵,轻声同魏凝道:“若是真的出事,魏姩应该能求得太子庇护?”
乔氏不提还好,一提,魏凝心更乱了。
怎就这么巧,两桩事都撞在了一起去!
第64章 第 64 章
若是计划不出岔子, 魏姩此时已经死了!
哪还能再去求什么太子!
“对了。”魏凝压下烦躁的心绪,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母亲说是被人打晕的, 可有看清是什么人?”
乔氏摇头:“从我身后来的,我哪里看得清。”
闻言, 不知怎地,魏凝的心越来越慌:“之后可有发生什么?”
“我醒来时官兵就已经到了。”乔氏道:“也来不及查探之后发生了什么,方才趁乱问过嬷嬷和丫鬟,都说没有看到什么人。”
魏凝心知问不出什么了, 便没再开口。
她此时已经不知道是该希望今日的计划成功还是失败了。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在魏姩死在齐家暗卫手中后, 再用魏姩的簪子杀了齐云涵混淆局面。
之后再想办法加深卫齐两家的矛盾,如此, 一切便回到了正轨。
可现在哥哥的事突然就暴露了!
若是魏姩死了, 太子必然不会管魏家如何。
而沈凌
魏凝咬咬唇, 依着他的狠绝,不会冒着暴露势力的风险救魏家的。
就在魏凝心乱如麻时,门口传来了动静。
她一抬头就见魏姩缓缓踏进门来。
那一瞬,魏凝没来得及掩饰眼底的错愕。
魏姩竟然还活着!
沈凌不是说了, 以防万一,这次派的是死士么!
她怎么还会活着!
魏姩瞧过来时, 她来不及遮掩, 便飞快的低下头。
魏姩没错过魏凝错愕下掺杂的那一丝丝喜悦, 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
前一刻还要她的命,下一刻就将她当成救命稻草。
魏家这几个人, 真是脸比城墙厚!
“姩姩!”乔氏并不知道今日的计划,见着魏姩忙飞快站了起来, 迎上去:“姩姩你可算是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啊,突然就来了官兵,说你长兄犯了事,这怎么可能啊,你快同他们解释解释。”
魏姩心中好笑。
怎么回事她不是应该很清楚么。
再者,当她多大的脸,能替魏恒遮掩住这种罪行。
但她面上未显,也同样焦急道:“我听大人说是长兄出了事,母亲,长兄他不是去查私盐案吗,怎会与走私犯勾结?”
乔氏眼神微闪,抬手抹了抹泪后,拉着魏姩的手,哽咽道:“姩姩,你长兄一定是被冤枉的,他最正直不过,怎么犯这样的错呢,姩姩,你得救救你哥哥啊。”
魏姩扶着她坐下,安抚道:“母亲放心,只要长兄是被冤枉的,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一定想办法让魏恒再也翻不了身!
乔氏坐下后,飞快撇了眼魏凝。
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败露的,恒儿可有留下什么把柄,不是说了沈凌能善后么,怎这么快就被捅出来了!
魏凝此时已经缓过来了,接收到乔氏的视线,正欲说什么时,大理正便带着人进来了,他看了眼魏姩后,下令:“分开问讯。”
他身后官兵应下:“是。”
乔氏一时有些六神无主,她下意识看向魏姩:“姩姩,我”
魏姩遂轻笑着安抚道:“无事的,母亲直言便是,只要不知情,大理寺不会为难女眷的,母亲切记,万不可撒谎,不然定要受刑罚的。”
乔氏唇颤了颤。
她如何不知道不能撒谎,可这种情形她怎能直言,那不是送死是什么?
魏凝比她镇定些,也安抚道:“二姐姐说的对,我们对官场的事一无所知,大理寺只是依法问讯,不会为难我们的,且我相信哥哥不会做这种事,肯定是个误会。”
乔氏听出魏凝的意思,点了点头:“嗯。”
接下来,三人便被分开询问。
大理正负责询问魏姩。
他问了很多问题,一个绕着一个,魏姩都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总之,她对魏恒的事一无所知。
大约过了一刻钟,大理正便结束了问讯。
与此同时,乔氏与魏凝那边也结束了。
负责询问乔氏的官员神色有些许复杂,他正欲同大理正禀报,却见大理寺卿,与少卿带人押着魏文鸿与魏裎浩浩荡荡进了魏家。
大理正一愣,忙迎了上去。
少卿不是对这个案子避之不及吗?
且大理寺卿怎么也来了!
大理正刚行完礼,还来不及问,便见大理寺卿大手一挥:“大理寺查案,搜!”
话落,他身后一干人等快速朝主院而去。
大理正一愣,茫然的看向大理寺少卿,后者面色凝重的朝他摇摇头。
大理正会意,低头退到了一边。
搜查府邸期间,大理寺卿庞途让人将魏家所有人押到了前院,包括府中所有下人。
魏姩自然也在其列。
庞途看了眼魏姩与魏凝,很快将视线落在魏姩身上。
他没有见过魏家二姑娘,但只一眼,他便觉这位姑娘眉眼处有几分似郡马,他几乎是立刻便确定,这是他要找的人。
魏姩感觉到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心中隐隐有了底,但她只做不知,随着乔氏等人跪了下去。
看着她跪下,庞途下意识伸手要阻止。
“大人?”
