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卫智春对秦兰月没什么好印象。
恨父及子,他厌恶卫邵,连带的对卫邵身边的一切都有偏见和迁怒,也包括追求卫邵的秦兰月。他见不得卫邵好,也见不得别人认为卫邵好,秦兰月无疑碰了他的大雷。
在那之前,他万万没料到,这个女人会给他带来一个大惊喜。
她不知为何变了。
重活一世的秦兰月脱胎换骨,褪去浮躁后,性情沉淀下来的从容自若,将那张与岁夫人略有相似的脸面彻底显现在了他的面前。
而秦兰月对卫邵表现出的,与往时不同的冷淡不喜,甚至于怨望,让他产生了别样的、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卫邵作为庆明帝的儿子,在卫智春的眼里是庆明帝的半个化身。
岁夫人对卫邵的疼爱护持,是他最不能忍受的事情之一。这总让他觉得岁夫人对庆明帝有情,凭什么?我才是你的丈夫!
我为把你献给皇帝而受尽折磨煎熬,你也应该和我一样痛苦,你怎么能毫不在乎,你怎么能对他的儿子好?你该怨,你该恨,唯独不应该爱他!
而今,与岁幸芳长得有相似之处的秦兰月,重生后对卫邵的态度,无意间对准了他曾经的期盼。
这才对。这才对!
卫智春沉寂已久的心,在遇到这样的“岁夫人”时,如枯木逢春,焕发了新生。
他主动接触了秦兰月,因秦兰月和卫邵的牵扯过往,他隐约还有了一种把“岁夫人”从庆明帝手中又夺回来了的错觉,并因此而感到畅快不已。
卫智春把秦兰月完完全全当作了另一个“岁夫人”,他想要在这个人身上补足过往的遗憾,忆起岁夫人说过的话,他还刻意保持了自己的“贞洁”,收心敛性,和所有女人断了往来,只守着秦兰月一心一意。
他和秦兰月过好日子的同时,也没忘了卫邵。仇人的悲苦更能衬托自己的圆满和幸福,在这方面,秦兰月和他不愧是夫妻,很有共识。因而当秦兰月暗中设计卫邵和沈才女时,他乐见其成,不动声色地特意助了她一把。
后来的发展,如他们所企望的那样,那二人的婚姻俨然成了他们的对照组。
秦兰月称心,卫智春快意,夫妻相视一笑,空气里弥漫着甜蜜的气息。
但他们并没能高兴多久。
沈云西从庄子回京以后,那本话本子打了秦兰月一个措手不及。被揭穿了重生的秘密,她彻底失了稳重,乱了章程。
卫智春可不晓得世上还真有重生这回事儿,对婚前相合他并不放在心上,他完全不能理解秦兰月的慌张。
一次两次还好,时间久了,失了淡定的秦兰月,身上那份与岁夫人的相似就被弱化了,尤其是在家产被秦家夺走之后,巧了那天又正是岁夫人的忌辰。
这让卫智春将秦兰月和岁夫人彻底分开了。后来他又见卫邵解了毒,身体康健,夫妻关系也变得和乐,于是他心态再度失衡了。
庆明帝富有四海,是天老大他老二的帝王,有权有势,想要什么便有什么,活得舒坦。
他的儿子竟也这么好命!老天可真是不公平!什么好处都叫他们父子全占了!
他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不甘、嫉妒和仇恨填满了他的内心。即使有秦家姐妹相陪在侧,仿若岁夫人就在身旁,也无法掩下他的不忿和愤怒。
他该把他也拉下泥淖,也让他尝一尝他曾受过的苦!他倒要看看这个幸芳百般疼爱过的儿子,面对夺妻之恨,辱妻之仇,处在和他同样的处境里时,又能高风亮节到哪里去。
阴沟深处的臭虫,如是下定了决心。
这便有了今日地道掳人,想将沈云西送给太子的事。
..
