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那日顾鸿渊离开后,没过几天偃戈殿外的禁卫便开始减少。
就连每日前来送膳食以及给燕放洗漱的宫人们也开始心不在焉,皇宫开始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在风雨来临前站到正确的位置,挣得一份滔天富贵。
——自然,肉眼可见的,替仍昏迷躺在龙榻上的皇帝用心行事,已经没有一点儿价值了。
本就空旷的偃戈殿,这几日愈发显得凄凉。
顾昔媗侧坐于龙榻边,神色认真地帮助燕放按压僵硬的四肢。
她瞧了瞧沉睡中的帝王,明明对方还有一口气在,可在别人眼中却已和死了没有区别。
……甚至还不如死了。
顾昔媗喃喃叹道:“真可怜呢。”
这一日,偃戈殿来了一位新访客,正是林策雪。
林策雪来时,偷摸着给殿前看守的禁卫大哥塞了好几锭金子,对方拿人手短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他进去了。
顾昔媗见到他,好奇问道:“策雪,你怎么来了?”
“哎呀,现下应梁城内局势瞬息万变、诡谲莫测,我左思右想还是要来看看你。”林策雪说道。
顾昔媗领着他来到偏殿入座,替他斟茶,容他慢慢说。
林策雪吞饮了一杯清茶,才问道:“如今就连太后都要放弃陛下了,昔媗你怎么还要待在这偃戈殿内?我听说前两日信国公来看过你,你怎么没让你父亲在太后面前求求情,让你回家呢?”
顾昔媗摇头:“如今还不是我离开的时候。”
“你是……还有事情要做?”林策雪思忖着发问。
“是。”
林策雪恍然,却没再多问:“我懂,我懂,这种需要动脑子的布局,一般是轻易不能说出来的,否则就不灵光了。”
顾昔媗莞尔一笑。
“不过,宫里那些势利眼的人,如今对偃戈殿的差事都是唯恐避之不及,昔媗你住在这里会不会受委屈?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与我说,小爷我在宫里多少也认识两个朋友,我让他们照拂你一二!”林策雪说道。
“无事,宫中之人越是不愿来到偃戈殿越好。”顾昔媗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是吗?”林策雪挠挠头,又问道,“那昔媗在宫外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事情吗?”
对方如此提及,顾昔媗沉吟,觉得送信至药王谷一事,或许林策雪真能帮上忙。只是她在犹豫,是否应该以此事麻烦林策雪。
见她如此,林策雪兴奋地追问:“是有的,对不对?昔媗不用觉得这会给我造成麻烦。朋友之间哪里需要那么客气?这次我帮了你,下次我有事情需要你帮忙,你再还回来不就是了!”
顾昔媗:“好吧,我想写封信送去药王谷,这封信不好由信国公府送出,所以我先前一直没有想到好的办法。”
“药王谷?!”林策雪眼前一亮,“我还没去过这种江湖里的门派呢!信就包在我身上吧,一定准时送到!”
顾昔媗惊道:“不不,非是需要策雪亲自去送,只要策雪以私人名义将信送至驿站,由驿差送往药王谷即可。”
“啊……是这样吗?”林策雪大失所望。
“是的,”顾昔媗含笑,“所以此事便辛苦策雪了。”
“好吧,包在我身上!”林策雪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又不死心地问道:“但是这种节骨眼上送出的书信一定很重要吧?如果经由驿站送出被拦截了怎么办?还是由我亲自护送比较稳妥吧?”
顾昔媗瞧着对方似是真的很想去江湖里走一遭,见见世面,便笑道:“策雪说得在理。好吧,既然是交托策雪帮忙,那么是从驿站发出还是亲自送去,皆由策雪做主。”
“真的?”
“千真万确。”
于是乎,顾昔媗写好书信交由林策雪后,他便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顾昔媗站于偃戈殿门处,失笑看着对方充满喜悦的背影。正要关上殿门转身回去时,一旁走来一位拎着食盒的小黄门叫住了顾昔媗。
“是昔媗小姐吧?”来人看着她,问道。
顾昔媗转头看向那位小黄门:“是我,阁下是……?”
小黄门眼睛弯弯、嘴角弯弯,露出左脸颊边一个浅浅的梨涡,向着顾昔媗介绍自己:“属下是燕北。”
顾昔媗点点头,与对方打个招呼:“原来你便是燕北,先进来吧。”
“好嘞!”燕北笑着跟在顾昔媗身后进了偃戈殿内。
顾昔媗瞧了一眼他拎着的食盒,问道:“你是来给皇帝陛下送药的,还是送晚膳的?”
“都有,”燕北将食盒放在龙榻边的桌案上,然后回答道,“现在宫里这些没眼力见儿的,一个都不愿意靠近偃戈殿,索性都由属下包揽。反正来到御膳房说一句是要送给偃戈殿的菜肴,他们麻溜地就准备好递给属下了。”
“这汤药,还是皇帝陛下这一个月内喝的那剂方子吗?”顾昔媗又问。
“是啊。这方子……有什么问题吗?”燕北问道。
顾昔媗点点头,“嗯。这个方子并不能解他身上的毒,即使喝再多也是无用。”
燕北将药碗狠狠地置于案上,褐色的汤药被晃荡着洒在桌面。他气愤道:“这些人、这些人竟然如此惰怠地对待陛下!”
“昔媗小姐,你一定有法子救救陛下吧?!”燕北转头,以期许的目光看向顾昔媗。
“我虽然在药王谷生活多年,对药理药性还算了解,但我并未学过正规的医术医理,不敢贸然改动方子救他。”顾昔媗说道:“不过早前太医令大人所开药方我还记得药材及配比,稍后我写与你,你便按照那个方子先给陛下服用。”
“好的!多谢昔媗小姐。”燕北喜道。
顾昔媗浅笑:“不必谢我,我并未做什么。我已写了书信,不日应会送达药王谷,陛下能否救回来,还要仰赖我那些药王谷的师兄或师姐呢。”
燕北轻声嘀咕道:“姓穆的往常里来应梁好像总与陛下有说不完的话,赶他走都不走,这回倒是早早地就回去了。他但凡再多待个十天半个月的,陛下也不至于遭这份罪……”
对方说话太轻,顾昔媗并不能听清,便问道:“你说什么?”
“啊?哦……没什么,没什么……”燕北打着哈哈,试图忽悠过去。
索性顾昔媗也并非对他人之事好奇之人,既然不是自己应该知道的事情,她便不再问。
她将此事略过,笑着对燕北说道:“接下来的这段时日,昔媗在偃戈殿的起居,便要劳烦燕北小公公照拂一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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