狄洺轻唤了声。
庞途这才无声的收回手,他走上前,避开了魏姩的正对面,高声道:“魏家五公子检举魏家长子勾结走私盐犯,受贿黄金千两,此案由大理寺全权审理。”
魏文鸿早就知道真相,该骂的早在城郊与路上骂完了,此时只眼神凶狠的瞪向魏裎,而乔氏与魏凝对此并不知情,闻言皆怔住了。
待醒过神,乔氏咬着牙,怒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到底是受了谁的蛊惑,才如此陷害你大哥!”
魏裎淡淡道:“是不是陷害,大理寺自有定论。”
魏凝盯着魏裎,只恨不得扑上去将人撕了!
果然,会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栽在这么个不起眼的东西手里。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魏家下人皆是议论纷纷,震惊不已,只有魏姩一声不吭。
她在想,父亲与母亲是不是就快到了。
从她看到大理寺卿突然带兵过来,让人去主院搜查时,心就落了下来。
若她所料不错,搜证是假,借此‘搜出’证明她身份的东西才是真。
果然,没过多久,去主院的一位官兵捧着一个长匣子疾步而来。
魏文鸿与乔氏下意识抬眸望去,这一看二人顿时僵在了当场。
怎么会将这个东西找了出来!
官兵越来越近,魏文鸿与乔氏一颗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上。
魏姩亦如此。
只是,她是紧张,是激动。
那里面装着的,就是能证明她身份的证物吗?
魏凝也意识到了什么,面色一片惨白。
在数道不明的视线中,官兵终于停在了大理寺卿的面前:“大人,此物有疑。”
庞途眼神一紧,手指微曲:“哦?”
“何处搜得?”
“魏夫人的寝房。”官兵回道。
庞途垂眸看向乔氏:“钥匙在何处?”
乔氏下意识看向魏文鸿,后者朝她轻轻摇头,她额上冷汗直冒,却故作镇定道:“大人,此乃妇人家的东西,不好见人的。”
庞途冷笑了声:“魏夫人,你大概还不太清楚你魏家现在的处境,现在,你魏家长子涉嫌勾结走私盐犯,受贿千两黄金,现在这宅子里,别说这样一个可疑的匣子,便是墙角砖瓦处,都能砸了拆了搜!”
乔氏还欲说什么,便被庞途打断:“看夫人如此推拒,莫非这里头当真藏着什么东西!”
“不是,大人,那只是”
“来人!”庞途喊道:“给本官撬开!”
乔氏惊恐道:“不要!”
官兵并不理会乔氏,拔了刀动作利落的将锁撬开。
这匣子早就被打开过了,锁只是个摆设罢了。
随着一声脆响,匣子里的东西逐渐展露在庞途眼前。
他看着匣子里那抹鲜明,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
其实他早在半个时辰前就见过了襁褓,还是他让人放回匣子中的,可再次见到,他还是一时没有缓过神来。
庞途是当年护送盛安郡主到奉京城的人之一,他是亲眼见顾兰庭将女婴放到佛堂下的,后来北阆建立,他进入大理寺,一路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这么多年,每每想起当年丢失的孩子,他都觉得心中有愧,始终无法释怀,直到今日,郡马带着孩子的襁褓找上他。
他简单了解了前因后果,激动万分,当即就带人将魏文鸿押来了魏家。
大理寺少卿见大理寺盯着匣子里的东西愰了神,遂无声上前瞥了眼,见是一个婴孩的襁褓,不由一愣。
这襁褓有疑?
“大人?”
庞途回神,眼神凌厉的看向乔氏:“此物从何而来!如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就地斩杀!”
魏家下人都被这话吓住了,不由好奇的往匣中张望。
魏裎也皱着眉望过去。
乔氏早已吓的六神无主,只能求救的看向魏文鸿。
天寒地冻,魏文鸿额头上斗大的汗滴落在地。
若是旁人,他还好糊弄,可庞途不行!
当年护送郡主来奉京城的人中有他,且眼下他这般反应,显然是已经认出来了,他若再否认下去,对他们没有什么好处。
且眼下魏家蒙难,若能攀扯上这份恩情说不定能救一救魏家。
于是,他问道:“大人可是认得此物?”
庞途死死的盯着他。
魏文鸿继续道:“实不相瞒,此物是我长女的襁褓。”
魏凝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魏文鸿偏头看向魏姩,目光沉痛:“其实,姩姩并非我们亲生女。”
话落,除几个知情者外,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魏裎亦是惊疑的望向魏姩。
二姐姐竟也不是魏家女儿?!
如此一来,所有的一切好像都说的通了。
所以,二姐姐是何时知道真相的?
而大理寺卿认得这个襁褓,莫非二姐姐是
不对啊,若大理寺卿家里丢过孩子,早就有消息出来了。
丢孩子
魏裎猛地想起了什么!
郡主府在十几年前弄丢了长女,是奉京城上下皆知的,且大理寺卿是从越州来的,曾沿路护送过郡主,若这个襁褓是盛安郡主府那位县主的,他认得也就不足为奇了。
魏裎越想越觉得很有这个可能,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魏姩,却见后者面露茫然的对上魏文鸿的视线:“父亲?”