沈云西把那些画面甩出脑袋,拉着卫邵,仰首踮脚地去亲他,说什么都不肯让他出去。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庆明帝从十一皇子践祚即位,实现了大跨越,得到了万人之上的权柄,之前拥护他上位的殷家对他来说就不再是助力了,而是威胁甚重的外戚。
他本就忌惮殷家,对二皇子这个殷家的外孙有很大的意见,在卫邵和卫智春之间,他不但不会袒护卫邵,相反还极有可能借机发作他。
卫邵在宫里缺了二十年,重新归位本来就很艰难,若在恢复身份这个当口,和“养父”闹出事来,以后不知要生出多少麻烦呢。
当然,沈云西坚信以卫夫子聪明的脑子,肯定可以把那些麻烦通通都解决掉,但很犯不着去受那些累。卫邵本来每天就很忙了,再要忙,她快要见不到他的人影子了,睡觉的机会岂不是又少了一大半,凭什么要为一个卫智春,减少自己的福利。好不划算啊。
她有更好的不费力气的法子。
沈云西想着脑海里渐渐成形的话本子大纲,停下了亲他下巴的动作,歪着头出了一下神。
下一刻唇上就被卫邵埋首压了过来。
按着她的腰,托着她的脸,唇手上的动作,都用了极大的力气。呼吸滚烫灼热,这样不同于以往的、颇有力度的亲吻,让沈云西口舌都有些发麻。
她唔哼了两声。
卫邵才陡然恢复了些理智,变为安抚的浅啄,绵密温柔的细吻。
“朝朝,我不是故意瞒你。”片晌好,两人在榻上坐下,沈云西窝在他怀里,听他低声说道。
沈云西知他说的是皇子身份的事,她不在意地嗯了嗯,并不在这上面过多纠结,只是仰头看着他。
卫邵垂眉沉眼,他面上本不带笑的,见她看过来,才柔了柔绷住的脸色。
秋风吹起落叶在空中打卷儿,云层里的太阳若隐若现。接下来的半天,卫邵都没再出去,用过午饭后就陪着她到床上午歇。
上午的事,沈云西缓过劲儿后就放下了,她扣着卫邵的手,沾到枕头没多久就睡沉了过去。
卫邵欲松下她的手,然而才刚挪开她一根手指头,她就似有所觉的忙地收拢了。
不能离开,卫邵只得叫竹珍让外面的季六月进来。
季六月听得传话,连忙快步走了进来,顶着床沿边投射过来的冷然视线,硬着头皮拱手:“公子。”
“尸体还在暗道里?”
“是,假山里路径复杂,夫人从暗道里出来时,只有一个小厮在场,属下当时就拘住了他,并让咱们的人封锁了那处,除此之外,没有人知道暗道和底下发生的事。只是……”季六月声音弱下来,“夫人一身血的样子还是被不少人看到了。”
卫邵淡声道:“对外就说是夫人不小心受了伤,接下来,有件事交给你去办。”
将功折罪的机会来了!季六月一定,打起了精神。
卫邵抬起眼,作了吩咐。虽说答应了朝朝,卫智春之事交给她解决,但他也不可能真就什么都不干,这边鼓还是要敲两下的。
..
傍晚时分,练兵行猎完的庆明帝领着臣下归来,卫智春也在其列,他心情极好,一路打着折扇和人说说笑笑。
谈话间,众人一并行至行宫,不料才刚到地方,就见太子元域铁青着脸往他们这边疾行而来。
卫智春笑容一顿,凝神观望,太子这表情怎么和想象中的不大对?
他疑惑的空儿,太子已经跃至众人身前,向庆明帝边做礼边大声道:“父皇,儿臣有要事启奏!”
庆明帝正赏看今日的收获,兴致正好,几月来头回给了太子一点好脸色,点头让他说。
太子顿地拔高了嗓子,生怕别人听不见,朗声就道:“儿臣要状告安国公胆大包天,私设暗道,通往行宫,有不臣不轨之心!”
众大人都愣住。
卫智春也僵住了。听到这儿,他哪里还不清楚,他的计划失败了,那个废物,得他多年栽培,居然连个小妇人都拿不住!
庆明帝背过手,两眼一眯,犀利的目光在卫智春身上扫过,这才喝命太子:“说清楚。”
太子忙上前一一道来。
事情是这样的。
太子元域这大半年因“调戏”沈云西、插手科举、齐家之祸,等一系列的事,受了庆明帝冷落。就连今日行猎,作为太子,他都没能跟在庆明帝身侧,不得已,只能在殿中装模作样的温书习字。
下午时分,他看久了书,正自烦闷,刚抬脚踹了书案,就听得宫人一阵惊呼,大喊:“有刺客!”
禁军守卫一拥而上,这才发现躲在角落里的不是活的刺客,而是一个身穿黑衣的死人,不是太监装束,也不是侍卫打扮,就不是宫里的人,身上也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不晓得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行宫禁内,出现一个不明身份的外人,皇家门户任人进出,这还了得?儿臣当即便命禁军严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我等顺着血迹一路追寻,竟在行宫内搜出了一处密道!”
太子挺直了腰板,直指向卫智春,“更让人吃惊的是,那密道居然直通安国公卫家的住处!”
“安国公啊安国公,你怎么敢!”太子义正辞严,毫不客气地抨击指斥。
卫智春在其他人眼中是坚定的帝党,但在太子这里,他不是!作为卫邵的养父,卫智春和卫邵怎么可能脱得了关系!
对于二皇子一党,太子当然不可能手下留情,斗大的罪名,也不管合适不合适,说不说得通,直往卫智春头上套,先按上去再说:“你是想造反呐!”
太子这个蠢货!这件事可大可小,卫智春眼角嘴皮直抽了抽,在庆明帝含了几分怀疑的眼皮子底下,赶忙双膝跪下,大呼:“陛下,臣冤枉,臣根本就不知道庄子底下还有这样一条暗道啊!微臣对您的忠心,苍天可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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