魏文鸿继续道:“你母亲当年捡到你时,你就裹着这个襁褓,奄奄一息,你母亲当时刚没了一个孩子,在路边看到你便觉得这是上苍赐予我们的孩子,就将你带回了家,当做嫡女养大成人。”
乔氏听到这里已明白魏文鸿的意思了,赶紧道:“是啊,当时母亲若不将你带回来,你就没了。”
魏姩心中冷笑。
亏得他们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这样的方法自救。
扯上对她的救命之恩,就能摘掉偷她的罪名,就能救魏家了?
呵!做梦!
魏姩神情怔忡,没搭话,好似没有从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中回神。
“来人!”庞途看了魏文鸿与乔氏半晌,突然扬声道:“去禀报郡主府,阆王府!”
这个仇,还是得留给郡主与郡马亲自来报。
魏文鸿听了此话,有些不解:“大人这是何意?”
庞途皮笑肉不笑道:“本官是何意,魏大人心里不清楚?”
魏文鸿摇头:“还请大人明言,我实在不知。”
“哼!”庞途重重一哼,冷声道:“此物乃元瑾县主的襁褓,魏大人为官多年,想必很清楚倒拐孩子是怎样的罪名,且还是有封号在身的县主,你魏文鸿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魏文鸿闻言大惊:“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他猛地看向魏姩,震惊不已:“难道姩姩是盛安郡主的”
乔氏也演的一手好戏,惊讶万分,不敢置信般喃喃道:“我当年是救了盛安郡主的长女吗?”
魏姩低着头瞧着似是还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实则心中却要作呕。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撇清一切,还白得救她的恩情?
想都别想!
既然他们不认,那就正好,也让他们感受感受奉京狱,不,大理寺或是御史台的刑罚好了。
到了这个地步,魏凝也就装模做样的惊呼一声,面上惊愕不已。
魏裎虽心中早有猜测,但在得到证实时,还是怔愣了许久。
她竟真的是盛安郡主府长女。
他一直以为她这一次的后路是东宫,原来不是。
她是元瑾县主,她身后有阆王府,郡主府,她的身份就是她最大的底气。
这样,挺好。
能与魏家这个肮脏的地方划清界限,真的很好。
只是以后,他大约再也不能唤她一声二姐了。
乔氏还想抓住最后一点时间与魏姩拉近距离,被庞途打断了。
他让人取了椅子来,请魏姩落座。
她有县主封号,本该就是如此待遇。
魏姩坐下,始终低着头,不肯去看乔氏殷切的眼神。
于是,院中就此沉寂了下来,直到郡主府的人到了。
郡主与郡马相携疾步跨进大门,身后带着百余侍卫,阵仗极其浩大,顷刻间就将魏家院子占得满满当当。
顾兰庭夫妇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魏姩。
二人飞快上前,到后头已经是小跑着过来。
魏姩见此忙站起身,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卫如霜要快顾兰庭一步,她的眼眶红肿不已,显然是来的路上已经哭过了,她到魏姩跟前,几乎是毫不迟疑的一把将她紧紧搂进了怀里。
魏姩已经在极力的压制了,但这一刻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这个原本她该万分熟悉,给她满满的爱意和温暖的怀抱,她终于等到了。
第65章 第 65 章
卫如霜从顾兰庭口中得到证实后, 提了刀就要带人杀到魏家接人,被顾兰庭拦住了。
证据是他派人闯魏夫人寝房取的,将来提及总归是不好听。
他们得要光明正大, 堂堂正正的将女儿接回来,不能给人落下口舌, 所幸就好像是天意般,魏家在此时犯了事,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
卫如霜急躁起来,向来只听得进去顾兰庭的话, 他这样一说,她再是迫不及待也依了他, 在郡主府焦躁难安的等着。
等待的这段时间,她觉得好像比过往这十七年还久, 她在一排排侍卫面前来回踱步, 不时的往门口张望。
大理寺的人一到, 她就急不可耐的拽着郡马上了马车,一上马车,她就再也控制不住,捂着脸哭了出来。
当年弄丢女儿, 责任本不在郡马,在那种情形下那是最好的选择, 只因是郡马亲手将女儿放进佛堂的, 心中就过不去那道坎, 这些年愈发内疚自责,心中有结身子就怎么也养不好,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几乎不敢在他面前提及女儿,怕惹得他伤怀, 加重病情。
每每想起了女儿,她就一个人去佛堂呆着。
她本不信佛,可在女儿丢失后,她在郡主府建了佛堂,日夜祈求上苍保佑,让她能寻回女儿。
终于,承蒙上天厚爱,她的女儿回来了。
卫如霜抱了魏姩很久,才依依不舍的松开。
她看着面前失而复得的女儿,有很多话想说,可此时此刻却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魏姩见郡主如此,无声咽下哽咽,她其实也有千言万语想同母亲说,前世的委屈,重生后的激动,她都想一一说给母亲听,可她不能。
至少,前世这两个字,无法宣之于口。
那种种悲惨,注定只能有她一人知。
这时,她抬眸对上顾兰庭的视线。
顾兰庭立在卫如霜身侧,一双看起来薄情冷淡的眸子里盛着化不开的温情,浓烈到望进去就再也无法抽离。
卫如霜也反应过来,她抬手抹了抹泪,侧身看向顾兰庭,终于开口说了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兰庭,我们的囡囡找到了。”
她的语调泣不成声,听得人鼻头发酸。
顾兰庭在眼泪落下前,一把将魏姩拉进怀里。
那滴泪落在魏姩的发丝中,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那一瞬,魏姩听见了一声轻泣。
顾兰庭自来都是冷冷清清,好像对一切事情都游刃有余,仿若天塌下来,他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极少在人前情绪外露。
像这样当着这么多人落泪,还是生平第一次。
众人看着这一幕,自是万分触动,庞途早已偏过头,红了眼眶。
大理寺少卿面上的惊愕还没有散去。
一个多时辰前,庞大人突然面色凝重的叫上他带兵到魏家,他便知道应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走向。
郡主府的丢失了十七年的长女,怎么会在魏家?
魏侍郎那番话他是不大信的。
十七年前,郡主府长女丢失那么大的阵仗,别说奉京城,整个北阆都有所耳闻,魏家不可能没听说过,哪怕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都会上报郡主府。
彼时魏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这样大的恩情足够他魏家平步青云了,魏家不可能忍得住。
更何况,他方才看过襁褓,放在如今那都是上等的料子,寻常人家不可能用得起。
魏家又怎会没有起过疑心?
大理正同样是震惊不已。
不过惊诧过后,便是庆幸。
魏二姑娘不是魏家人,那么他此次办案子就不必有所顾忌了,毕竟,无论是东宫,还是齐家,他都得罪不起。
不过
大理正看了眼魏文鸿,暗道,或许这桩案子已经轮不到他了。
偷走郡主之女是要诛满门的,再加上走私案,魏家还真是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他与大理寺少卿一样,并不相信人是魏家在路边捡来的,郡主长女是在香山寺佛堂下丢的,他在路边捡哪门子的人?
那襁褓显然也不是方才无意中搜出来的,明显是已经知道东西在魏家,庞大人过来并不是搜什么走私证据,就是冲着这襁褓来的。
这也就证明,郡主府已经提前查清了郡主长女的身份。
郡主府能查到魏家,那必然是魏家露出了什么破绽,庞大人原是越州的人,他如此态度也就证明魏家并非郡主府的恩人。
所以,魏家就算没有涉走私案,也一样得完。
只不过
大理正皱了皱眉头,按照他办案多年的经验,这场走私案是不是来的太过于巧合了些?
这一切太顺理成章了,就好像是早早安排好的一样。
顾兰庭过了很久才放开魏姩,他低头看着与他眉眼相似的面容,喉头动了动,声音沙哑:“对不住,父亲到这时才寻到你。”
他找了这么多年,却没想到人就在奉京城,还是在侍郎府。
按理说,侍郎府的姑娘会参加宫宴,凭着她与他的几分相似,早该进入在他们的怀疑范围内,可却到秋雾山,郡主才第一次见到她。
魏家做的很干净,他们竟一时间也没有找出纰漏,若非是施老爷子见过岳母,他们也不会这么快确定她的身份。
魏姩想说没关系的,她能等到这一日,已是上天怜悯,前世,她直到死,都没能见到亲人一面。
可她只是小心翼翼问:“我真的是郡主与郡马的女儿吗?”
在场人多眼杂,还有大理寺的人在,她不能表现的一早便知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是不慎引来怀疑,她还得再费心思去找说辞解释。
重要的是,有些事根本无从解释。
顾兰庭听着那声谨慎恭敬的郡马,心犹如被针扎一般,蓦地一疼。
他本该在郡主府千娇万宠的姑娘,却无端落在魏家,受尽了苦楚委屈。
卫如霜没能忍住,当场又落了泪。
她拉住魏姩的手,哽咽了好半晌,才发出声音:“是真的,我是你的母亲,亲生母亲。”
卫如霜边说着,眼泪边止不住的往下掉。
魏姩心中也酸楚的厉害。
她曾想过,她自小没在父亲母亲身边长大,就算知道她曾受的折磨与苦楚,也不至于不顾全大局与齐家斗到那种地步。
现在她信了,她的父亲母亲,真的很爱她。
当然,也不排除事发后,暗中还有那人的挑唆,她与齐云涵就像是导火索,在两家心中埋下了隐患,之后很容易便一点就着。
魏姩静默许久后,缓缓抬手替卫如霜擦了擦脸上的泪,眼中带着泪光,终于唤出了那两个字:“母亲。”
卫如霜的眼泪顿时如决堤般,汹涌而下,她哭的语不成调,点头重重应了声:“哎。”
顾兰庭眼眸微紧,默默看着魏姩。
魏姩感受到他的视线,抬眸望去,轻轻开口:“父亲。”
顾兰庭眼中再次湿润,他隐忍克制了好一会儿,才温声一字一字的缓慢道:“你生于十二月十六,戌时三刻,出生时五斤三两,取名蓁蓁,出自诗经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周遭一片寂静,顾兰庭的声音便格外的清晰。
“我与你母亲成婚时,便有言在先,第一个孩子随母姓。”
“你姓卫,唤作卫蓁。”
魏姩目不转睛的看着顾兰庭,听得很认真,泪也不自知的落下。
卫蓁,原来,她的名字唤作卫蓁。
“北阆建立,你的外祖父封为异性王,阆王,你的母亲受封郡主,封号盛安,你由陛下亲赐封号元瑾,乃当朝唯一一位县主。”顾兰庭语速缓慢,却落地有声。
顾兰庭话落后,庞途便率先跪下去,行了全礼。
“恭喜郡主,郡马寻回长女。”
“参见元瑾县主。”
而后,大理寺少卿,大理寺正与郡主府侍卫,士兵纷纷跪下:“恭贺郡主,恭贺郡马,参见元瑾县主。”
魏家所有人也随之一道行礼。
魏凝咬着牙,心中极其不甘。
从知道魏姩真实身份那一刻,她心中就埋下了不平,凭什么魏姩是郡主之女,她却只是一个小官之女。
明明她们一同长大,凭什么她要比她高贵。
这是她绝不允许的!
所以当沈凌找上她时,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她要将一切扼杀,要凌驾于魏姩之上,不管是槐山亭,还是秋雾山,亦或是今日,魏姩都该死的。
如此,就永远不会有现在这一幕,她永远都不会向她下跪。
可是一次又一次,魏姩都死里逃生,让他们的计划付之一炬!
而眼下,魏家想要避过这次灾祸,还要仰魏姩的鼻息,这对她而言,是难以接受的屈辱。
可不管她有多少恨,有多少不平,她不仅此时要跪在她的面前,还要讨好她,哄她救魏家。
魏凝只觉得如鲠在喉,难受至极。
院中乌泱泱跪了一片,魏姩居高临下看向魏家人,视线一一从魏文鸿乔氏,魏凝身上划过。
此时此刻,她心中是极为舒爽痛快的,但若说有多激烈的情绪,却也没有。
从重生到今日,她经历了诸多。
她所看见的早已不止这一点私仇,魏家,顶多算是她咽下的一只蚊蝇,让她恶心,却已伤不了她的筋骨。
而如今,这只蚊蝇就要消失了。
虽然咽下的过程惨痛难忍,恶心至极,但这一切就要到头了。
很快魏家就会消失在奉京城,前世种种,她便当成一场噩梦,随之湮灭。
从此以后,她是郡主府的姑娘,元瑾县主。
她唤作卫蓁,盛安郡主府的卫,桃之夭夭,其叶蓁蓁的蓁。
今日,她真正的获得了新生。
第66章 第 66 章
魏姩, 不,卫蓁看向卫如霜,后者笑着朝她轻轻点头, 她回之一笑,转过头, 声音平稳却清晰:“免礼。”
那一瞬,卫如霜怔了怔。
她仿若在女儿的身上看到了郡马的影子,不疾不徐,处变不惊。
泪又落了下来。
她的女儿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 还成长的如此好,养成了这般气度, 也不知是咽下了多少委屈,受了多少苦楚。
除了魏家人, 众人皆起身。
顾兰庭这才看向魏文鸿, 庞途适时的向他禀报了方才魏文鸿的说辞。
顾兰庭还未开口, 卫如霜便忍不住怒道:“无稽之谈!”
“孩子是在香山寺佛堂下被人带走的,你却说是在路上捡得,本郡主问你,在哪条路上, 什么时间,什么场景!”
魏文鸿正要答, 便被顾兰庭打断。
他看向庞途, 道:“县主丢失一案, 大理寺接?”
庞途恭敬回道:“此案,将由臣亲查。”
顾兰庭淡声道:“那就劳烦庞大人了。”
“事情真相如何, 还请庞大人务必查的清清楚楚,若魏家当真救过爱女, 郡主府自当报答,但若是另有缘由,我顾兰庭绝不会善罢甘休!”
庞途恭声应下:“是。”
“那我便静候佳音。”顾兰庭最后两个字咬的极重。
带走他的女儿,让一家人失散多年不说,还叫女儿吃了十七年的苦头,到头来还想要郡主府的恩情,简直痴心妄想!
顾兰庭一刻也不想在此地久留,他看向卫蓁,温声道:“蓁蓁,我们带你回家。”
蓁蓁
卫蓁有一瞬的恍惚。
明明对她来说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可她听着却觉得无比的温暖亲切。
“蓁蓁?”
卫如霜见人久久不应,以为她是不舍魏家,遂轻声唤道。
卫蓁回过神,看向顾兰庭,欲言又止。
顾兰庭指尖动了动,问:“有何顾虑尽管同父亲说。”
卫蓁遂看向魏裎,轻声道:“五弟他会有事吗?”
顾兰庭与卫如霜闻言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他们都已清楚这件事并非如魏文鸿所说那般,但女儿被蒙在鼓里,他们怕她舍不得离开,听她只问了魏家五公子,他们才略微放心。
顾兰庭遂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魏裎,沉默片刻后,道:“我听闻是魏家五公子检举魏家长子?”
庞途看向主审此案的大理正,后者忙回道:“回郡马,正是如此。”
顾兰庭哦了声,才道:“如此,也算是检举有功。”
大理正自然听明白了顾兰庭的意思。
原本,魏裎确实检举有功,不会受魏家太大牵连,但元瑾县主这一案,魏裎作为魏家人,在株连之内。
但若郡主府愿意宽恕,魏裎便能无虞。
“臣明白。”
然就在这时,却听魏裎道:“下官有案情上报。”
众人一愣,卫蓁眼里也闪过一丝疑惑。
大理正看向顾兰庭,后者点头,他才道:“说。”
魏裎先是磕了头,才郑重道:“秉大人,下官犯有欺君之罪。”
大理正一惊,眼里浮现几丝错愕。
这五公子是傻了不成,好不容易脱了身,怎还自己往里钻,可这时,他也只能道:“你如实说来。”
在众人疑惑的视线中,魏裎道:“下官并非魏裎。”
这话一落,所有人愣住。
包括卫蓁。
并非魏裎?
那他是谁?
她突然想起前段日子,他跟她说过,他有一桩事瞒着她,想来应就是此事了。
大理正面色一变:“你是何人?”
若他没记错,这五公子已经考取了功名,若他不是魏裎,这是欺君,是死罪!
魏家几人也都一脸惊愕。
不是魏裎?
他怎么可能不是魏裎?!
接下来,便听魏裎道:“我是魏家汤姨娘亲子,在魏家行四,唤作魏邧。”
他话一落,魏家所有人都是倒抽一口凉气。
四公子不是早就死了吗?!
乔氏似是见鬼般,失声道:“你你不是死了吗?”
卫蓁皱了皱眉。
魏邧,魏家四子,几年前与汤姨娘外出寻医,死于流寇。
魏裎没有抬头,继续道:“当年母亲进魏家并非自愿,母亲成婚后不久,父亲意外离世,是魏文鸿酒后强占母亲,后将母亲纳入魏家,可他没想到,那时候母亲已有了身孕。”
“后来我出生,魏文鸿意外发现了此事,但此事是他有错在先,不好大动干戈,却又不愿意吃这个亏替旁人养孩子,于是,在我六岁那年,他趁母亲出门寻医,让人假扮流寇,欲杀我们母子。”
“只是他不知,那日阴差阳错下,与母亲同去的并非是我,而是他的亲生儿子,魏裎。”
魏文鸿听到这里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不敢置信的看向魏裎:“你说什么!”
当年死的是他的亲生儿子!
眼前这个孽障不是他的亲子,他替旁人养了十几年的儿子!
“吴姨娘也在那日知道了真相,为了保护我,忍着失去亲子的悲痛,将错就错将我养在院中,从此以后,我便唤作魏裎。”
魏裎的话音落下许久,院中都没人出声。
谁也没想到,这小小的魏侍郎府中,竟如此热闹。
大理正目光凉凉的看向魏文鸿。
嚯,这又多了一桩杀人罪。
魏家还真是能造。
卫蓁回过神来,看向顾兰庭,轻声唤道:“父亲。”
顾兰庭点头,看向庞途,后者会意,恭敬道:“请县主放心,此事大理寺必定查个水落石出。”
魏裎的案子暂且落下,卫如霜便拉着卫蓁,柔声道:“蓁蓁,我们回家。”
这个肮脏的地方,她半点也不想多留。
卫蓁却看向跪着的杏和院的人,温声道:“母亲,我院中的都是自己买来的人,不是魏家仆人,我可能将她们带走?”
卫如霜对失而复得的女儿自是无所不应,想也没想的点头:“能,当然能!”
就在这时,门口再次传来动静,众人看去,只见训练有素的士兵鱼贯进入府中,阵势极大。
郡主府的侍卫纷纷往后退去,让出位置。
很快,有一身形高大的人踏进府中。
见到来人,庞途等人皆掀袍跪下:“参见阆王。”
在众人的跪拜中,阆王径直大步走向卫蓁,边走,边扬声道:“本王来接外孙女回家。”
卫蓁直直盯着阆王瞧,这是她两世第一次见到外祖父。
与她想象中一样,威风凛凛,精神矍铄。
但她很快发现,阆王看她的眼神并不陌生。
好像已经见过了她。
蓦地,卫蓁想起了赏梅宴屏风后的人。
她曾经的疑惑这一刻有了答案。
那天在屏风后看她的,就是她的外祖父,阆王。
前世今生,卫蓁对阆王都怀着至高的崇敬。
知道自己是阆王的外孙女后,这份崇敬中添了自豪,激动与欢愉。
在面对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军时,卫蓁难免有些紧张,她正在踌躇该行什么礼时,却见阆王走到她的跟前,笑的慈眉善目:“我的乖囡囡,叫声外祖父听听。”
卫蓁绷直的身子骤然放松,她盯着阆王一点也不扭捏,声音清亮的唤了声:“外祖父。”
阆王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他就说上次没看错,这姑娘的气度像他们的家的人。
“哎,乖囡囡,快叫外祖父好生瞧瞧。”
卫蓁便也乖乖的,大大方方站着,任阆王打量。
半晌后,阆王眼中含了泪光,略带哽咽的朗声道:“嗯,像你父亲,也像你外祖母。”
卫蓁看见阆王湿润的眼眶,眼睛也跟着一红。
“好,像你父亲好。”
要是像如霜,在这个地方非得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阆王抹了把泪,偏头睥睨了眼魏家几人,厉声道:“还有何事未了?”
早在阆王出现时,魏文鸿几人就低着头大气儿也不敢出。
身经百战的老将军戎马一生,久经沙场,不怒自威,寻常人见之,无不被这股气场压的俯首低眉。
魏文鸿敢在庞途面前巧言善辩,却不敢在阆王面前多吭一声。
庞途这时上前道:“回阆王,此间事臣会处理妥当。”
阆王中气十足的嗯了声,扬声道:“那本王就带囡囡回去了。”
庞途立刻跪下:“恭送阆王。”
其他人皆也跪下附声。
卫如霜牵着卫蓁的手,柔声道:“蓁蓁,我们回家了。”
卫蓁含着泪光,轻轻点头:“好。”
阆王大步走在最前方,卫如霜牵着卫蓁,顾兰庭走在卫蓁身侧,一家人头也不回的在一众人的恭送下离开了魏家。
侍卫与阆军随之有序撤出。
魏家外头停着阆王府,郡主府的马车。
卫蓁上马车前,转头看了眼魏家的牌匾。
很快,这个牌匾就再也不会出现在奉京城了。
她淡漠的收回视线,弯腰进了马车。
从此以后,她与这个地方再无半分瓜葛。
阆王亲兵在前头开道,郡主府的侍卫在后头护送,声势之浩大不亚于太子殿下的銮驾出行。
沿路所有巷子,街道皆好奇打探,很快就知道这是阆王府,郡主府接外孙女,长女回家。
一时间所有人皆震撼不已!
不出一个时辰,奉京城便已都知道盛安郡主十七年前丢失的长女找到了!
这个消息立刻就在奉京城炸开了锅-
齐云涵是一步三回头离开的魏家。
她上了马车后,心中难安,便掀开车帘问护送她回府的大理寺官兵:“若魏大公子犯的事是真的,可会牵连姩姩?”
官兵如实答:“会。”
齐云涵追问:“会怎样。”
“按照律法,男丁流放,女眷进入教坊司。”
齐云涵吓得瞪大眼:“什么!”
她虽然被保护的很好,但教坊司是什么地方她还是知道的!
“那若真到了那个地步,如何才能救人?”齐云涵急急道。
官兵想了想,回道:“若想救女眷,在人进入教坊司后可以将人赎出来。”
当然,并不是谁都可以赎教坊司的人,但齐家是可以的。
齐云涵忙问:“要怎么赎,需要多少银子?”
这话就把官兵问住了。
其实一旦进入教坊司那就是奴籍,很难再落籍,若想将人赎出来,不是光银子就可以的。
可对齐家这位被保护的太好的姑娘,他斟酌许久后,才道:“需要一大笔银子,姑娘若想救人,可与齐大人商议。”
齐云涵皱了皱眉,沉思半晌后放下了车帘。
她回到府中,第一件事就是让贴身丫鬟沫雨将所有的银钱全部拿出来。
今日跟在齐云涵身边的是另一个贴身丫鬟素雪,是以沫雨并不知发生了什么,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齐云涵是家中的掌上明珠,私房钱自是不少的。
沫雨与素雪将所有银钱取出来,大大小小的箱笼堆了好大一堆。
齐云涵着急的吩咐:“叫人搬上,与我去见父亲。”
“对了,父亲可回来了?”
齐云涵的话才落,齐大人就与齐夫人疾步而来。
祭天结束,百官也就回京了,齐大人回来后得知齐云涵也在魏家,吓的正要出门去接人,就得到禀报说大理寺将人送回来了。
且随身暗卫还躺了三个回来,夫妻二人就急的双双赶了过来。
齐云涵看见二人,急忙迎了出去:“父亲,母亲。”
齐夫人拉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果真没受伤心才落了下来:“我就说不能去魏家,你偏是不听!”
“母亲!”齐云涵急急打断齐夫人,一手一个将父母牵进了房中。
“你这丫头,毛毛躁躁作甚。”
“我就说不能惯着,瞧瞧都成什么样了!”
齐夫人一边说,脚步却也没停。
齐大人则识趣的闭上了嘴。
进了屋,二人看见那一堆箱笼,俱是一怔。
“这是要作甚?”
齐云涵拽着齐大人的袖子,央求道:“我问过了,若魏家的事是真的,姩姩要进教坊司,父亲,你要帮女儿救救她。”
“这些银子够吗?”
齐大人齐夫人对视一眼,齐夫人道:“魏家那位二姑娘?”
齐云涵飞快点头:“嗯嗯嗯!”
齐夫人看向齐大人,齐大人默了默,顶着女儿期待的视线,道:“此事尚还没有定论”
“可我得提前做好准备,万一有人欺负姩姩怎么办!”
齐大人:“”
他轻咳一声,尽量委婉道:“这件事或许不用我们出手,东宫那边应该有所安排。”
齐云涵也是急得狠了,一时间忘了这茬,闻言她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暗了下去:“可是太子哥哥打仗去了。”
宋淮也去了。
“父亲,若是东宫有安排便好,要是没有,你帮女儿救救她好不好?”齐云涵扯着齐大人的衣袖,摇晃着道。
齐大人面露为难:“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这件事牵扯甚广,不能轻举妄动。
齐云涵才不想听他说什么从长计议,只知道断不能让姩姩进教坊司被人欺负去,遂娇声道:“父亲父亲,女儿求求您了,好不好嘛。”
“母亲,您帮女儿求求父亲呀。”
“爹爹,爹爹呀您就帮帮女儿嘛。”
“娘亲”
二人被她愰的头晕,也实在架不住她这般撒娇,齐夫人皱着眉看向齐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呀!”
齐大人:“”
他看看女儿,再看看夫人,然后无声一叹,扶额道:“好好好,父亲知道了。”
虽然这种事有些棘手,但对于齐家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齐云涵得到准话,灿然一笑:“谢谢爹爹娘亲。”
“这里都是女儿的私房钱,够吗?”
齐夫人无奈的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行啦,你爹爹不缺这点钱。”
“这段时间就在府中好生待着,知道吗?”
齐云涵飞快点头:“嗯嗯,女儿知道了。”
“好了,去用饭吧。”齐大人道-
与此同时
宫中
圣上看着面前这道还没有落下玉玺的,册封储妃的圣旨,面色很有些难看。
大总管悄悄瞥了眼圣颜,试探道:“陛下,魏家的事若是真的,那魏姑娘就是罪臣之女,这储妃之位”
他话还未完,就见圣上手肘撑在案上,揉着太阳穴重重叹了口气。
大总管便不敢再吭声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圣上声音低沉道:“太子临走前,唯一托付朕的,就是他的储妃。”
“若他回来,知道人进了教坊司,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
依着那狗东西的脾气,将教坊司拆了烧了都是有可能的。
这倒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他们父子二人恐怕再也不可能和解了。
他会恨他一辈子。
“原本,朕心里已经应了,想着待太子凯旋归来,朕便赐婚。”圣上又叹了口气:“可谁知那魏家着实不争气,竟在这关头弄出了这档子事!”
册封侍郎府的姑娘为储妃已是有些难做,但也不是不可为,可要是罪臣之女做了储妃,朝堂还不得翻了天!
但若他不救人,太子回来奉京城都得翻天!
左右都是死胡同,圣上越想越气。
“魏家竖子简直就是颗老鼠屎!”
大总管只能赶紧附和:“是是是,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圣上没好气的哼了声:“你平日主意不是最多吗?哑巴了!”
大总管:“”
他垂首恭敬道:“朝堂顶多是言官撞柱,叫人拦住就行,可要是太子殿下闹起来,没人拦得住。”
那就不是言官撞柱了,而是要看宣政殿的柱子保不保得住。
其实,陛下心里已经有了决策,他也不过是顺着陛下的意思给个台阶罢了。
果然,圣上沉默片刻,再次重重一叹,盯着那道圣旨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咬牙道:“用布将宣政殿的柱子围了。”
“地上再铺两层地毯!”
朝堂翻天总比整个奉京城人仰马翻好!
大总管连忙应声而去。
大总管离去,圣上缓缓拿起玉玺,闭上眼重重摁在了圣旨上。
要不等太子回来就退位吧,他这个皇帝当的是真累!-
大约一个时辰后,一道消息分别传进了皇宫,齐家。
消息传到齐家时,齐大人与齐夫人正在深思暗卫回来的禀报。
刺客有着齐家的图徽,齐家的腰牌,就连武功路数都差不离!
很显然这是有人要嫁祸齐家。
可他们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要嫁祸他们杀一个侍郎府的姑娘。
就算是想挑起齐家与魏家的矛盾,那也应该是杀那位三姑娘,秋雾山上,他们多多少少也都知道魏二姑娘在魏家的地位如何。
魏家要为了她与齐家为敌?
不太可能!
而且更重要的是,魏家与齐家八竿子打不着,势力也相差甚远,真闹起来,魏家完全不够看。
这总不能是只为了损坏齐家的名声?
而且,这个人得对齐家有一定的了解。
否则不可能能拿到这些东西。
突然,齐夫人道:“秋雾山,他们嫁祸给魏二姑娘,这回又嫁祸给齐家,这其中是否有我们疏忽的细节?”
齐大人也正想到了这点,他皱着眉道:“这好像并非是针对魏家,只是魏家这位二姑娘。”
齐夫人忙道:“我也是这个想法。”
也就是在这时,府中下人禀报了魏家发生的事。
齐大人夫妻在原地怔愣了许久后,几乎异口同声问:“你说什么?郡主长女是谁?”
下人再次禀报:“魏家二姑娘乃盛安郡主府十七年前遗失的长女,元瑾县主,阆王与郡主府先后去了魏家,此时已接了元瑾县主,在回府的路上了。”
夫妻二人抬眸对视,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惊诧,茫然。
“她怎突然就成了盛安郡主之女”许久后,齐夫人喃喃道:“不怪我总觉得她气度非凡,还想着魏家怎养的出这样的姑娘,原来竟是凤凰落到了麻雀,哦不,鸡窝里。”
齐大人:“”
“先前也没听到过什么风声,也不知道这是怎么找到的,也所幸是在这关键时候将人认了回去,不然要真在教坊司走一趟,那可就真是”齐夫人继续道。
就算届时他们也会将人赎出来,名声上也终归是不好听了。
“既然郡主府在这时候将人带走了,日后就莫要说这种话了。”齐大人神色凝重道。
他在官场斡旋多年,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恐怕很不简单。
不对!
齐大人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突然一变!
几乎是在同时,齐夫人也是身形一僵。
二人猛地对视,感知到对方的意思后,后脊不由生了股寒意。
许久后,齐夫人才颤声道:“这不是在挑起我们与魏家的矛盾,而是与”
齐大人沉声接道:“郡主府,阆王府。”
夫妻二人双双陷入了沉默。
若是这样,这件事就越来越复杂了。
“明日,我去趟郡主府。”齐大人面色难看道。
齐夫人喉头微动,点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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